“护送万岁入舱,快快启船!”

方熙载脸色铁青,再次飞快看了眼一边正注视着自己的徐若麟,大叫。

仪仗和护卫的队阵很快便恢复了秩序。

赵琚此次出行,护卫自然森严,不止宫中近卫随伺,当地官员更不敢怠慢,提早数日便清场赶人,几乎出动了手下全部人手,这样的情况之下,水下居然还突然冒出个刺客,一袭不中迅速借水遁去,赵琚心中如何不恼?见几个地方官吓得面无人色地跪地请罪,哼了一声,只朝徐若麟略微点头,道:“幸而有你在。徐卿你又立一大功。”说完,在众侍卫的护簇之下正要匆忙上船,却被徐若麟阻拦了下来。他说道:“万岁,方才刺客的箭弩方向看似太子——”

“太子”两字,他咬音很重,瞟了方熙载一眼,随即又道,“却也未必不是指着万岁来的。刺客水性既然如此精通,不定还隐匿在河道之中意欲对万岁不利。回程不可再行船。”

这样的道理,人人都知道。只是方才过于忙乱,一时疏忽了。方熙载脸色愈发难看,僵住不动。

赵琚被提醒,顿觉有理,立刻决定改走陆路。

皇帝御驾很快在重兵把守之下启程而去。特命徐若麟随驾在侧。还立在原地的众多臣子此时才惊魂稍定,议论纷纷。方熙载站着一动不动。边上几个大臣与他说话,他也没有应答。只是盯着前头徐若麟随了御驾而去的背影,目光微微闪动,脸色愈发难看。

~~

次日,天子与大臣安然回了金陵。

赵琚虽严令探查,但这一次刺杀事件,便与前头几次一样,刺客来去无踪,别说抓到,到最后就连一点有价值的线索也找不到。赵琚听完回报,铁青着脸直奔后宫,人刚入春华宫,便看见宫室里旁人俱无,只有柔妃白着脸正跪在地上,边上是他的幼子赵衡。

“万岁,臣妾有罪!”

柔妃拉着赵衡朝他一道磕头,抬眼时已经泪流满面。十岁的赵衡,表情里显然有些不明所以。只大约先前被吩咐过,所以此刻只跟着自己母亲磕头。

赵琚几步便到了柔妃跟前,怒视着她,本待雷霆大发,只是看见幼子也在,此刻正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目光中还带了些惊惧,长呼一口气,终于勉强按捺下心头怒火,对着赵衡道:“衡儿,父皇有话要与你母妃说,你先出去。”

赵衡看了眼身侧自己的母亲,摇了摇头,照着先前被吩咐的那样,爬着过去抱住赵琚的腿,仰脸哭道:“父皇,衡儿方才一过来,就看到母妃在哭泣。衡儿问她,是不是我不听话惹她伤心,她说不是,说是她又惹父皇生气了……父皇,母妃倘若真的又惹父皇生气,求父皇不要责罚她,要罚就罚我吧。我愿意代母妃受罚!”

柔妃眼泪更是如断线珍珠般地坠下,对着赵琚呜咽道:“万岁,衡儿年幼无知,倘若说错了话惹恼万岁,求万岁惩戒臣妾一人……”

赵琚心头纵有万般怒火,到了此刻渐渐也消了些。想了下,对着儿子和颜悦色道:“衡儿你先出去,父皇不会对你母妃如何。”

赵衡看了眼柔妃,见她点头推自己出去,终于松开了抱住赵琚的手,朝他磕头,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出去。

等赵衡一走,赵琚立刻面罩寒霜,盯着柔妃冷冷道:“事到如今,你还在朕跟前矫揉作态!倘若昨日太仓之事与你无干,你一个后宫女子,又如何得知这消息?”

柔妃哽咽道:“万岁,昨日太仓太子遇刺一事,传得早沸沸扬扬。后宫之中,不止臣妾,便是宫女太监也都知道了!臣妾一听到这消息时,便万念俱灰,知道万岁必定又会疑心到臣妾头上来,臣妾是百口莫辩,这才心如死灰自己先跪地等着万岁来治罪……”

赵琚一滞,随即咬牙道:“倘若不是你,还会是谁?朕看在衡儿的面上,一次次饶过你,你却不思悔改不知进退,竟又做出这样的事!”

柔妃擦去面上的泪,望着赵琚,神情惨淡。

“万岁,臣妾从前为了能见宠于万岁,也确实做过糊涂事,以致害了腹中的孩儿。年前那会儿,臣妾病痛中追悔,思及往日在燕京王府侍奉万岁时的种种恩情,更是万念俱灰。倘若不是万岁再次怜顾于臣妾,臣妾只怕连活下去的希望都没了。万岁既往不咎,待臣妾如此情深意重,臣妾感激涕零,便是心再黑,脑子再糊涂,如今也断不会再做出这样的事啊!太子倘若出事,得利的是衡儿,所以谁都能把罪责轻而易举就栽到臣妾与衡儿的头上,臣妾母子真的百口莫辩。臣妾蒙冤倒没什么,只是我那可怜的衡儿,他如此乖巧,凭空也要遭受这样的猜忌!万岁便是怪罪,臣妾冒死也要替我的衡儿鸣一句冤。只恨他生在帝王家,这才屡屡招来这样的无妄之灾……”

柔妃眼中再次涌出泪水,呜咽着道:“臣妾也晓得,如今我说什么,在万岁听来都是辩解。臣妾只不忍我的衡儿遭受委屈。倘若因了我这个生母的缘故,最后见厌于万岁,则臣妾更是万死不辞。臣妾宁可万岁赐我一死。衡儿有皇后娘娘那样的贤后代为抚养,则臣妾死亦瞑目了……”

柔妃说罢,不住磕头。不过片刻,原本玉白的额头便青红一片。

“柔妃,这次行刺之事,当真与你无关?”

最后,赵琚这样问了一句。

柔妃这才终于直起腰身,望着赵琚含泪道:“万岁,从前臣妾仗着您的宠,确实糊涂过,做了不该做的事。万岁对臣妾施以惩罚的那段日子,臣妾于孤寂绝望之中,才真正体会到万岁对臣妾的重要。臣妾于万岁,不过是诸多后妃之一。但是万岁于臣妾,却是丈夫、是孩儿的父亲,更是臣妾这一辈子的爱和依靠。万岁您想想,一个人在经历过失而复得之后,如何还会这样不知死活地重蹈覆辙?”

赵琚不语,只皱眉伸手摸了下自己的额头。柔妃察言观色,见他先前的怒气已经消去,暗地松了口气,试着要从地上起身,却大约是跪久腿酸的缘故,起身之时,脚下站立不稳,身子一晃,眼见就要跌倒,赵琚已经伸手扶住了她。

柔妃趁势靠入他怀里,柔声细语道:“万岁,臣妾也听说了万岁昨日不胜暑热之事,心中十分牵挂。今日便亲自做了冰霜梅苏汤。这是臣妾年少时家乡的夏日解暑汤,喝了凉心清肺,万岁晚间可过来?正好,衡儿新做了一篇文章,万岁指点他一番可好?他盼望许久了。”

赵琚叹了口气,想了下,道:“也好。朕前些时日一直忙于朝政,对衡儿的功课确实少有关心。晚上若得空,我早些过来。”

柔妃知道前些时日安嫔有喜,他接连都宿她那里。此刻终于得他应允晚上过来,心中一喜,面上却愈发显得温柔,轻声应了声是。

~~

沈廷文这两天心情很是郁闷。

作为昔日平王三大得力干将之一,他其实也清楚,自己无论从地位还是在皇帝心中的重要性来说,都远远比不上徐若麟和方熙载。从前赵琚尚未得天下时,因自己与徐若麟同属武将,而他处处压过自己,心中难免不平,渐渐自然便投到了方熙载的一方。如今入朝为官,自己在人前足够威风,但同样被他二人所压。尤其是方熙载,对自己丝毫没有什么尊重之意。人前还好,到了人后,完全不留情面,俨然就是把自己视为他从属的一副姿态。比如这次发生的这事。

此次皇帝御驾至太仓亲送袁迈船队之时,他因职务在身,并未随驾。然后埠头遇刺一事,很快也传到了他耳中。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方熙载绕过他,用别人之手再一次谋策了这场针对太子的刺杀。结果失败了。对此,除了感到一种不被信任的不满,他多少也有些幸灾乐祸。没想到的是,当晚,方熙载竟亲自找了过来,当头便痛斥他一顿。

当时方熙载气得实在不轻,这才一反常态,亲自找了过来。

他做梦也没想到,太仓之行,居然会出现一场针对太子的行刺,而他本人对此却丝毫不知情。强忍下心中怒火之后,一回京,第一件事,是暗中令耳目传信给宫中的柔妃,提点她预先早早防备皇帝的疑怒,第二件,便是秘密召来沈廷文,大发雷霆,当面斥他道:“岂有此理!我一再叮嘱你,任何行动,没有我的允许,决不可贸然行事!前次护国寺一事的教训犹历历在目,这一次你竟然再次再次肆意妄为!你知道你惹出多少麻烦了吗?完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沈廷文莫名遭斥,这才明白原来此事也并非出于方熙载之手。一番辩解。方熙载这才沉默下来,道:“这就奇了。还有谁想要对太子不利?”

沈廷文忍住心中方才无故被斥的不满,道:“这就难说了。北方北宂、西南顾氏,还有福王余党,都有可能。何况,我听说当时太子与万岁靠得近,此刻目标未必就是太子。”

方熙载沉吟半晌,最后只皱眉道:“总之我提醒你,如今万万不可妄动。宫中的娘娘好容易才得回万岁的几分脸面,倘若因此再遭猜疑,得不偿失!”

沈廷文应了声是。

因为怕二人私会落人眼目,方熙载很快便离去。沈廷文心中的不忿却未彻底打消。烦闷难消,自然便又去找神乐坊的阿扣——还是这个女人好。丰满的胸、袅袅的步、温柔的眼、多情的笑,还有叫他难舍的锦帐消魂。有她在身边,什么宦海沉浮,什么不解忧愁,都会烟消云散。

~~

夜半时分,沈廷文从醉梦中醒来,觉到口渴难耐,眼睛也没睁开,只叫了声“阿扣,水——”

很快,他觉到面前有只手递过来了水。他坐了起来接过,一口喝下,觉得舒服了许多,仿佛连宿醉后的头疼也减轻了不少。

“阿扣——来,再陪我睡觉——”

沈廷文含含糊糊道了一声,顺手去楼,却搂了个空,听见耳畔边有人笑了起来。是个男人。那人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徐某这样不请自来,实在是大煞风景。好在大家都是熟人,想必沈大人不会见怪。”

沈廷文一惊,睡意顿消。一下睁开眼睛,赫然看见床前立了个男人。烛火照出那人的一张脸,此刻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徐若麟!”

沈廷文大惊,猛地弹身而起,伸手要去拿昨夜解下放在榻前的佩剑,下地时才惊觉自己未着衣衫,慌忙又跳了回去,转头怒道:“你怎么会在这里?阿扣呢?”

107第一百零七回

“她很好,你无需担心。”徐若麟随口应了一句,便转过身去,打量这间香闺里的摆设,让床上的沈廷文得以穿衣遮羞。

沈廷文匆忙抓过衣物上身,等穿好,这才觉得底气回来了。毕竟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很快便冷静了下来,望着徐若麟的背影冷冷道:“徐大人,咱们虽是老熟人,只交情却似还没好到这样的地步吧?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若麟这才转过了身,上下打量了下沈廷文,指着他脚,随口笑道:“你的鞋,穿反了。”

沈廷文低头,见方才慌乱之中果然误穿了左右的鞋,脸微微一热,急忙换了回来,抬头正要再开口,听见徐若麟已经不紧不慢地道:“沈大人,昨日太仓埠头太子再次遭遇刺杀,这事,你做得不够聪明啊!倘若一击而中,你也算替你的主子立了件大功。只是可惜,和前几次一样,天道还是没有站在你的一边!”

沈廷文大怒,“你休要血口喷人!太仓之事,与我完全无干!”

徐若麟凝视着他,笑了下,“哦?那之前的呢?”

沈廷文一滞,犹面带恼色,徐若麟已经自顾又道:“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那个从水里冒出来的刺客,已经被我抓获。我想你应该有兴趣知道他是谁。他名叫胡友军,如今是你所辖中城司下的一个七品吏目。此人武艺高强,机敏隐忍,得你重用。据他交待,不但这次的行刺是你安排,前次护国寺东湖之畔、太庙、还有两年前太子北投之时一路遭遇的追杀,都是他领人奉你之命所行。这是他的认罪状,你若有兴趣,不妨看看。”

沈廷文脸色大变,顺着徐若麟所指方向,看到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个尺宽的牛皮大封。强压住开始紊乱的心跳,过去抽出里头厚厚一叠纸张。他飞快翻阅。白纸黑字,详细记载了历次行动的经过,涉及相关之人,多达数十众,一一列名其上,一目了然。最末是鲜红画押,刺目无比。

沈廷文亲历诸事,自然清楚个中细节,真伪一见便知。倘若不是胡友军本人,旁人绝无法捏造出这样一份详尽的口供。

他的脸色从先前的涨红渐渐变得如死人般的苍白,拳头捏得紧紧。

徐若麟只冷眼观望,未出声,也未阻止。

沈廷文猛地抬头,喉咙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发出的声音粗粝而吃力,完全听不出他的本声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他的?”

徐若麟淡淡一笑。

“为什么不可能?这个人现在就在我的手上,向我提供了这份翔实的证词。明天只要我交上去,沈大人,你所效忠的那位主家,他做的第一件事,恐怕不是设法救你脱困,而是杀人灭口。不知道我猜得对不对?”

豆大的汗滴从沈廷文的额角慢慢滚落。他死死盯着徐若麟,面色几乎变化,到了最后,忽然冷笑了起来,点头道:“我明白了。昨天这场刺杀,原来是你安排的!浑水才能摸鱼。徐若麟,你果然有几分手段。说吧,你这样找过来,到底意欲何为?”

徐若麟道:“我手握足以致你于死地的证据,却先让你过目。沈大人,你是个聪明人,我在想什么,你心里其实已经很清楚了,无须我再多说。我过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句话,咱们相识多年,从前并无深仇大恨,甚至还在战场上还数度共敌过,没有理由定要拼个你死我活。”

“你所投靠的那个人,他向你许诺的,不过镜花水月。”徐若麟冷笑了下,“人的出身如何,并不重要。可笑的是,总有人的眼睛被野心所蒙蔽,妄想那些原本非他份位所属的东西。撇去这个不提,沈大人,你原本出身平民,之所以有今天,凭的是自己在战场上以命相搏、浴血奋战,并非依靠旁人的提携。堂堂汉子,何以要因了旁人悬空画出的一块饼而忍气吞声,处处遭人掣肘?况且,”他盯着对方,加重了语气,“他和他所扶持的人,你当真觉得足以信靠,值得你将自己后半世的荣华富贵都寄望在他们身上?

沈廷文不语,目光却飘忽不定,显然正在紧张思考。

徐若麟泰然坐到了他对面的一张梨木椅上,并未催促,只是片刻之后,忽然像是不经意地开口问:“皇后如何?”

沈廷文一怔,有些不解。但还是应道:“出身名门,贤明豁达。”

“太子如何?”

“年少英才,恭谦知礼。”

“说得好!”

徐若麟盯着他的目光蓦然凌厉如电。

“皇后贤明豁达,太子年少英才。而你那主上妄想扶持的,却是一个出身乡野、甚至与之不清不楚的后宫女流和她生的无知稚子!两相比较,你到此时竟还不知该如何决定?”他厉声喝道。

沈廷文肩膀微微一抖,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徐大人……皇后她……”

“诚如你所言,皇后娘娘贤明豁达。你往日所为,虽令太子数度身犯险境,却也不过是受人指使。只要你懂得适时悬崖勒马,自然一笔勾销,既往不咎!”他的口气缓和了些,望着他一字一字道,“我徐若麟是什么人,你应该清楚。一言九鼎虽不敢当,但言而有信却是立身之本。我话既出,决不食言,神明当为共鉴!”

他起身,到了沈廷文身侧,拿过那叠厚厚供状,当着他的面,将那叠纸张撕成了两半。

沈廷文怔了半晌,终于苦笑了起来,摇头道:“徐大人,实不相瞒,沈某从前一直对你不服。如今我总算明白,何以我总比不过你了……便是这气度……”

他停住,猛地一拍桌案,终于下了决心,朝着北向的皇宫方向双膝跪地,道:“如此沈某就信徐大人这一回,往后誓死追随当效忠之人,若有食言,必遭人神共谴!”

徐若麟双手扶他而起,笑道:“有沈大人这一句话便可,无需毒誓。”

沈廷文面带惭色道:“徐大人,沈某晓得接下该做之事。只是实不相瞒,方中极为人谨慎,多年以来,与我往来都是口头授命,从无半点书信留存,且为避免招人耳目,我与他平日也极少往来。即便我愿作证,他若不承认,只怕空口白话,不但于事无助,反倒招来诬陷之名。”

徐若麟道:“你所想,正是我考虑过的。我此刻到此,也不是要你去御前指证……”

沈廷文闻言,松了口气。

他迫于情势答应倒戈,心里其实还有个疙瘩,那就是怕徐若麟命自己到御前指证。到时虽将方熙载顶出水面,但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全身而退。现在听到不用到御前指证,心中微微一跳,知道徐若麟还有话说,急忙凛神细听。

徐若麟沉吟片刻,缓缓道:“御前指证,继而两相责诿,并非上策。我接下来可能要北上。往后京中你一切照旧,有事秘密联络。到时,你照我消息行事便可。”

沈廷文应了下来。

徐若麟点头。望着他道:“阿扣美艳无俦,沈大人艳福不浅。我来时,为方便说话,命人将她带出去小歇而已。我这就走,她很快便会完璧归赵。我便不打扰你们了。”

沈廷文老脸微微一热,摆了摆手,讪讪自嘲道:“徐老弟莫要取笑。逢场作戏,逢场作戏而已……”

徐若麟微微一笑,朝他略一抱拳,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

沈廷文实在忍不住,叫住了他发问,“徐大人,便是方才我问过的那事,沈某实在百思不解。胡友军隐藏极深,实不相瞒,只有我知道他的身份,就连方中极也只知道有此人为我办事而已,从未见过其面。他对我可谓忠心耿耿。你又是如何知道他,将他收为己用的?”

徐若麟停住脚步,回头看他一眼。

“沈大人,他能被我查找到,说起来还全靠护国寺东湖畔的那一场刺杀。也就是说,我去年时就知道了这个人。这么长的一段时日,只要有心,就没有拿不下的人。金钱、女色、甚至是亲情,总有一样可以攻入其心。沈大人你说呢?”

徐若麟说完,转身而去,留下沈廷文怔立不动,回想方才之事,整个人仿佛仍在梦中。

阿扣不知何时悄然回房。

“沈爷,出什么事了?”

阿扣悄然抬眼望他,眨了下眼睫,轻颤如蝴蝶之翅。

“啊——没什么!”

沈廷文回过神,安慰般地抱了下她。然后回头看了眼桌上留下的那一叠被撕毁的供状。

“要想战胜他,唯一的方式就是靠实力去较量。”

从前,他曾对胡友军这样提点过。那时候,他就深深知道这一点了。而现在,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再次证明,他输了而已。

就在方才,徐若麟虽然当着他的面撕毁了这一沓纸,只是胡友军在他手上。只要他想,随时便可以再弄出十份这样的供状。一旦递到御前,无论是皇帝还是方熙载,哪一个都不会容他活下去的。

他的神色仍有些茫然,分不清是喜还是忧,但心中却清楚一件事。从今往后,自己唯一能盼的,就是太子屹立不倒,直至最后顺利接位。

~~

数日之后,徐若麟与身怀六甲的初念辞别,奉命北上。

再几个月,她便要临盆了。这样的时刻,作为丈夫和腹中孩子的父亲,他却不能陪在她身侧等候那一刻的来临,徐若麟的心情可想而知。他原也想过到御前请求暂缓,等初念分娩后再北上。只是不凑巧,太仓回来两天之后,兵部便收到白岩城送来的八百里急报,说在距离城外不过数百里之遥,发现有大股北宂军队集结的迹象,当地守将唯恐生变,特送急报,请求朝廷速速派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