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水溶不解,接过来看时,却愣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抬头盯着黛玉看了半晌,又慢慢的低头去细看,待到最后,连连点头,叹道:“玉儿啊玉儿,今生能与你相携,可是我这一生的幸运。”

“你倒是说句正话。”黛玉看着水溶,期待着他能给自己一点有用的建议,就算是驳回一些想法也好。总之这份黛玉花了三天时间整理的行商思路,急待有人能讨论一番。毕竟这只是她的一种想法,原来从未涉入这些事情,自己也不知可行不可行。

水溶点头笑道:“真的很好了。不简单啊!这就是你闭门三日的好处了。”

“不许说好,只许说哪里还不够好。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动一动,至少也是十几万的银子。”

“嗯,是啊。所以我说玉儿心思慎密呢。”水溶再次返回来,细细的看一遍,从头开始,和黛玉把里面的细则商议了一遍。指指点点,细细的计较,二人一直商议到三更天,水溶觉得自己脖子有些酸了,方想起天色已晚,便把收起了摊放在炕桌上的纸张,劝着黛玉休息。

“我们今儿不把这些事情商议好,明儿又见不到你的人影。这些事情虽然不急,但我们在这里住的时间到底有限,总要在离开之前安排好才行。再有,我明儿要出去走走,可不能再把我关在这屋子里了。”

“行,明儿我陪你出去走走。我们一边转,一边商议,如何?”水溶不忍心看她在劳累,起身去门口看看,紫鹃一个人坐在灯下做针线,于是叹道:“这里虽好,到底不如我们自己方便,这么晚了,连点宵夜也没有,真是委屈了你。若是叫紫鹃单给你炖燕窝粥,又惊动了南宫家的人,不如我们明儿就搬出去吧。倒也自在些。”水溶摇头叹息,最重要的,若是住在客栈,此时自己自然可以在她身边睡下,纵然不能睡在一张床上,起码可以感觉她在自己身边。

“嗯,我也不愿常住别人家。还是我们去住客栈更方便些。”黛玉赞同水溶的话,这些年她寄居在荣国府,已经受够了凡事不能自主的滋味,如今又来了个南宫老夫人,虽然一直很客气,对自己也不错,但到底不是一家人。

第08章 泛舟江上笑展宏图

第二日一早,黛玉同水溶二人去见南宫老夫人,先致谢意,又说因北静王公务在身,不便多住,今日便要告辞的话。

南宫老夫人便笑道:“这个原也是正理。王爷毕竟肩负重担,不比我们这些百姓们自由。只是断然没有让王爷住客栈的道理,那客栈人多眼杂,来来往往的,郡主住着也不方便。我在姑苏城南还有一所小小的宅院,倒也清静.想送给郡主做见面礼,又怕王爷瞧不上眼,一直没敢说。既然王爷和郡主觉得这里不方便,不如就去那边小院暂住,王爷若是肯给我们南宫家面子,今儿老身就叫人拿了房契地契去衙门办理手续,把那所宅子过道郡主名下。

“这却不敢当。此事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倒不好说话了。”水溶听了忙摆手拒绝。

“不过一座小小的宅院,也值不了多少银子。王爷执意不要,倒是我老婆子不知深浅了。”南宫老夫人有些失望,原来一直听说北静王冷漠无情,今儿终于算是见识到了。

黛玉便笑道:“既是这样,就借我们暂住几日。只是一应下人用度,还是我们自己支应方好。如此既圆了老夫人的心意,也保全了王兄的清名。纵然朝廷问起来,也不过是我们兄妹在姑苏借房子住住罢了。王兄意下如何?

“这倒罢了,老夫人万不可提把房子过到郡主名下的话。”水溶打定了主意不接受南宫家私下的赠送,也是防着有人暗中诋毁自己和黛玉的意思。‘天威难测’四个字,一定要时刻谨记心头的。

南宫老夫人听了这话,也不好再坚持。便吩咐家人帮着水溶黛玉拿了行李,备了马车,亲自送二人过去.这的确是个小小的院落,三进三出的院子,十余间房舍,前厅后院倒也齐备,水溶一行七人加上刚来的叶碧落,住在这里绰绰有余了。

众人进了园子,把行李拿进来,简单的安置了,水溶又说约了人,中午时必见的。南宫老夫人只得告辞出来,自坐了车走了。

姑苏人向来讲究庭院布置,这小小的院子也盖得十分讲究,虽然没有花园,院子里却也种了几十种花卉树木,配着假山石子,倒也幽静的很。深秋季节,院子里的菊花都开了,秋蝶翩跹,在花间飞舞,翠竹碧青,兰蕙摇曳,真真有几分小康之家的韵味。

水溶留紫鹃和三个随身护卫在家里看着这院子里原来看房子的一房家人收拾屋子,自己和黛玉带着碧落和三筝四人出门,坐了马车往繁华闹市走去。

二人一边走,一边看着两边的商铺,水溶对黛玉说道:“如今江南一带,最赚钱的就是卖粮了。皇上政令一出,有门路的商家都知道战事即开,全都哄抬粮价。你看那边——那个铺子是卖五谷杂粮的…

黛玉顺着水溶指的方向看去,却见那个铺子关着门,只留一个小孔给顾客询问,根本就没有交易。于是叹道:“他们还嫌粮价不高,还在等吗?

“是啊,官府一再下令要他们开仓售粮,但他们总有理由支吾。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咱们这还是微服征粮呢,若是再摆开了仪仗公然进入苏州城,这粮铺恐怕连着小门都不开了。”水溶苦笑道。

“战事未开,他们就已经借着战事发财,若是真的打起来,他们还不得把国库都掏空了?”黛玉也忍不住惊叹,原来只知道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是在最底下的,却想不到,这商人的一举一动,却如此紧密的连着国计民生。

“是啊,这就是商人了。所谓无商不奸,也是如此。他们要赚更多的钱,便不惜背着良心去做一些坏事。官商勾结,利益达成一致,还不知有多少心思等着对付朝廷呢。”水溶叹了口气,把车窗帷幄放下。

“有没有一种商人,他们也心怀天下,兼济众生,义薄云天的呢?”

“有。但是太少了。而且玉儿也明白,就算有这样的人,若是他一心只装着天下百姓,而不屑与官府结交,那他的生意能做大吗?小商小贩纵然胸怀大志,也是徒然无功的。”

“对,所以朝廷应该有自己的官商,既是官,也是商。这种商人可以拿朝廷的捧禄,授朝廷的品级封号,但却是用国家的银子经营国家的商号。这样,朝廷可以通过户部官员管理这些商人,又通过吏部官员监督户部。最终由皇上一个人做整体的运筹,方能兼济天下,使天下财富为天下百姓谋福祉。”

“这个想法好。”水溶点头称赞,若是能细细的定了规则再把这些规则编入律法,用来管理那些官商和官员,便更加完美了。

“想法虽好,但却需要朝廷去运作,不是你我这样的人所能左右的。这样一改,有多少人的财路便因此断了,恐怕这样的话一说出去,咱们就先没命了。”黛玉笑着摇头,自我否它

“嗯,玉儿的话没错。这是很遥远的事情,咱们暂且不为这个烦恼。”水溶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把这句话细细的品味了几番,用心记下。

二人一边说话,马车一边在城里走,因街道两边店铺林立,人来人往,道路拥挤,马车走走停停,摇摇晃晃。黛玉渐渐地累了,便靠在水溶肩膀上。水溶轻叹一声,看看这小小马车里拥挤的空间,无奈的摇头,只好把她揽进怀里,让她以更舒服的姿势靠着自己。

因昨晚睡得太晚,早晨又早起,不到中午,黛玉便睡意沉沉,睁不开眼睛。

“玉儿,你睡一会儿。我们去城北枫桥那边找个地方歇息。”

黛玉轻声应着,已经闭上了眼睛。靠在他的怀里,蜷缩了身子,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水溶原是约了江州通判楚景天,此人旧年进京赶考的落魄秀才,因无钱住店,被客栈赶了出来,恰逢水溶路过,见此人虽然衣衫褴褛,但却有些气质,便加以援手,救了他。后来楚景天中了进士,水溶又让梅瑜泽出面,替他谋了个通判,刚到江州上任两年,因感激当日的恩德,所以对水溶念念不忘。水溶南下江浙,自然要暗中体察一下当地的官风民风,所以约了此人在枫桥边上相见。

黛玉在水溶怀中沉睡,一直到马车停在江边的树荫下,方朦胧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轻声问水溶到了哪里。

水溶轻声回道:“到了枫桥了,别睡了。一会儿你也见见这个人,可否为我所用。”

“什么人?”黛玉便坐直了身子,抬手拢了拢松散的发髻,“可用不可用,你还没主意?”

“我瞧着尚可,只是要给玉儿用,需得看玉儿的意思。”

“给我用?”黛玉越发的惊讶。

“你要在江南做事,难道不用人?”水溶笑笑,抬手捏捏她的小鼻子。

“唔,讨厌。”黛玉轻笑,抬手把大手拍开,“那咱们快些去吧,我正缺人呢。”

“急性子,慢点下车。”水溶拉住欲下车的黛玉,俯身过去,突然捉住她的唇,用力吻了一下,然后放开,得意的笑着转身便要下车。

“水溶!”黛玉娇叱一声。

水溶心神一荡,仍然板起脸,佯作发怒:“嗯?谁给你的胆子,敢对你王兄提名道姓的?”继而又放软了口气,转身揽住她,“不过还算好听,再叫一声给我听听。”

“去,别碰我,我不要理你了。”

“乖,再叫一声就好。”

“水溶。”

“不够温柔,再来一次。”

“水溶…”她红了小脸,轻轻垂首。柔软声音轻得象片羽毛划过他的心,他真不知道自己平淡无奇的名字从她嘴里喊出来是这样的与众不同。

“玉儿…”他低声叹息,手指轻轻在她脸上描摹着,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严肃。她血脉加速,心脏也砰砰地狂跳起来。他的拇指掠过她的唇线,然后头也覆下来,陡然间天旋地转,仿佛炽热的风暴将她席卷,强烈的男子气息,不容抗拒的力量,仿佛一场攻城掠地的袭击,强悍而直接,没有半分迟疑,狠狠击溃少女心底最隐秘的一处情怀。

她抬着手推在他的胸膛,奋力隔在两人之间,又被他折腾的有些心慌意乱,于是急切间躲开了他的气息,话说的断断续续:“你…别…这样…外边…”

他的手还抚在她的背部,只是动作却停了下来,半跪在车厢里,那样高的身量,却把头埋在了她的肩窝处,语气柔缓:“好,那就让我抱抱。

三筝吩咐赶车的车夫牵着马缰绳,不许马儿乱晃,让马车平稳不动,然后自己牵了牵坐在车辕上的碧落,拉着她跳下车,躲开几步,靠在一棵大树边上坐下来休息。

“喂,主子怎么不下车?”碧落不解的看着马车低垂的帷幄,微风轻拂,车帘厚重,沉沉的垂着,纹丝不动,里面如何外边看不清楚。

“跟着主子要记住一句话,饭可以多吃,话要少说。”三筝淡漠的依着树干,嘴里叼着一片树叶,瓮声瓮气的说道。

“哼!就你是个好奴才?”碧落不满的横了三筝一眼,转头却看见水溶已经从车里跳下来,继而看见一直小手伸出来,握着那只大手。鹅黄色的娇小身影从车里出来,正欲往下跳的时候,水溶忙上前把她抱下来。

“喂,你看咱们家王爷多好看,像王爷这么好看的人对下人摆摆脸子也就罢了,你说你这头犟驴长得这么丑,怎么脾气还这么臭?”碧落趴在三筝的耳朵边上,小声说完,趁着三筝发愣的时候,赶忙跑开,咯咯笑着,回头瞧了三筝一眼,便跑到黛玉身边去。

“死丫头,回头教你见识见识你三爷的厉害。”三筝双眼一瞪,这还是头一次听人说自己长得丑,北王府里那些丫头片子哪个看见自己不屁颠屁颠的呀?偏生这野丫头,没教养的,整天挖苦人。

枫桥下面,沿着江边走了一段路,却见一从翠竹下的青石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青衫男子,手握一根竹竿,专注的盯着江面。

“景天。”水溶淡淡的叫了一声。

楚景天忙回头,看见一身玄色长衫的水溶,忙把手中钓鱼竿一仍,起身迎过来,对着水溶倒头便拜。

“属下给王爷请安。”

“嗯,起来吧。你一个人?”

“还有一个书童,属下让他去那边渔家瞧瞧,想租他们一条渔船泛舟江上,与王爷畅谈一次。”

“好,正合我意。”水溶点头,又对三筝说道:“你去看看,叫他们把新钓上来的鱼弄些来,洗剥干净,给我们烤着吃。”

三筝答应一声便朝那边渔家走去。楚景天方得了空,偷偷的看了一眼水溶身边的黛玉,因见是主子姑娘的打扮,便不知如何称呼,正在犹豫时,听水溶轻笑一声,说道:“这是晋阳郡主。皇上的圣旨颁布天下,想必你这通判也听说了。”

“哦,是属下失礼了。属下给郡主请安。”

“楚大人免礼。”黛玉微微一笑,大方的抬抬手。

“谢郡主。”楚景天直起了腰板,又对黛玉身后的碧落轻轻笑笑算是打过招呼,便侧身走在水溶一边,说些见面的客套话。

果然有渔家划着一只乌篷船过来,行至近前,上面立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童,从船上跳下来,给众人见礼,三筝随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一起过来,手中提着十几条新鲜的鱼。

几人陆续上船,因乌篷船不大,有些摇晃,黛玉便不敢上前。水溶握着她的手,她的脚还是有些发抖。水溶也顾不得有外人在,便弯腰抱起她,一跃上船。

水溶坐在主位,黛玉坐在他身边,楚景天放在下手坐好。三筝靠在一边闭目养神,碧落去跟渔家大嫂去烤鱼。船家便撑起了竹竿,把船划向江心。

楚景天先跟水溶汇报了一些江南的境况,除了水溶这两天了解的一些之外,还有一点很重要的信息:简郡王可能也到了江南,没有来江苏,而是直接去了通州。

通州。水溶冷冷一笑,简郡王如果真的到了通州,那他的心思可就太明显了。通州盛产铁矿,乃天朝锻造业的主要集中地,他去通州,除了跟兵器有关,还能有什么呢。

“通州的县令赵裕梁跟你是同乡?”水溶看着楚景天的眼睛,轻声问道。

“是,我们两个是从小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从一个私塾上学。”

“嗯,此人人品如何?”

“此人心思很活,懂得变通。十五岁的时候便跟我们老家里长的儿子结拜为干兄弟,后来借着里长的关系,去县衙谋了一份差事,攒了些银两后,又进京赶考。进京后认识了工部的一位大人,据说那位大人很喜欢他。属下是从考场上与他再次相遇的,小时候的情谊还在,但若是谈到大事,还需仔细斟酌。”

“那就算了,看以后的机缘吧。今儿本王找你,是有件事情要交给你办,不知你能不能行。”

“请王爷吩咐,行不行的话属下不敢说大话,但必定竭尽全力,为王爷办差。”

“嗯,早时你住在我府中,我记得你曾有一副雄心壮志,要做一个有作为的人。这两年你在此地历练,想必也有些担当了。如今郡主有心在江南开辟一些事业,自然,这些都与朝廷无关,属于我北王府的私事。你若是愿意呢,我们就商量,不愿意本王也不勉强你。”

“属下的命都是王爷就的,属下就是王爷的奴才。当初是王爷死活不收,才勉强出来做了个通判。王爷的事,便是属下的使命,属下必全力以赴,为王爷和郡主效劳。”楚景天倒也算是一条汉子,说这话的时候,便站起身来,对着水溶跪下去,磕头起誓,“若楚景天对王爷有二心,他日必遭天打雷劈。”

“好了好了,不过是白提醒你一句罢了,哪里用得着你发这样的毒誓?”水溶忙抬手把他拉起来,又转头对黛玉道:“玉儿,你把你的意思同楚景天说说,这家伙是个有心的,必能做你的得力手下。”

黛玉微笑,端起手中的酒杯,亦有几分豪爽的对楚景天道:“楚大人,那黛玉就先敬你一杯。以后江南这边的事情,还请你多多费心。”

楚景天不敢抬头,忙又起身行礼,重新给郡主磕头。然后端起酒杯谢过郡主的恩典,一抬头,杯中酒一饮而尽。

黛玉亦不绕圈子,便直接把自己的设想同楚景天说出来,北王府要在江南设立自己的商行,主要涉足粮食和丝绸这两宗生意,另外茶叶,瓷器,对洋贸易等等,总之除了朝廷控制的盐,铁,铜,银矿之外,所有允许私人经营的生意,北王府都要做。

楚景天听着黛玉的设想,仿佛看见了一个宏伟的前景,一个庞大的商业体系,一个足以让朝廷震撼的商业世家。

“郡主的宏愿,可是以南宫世家为范本,却要超出南宫世家的一个鼎鼎商家?”

“目前来说,我们只能以南宫世家为范本,因为如今在我们天朝,还没有谁家能与南宫世家相提并论,让皇上都倚仗三分。但做到十几年,或者七八年之后,就不一定了。据你在这一带两年的所见所闻,你有没有发现南宫世家的不足之处?我想,一定是有的,只是你们都被他们的宏伟气势给震撼了,所以没有发现而已。”黛玉从容镇静,根据自己同南宫老夫人的交往,说出了几点南宫世家的缺憾。水溶和楚景天听了,不由得连声称赞,对黛玉、的独到见解十分赞同。

若说楚景天开始对黛玉的谦恭是出于对水溶的尊敬和感恩,那么在听了黛玉一番畅谈之后,便彻底的改变了对这个未到及笄之年的少女的看法,可以说,他此时对黛玉有些折服的意思,他已经抛开了那些世俗身份的牵绊,从心里由衷的钦佩这个女子,想不到她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见识,真真叫人惊叹。

碧落用一个大大的瓷盘端着五六条鱼过来,放在中间的方桌上,鱼烤的恰到好处,外焦里嫩,香气扑鼻。黛玉原本就饿了,刚有说了那些话,此时已经是饥肠辗辘。于是便对水溶笑道:“王兄,恕我无礼,可要先动筷子了。”

“嗯,小心有刺,叫碧落在一边帮你挑鱼肉。”水溶宠溺的笑笑,看着黛玉的目光温柔如水。

楚景天惊讶的看着水溶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又刹那间的失神。

“楚大人,请。”黛玉看楚景天发愣,忙抬手想让。

“哦,王爷和郡主快请。”楚景天忙应道。

叶碧落半跪在黛玉身边给她别着鱼肉里的刺,黛玉吃鱼,水溶便拿了碗,给她盛了一碗鲜美的鱼汤,又劝道:“玉儿,这鱼汤很新鲜,咱们今儿只能吃全鱼宴了。这里也没什么精致的饭菜。将就着用吧。”

“王兄好客气,倒像是待客似的。”黛玉笑着吃鱼,又对碧落说,“你也不用尽给我,也给王爷弄一些。”

玉落笑道:“奴婢可不敢,据说王爷有种怪癖,见了女人就犯,奴婢可不去捋那老虎须。”碧落说着,又往黛玉身后靠靠。

水溶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得沉声笑道:“你这丫头,口没遮拦的,胡说些什么。”

“你放心去,这次王爷绝不会犯那怪病。”黛玉笑着看水溶,“他哪里是见了女人那样,分明是对那些铅粉胭脂反感。你又没浓妆艳抹的,怕什么。

“你何时知道的?”水溶惊讶的问道。

“有脑子的人一想便知道了。”黛玉说着,把自己面前的鱼肉递到水溶面前,又转身叫三筝一起来吃。

三筝自然不敢,黛玉却笑道:“如今就我们几个人,还讲那些规矩做什么?你也坐过来,陪着楚大人一起用饭要紧。”

水溶也点头,叫三筝一起过来,碧落便瞥了三筝一眼,哼道:“没见过这么古板的人,一张脸从早到晚没个表情,快成了那庙里的塑像了。”

三筝也不多话,只瞪了碧落一眼,便坐在楚景天下边,先给水溶盛了汤,又给楚景天添满,方给自己盛上,也顺手拿了一条烤鱼,默默地吃着。

水溶和楚景天都吃了几杯酒,黛玉虽不能饮,也陪着凑趣,便捉议道:“今日大家有缘相聚在这扁舟之上,倒也难得,刚刚说了那些公事,如今吃酒,不如行个新鲜的酒令,如何?”

“什么新鲜的酒令,我们倒是要听听玉儿的主意,要新雅有趣,不落俗套才好。”水溶自然高兴,且从未见黛玉如此开心,怎会不依她?

“那我就说个令,楚大人亦是高中的才子,王兄的文采必然也是好的,今儿我们就以一件落地无声之物为首句,中间嵌两个古人名,一问一答,结尾也要合乎情理。如此凑成六句话,诉说一件故事一般,如何?”

“这个倒是新奇,亏了郡主七窍玲珑之心了。”楚景天细细的听了,又自去思付,如此巧妙的酒令,需得费些心思。

水溶闻言,也点头称奇,沉思之间,却先有了,于是笑道:“我先说一个,不知行不行。若是不通,也只好认罚。”

黛玉便催他:“快些说来,不通自然是要罚你的。”

“嗯,是这样:笔花落地无声,抬头见管仲,管仲问鲍叔,如何不种竹,鲍叔曰:只须三二竿,清风自然足。”水溶说完,看着黛玉,又问:“可使得?”

“就是这样,极好极好。”黛玉便点头称赞,“到底是王兄的才学好,张口即来。楚大人,该你了。有好的可不许藏着。我不知你,王爷可是知道你的。”

“岂敢,岂敢。”楚景天忙笑道:“属下肚子里那点东西,王爷自然是知道的,既然是行酒令,那酒令是大如山的,属下少不得也放肆一回。也有了几句:“蛀屑落地无声,抬头见孔子,孔子问颜回,如何不种梅,颜回曰: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

“好,到底是读书人,三句话不离圣人。”水溶笑笑,端起酒杯对着楚景天说道:“郡主不能吃酒,本王就替她先敬你一杯,你心里装着圣人,可也别忘了咱们的大事。三五年后,本王可要看着你成为一代儒商。”

“属下还要仰仗王爷和君主提拔。”楚景天亦举杯,和水溶一碰即干。

“玉儿,你这令官也不能只看热闹吧?也说一个好的来给咱们,方不负了你这一道好令。”

“令虽然好,但却没好句子,只得凑合几句罢了。”黛玉笑笑,吃了一口茶,吟道:“雪花落地无声,抬头见白起,白起问廉颇,如何不养鹅,廉颇曰: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好,清雅自然不失本色,的确好句子。”楚景天先赞道。

“到底是玉儿,这么现成的句子,给你占了先。”水溶笑着看向远处,江水边上,翠竹丛中,可不正好有一群白鹅在水中嬉戏。且有一对,竟离了鹅群,在水中互相浅啄着对方身上的羽毛,看上去恩爱无比,恰似一对夫妻一般,水溶看到之后,竟然有瞬间的失神。

眼看着盘中的菜肴不多,鱼也吃得差不多了,楚景天见水溶发愣,便抬手夹了小盘中仅剩的一片东坡肉放到水溶面前的碗中,笑道:“王爷,看到什么趣事了?”

“恩,没什么,怎么不喝酒了?”水溶回神,淡淡的一笑看着空空的酒杯,不解的问道。

“不能再喝了。”黛玉早就把酒壶拿走,指着一边的一个小酒坛子说道:“那一坛子酒竟然被你们二人都吃光了。再喝,可就成了酒鬼了。”

“难得今天高兴,如何不喝个够?问船家再要一坛,再叫那渔妇烤些虾来,若有螃蟹,也可烤点来尝尝。这烤熟的螃蟹,只怕你们没试过吧?那味道也另有一番风味呢。”水溶一边说着,一边回头叫船夫。

“烤螃蟹?”黛玉皱眉,这螃蟹蒸着吃倒也罢了,烤了如何吃得?

“属下倒是尝过的,真真不错,郡主不信,一会儿尝了就知。”楚景天也附和着。

“螃蟹鱼虾随你们高兴,爱怎样就怎样,只是酒却不能多吃了。落儿,你去,只沽满这一壶也就罢了。”黛玉说着,把酒壶给了碧落。碧落答应一声,拿着酒壶进船舱里寻渔妇去了。

三筝只闷头吃鱼吃酒,却不答话,待碧落拿了酒壶回来,他便放下筷子,躬身回道:“主子,属下饱了,去那边看看情况。”

“嗯,你随意。”水溶点头,许三筝离开。又同黛玉楚景天行了一轮酒令,忽然想起一事,因笑道:“前几年,我因朝廷公事,去了一趟南疆,有一处好景致,乃是滇池绝景,当日一游,终生难忘,当时一起去的,还有梅翰林。啊,就是瑜泽的父亲。梅老见了亦是震撼不已。当时我们二人合作了一首词,总觉得意犹未尽,如今念给你们听听,看你们谁能和上一首,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愿。”

楚景天便急急的摇头,拱手笑道:“王爷可折杀属下了,王爷的才学加上梅翰林的才学,那在我天朝可谓独一无二的,属下算是什么东西,敢和二位的诗词,王爷还是饶了我吧。”

“你也算是难得的一代才子了,想当初你也是恃才傲物的主儿,如今当了两年官,没什么长进,倒是学会了拍马屁了。”水溶摇头,点着楚景天的鼻子笑骂道:“再这样,我可叫三儿把你扔进这江里,好好地喝两口冷水,醒醒你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