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拉着黛玉坐在粗制的太师椅上,这太师椅虽然是一般的枣木制作,但因坐的年岁久了,部分常摩擦地方漆已经磨掉,被人们的衣衫一遍遍打磨出了一层圆木的光泽,黛玉坐在上面,有一种坐在水家家族史上的感觉。

“诸位都是陪着先父在沙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除开主仆之外,应该算是生死弟兄。所以本王的事情,也不瞒着大家。林姑娘与本王从小便有婚约之言。因双方父母早亡的关系,所以一推再推。本王也曾经认为,或许此生再也与林姑娘无缘,只能孤独了此一生。如今机缘巧合,林姑娘再回本王身边,那么本王是铁定了心要娶她为妻的。本王说的是妻,而不是王妃。王妃是皇上封的,而妻子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结发妻。我与林姑娘虽然没有媒妁之言,但却早有过父母之命。所以,我们这姻缘也算是定了一半。”水溶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黛玉。微微的笑笑,见她无语,又继续说道:“如今林姑娘是本王王府的郡主,此乃皇上的闪烁之词,诸位也必然明白。无论这仵事情结局如何,从今儿起,林姑娘都是北静王府的主子。今日当着我父王母妃的面,诸位若是没有二心,就先拜过新主子,若有二心,此刻说明,我水溶决不为难。”

水安及十来个管事,毫不犹豫,俱上前一步,跪倒在地,齐声盟誓:“奴才原誓死追随王爷和林姑娘。终身不悔!”

“好,那从今天起,林姑娘的话便是我的话。家中诸事,所有牵涉钱财人口,田产地亩,以及外边店铺的生意账册,都由林姑娘过目。大总管,你以后不用跟着本王了,你所有需要请示的事情,都有林姑娘做主。”水溶说着,又转头看了一眼黛玉。

黛玉惊愕的瞪大了眼睛,这就是他说的北静王府的内务吗?怎么听上去,都是一些牵涉到北王府命脉的事情?

“玉儿,怎么了?”水溶轻轻的碰了碰黛玉的手臂,提示她应该回神。

“这是北王府的掌家大权。如何能一下子交到我的手里?”黛玉不解。

“我还有更多事情要做,以后没有精力管这些了。玉儿放心,有大总管协助你,不会太忙。”水溶说着,又看了一眼水安。

水安得到自己主子的暗示,忙陪笑道:“都主不必担心,这些事听着繁琐,实际上做起来也没那么琐碎。府中的事情都有旧例,回头郡主闲了,老奴一一说给郡主。郡主熟读史书,这些事定然不再话下。再说,王爷也必然不会使郡主劳累,无论如何,郡主的身子还是第一重要的。”

黛玉无言,只好又看了水溶一眼,勉强点头,又轻声道:“我总感觉像是被你给算计了似的。”

水溶听的清清楚楚,不由得微笑,眼睛里露出得意的神情。却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又吩咐了水安几句话。带着黛玉去了附近的庄子里,用了简单的午饭,方回京城。

回京的路上,水溶跟平日相反,反倒是躺在榻上呼呼地睡着,黛玉却靠在一边,思绪万干,心情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皇上靠在华贵妃芳香馥郁的帐慢里,惬意的闭着眼睛,任凭华贵妃把剥了皮的葡萄轻轻地放入他的口中,任由酸甜的果汁溢出嘴角,华贵妃又咯咯笑着,俯身吻去,仿佛那果汁是什么琼浆玉露一般,满足的娇笑妖娆美丽,如夜半时绚丽的昙花。

“皇上今儿难得如此高兴,不如晚饭也在臣妾这里用吧?”

“嗯,朕还有好多折子要看呢。不过是忙里偷闲,心中十分惦记着爱妃,特意来瞧瞧你在做什么。一会儿就得走啦。”皇上抬手,捏了捏华贵妃娇嫩的脸蛋,又押着脖子想去一亲芳泽。

“唔......万岁爷好坏,偏偏惹得人家高兴了,又撩开手走了。”华贵妃撒娇。

“小妖精,晚上朕再找你。”皇上亲不到,却并不生气,只顺手又在华贵妃的胸前抓了一把,满意的笑笑,又躺回去。

“皇上前晚躺在臣妾的身边,却叫别人的名字,臣妾好冤......华贵妃忽然变色,泫然欲泣。

“嗯?”皇上警觉的抬头,一抹寒光从眯起的眼睛里闪过,“朕叫谁的名字了?”

“臣妾没听清,反正不是臣妾的名争......华贵妃便俯下身来,趴在皇上的怀里,用自己丰满的胸脯挤压着皇上胸前张牙舞爪的飞龙,继续撒娇,“皇上好久没叫臣妾的小名儿了......”

“你呀......”皇上口中语气宠溺,眼睛却看着永福宫正殿顶上的藻井,透出一丝不耐烦的样子,拍拍怀中佳人的肩膀,又叹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朕得走了。“说完,他不顾怀中佳人依然娇痴的目光,坐起身来,推开怀中的娇躯,转身下榻。

华贵妃看着皇上决然离去的背影,暗暗地咬咬牙。自从那日还不是晋阳郡主的林黛玉入宫之后,皇上便没有了往日的热情,就算是临幸永福宫,也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转过身去,对着妆台上的菱花小骁看自己华丽的容颜。容颜未老,只怕这张脸皇上已经看的太久了。

华贵妃不是个普通女子,固宠当然是要的,但在她的心里,固宠,也不过是她达到目的的一条途径而已。

“娘娘,上次你专门吩咐要特别清理的衣裳,浣衣局已经打理好送来了。娘娘要不要亲自检查一下?”一个青衣宫女在华贵妃身后恭敬地屈膝行礼。

“嗯,拿过来吧。”华贵妃懒懒的把手中的菱花小镜丢到一边,然后徐徐转身,看着珍珠湘帘外走进来的八个浣衣女奴,眉头微蹙,不悦的问道:“上次来取衣服的那个人呢?怎么你们浣衣局的人这么多?这次来一个,下次来一个。是不是你们太闲了?”

“奴婢万死,实在是上次来取衣服的那个姐姐卧病在床,出不得门,周嬷嬷才派了奴婢来。”

“哦?这才几天哪,就病得出不了门?莫不是你敷衍我吧?”

“奴婢不敢,是那位姐姐原是随圣驾秋狩的,因路上出了事,受了伤,也受了惊吓,所以这一时半会儿的出不了门。奴婢总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欺瞒娘娘。”那小女奴跪在地上,连声求饶。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文杏。”

“哦,上次来的那个,你可熟悉?”

“是,奴婢跟宝钗姐姐是住在一起的。也算熟悉了。”

“告诉你们的邓姆姆,我永福宫里的衣服,都是要专门安排人负责的,我可不想看见你们把我的东西混拿混放,更不许把我的东西跟别人的掺和到一起去!”

“是,宝钗姐姐已经特别嘱咐奴婢了,奴婢并不敢有违娘娘的懿旨。”

“嗯,把衣服放下,你且去吧。”华贵妃只觉得心中有股气憋着,总是发泄不出来。便长长地出气,然后忽然站起来,往殿外走。随身宫女马上跟上来,却被她骂回去,“本宫出去散散心,不需你们献殷勤!”

宫女们立刻止步,华贵妃便一个人傲然出门,沿着永福宫的长廊,往宫外走去。

御书房里,皇上听了太监赵福儿的话,淡淡一笑:“北静王行事向来低调,闭门谢客也没什么奇怪的嘛。他若是大开府门,肆意庆祝,朕倒是应该好好想想了。”

“是,奴才多嘴了。”赵福儿不敢多言,忙退到一边。

“简王府什么动静?”

“一切如常。简王爷如今越发的会享福了,听说前儿在家听戏听了一天,晚上还留下了一个叫雅官的小戏子过夜。”赵福儿轻笑着说道。

“哎,你说说这些人,好好地美人儿不爱,偏偏去喜欢那些劳什子。果然有趣儿吗?”皇上闷声笑着,眼前又浮现一个清丽的面容,继而叹道:“还有那个水溶,听说如今跟梅翰林的公子走的越发的近了,那个梅瑜泽,如今出门,必是华裳丽服,也喜欢跟那些戏子们在一起,搞什么名堂?!”

“嘿嘿......皇上,这个么......兴许是个人有个人的爱好,奴才就不好说了。”

“恩?呵呵......也是,你是不好说。”皇上忍俊不禁,呵呵笑了起来。

“哎!话虽如此,朕还是要表示一下的,赵福儿,明儿挑几样东西去北王府,算是皇后给晋阳郡主的赏赐吧。她父母双亡,突然间成了郡主,只怕会有人心中不服,朕要做好人,还是做到底吧。”皇上笑过之后,依然忘不了正事,话说的不着痕迹,又十分的通情理。

赵福儿答应着下去准备,挑了八样东西,列了单子又回来给皇上过目后,方又下去。

华贵妃等了一个晚上,也没等到皇上,当即叫刘喜儿去打探,得来的消息是皇上今晚在乾清殿歇息,没有宣妃嫔侍寝。

“看来本宫的确是老了,该想想办法了。”华贵妃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叹息。

“娘娘才二十四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好时候,皇上许是政务繁忙,对娘娘的恩宠还是不减当初的。”华贵妃身边的宫女忙安慰道。

“你也不必捡着好听的话说。男人向来喜新厌旧,何况他是皇上,富有四海。我早就在物色人了。可惜秋狩出了点差错,不然此刻本宫哪用得着这般着急?”华贵妃说着,又看了一眼那边叠的整整齐齐的一骡衣裳,幽幽的叹了口气,老了就是老了,这后宫之中,从来都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地方。何况自己不过是别人的一颗棋子而已?

水溶和黛玉回到北王府的时候,刚好是黄昏时分,不早不晚,夕阳的余晖照在北王府大门口外的影壁上,汉白玉雕便镀上了一层华丽的金色。

马车直接从侧门进府,直接到二门处停下,水溶下车,黛玉跟在其后,慢慢的下来,再看北王府二门处的飞檐画栋时,却又换了一副心思。

身边的家人已经换了称呼,跪拜称“郡主”的时候,声音中带着无法掩饰的喜悦和荣耀,毕竟,太多的人并不了解此时水黛二人心中的悲哀,在他们的眼睛里,主子荣升,又喜得义妹,这正是王府欣欣向荣的时候。

“都起来吧,管家,今晚备家宴,府中上下同庆。所有当值家人,都是双份的红包。”水溶淡淡的吩咐完,便拉着黛玉的手往内院走去。

当晚,黛玉同水溶一起,端坐在北王府后花园中的月华台用宴,下面一圈宴席上陪坐的,皆是北王府有头有脸的管事,当值的丫头小厮也都换了崭新的衣裳,按照规矩分散在各处。探春和柳五儿二人自然也在当值的人中间。此时正站在月华台下一人执壶,一人棒着巾帕,不时的对视一眼,再悄悄地看看上位上端坐的黛玉,心中连连哀叹她的好运,还自己的不幸。

酒过三巡,黛玉似是无意间瞥见了探春,便轻声对水溶道:“探丫头好歹是我舅舅家的妹妹,王爷垂恰,今晚就不要她立规矩了吧?”

水溶回头,看了一眼探春。别的丫头倒也罢了,这个丫头那日让自己吃了一次苦头,却是有印象的。于是点头道:“原是本王疏忽了,她乃是简郡王送来的人,很不该和别的丫头一样看待。这就是内宅中没人打理的缘故了,以后这些事自然由妹妹做主。”

“来人,在这边加一席,请三妹妹单独坐。”黛玉微笑点头,探春是简郡王送来的人,她早就知道,今日水溶又特意提点,其中的意思,纵然是平常人也应该明白,何况黛玉。

下人不敢多言,迅速抬了一张长条几来,放在月华台下面大总管水安及三位年长二等管事的一边。探春先是一惊,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后又觉得感慨万千,垂泪向水溶和黛玉行礼,哽咽着说道:“奴婢谢王爷郡主恩典。

“三妹妹,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黛玉说着,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着探春俨然一笑,又转身对水溶说道:“明儿叫人收拾出一座院子给妹妹住。王爷说可好?”

“内宅之事,都有你安排。都说了,无需问我。”水溶笑笑,只管自己捏一块点心来吃。

“奴婢不敢,这......探春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没了主意,一时愣愣的站在那里。

“好了好了,快去坐好,不然这宴席可没办法进行了。”黛玉笑笑,看了一旁的紫鹃一眼。紫鹃便转身走到探春身边,扶着她坐好。

一顿晚宴,水溶只坐了一半边回房去了。黛玉倒是多坐了一会儿,但也没什么要紧的话,闲坐无趣,管事们当着黛玉又不敢放肆的说笑,黛玉便也推说身上乏了,要先回去歇歇,并嘱咐众人,只管坐着吃酒,务必尽兴方好。

探春被水安和一众管事们拉着,又说又笑,喝了好多酒,方扶着柳五儿的手先回原来住的地方睡下。但和她一个屋子里的丫头们已然对她的态度大不相同,众人服侍她睡下后,方各自睡下,此刻的探春,显然已经不同一般的丫头。

第05章 夜风重血染下弦月

水溶离开月华台后,并没有去休息,而是先去外书房见两个人。

此二人原是北疆军中的参将李一篁和其属下,化妆成马贩子刚从北疆来,一路躲过几方势力的跟踪,走了一个多月才到了京城,又在京城猫了四五天,觉得万无一失了,才敢进北静王府见自家少主。

黑衣侍卫在屋顶守卫,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水溶和李一篁在屋里商议了一个时辰,把北疆诸事全都盛在心里,然后送李一篁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