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可是要折杀了奴婢?”紫鹃无奈的笑笑,伏在黛玉身边,小声问:“姑娘觉得身上怎样?”

“睡了一会儿,好些了。那粥送来了没有?我倒是果然饿了。”黛玉知道水溶不见自己吃饭时必然不走的。却不想他的晚饭也同红豆粥一起送来。

黛玉和水溶一起用饭,二人相对而坐,却都不说话。黛玉脸色有些白,带着几分憔悴,发髻松散,只用一根簪子别着,一身粉紫色的夏衫因为刚才躺着的缘故,有些歪斜,看上去簪松带褪,娇弱无依。

“身上不舒服就叫人请华先生进来瞧瞧。”

“不用了。”羞涩的低头,苍白的脸色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让一边正吃饭的水溶忘了咀嚼,愣愣的看着她,眼睛里尽是似水柔情。

第30章 夏日寻凉权贵相聚

第二日水溶一早便去上朝,黛玉因身上不舒服,也懒得梳妆。又因睡得太久,身上酸痛,便只得起身,只穿一件水色云纹衫广袖长衣,缓带飘垂,云髻低挽,发间只饰一枚珠钗,通身上下再无半粒珠翠点缀。手中握一本古书,斜倚在梅树从中的长椅上,静静地看书。

微风带着青梅的味道,让夏日的空气带着几分微酸。倚在长椅的靠背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慵懒。

一阵脂粉香气从面前萦绕而过,黛玉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咦?林姑娘?”五儿手中提着一个提盒,听到声音忍不住回头,看见梅林丛中的黛玉,声音中带着几分惊喜。

黛玉回头,看着这个初长成的女孩儿,一脸的娇媚,似曾相识。便认出这是跟探春一起进府的那个丫头,于是微笑点头,并不说话。

“奴婢五儿,给姑娘请安。”柳家的五儿是个乖巧的可人儿,且在简郡王府里呆了这些日子,更加懂礼貌逢迎。

“嗯,你忙你的去吧。”黛玉并不想多问闲事,自始至终,黛玉一直觉得,自己不过是因为水溶可怜自己而照顾自己罢了,至于这府上的奴才们都把自己当主子,完全是因为水溶垂怜自己的缘故,并没什么可骄傲的。所以每日里只是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并不想多管闲事,更不会多说一句话。

“是,奴婢告退。”五儿福身一礼,提着提盒轻盈的离开,走时依然不忘回头,再看黛玉一眼——林姑娘果然越发的好看了,这身衣服也好,颜色虽然素淡,却更加衬托出她冷清的气质。

黛玉见了这丫头,才忽然想起探春已经进了这王府五六天了。只是却不见她来寻自己,倒也清静。

“姑娘?”紫鹃一边走一边寻来,因见不着黛玉,便不得已叫了几声。

“什么事?”黛玉应了一声,紫鹃便循声找来,见黛玉坐在梅树的绿荫里,忙走过去,轻声说道:“王爷叫人来说,今儿简郡王,东平郡王和梅公子陪着皇上来府上游园,请姑娘回竹影阁去呢。”

黛玉点头,知道水溶是怕他们逛到此处,看见自己,又生出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也不多话,只扶着紫鹃的手慢慢起身,回竹影阁歇着。

再说五儿正是因为水溶要在碧水榭一带设宴,款待皇上和几位王爷,所以才去库房领了杯盘筋箸来,在路上遇见了黛玉,一路沉思往碧水榭来,不巧只顾低头走路,却撞到了赵嬷嬷的怀里。

“你这小蹄子,让你去拿杯盘筋箸,去了这么久也不回来,走路不看前面,只知道低着头混撞!”赵嬷嬷不悦的训斥道。

“是,奴婢知错了,请嬷嬷多担待吧。”五儿忙低头认罪。

“还不快进去摆好,皇上这就到了呢!耽误了正事,谁也担待不了!”赵嬷嬷低声喝道。

五儿忙应声,提着提盒进了水榭,里面早有十几个丫头在那里收拾,她们要赶在皇上和王爷们过来之前把这里都收拾妥当,因为北静王有怪癖,身边不许有女子服侍,所以到时丫头们都要离开,近身服侍的,都是一些清秀俊美的少年。

探春自然此时也在其中,她正拿着锦垫往椅子上套,来这里之前,探春也听说过水溶这个怪癖,但到底简郡王是不相信的,所以探春也不相信,当初宝玉不就是总喜欢跟这位北静王一起厮混吗?有道是物以类聚,宝玉那么喜欢在脂粉队里混,可见这北静王也是一样的。

五儿把提盒放在一边,拍了怕酸痛的手臂,叹了口气对边上的探春道:“姑娘,我刚才瞧见林姑娘了。”

“是吗?”探春一阵惊喜,忙悄声问道:“在哪儿?”

“在梅林一带,林姑娘坐在树荫里看书呢,瞧那气色,比原来在咱们家时好了许多。”五儿一边把杯盘拿出来,按照规定一一摆放着,一边悄声说话。

“我真是想不通,连紫鹃都说她死了,如何又神奇的出现在北静王府?”这是探春一直的心结,按道理,当时若是黛玉不死,是应该跟自己关到一起的,也应该跟今天的自己一样,被官卖为奴,来这些王公贵族的府邸做事,或者被那个权贵看上了,收在身边。断然没有像现在这样,跟主子一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在北静王府的道理。

“或许林姑娘原来就跟北王府有关系。”五儿小声说道。

“胡说,若是有关系,她在我们家住了这些年,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探春蹙眉,十分笃定的样子。

“是,奴婢哪里知道这些事。”五儿忙低眉顺眼的去干活。

“手脚麻利点,你们两个在那里嘀咕什么?”前面有人传来信息,说王爷陪着皇上和几位王爷已经从外书房出来,往园里走来,赵嬷嬷便进来催促,众人急忙收拾妥当,又仔细的检查了一番,觉得十分周全了,方退到岸边,远远地侍立。而水榭里,已经有八个十二三岁的清秀小厮站在角落里,预备着添茶添水,斟酒布菜等琐事。

探春和其他婢女们站在水边的柳树下,远远地听见有人说笑,笑声淡淡的,清朗带着一丝淡泊,似乎是一种场面的应承,又似乎是一种态度的表白。细听时,声音很陌生,只听那人说道:“皇上能瞧得起臣,是臣的荣幸。只怕臣这里没什么好东西能入得了皇上的眼,反倒让皇上不自在。”

探春心中先是点头,这就是北静王了,听声音,便可猜想此人是个闲云野鹤般的人物,绝对不属于功名利禄场。可他如今却是天子近臣,圣宠之红,把满朝文武都压了下去,可见这人是极有本事的,绝非那等长在富贵窝的无能之辈。

说笑声由远及近,探春便下意识的随着众人一起蹲下身去,低头行礼,口称:“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各位王爷纳福。”

眼前明黄色的袍子角一晃而过,接着便是几个黑色贡缎绣五彩蟠龙,腰围玉带的王爷从面前走过去,其中只有一人是四品官服,但身材修长,玉树临风,虽然走在最后,但其光彩依然不亚于前面几人。探春并不认识此人,而边上北静王府的其他丫头却认识,走在最后的,正是王爷的挚友梅瑜泽梅大公子。

隐隐的龙涎香在空气中随风飘散。探春失神的目光在赵嬷嬷的吩咐中恢复了正常。

“都起来吧,皇上已经走远了。”

众人慢慢平身,却依然侍立在原地。探春便抬头往水榭中看去,远远地,但见坐在皇上身侧的简郡王兴致正浓,对着边上的一个三十多岁的郡王服侍的人说笑着。因隔得远,并不能听到他们说些什么,但瞧着这几个人神采飞扬的样子,探春便想起了自家没有被抄时,在大观园里的那份自在生活。

想原来,在自己家里,纵然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却也总有家人服侍,有人看着自己的眼色行事。而如今,自己沦为奴仆,却要处处看别人眼色,稍有不慎,还可能落一身不是,甚至招来杀身之祸。

死也就罢了,自古谁人不死?只是探春自幼不服输,胸中自有一腔雄心壮志,一心要做出一番事业来,这么窝窝囊囊的死去,实在不是她所求的。有道是,吃得苦中苦,方位人上人。那么,就为了自己,搏一次吧。

探春正在暗暗地思量,却忽见眼前一暗,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前面的光亮,阴影笼罩着自己,下意识的抬头,却对上了简郡王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王爷金安。”探春忙福身行礼。

“嗯,有些眼熟,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探春。”探春忙回话。

“果然有几分眼熟,却不知从哪儿见过。”简郡王抬手捏着下巴,看看一边的赵嬷嬷。

赵嬷嬷暗道,这就是您府上送来的人,您当然眼熟了。于是陪笑道:“王爷眼熟也是有理的,她原就是王爷您送给我们王爷的人啊。还有这个。”赵嬷嬷说着,又指了指五儿。

“唔…本王是说过给北静王送两个姿色好的女子过来服侍,不过倒是未曾过目的。我府上人多,这些小事都是管家打点。说有些眼熟…还真是有些奇怪。”简郡王若有所思的笑笑,又道:“也罢,既然眼熟,也算有几分缘分,就是你吧,你去二门外找跟我来的管事,我的车上有一个锦盒,叫他找找,拿过来给我吧。”

探春忙答应一声,转身去二门上取东西。

简郡王便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许是去小解,不多时又回来入席。东平郡王穆千寻便笑道:“王爷素来风流,连出恭都不忘找丫头们调笑。连北王府的丫头都不放过?”

简郡王便讪笑道:“当着皇上的面,你竟也胡说,哪里调笑什么,不过是我有一样东西放在车上,已经有些日子了。今儿忽然想起来,据说溶弟府上有位绝色女子,这样东西也正好配她用,后来有事,也就浑忘了,这会儿正好来了这里,取过来送给溶弟,岂不方便?”

皇上闻言,便笑问:“什么好东西,你弄得这么神秘?北王府何时又有了绝色佳人?”

水溶心中一阵不快,心知简郡王说的佳人便是黛玉,只是此时又不好翻脸,少不得摇头自嘲的笑道:“说起佳人,倒是要感谢王爷的一番美意,前几日还专程给我送了两个来。只是我却是无福消受的,白白的放在府里,倒是耽误了人家的大好青春。”

“溶弟说那两个丫头?那也算得上是佳人吗?充其量也就是入得眼罢了。据说当初溶弟从荣国府救回来的那个女子,才是个绝色佳人。”李云绵一脸羡慕的笑着,等着水溶的回答。

“那不过是个奄奄一息的病人,如今还用药吊着。”水溶的嘴角依然带着微笑,然看着李云绵的目光却冷清起来,淡淡的,没有任何情绪,叫人捉摸不透。

第31章 暗挑唆皇上验怪癖

皇上听水溶如此一说,忙笑道:“朕知道了,你们一定说的是那位林姑娘吧?”

“皇上圣明。”水溶点头,伸手执壶,亲自给皇上斟酒。

“嗯,北静王说过,原受过她父亲的援手,救她一命报了当年的恩情也是应该的。她一个孤女,无依无靠的,连亲戚也没有了。可怜的很,就让她在北王府住着好了,回头等她身子好了,朕让皇后诏她去宫里走走,散散闷。”皇上一脸和善的笑容,轻轻几句话,便把简郡王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给堵了回去。

然水溶的心里并不轻松,他知道这次皇上不听简郡王的话,并不是真的不在乎林黛玉住在北静王府,而是不想让简郡王过多的插手一些事情。此时皇上的根基尚浅,简郡王的势力不容忽视,所以皇上此时不能没有水溶。

但是凭着水溶对皇上多年的了解,黛玉住在北静王府,皇上的心里是在意的。林如海当年的事情皇上并不清楚太多,毕竟当时他还年轻,也没过多的参与朝政。单单凭着林如海和荣国府的关系,皇上自然把林黛玉归到了荣国府的人里面。只是碍于水溶在其中,不好就怎样而已。

席间一时有些冷场,皇上,简郡王和水溶各怀心思,谁也不多说一句话。东平郡王向来是个老好人,平日里只是跟在皇上屁股后面处理善后之事,所以他也不多话。

梅瑜泽不露声色的看了一圈席间众人,忽然笑道:“昨儿听了个笑话,不如今儿说给皇上听听?”

“嗯,好!你文章好,诗词曲赋好,没想到还能讲笑话。那你就说一个,若是不能把我们逗笑了,你可要先自罚一杯。”皇上借坡下驴,立刻接话。

“是了,臣莽撞,先自罚一杯,若是讲得不好,再罚三大杯。”梅瑜泽说着,微笑着端起酒杯,满饮一杯,然后笑着说道:“唐懿宗的时候,有一个优人叫李可及会说笑话。有一回庆祝皇帝生日,和尚道士讲经完了,李可及穿着儒士衣冠,登上讲台,自称“三教论衡”。旁边坐着一人,问:“你既然博通三教,我问你,释迦如来是什么人?”李可及说:“女人。”旁边那个人吃一惊,说:“怎么是女人?”李可及说:“《金刚经》里说,‘敷座而坐’,要不是女人,为什么要夫坐而后儿坐呢?”又问:“太上老君是什么人?”回答说:“也是女人。”问的人更加不懂了。李可及说:“《道德经》里说‘吾有大患,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复何患?’要不是女的,为什么怕有身孕呢?”又问:“孔夫子是什么人?”回答说:“也是女人。”问:“何以见得?”回答说:“《论语》说:‘沽之哉!沽之哉!吾待贾者也。’要不是女的,为什么要等着嫁人呢?”

众人一听,都捧腹大笑,皇上便指着梅瑜泽骂道:“你这家伙,明明是个才子,却把三教都骂的如此体无完肤,怪不得人都叫你怪才。”

水溶心中暗笑,明白梅瑜泽是在暗讽简郡王时时刻刻离不开女人,连明争暗斗,都要拉上女人做筹码。所以眼睛里冷傲的目光柔缓了些,说道:“这倒也罢了,皇上也笑得开心。瑜泽的三杯酒可以免了吧?”

“你们两个果然如他们传言,他的事情,如何用得着你北静王操心?”皇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水溶,眼睛里的意思是在问:别告诉我你们两个关系真的不一般。

水溶却不在乎的笑笑,端起酒杯,对着几人说道:“瑜泽说了笑话,皇上听着高兴。然臣虽然是东道,笑话上却不能,少不得自罚三杯谢罪,再请穆世兄和简王爷说两个笑话,给溶捧捧场罢了。改日皇上去几位府上做客,溶自当全力奉陪。”

“有没有,你到底说一个才好,就只顾着吃酒,一会儿醉了,又没什么意思。”东平郡王便和蔼的笑道。

“果然没有。”水溶只淡淡一笑。

“王爷别为难他,在咱们天朝,谁不知道北静王虽然生得俊雅,脾气却臭的很,平日里都是一副铁锅脸,又黑又硬,任谁也求不来一点情面,哪里会说笑话吧,让他踏踏实实喝酒倒是正经。”梅瑜泽揶揄的笑道。

水溶便瞪了他一眼,表面上是警告,实则是赞许,这在众人眼里,水溶和梅瑜泽的闲话又深了一层。

皇上便淡淡笑道:“水溶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北王府里里外外靠你一个人,总是累,家里没个女人,也不像个家。不如朕做主,给你指一家婚事。凡我朝廷重臣之女,只要你瞧得上眼的,只管跟朕说。朕给你做主!”

“皇上关心臣,臣感激不尽,如今国孝家孝在身,哪里是说这个的时候?”水溶无奈之下,只好找理由搪塞。恰在这时,探春手中捧着一个锦盒,站在水榭之外。

“北王府真是大,这丫头到此时才来!”简郡王一直在等探春,已经有几分着急了,看见她终于来了,便有意无意的打趣了一句。

“奴婢该死,实在是初来乍到,不熟悉府中的布局,刚走差了路,如今方才转过来。”探春说着,便跪在了地上。

皇上此时已经有了几分酒意,恍惚中看见探春明明神采飞扬却装作低眉顺眼的姿态形容,眼前立刻晃过另一个人的影子。心中一怔,忙用力眨了眨眼睛,方辨清了此人并非那人,只不过又三分相似罢了。

简郡王悄悄地注意着皇上的表情,其实当初他买探春的时候,亦是偶然为之,不过是因为这张脸上隐隐约约有那么一点东西,跟原来的贾元妃两分相似。他想利用宫里的几句传言,来赌一把自己的猜测而已。此时见水溶神色淡然,而皇上却神情恍惚,心底便赫然一阵意外的惊喜。

然简郡王却不知道,皇上恍惚的原因,却跟他猜测的大相庭径。所以以至于后来,探春不但没有帮到简郡王,还险些坏了他的大事。这便是人们各怀鬼胎的结果,也算是上天注定,应了那句话:算计人者终被人算计而已。

“果然该死,还不把东西放下,下去领罚?”水溶眉头一皱,这女人身上的脂粉香味,已经让他全身不舒服,若还只管跪在这里,恐怕自己又要出丑。

“奴婢该死。”探春被水溶的低喝和冰冷的目光吓了一跳,赶忙低下头去,身子便下意识的发抖,便歪歪斜斜的站起来,准备退下。

“好家伙,北静王的脾气果然厉害,我也不过这么一说,难道还真的处死这个丫头不成?”简郡王淡淡一笑,却起身离席,走到探春跟前,又仔细的打量了她一遍,“东西给我吧。”

探春忙把锦盒举起,简郡王伸手接过,又看了她一眼,摆摆手:“下去吧,却是本王连累了你。”

探春见水溶不说什么,忙低头退下,一颗心依然咚咚的跳着,心道:“原来宝玉不是跟这北静王十分交好吗?怎么这人看上去比刀子还冷?宝玉又是怎么跟他交往的呢?”

然水溶却因为吃酒的缘故,闻到了脂粉香后,身上不适的感觉更加强烈,不多时后背便瘙痒的坐不住了。但又碍于皇上在座,只好苦苦的挨着,然一张脸却像是吃了苦瓜,又冷又苦。

幸好梅瑜泽是知道他的毛病的,再三看着他十分难受的样子,便笑道:“还是叫人拿丸药来吧,这个样子连话都说不出来,如何陪皇上吃酒行令呢?”

皇上便奇怪的问道:“做什么要吃药?”

梅瑜泽只好如实回禀,皇上不信,便叫水溶将衣衫解开看。水溶忙起身请罪——在皇上面前衣冠不整,乃是对君上的不恭,罪过也不算小了。

“别推三阻四,你倒是让朕瞧瞧!”皇上坚持要看,主要是因为好奇,所以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水溶无奈,只得解开衣带,露出一块肩膀,众人看时,果然见他背上一片红疹,密密麻麻的,被风一吹,越发的密了。

皇上连声道:“快穿好衣服,别再吹风了!”

简郡王和东平郡王此时也觉得浑身不舒服,倒像是那红疹长在自己身上似的,一时间坐立不安。

水溶便道:“臣失仪,冒犯了皇上。罪该万死。”

“罢了罢了!是朕非要看的。快叫他们取丸药吧。”皇上说着,又看穆千寻:“咱们出来的够久了,也该回去了。宫里不知道朕出来,久了反倒累极太后着急。”

东平郡王忙道:“很是,臣刚才就想催皇上,又怕扫了皇上的兴致。”

于是皇上便起身要走,简郡王手中的锦盒犹在,里面原是一只雪莲,然此时皇上没了兴致,简郡王也没了显摆和挑唆的机会。于是把那盒子递到水溶面前,讪笑道:“这是昆仑山上的雪莲,是极难得的,愚兄听说贤弟对林家的姑娘十分关心,那姑娘又病着,想来这个许能用得上。”

“有道是无功不受禄,如此贵重的东西,溶不敢当。”水溶心里正厌烦他好端端的提及黛玉,再加上背上麻痒难耐,此时亦没什么好脸色。

“这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不过是一味罕见的药材,果然能医好人的病,也是愚兄的一件功德。收着吧,啊!”李云绶一边说,一边把锦盒放进水溶的怀里,匆忙跟上皇上的脚步。

锦盒上亦带着脂粉的气味,水溶皱着眉头把盒子扔给边上的水安,少不得忍着不适,送皇上出府。

第32章 喂汤药水溶明真心

水溶送走皇上众人,已经顾不上发火,只在门房里的板凳上坐下,水安便带着丸药和开水进来伺候,水溶服了丸药,略休息了一会儿,脸色稍微好转。便在家人搬来的躺椅上休息了一会儿。水安忙上前轻声说道:“王爷,汤药已经准备好了,先回去沐浴了,在休息吧。”

“嗯。”水溶沉吟一声,却不动身。水安便一招手,上来四个小厮,把椅子穿了架子,轻轻的抬着水溶往里面去。

水安和两个小厮伺候着水溶沐浴后,他背后的红疹方渐渐消掉,然水溶也因不胜酒力,而沉沉睡去。

黛玉因闷闷地在竹影阁里呆了一日,外边的事情一概不知。到晚间时方出门来透透气,听园子里的婆子们私下议论,说要王爷身体欠安,碧水榭里的丫头要倒霉了。

黛玉略一想,这北静王府一向安安静静,自从探春和五儿来了,似乎处处都有一股暗流悄悄地涌动,便可猜到碧水榭的丫头差不多就是探春和五儿了。但这些黛玉都无心理会,又想水溶既然身体不适,定不会叫自己一起用饭,于是早早的洗了澡,叫紫鹃早些传饭来,说今日劳乏,要早些歇息。

不想晚饭后,水安却亲自来请,说王爷昏昏沉沉,只叫姑娘的名字。药也不肯吃,请姑娘过去看看。

黛玉无奈,只好换了衣服到前面来。

水溶的屋子里十分安静,门口边四个小厮一溜站在那里,垂手侍立。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沉水香,若有若无,晚风透过碧色纱窗吹进屋子里,带着丝丝凉意。黛玉随着水安进水溶的卧室,见水溶脸色苍白,沉沉的睡在床上,浓浓的剑眉微微皱起,灯光下俊逸的五官越发分明起来。

黛玉悄悄地走近水溶的床前,立在那里看了一会儿,见他睡得沉沉的,便不打扰他。水安端了药碗进来,见了这般情形,只好又端着药碗出去。

水溶睡了一会儿,身上的酒意便散去了些,红疹已经褪去,出了一身的汗。因此醒来,却看见黛玉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靠着床,闭目养神。便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忙坐起来再看时,果然是黛玉靠在床前,心中一阵意外的狂喜,便腾地一下子坐起身来。

黛玉听到动静,便睁开眼睛,见水溶热切的目光望着自己,脸上忽的一烫,扭头对外边说道:“把王爷的药端进来。”

水安一直守在外边不敢离开,听黛玉吩咐,忙端着药进来,躬身站在那里,也不说话。

黛玉便从水安端着的黑漆菊花式托盘里面取过汤药,递到水溶面前。

水溶却只顾看人,手上一动不动。

“把药喝了吧。”黛玉少不得开口,心中暗暗的叮嘱自己,不过是为了报他的救命之恩,万万不能多想。

“你怎么来了?”水溶不接药,只看着黛玉问道。

“王爷身体不适,就要遵照医嘱用药。”黛玉说着,又把药碗往前递了递。凑到水溶的面前。

“你喂我。”水溶得寸进尺,一双如千年寒潭般的眸子盯着黛玉看。

“我可不会服侍人。”黛玉的脸又红了红,便欲转身,“你喝就喝,不喝就算了…啊——”话未说完,黛玉的手腕便被水溶捉住。

“我喝。”水溶握着黛玉的手腕,借着她的手把药碗凑到嘴边,然后一口气把药喝下去。方用另一只手把药碗拿开,而握着她手腕的手却没有放开的意思。

“病了就好好休息,不要乱来。”黛玉生气的往回抽手。

“是要好好休息,可你走了,我又休息不好。”水溶不由分说把她拥进怀里,只抱着她不许她离开。

“怎么这么大的药味?”黛玉皱眉,水溶的身上散发着一股中药的味道,黛玉虽然习惯了药香,并不觉得怎样,却感到十分的惊讶。

“唔…我刚用药泡了,全身都是药。你不喜欢?那我去沐浴好了。”水溶方想起自己原是病发,浸泡了汤药的。刚才一时动情,忘了黛玉是最喜欢洁净的,于是禁锢她自由的手,便不由自主的放开。

“什么病,这么古怪?要用药来泡?”黛玉一时好奇,且又被水溶放开,恢复了自由,便只顾着心中的疑问。

“不说也罢,说了你也未必就信。”水溶涩涩一笑,便从床上下来,因刚才出了汗,这会儿身上不舒服,便要换衣衫。

黛玉便欲退下,却又被水溶拦下。水安拿了衣服来,水溶转到床后换了衣服,一边系着衣带,一边回来,对黛玉道:“那个什么三姑娘,为人怎样?”

黛玉一愣,想不到水溶对探春的来历已经摸透,心中一阵释然,原本一点莫名其妙的惆怅也瞬间消散。又忽然觉得,自己果然是太过患得患失了些,原本没什么的事情,却总会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