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只好答应着去回水溶,水溶无奈,只得答应南宫老夫人带着黛玉一起入住南宫别院。

南宫别院不仅仅是一座别院,确切的说应该是一座园林。明着说占地不多,实际面积估计比皇上在江南的行宫还大,亭台楼阁屋宇厅厦大约五千余间,别院内一步一景,连一块石头都是别出心裁设计的,南宫老夫人特意安排黛玉住在内背山靠水的一所匾额为拈花阁的院子,水溶的住所紧挨着拈花阁,在拈花阁左侧题为抚松院的一所屋宇。两所院子中间隔着一道紫藤花障,此时深秋,紫藤花自然是没有的,但紫藤上厚厚的绿叶还在,偶尔间杂着几片黄叶,透出一抹秋日的气息。

老人上了年纪,精神自然不如年轻人,晚饭过后便累了,叮嘱下人好生照顾,万不可怠慢了。

水溶便先送黛玉回房,见屋子里收拾的很妥当,家具摆设都十分讲究,尽显世家风范。

“累坏了吧?”水溶扶着黛玉的肩膀,送她坐到铺着石青撒花锦垫的榻上。

“嗯!长这么大还没这般累过。”黛玉靠在引枕上,懒懒的闭上眼睛,猫儿一样蜷缩起身子,一动也不想动。

“要不要洗澡?”水溶贴着她坐在矮榻的边沿,握住她的手轻声问道。

紫鹃端了洗脸水进来,绞了毛巾给黛玉擦了擦脸,水溶也要了毛巾顺便擦了两把,紫鹃便端着脸盆出去,关了房门,吩咐南宫家的了头们都下去歇息,不叫不用进来。

“一动不想动,你快去吧。我就要睡了。”黛玉有气无力的说道。

“你今儿怎么变了个人?不是不喜欢跟人闲聊吗?如何跟着老婆子说那么多话?”水溶身子前倾,两只手臂撑在黛玉两侧,轻声问道。

“北静王府的生意都在北方,北方这些年隔三差五不是旱灾就是涝灾,百姓们穷困潦倒,总不如南边富庶,我想把北王府的生意拓展到南边来,就不得不多了解一下这边的形式。南宫世家的掌门人,不是那么轻易能见得到的。”黛玉伸手推开越说越近的嘴巴,侧了一下身子,只觉得腰酸背痛,便忍不住咧了咧嘴,哎呦了一声。

“你这小丫头,野心还挺大。掌家才几天呢,就想着开疆扩土了?”

“你养了那么多人,总要吃饭的吧?”黛玉笑笑,抬头把手臂垫在脑后,睁开眼睛看他。

“身上这衣服厚重,不如先脱了,舒舒服服的歪着,咱们好说话。”水溶看着黛玉身上浅金色提花软缎夹袄生的蝴蝶盘扣,认真的说道。

“哎呦,你去吧,叫紫鹃进来帮我换衣服,我可是一动不想动了。出去时别忘了叫人端热水来给我洗洗脚。这一天走了多少路,我这脚踝骨都折了。”黛玉说着,又翻身。此刻她浑身酸痛,无论怎么躺都不舒服。

“好。”水溶立刻答应着直起身子,刚要去吩咐,却见紫鹃端着一盆热水进来。

“姑娘,这会子天晚了,姑娘浑身酸痛,明儿再沐浴吧,先用热水泡泡脚,不然今晚可难睡觉了。”紫鹃一边说着,一边把铜盆放在脚踏上,又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绢布包儿,解开一层,只留下里面的一层面纱,丢进水里。

“这是什么?”水溶不解的问道。

“专门给华先生要的药包,给姑娘泡脚用,解乏。”

“有这等好东西,如何不想着我?”水溶回头问着黛玉,一脸的委屈样好像是吃不到糖的孩子。

“紫鹃去那剩下的都拿给王爷。”黛玉笑笑。

“算了,省省吧,我跟你一起洗好了。”水溶忽然一笑,两只脚一撮,自己脱下了靴子。

“啊?”紫鹃傻傻的看着黛玉,这是哪门子的现矩嘛?

“别听他的,你再去弄一盆水来给我。”黛玉瞪了水溶一眼。

“你去吧,这里不用服侍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吧。”水溶笑笑,伸手把黛玉的一双脚抓过来,一手握着脚踝,一手褪下她脚上的小鹿皮短靴。

紫鹃偷笑着转身下去,闭好了房门坐在廊檐下歇息,不去管屋子里的二人。

黛玉恨恨的骂道:“死蹄子,越发不听话了。我也不敢用你了,明儿你就跟别人走吧”

水溶却不答话,只抬手拉下黛玉脚上白色的棉布抹子,黛玉脚上猛然一痛,忍不住轻声叫了一声:“哎呦。”

“怎么了?”水溶忙去看她的脚掌,却发现前脚掌上磨起了一个手指肚大小的水泡,原是挤破了,血水沾了袜子凝在一起,水溶不防,一脱抹子,又把水泡弄破。

水溶暗暗咬牙,只觉得心头一痛,便责怪的看了她一眼,轻声怒道:“不能走不早说,偏偏要逞强。瞧瞧这脚都磨成什么样了?明儿还说去枫桥呢,依我看,把你关起来,静静地养十天半月才好呢。”

“你身上的刀伤也不过养了十来天,我一个水泡就要关上半个月?这是什么道理?”黛玉说着,便往回抽脚。

“别动!”水溶轻轻用力,握住她的脚,又取出身上常备的一把西洋精钢小刀,转身从火上烤了烤,侧身用自己的身子挡住黛玉的视线,只沉声说了一句:“忍着点。”

“嗯,没事,我不是很怕痛。”黛玉咬咬牙,其实当时这脚便痛的没法走路,不过是怕他担心才一直忍着没说。

水溶用刀子把那层极烂的皮轻轻地刮掉,方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好了,只是不能让水沾了伤口,这脚是不能泡了,擦一擦吧。伤口好之前不能沾水。明儿也别洗澡了。”一边说着,他一边蹲下身子,绞了热水盆里的手巾,转身给黛玉擦脚。

黛玉原是忍着疼痛听他说话的,不想脚上一热,却见他一手抓着自己的脚踝,一手拿着手巾仔细的擦拭,便不觉惊叫:“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手。”

“别大惊小怪的,让丫头们听见还以为本王怎么着你了呢!”水溶忍着心中的邪火,眉头紧皱,低声喝道。

“好了,让紫鹃来弄吧。你怎么能做这个?”黛玉依然不肯,拼命地往回抽腿。

“哪儿那么啰嗦?怎么这么不听话?”水溶回头生气的看着她,好像不,斥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

“你…”黛玉见他无缘无故的发火,一时搞不清楚这人心里到底想什么?堂堂一个王爷,如何能给一个女子擦脚?

“别动。”水溶给她擦好脚,把手中的擦脚步扔到水盆里,又从荷包里倒出一颗治外伤的常用药,放在口中嚼碎,吐在手指上,轻轻地抹在伤口上。

一阵冰凉沁心的感觉,从脚掌传到黛玉的心里,疼痛忽然减轻,全身的神经随之放松开来,黛玉轻轻地咬起下唇,鼻息间发出惬意的低吟。

“还痛吗?”原本生气的声音此时却沙哑起来,仿佛在极力忍着什么,水溶却不回头,随手拿过黛玉的帕子,在她的脚上裹了一圈,从脚面上系了个结。

“好多了。”黛玉低头,心头好像狂风卷柳,一时间燥乱如麻,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过了明天,结了痴就好了。记得别沾水。”水溶不放心的叮嘱,似是终于按捺住了什么,缓缓回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瞳眸都带了几丝殷红的血丝,在看到她时顿时闪过一丝挫败,“算了,我还是说给紫鹃吧。”

“我知道了,你回房睡吧,累了一天,也该休息了。”黛玉突然间觉得喉间好干,只盼着此刻能有一杯冰凉的清泉水咕咚咕咚的喝下去方才痛快。

水溶不说话,只站起身来,待要走时,却又回过头,盯着侧身闭目的黛玉看了一会儿,忽然弯腰把她抱起,闷声说道:“你脚伤了。无法走路,我送你去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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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相思缱卷一日三秋

水溶两步把黛玉送到床上,自己也顺势跌坐在床侧,怀中温香软玉,一个呼吸不稳,失神之际,脚下被脚踏绊了一下,好巧不巧的趴在了床上,身子压着黛玉,胳膊肘上的麻点碰到了床边上的镂空雕花,一阵酸麻,无法用力,又撑不起身子。

黛玉只听到一声闷哼,身上一重,慌乱中失去了思维,大脑中一片空白,只能感觉到压在身上的越来越重的身子和越来越热的呼吸。半遮的双眸幽暗不明,闪烁出隐匿的危险。

“玉儿…”水溶咬咬牙,坚强的忍着心头的冲动,一忍再忍,依然没忍住,终于低下头,吻住了她香软的樱唇。

呼吸被夺去,过多的紧张让黛玉一时忘记反抗,喘息的瞬间细腻的舌极具侵略性地侵入口中,沉水香混合着一股男子特有的气息迅速充斥她的感官,不是简单的浅尝则止,而是吮吸掠夺,疯狂又带着偏执,他的右手滑入她的发中压住她的挣扎,吻逐渐加深,黛玉脑海中一片空白,腰上的力道加重,身体已经全部贴上那副滚烫的身躯。

如飘渺云端,如深陷蜜海,全身都软软的,剥离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羞涩却贪恋的攀上他的肩膀,一如反复回味的那个梦境中,与他相依相偎,无尽缠绵。

感觉到她的热情,水溶的脑海里闪过一丝亮光。手上的动作加快,慌乱中触摸到一团软软的娇嫩细腻,恰如触电一般,所有的动作突然停止。

“溶…”梦幻般的轻声呢喃带着几分渴望,突然停止的动作让她越发的难受。

“玉儿,你要快点长大…快点,你知道吗?我快要等不及了…”

“唔…”水溶隐忍的声音唤醒了沉迷中的黛玉,突然发现自己的外衣不知何时被褪去,粉紫色的软绸中衣也衣带尽解,微凉的空气由不知何时解开的衣衫间渗入,身体一颤,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她用力将他推开。

“好了,你好好休息。我叫紫鹃进来陪你。”水溶不敢再向前,身体的欲望在乖张的叫嚣着,他很怕在她还没准备好的时候吓到她。还不到及笄之年,还是个小孩子…

黛玉无语,看着那个修长的墨色背影慢慢的走远,心中渐渐地充满了惆怅。

紫鹃坐在微凉的台阶上,靠着一侧的柱子打瞌睡,不防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

“哎呀——王爷?你怎么没穿鞋子就出来了?”紫鹃看着水溶雪白的袜子踩在地上忍不住低呼。

“哦,你去把本王的靴子拿出来。你们姑娘累了,叫她早些休息。”水溶木然的站在那里,失神的目光看着远方。

紫鹃忙转身进屋,来不及同黛玉说什么,拿了靴子又出来,弯腰给水溶穿好。

水溶默默地离开,不说一句话。

紫鹃纳闷的看着他出了院门,轻叹一声:“这两个人,今儿是怎么了?”

黛玉一夜没睡好,翻来覆去脑子里总是闪现水溶的身影,那么决然的离去,在自己的唇上还留着他的温度的时候。这个人,从来都是这么霸道,他想怎样就怎样,不想就离开,这是什么道理?明儿见了他,一定要好好地问问。

然而第二天黛玉起床后,尚未梳洗,便有抚松院的小丫头来回:“北静王爷有事出门了,临走时叮嘱奴婢来捉醒紫鹃姑娘,郡主脚上有伤,今儿不能下地走动,要紫鹃姑娘务必照顾好郡主,不可再使郡主劳累。”

黛玉一愣,顾不得紫鹃正在给自己梳头,便回头问道:“有事出门了?何事?”

“王爷没说,奴婢不敢问。”

“知道了,你下去吧。”黛玉生气的摆摆手,转过头,无精打采的看着镜子。

“姑娘,今儿梳什么发式?”紫鹃笑笑,看着镜子里黛玉生气的样子,好像又看见了当初她跟宝玉拌嘴的时候。

“随便梳什么也就罢了,又不用出去。”

“虽说不出去,但咱们总是住在别人家里,太随意了,恐失了咱们的体面。”紫鹃笑笑,还是仔仔细细的给黛玉梳头,不用金银首饰,只用一根东珠小钗和两朵海棠纱花,耳朵上两粒米珠耳塞,依然是不施脂粉,但却用自制的玫瑰凝露点了唇,细螺黛画了眉,穿一身鹅黄衣衫,白绫长裙,清雅灵动,人也精神起来。

“据说这南宫别院极大,景致也好。一会儿我们出去逛逛。”黛玉似乎赌气似的,偏不愿一个人在屋子里闷着。

“姑娘,您脚上的水泡还没好,昨儿累了一日,晚上也没睡好,今儿只在屋里歇歇吧,过了这几日,脚上的伤好了,身子也歇过来,咱们再仔仔细细的逛也不迟。”紫鹃忙劝。

“好歹咱们也去老夫人那里坐坐,没有白在人家住着的道理。”

“老夫人一早就使人来告诉奴婢了,请姑娘自管放心的住,她今儿有杂事,要出门一趟呢。三五天才回来。”紫鹃说着,又冲外边的小丫头招手,小丫头会意,忙去传了早饭来。

“你们都安置好了,诚心把我囚了起来。”黛玉不满的叹道。

“好姑娘,别闹脾气了。王爷还不是为了姑娘好?”紫鹃扶着黛玉,慢慢的坐到那边桌子跟前,小丫头们抬着食盒上来,一样样的精致菜色摆了一桌子,最后上了两道汤,四样点心,一大碗胭脂米饭。

黛玉也不过捡着爱吃的略动了动,吃了两块点心,一碗汤。余者一概不用。

闷闷地在屋子里呆着,真真又度日如年的感觉。水溶竟然三日不露面,也不知去了哪里,更没有什么话带进来。只有在第一日的时候交三筝送了一个女孩子来,三筝素来不爱说话,也不说这女孩子来自何处,姓甚名谁,只说了一句:她是主子给姑娘寻的随身护卫。

黛玉便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说道:“你去告诉你们主子,我早死了一百年了,哪里还用什么护卫。”

少不得紫鹃笑着招呼那女孩子,细细的问了,原来这女孩儿原是一个孤儿,父母姓氏都不记得了,流浪时被蟠龙寺附近的一个居士收养,因这居士姓叶,便给这女孩子取名叶碧落,那居士原是个高人,修习一身的武功。这女孩儿随侍所有,和那居士相依为命十多年,把毕生所学都尽数传接与她,去年居士突然间说要出去云游,山高路远,不宜带着女孩,便托了无大师代为照看,又说若有好的去处只管去,自已出去这一趟,是否能回来还不一定,人生短短几十年,不可死守在此。

偏生水溶嫌自己身边都是男子,保护黛玉多有不便,索性便求了了无大怖,把这女孩子给了黛玉做伴。黛玉初听这女孩的名字,便不由得想起‘上穷碧落下黄泉’一句话来,只觉得有些凄凉,便不叫她的名字,只叫她一声‘落儿’。

无聊的三日终于熬过去。黛玉坐在灯下,看着紫鹃把自己脚上裹着的绢帕轻轻地揭开,然后慢慢的拿走,拇指肚大的伤痕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痴,浅浅的红褐色,脚趾一动,感觉那里有些紧,已经不再疼了。

“好了,姑娘以后还是少走路,瞧瞧这个,真真叫人心疼。”紫鹃长出一口气,从小到大,林姑娘那儿受过这种罪?养在深闺的小姐,虽然受些闲气,但却没伤到过一丝一毫。

“这个比起原来那种沉闷的日子来,我宁可多磨几个水泡。”黛玉自然是明白紫鹃的话,轻叹一声,如今虽然劳累些,但总是真实的活着,感受秋风秋雨,感受操劳牵挂,也是一种对生活的享受吧。

“老夫人万福金安。”外边莺莺燕燕的声音整齐有序,黛玉抬头看着门口,南宫老夫人果然一手柱着楠木拐杖,一手扶着丫头的手,慢慢的进了屋子。

黛玉忙要下榻,只是脚还裸着,紫鹃要给黛玉穿鞋,却被南宫老夫人抬手止住,“别动了,我今儿回来才知道,这孩子因陪我老婆子从山上走下来,这脚都磨了水泡。真真我的不是,这会儿怎样了?”

“已经好了,哪儿那么娇贵呢。老夫人都没什么。”黛玉忙道。

“傻孩子,你原是娇嫩的小姑娘家,哪里比得上我这老婆子皮糙肉厚的?况且我是从贫穷日子过过来的,原来受的那些苦比她们还多。”南宫老夫人指着底下的丫头们笑道:“如今虽然老了,但每日都还是要走几步路的,若说这身子骨吧,还真是要多活动才行。玉儿看我,七十五岁了,还能从玄墓山上走下来,不简单吧?”

“老夫人是鹤发童颜,女中豪杰。黛玉哪里敢比。”

南宫老夫人听了这话自然呵呵大笑,又问黛玉这几日住的可舒服,饭菜是否合口味之类的话,黛玉忙客气了几句,二人说笑时,丫头们忽然报:北静王爷回来了。

老夫人忙起身相迎,待水溶进屋时轻轻一福:“王爷万福。”

水溶虽然几日忙碌,但也不至于没有时间来瞧黛玉,只是每回想到过来看她,都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再冒犯她,一直以来,他都渴望她能回应自己对她的感情,但在她如此清楚的回应自己的那一刻,他还是胆怯了。胆怯于自己的自制力,生怕自己在她还没到及笄之年,没有给她一个名分的时候要了她。那样,水溶会恨自己,更对不起姑苏城外荒草之下的林如海夫妇。

三日的时间,对黛玉来说寂寞无聊,但对水溶来说,却是度日如年。总是时不时的问三筝:那个叶碧落有什么话传过来没有?林姑娘那儿不会有事吧?你都说清楚了吗?算了,你还是回去看看吧,有事赶快来找我…

都不记得类似的话说了多少遍,最终连素来不多话的三筝都忍不住劝了一句:主子不放心,自己去看看又如何?原来过夜都在一起,这会子怎么又成了清纯小生?

恨得水溶当胸给了三筝一拳。最终还是喟然长叹,无可奈何。

在情与欲之间疯狂的挣扎,最终还是无法躲避,想着过来看她一眼,看看她的脚上的伤好了没有,并且一再的提醒自己:看一眼立刻出来。方才到了这拈花阁的门口。

至于看到南宫老夫人从黛玉的身边走过来,至于南宫老夫人给自己行礼问安,至于她还说了什么,水溶一概都没听见没看见。他目光看似无意的扫过坐在榻上的黛玉,实际上满心满眼都是黛玉略带落寞却又透着惊喜的神情。

“王爷,茶。”紫鹃在南宫老夫人请安之后而这位冰山王爷依然面无表情的时候,适时的递来一盏茶,并借着托盘的遮掩,悄悄地拉了拉水溶的衣襟。

水溶顷刻回神,忙轻声的咳嗽两声,对南宫老夫人客气的说道:“老夫人何必多礼,这几日蒙老夫人照料舍妹,不然本王庶务繁忙,真是顾不上她呢。”

“王爷说哪里话,能为王爷和郡主效劳,是我们南宫家的荣耀。”

“呵呵,老夫人严重了。连皇上都对老夫人礼让三分,我水溶又岂敢在老夫人面前放肆。”水溶淡淡一笑,瞬间恢复了状态。

“王爷找郡主必然有事,老身也刚刚回来,还有些琐事,就不多陪了。”南宫老夫人是察言观色的行家,此刻自然明白人家兄妹有话说,自已显得多余了。‘不讨人嫌’是南宫老夫人这些年来信奉的第一要则,不管自己有什么目的什么打算,都不能让对方多嫌着自己,知道审时度势,适可而止。

“老夫人自便。”水溶客气的侧身,给南宫老夫人让出了道路。

老夫人又同黛玉道别,带着自己的丫头告辞。黛玉便要下榻相送,却被老人按住劝道:“郡主脚上有伤,还是不宜多走。待伤好了,老婆子我陪郡主在这院子里走走,请郡主赏菊吃蟹。”

屋子里安静下来,定窑斗彩的小香炉里,轻烟浮动,散发着淡淡的玉华香。

黛玉低着头,侧坐在榻上,因已经脱了大衣裳,衣衫单薄,夜风微凉,紫鹃拿了一条绒毯给她盖在膝上。此时绒毯滑到膝盖只盖住了她的小腿和脚,肩头披着一件冰蓝色对襟袄儿,一身粉紫色柔软的宁绸衣裤在灯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眼看着就要步入十五岁的少女此时竟然散发着几分女人特有的风情。

水溶默然的站在地上,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着她,忽然间有一种皈依的宁静。

黛玉低头歪在榻上,许久听不到水溶说话,外间屋子里的西洋座钟滴答滴答的响着,时间静静地流逝,红烛上火苗轻快地跳跃,滴滴红泪落在青铜铸的烛台上,再慢慢滑落成钟乳的样子。

忽然间的一声叹息,轻轻地,几不可闻,“时间过得好慢。”

黛玉便忽然抬起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泪光流转,一个眨眼,泪珠滑落,晶莹剔透没入石青色撇花靠枕上,空留一点湿痕,不见踪影。

“玉儿,时间真的过得好慢,我恨不得,今日就是你的十五岁生日,立刻就为你过及笄之礼。”水溶说着,又叹了一声,坐在她的身边。

“你走开,谁要理你?…”黛玉便哭着抬手推他,推了两下推不动,便变成了拍打,一下一下,不轻不重的打在他的身上,泣不成声,“不是很忙吗?快走吧,别耽误了你的军国大事!”

“玉儿!”他转身,把她拥入怀中。

“不要叫我…”她依然哭泣,一边挣扎着,一边拍打着他的胸膛。

一颗狂跳的火热的几乎疯狂的心在她的拍打中越发的狂乱,如狂风暴雨般势不可挡。

猛然用力,禁锢住她娇软的身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要把她揉碎,直接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让两个人从此混为一休,再也不能分开。

她的眼泪透过衣衫,湿了他的胸膛。冰凉和火热交替着,仿佛要灼伤他的肌肤。直到怀中的小东西安稳了,他才慢慢的放开手臂,扳过她的肩头,让她侧依着自己,拿过帕子给她擦着眼泪。

她依然在抽泣,肩膀一下下的抖动着,让人心疼不已。

“好了,是我不好,以后不管多忙,每天至少来看乖玉儿一次,如何?”水溶一边哄,一边笨拙的擦着她的脸,可那些眼泪总是擦不完,真真叫人心急如焚。

“呸,一个大男人不好好说话。”黛玉夺过帕子,自己擦拭着眼泪。

“要我好好说话,你得先止了眼泪才行。”再次用双臂搂住她,轻轻地,仿佛搂着一个易碎的稀世珍宝,“先说说,哭的这么伤心,可是因为想我?”

“你…”黛玉气结,一直以为他虽然冷漠,但至少也算是正经的人,怎么此时竟然有些痞?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可我也想你啊,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况三日乎?”

“又胡说。古人的话都被你给糟蹋了。”

“原就是这个意思嘛,如何是糟蹋?难道古人都是和尚尼姑,不懂的相思之苦?”水溶笑笑,用自己的下巴蹭着她的额头,终觉得意犹未足,但却不敢做更多的动作,生怕再一个控制不住不知自己还能不能留有理智。

“很晚了,你去吧。如今有了落儿在身边,你也大可放心了。纵然一年半载不见,也不必担心我的安危了吧?”黛玉被他的下巴蹭的有些不舒服,便抬起头来,看着他略显憔悴的脸,忽然间又觉得自己很不懂事,他已经够忙,自己还这般耍小脾气。

“一年半载?你故意气我?”水溶抬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没,我真的有事。”黛玉止了眼泪,把半湿的帕子丢在一边,转身从里侧拿出一叠写满字的素笺递给水溶,“你看看,这样可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