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筝等人忙答应着,紫鹃和碧落扶着黛玉几人出了店门。清早起来,天便是阴沉沉的,此时一踏出门,方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飘起雪花来

冷风一吹,黛玉的肩膀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双手一抬,拉紧了身上孔雀绿色的斗篷。

“玉儿,冷吗?”水溶侧目,轻声问道。

“还好,我们回去吧。”黛玉看了那边一眼,十几个家丁围成一个半圆,把夜景阑困在烧饼店的门口,堵住了两边的去路。

“嗯,走。”水溶抬手,把黛玉头上的血帽拉了拉,又把那根蝴蝶宫绦重新系了系,方点头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嘿!这年头,老子说句话都没一个人听了!还不把他们都给我拦下!你们都在这儿等死呢?!”江锦河指着水溶等人对着他的家丁骂道。

“嘴巴真臭!”夜景阑怒了,指着他无所谓,但这奴才竟敢指着自己的主子,那就该杀了。黑影一旋,风声骤起,啪的一声清脆响亮,众人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江锦河已经被夜景阑一个嘴巴子抽的飞出一丈多远,砰地一声落在地上,一时头晕脑胀,竟然忘了哭爹喊娘。

“好小子!身手不凡啊!”瘦高个儿的眼睛里泛出了兴奋的光彩,这才是传说中的武功高手吧?今儿可算是长见识了。于是这小子大手一挥,喝令道:“一起上!让本少爷开开眼!”

“杀了他!这狗娘养的一定是江湖匪类,一定是来劫粮的!杀了他!少爷我让我爹上书朝廷,都给你们加官进爵!”江锦河被家人扶起来,一边呲牙裂嘴,一边吆喝着。

十几个家丁初时还没怎么样,但听见后面那句‘加官进爵’时,一个个眼睛都红了。立刻抄起手中的家伙,一窝蜂一样向夜景阑扑上来,毫无章法的群攻,让夜景阑不屑的眯起了眼睛。

旋身跃起,长腿伸出,矫健的身姿在空中旋了个圈儿,轻轻松松的,好像是一种表演,就像戏台上那美丽的小旦甩了甩水袖一样轻松。

可怜的奴才们,前一刻还想着加官进爵,后一刻便纷纷落地,倒在冰冷的青石路面上,哼哼唧唧,半天爬不起来。还有七八个刚才没来得及冲上去的,心中暗暗地庆幸自己被挤在后面,此时却弓着身子,抄着家伙,立在原地,进一步退一步,不知该进该退,犹豫不决。

“柳湘莲!柳兄!”江锦河终于想起来自己刚认识的这位侠士。于是急忙回头往店里逡巡,寻找救命草。

“江三少,对不住了。我不能陪你一起死。”柳湘莲从水溶的身后闪出来,淡淡地看着一身泥土灰尘,且沾了许多血迹的宝蓝色银狐箭袖的江锦河,轻轻地摇摇头,一副我与你不熟的样子。冷冷的,在江锦河看来,十分的欠揍。

妈的,等老子收拾了这几个外地人,一定把你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爆了菊花!江锦河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脸上却堆起了无耻的奸笑:“柳兄弟,昨晚上是哥哥的不是,这不今天一早便拉了你来给你赔不是吗?怎么说你也是哥哥我的座上宾,如何能站在那里看哥哥的热闹呢?这与你侠肝义胆的行事风格不同啊。当初薛大傻子那样对你,你不还救过他一次吗…”

“好了!你闭嘴!我与你原就不认识。不过是你死缠烂打,非要拉着我来吃什么龙肉烧饼。如今你又仗势欺人,到底也长长眼睛。想捡着软梯子捏?小心一脚踢到钢板上,绷断了你的狗腿!”柳湘莲听着江锦河说话行事全然上不得台面,满嘴胡言乱语,竟说些见不得人的话侮辱自己,一时气的满脸通红,又怕他说出更难听的话来,被水溶听去,坏了自己的名声。便怒喝一声,企图制止这糊涂少爷满嘴喷粪。

水溶听了这些话,心生反感,皱了皱眉头,拉着黛玉快步离开。

龚尚仁看了看站在大衙上的两个纨绔公子还在那里不知死活的叫嚷着,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哎,看来真是要变天了。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锦绣前程着想,还是赶快重新选择靠山吧,简郡王这只船,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沉了啊!

夜景阑心中的一股杀气早就按捺不住,若不是水溶一直没走,他哪里能忍到这个时候?终于盼到水溶拉着黛玉离开,两个丫头和龚尚仁也跟着水溶身后一起离去,三筝这臭小子临走之前还别有深意地看了自己一眼,夜景阑嘴角闪出一抹玩味的微笑,仿佛一只闲了很久的猫终于看见了一群老鼠一般,他一边揉捏着自己的拳头,一边用戏谑的眼神一个个扫过面前的这些人,从那两个窝囊废主子,到这一群窝囊废奴才,一个个儿真是窝囊到家了呢。

“抓住他!你,去衙门找人,你,你,你们!给我一起上!”江锦河依然不知死活的吼着,因柳湘莲的拒绝出手,让他越发的疯狂,妈的,征服不了江湖匪类无所谓,今儿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小柳儿的面前丢人。想当初这小子拜师学艺之前,经常跟那些戏子混在一起,不过是个玩物儿罢了。如今也敢跟自己叫板?真是活腻歪了!

不行,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出这口气,找回面子,晚上再把他纳入房中,好好地快活一次。

猥琐的目光在柳湘莲身上扫过,让这个青莲色的身影陡然一僵。随之身形一闪,柳湘莲已经欺身到了江锦河身边。啪啪啪几声清脆的耳光,把众人惊呆,亦让夜景阑一愣一一这小子,难道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

第29章 触往事心生烦恼丝

水溶和黛玉回到船上,水安忙进来伺候,回道:“王爷,刚才临清州县令和直隶省知府二人一同前来,说是迎接王爷和郡主下船,去府中用早饭。

老奴说王爷和郡主因嫌船上气闷,已经下去随意走走。他们刚离去不多会儿。王爷,您看…”

“正好,夜景阑还在街上帮他们教育子侄呢,等教育完了再说吧。”水溶笑笑,看着黛玉说道。

“只怕他们不长眼,再追草寇追到咱们船上来。”黛玉忍不住笑道。

“啊?”水安原本已经听明白了,此时听了黛玉的话又有些糊涂。

“那个江家的少爷,认定了夜景阑是企图劫粮的草寇,一定要把他抓起来严刑拷问。夜景阑的脾气你们都知道的,跟那些少爷们动手是没问题的,但见了官兵,若是打的厉害了,反倒让咱们王爷不好说话,估计他是要把那些官兵引到船上来才罢了。”黛玉笑着吃茶,见水安恍然大悟,笑着点头下去安排,又问水溶:“今儿可算是见识了。这龙肉到底是什么肉?”

“呃?呵呵…”水溶看着黛玉一副好学宝宝的神情看着自己,忽然觉得开心起来。于是他满意的看了黛玉片刻,方神气的说道:“难道玉儿没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天上龙肉,地上驴肉?”

“啊?你的意思是,刚才我们吃的,是…驴肉?”

“好吃吗?”

“呜呜…”黛玉一想到毛驴那副蠢呼呼的样子,忽然间觉得胃里有些翻滚,于是她赶忙转过身去,弯腰呕了一下。

“啊?玉儿,你怎么了?”水溶见黛玉转身呕吐,立刻紧张起来,忙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待她停止了干呕,方递上一杯茶水给她漱口,又高兴地问道:“莫不是有了?”

“扑——”黛玉一口茶又喷了出来,一边捂着胸口咳嗽,一边指着水溶,皱着眉头,愣是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不闹了。别生气…”水溶上前把气的满脸通红的黛玉抱在怀里,一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一边笑道:“这不是说个笑话嘛,你看你急成这样了。”

“这个好笑吗?”黛玉抬手捏住水溶的腮,狠命的捏着,气忽败坏的说道。

“呃,玉儿…放手…”水溶腮边一痛,忙抬手握住黛玉捏着自己腮的手,企图拉开,谁知她已经用了全部的力气,而他一拉她的手自己的腮更加疼痛。

“好笑吗?!”黛玉忽然发现自己很委屈,一边问着,眼睛里便噙满了泪水。

“不好笑…”水溶不经意的抬头,看见船舱门口处紫鹃端着托盘正要进来却又赶忙退回去,忍不住又苦笑了一下,“乖,放开吧。”

“再也不要理你了…”黛玉放开他,转身跑到床榻上去,趴在靠枕上,呜呜的哭起来。不知为什么,水溶刚才那句话就像是一个导火索,把黛玉 心底深处最原始的委屈给引爆了。

成婚了,却不能名正言顺的在一起。尤其是回到京城之后,皇上还不知会如何对待这两个人擅自做主拜堂成亲一事。若是皇上忍了,也就罢了,若是不忍,以一个有伤风化之罪加在二人的身上,后果可想而知。而他却还拿着怀孕一事来开玩笑…

“玉儿,哭什么?”水溶心中亦是酸涩,如今生米煮成熟饭,按说两个人该放心了。可为什么内心的不安反而越发强烈起来?皇上知道此事后,会不会借机降罪?若是除不掉自己,会不会把所有的罪过都加在她的身上?那将会是怎样的结果?

其实这段时间水溶心中比黛玉还迷茫。自信了二十多年,周旋在皇室各股势力之间,他从没有这样的恐慌。而今天的冷笑话,也不过是他随口一说,想博得佳人一笑而已。不想却适得其反,弄得佳人哭了起来。

“你走吧,别理我。”黛玉趴在引枕上抽泣,把泪水全都揉进柔软的贡缎里。

“乖,是我不好,别哭了。”水溶低叹一声,把她楼进怀里,强行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拿着帕子给她擦着眼角的泪痕。

二人沉默不语之时,外边传来一阵吵嚷声,黛玉忙坐正了身子,推着身边的人,闷声说道:“抓强盗的来了,身为王爷,还不快出去看看?”

“摁,我把强盗和官兵一起扔水里去。”水溶满脸黑线,这里刚把佳人哄好了,正要趁机做点别的,偏偏这帮天杀的都赶到这里来。

黛玉微笑着啐了他一口,转身离开,自去里间歇息。水溶无奈的叹了口气,直到黛玉的身影隐在珠帘里面,方不情愿的起身,走到船舱外边。

来人不单单是官兵,而是直隶知府和临清州知县以及当地官宦贵族,不管职务大小,都齐刷刷的站在码头。夜景阑神奇十足的站在船头,水安正在前面给那些官员们寒暄,说王爷刚从外边回来,正在更衣之类的话。

水溶早就换下了深蓝色家常贡缎银狐箭袖,腰里九孔玲珑玉带,杏黄色的宫绦打着如意结,垂下一块无暇的白玉环佩,整个人看上去儒雅俊逸,虽目光冷峻一脸寒冰,但那一身的贵气依然让人趋之若鹜。这年头,权势才是硬道理啊。朝廷之中谁不知道,北静王乃是天子近臣,权倾朝野,在朝堂之上大有呼风唤雨之势?

有权有势就是好,站在船头,只需轻轻地一声咳嗽,几十口子人便都安静下来。知府大人带头,后面的官员紧紧相随,众人上前几步,立在甲扳之外,工工整整的拜下去,口中称:“王爷干岁千岁千千岁。”

“都起来吧,一大清早的倒扰了你们的好梦。我也没什么吩咐,你们只小心谨慎的把粮食都从船上卸下来,安安稳稳的装上马车,给我运到京城去也就罢了。大正月里,咱们都图个平平安安,本王的差事办妥了,你们也不会跟着吃挂唠儿,不然的话,咱们大家都不好给皇上交代啊。”水溶淡淡的几句话,便把事情点透,见众人整齐的答应着,又道:“我这里用不着人伺候,你们办你们的事去吧。”

“是!卑职遵命”知府带着众人磕头领命,众人原本想着这就可以了,大家该忙啥忙啥去吧。谁知知府大人却站在那里,丝毫不动,没有退下的意思。

“直隶府?还有事?”水溶不满的皱起了眉头,想必是为了他儿子的事儿吧?有这么个儿子,还真够他喝一壶的。

“卑职那不成器的儿子冲撞了王爷大驾,卑职给王爷请罪来了。”直隶府说着,便再次重重的跪下去,和他一起跪倒的,还有在直隶省都察院供职的代院判江大人。

“既然是你们的儿子不懂事,带回去教肯教育便罢了,本王还有事儿,没工夫跟你们计较这些。只是今儿遇到的是本王,若是平民百姓呢?岂不由着你们欺负了去?你们这些人也算不错的了,只是凭着好家境,却纵坏了子侄辈,到时引火上身,悔之晚矣。”水溶侧目看了看站在夜景阑身边的那个青衣少年,记得他曾自报姓名说叫柳湘莲,还认识自已。心中一直觉得诧异,搜肠刮肚也没想起从哪儿见过此人。所以此时也没工夫跟那些人计较早晨的事情。便摆摆手,让直隶府和江锦河的爹一起下去了。

直隶知府一听王爷既往不咎,顿时如释重负,长出一口气,谢了王爷恩典,从地上爬起来,也不跟江院判打招呼,便忽匆匆的退下去。众人见知府退下去,便都跟着告退,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果然没有谁不长眼,留下来等着触这位王爷的霉头。就算是有心往上巴结的,也自去悄悄安排,谁也不会选这个时机光明正大的怎样。

威烈将军冯唐父子也已经进驻临清州,此时待当地官员拜见完毕纷纷退下后,方上前请安叩见。

水溶刚要回舱,忽听到冯唐将军奉皇命前来接应,便点点头,对水安道:“请冯老将军父子进船舱说话。”

水安答应着,下去请冯唐父子上船,而水溶在进船舱的时候,看了柳湘莲一眼,轻声说道:“你进来吧。”

柳湘莲受宠若惊,要知道刚才外边跪着的黑压压一片官员都没有一个人有此殊荣,今日自己竟然有幸能觐见北静王爷,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

柳湘莲进船舱后,忙跪地磕头,恭敬地说道:“草民柳湘莲,叩见王爷。

“你居然认识本王。可本王却不记得从哪儿见过你。”水溶依然觉得很奇怪,按说这个人能清楚地认出自己来,原不应该是什么陌生人。水溶行事向来严谨,很少出入公共场合,纵然出席,也必然会把当时在场之人全都了解清楚。

“是,草民在几年前,宁国府少奶奶的丧礼上,见过王爷一面。”

“宁国府?龙禁尉贾蓉之妻的葬礼上?”水溶皱眉。

“是,草民因跟贾府的人相熟,所以那年宁国府的丧礼,草民也去帮了几天的忙。当时王爷路祭时,草民便在送葬的队伍里。有幸见过王爷一面。

后来,又从荣国府宝玉的嘴里,听说过王爷几次,所以草民认识王爷。王爷乃万金贵体,不认识草民,也不足为奇。”柳湘莲不敢说假话,只跪在地上,如实道来。

却不知这些话触动了水溶的往事,又合着那一块心病。一时水溶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黛玉原本在里面歪着看书,对外边的话并没放在心上,但偶然却听见宁荣二府的话,心便被揪了一下,一时心烦意乱,忍不住侧耳倾听时,却又听不见动静。

良久,当黛玉以为外边已经没有人了的时候,突然却听水溶问道:“你同宝玉很好?”

“草民生性懒散,同宝玉,贾琏等人都认识,宁荣二府也时常去走动走动,倒是同宝玉还说得上话来。”柳湘莲记得贾蓉之妻秦氏的葬礼上,北静王路祭时,对宝玉赞赏有加,还曾以鹡鸰香珠相赠。所以对自己和宝玉的友谊,倒也没什么隐瞒。

“嗯,你且下去吧。”水溶摆摆手,不愿多说。柳湘莲只好躬身行礼,慢慢的退出来。

水溶见他出去,便暗暗地咬咬牙,慢慢的靠在榻上,闭上了眼晴。

黛玉在里间,亦是不言不语,只愣愣的歪在榻上。紫鹃在一边伺候着,外边的话自然听得清清楚楚,见黛玉如此光景,料想定是勾起了往事,一时心酸。待要劝解,又不知该如何去劝。这些事情,阴差阳错,正走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哪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说清楚的。

外边有人回话,似乎是水安跟水溶说什么公务上的事情,然后水溶吩咐了几句什么,便出去了。黛玉一直闭着眼睛歪在床上,时间久了,紫鹃以为她睡着了,忙拿了一条毯子来给她盖上。黛玉也一动不动,只面向里躺着。

紫鹃怕吵到她休息,便悄悄地退出去,自往船头吹风,看着外边那些官差们忙忙活活的搬卸粮食。水溶不知去了哪里,船上亦没有水安的影子。唯有碧落在船头晒太阳,见她出来,便笑着招呼道:“紫鹃姐姐,怎么没在里面伺候?”

“主子睡着了。我出来瞧瞧,王爷哪儿去了?”

“好像有什么公事,下船去了。”

“嗯,大总管也去了吗?”

“是啊,就是大总管把王爷请走的。”

紫鹃想再多问,又想碧落虽然年纪不算小,但从小长在山里,性情单纯,心思简单。一些事情反而不好多问,于是沉默起来。

“紫鹃姐姐,你怎么了?好像不开心哦?”碧落见紫鹃沉默不语,只向着那边忙碌的人群呆呆的看,又想了想刚才她问的话,便忍不住笑着打趣道:“姐姐如今这么关心王爷,莫不是主子有了什么话在你心里头?”

“啊?主子能有什么话?”紫鹃只顾着出神,一时没反应过来碧落的意思,待回头看她促狭的笑脸时,方醒悟过来,便笑着抬手掐了碧落一把,骂道:“小蹄子,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

“咯咯咯…瞧,被我说中了吧?瞧瞧,你的脸都红了呢,摁,赶明儿我也不敢叫你姐姐了,只叫你侧妃娘娘,也就罢了…”

“死蹄子,还胡说!仔细王爷揭了你的皮…”紫鹃又羞又气,生怕这话被黛玉听了去,又生出多少故事来,便赶着碧落,要拧她的嘴。

“好姐姐,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碧落身怀武功,跑起来身轻如燕,紫鹃却不能了,追了没几步,便气喘吁吁的走不动了,只管弯着腰喘气。碧落却笑嘻嘻的靠在船舷上,回头望着紫鹃嬉笑。

船舱里忽然有琴声传来,把外边嬉闹的二人吓了一跳,立刻止住了打闹,安静下来。

第30章 伤别离柔情缱卷夜

琴声婉转,一曲未终便止,叫听琴之人心中渴痒难耐,只盼着抚琴之人能再继续弹下去,却又久久不闻续音,便忍不住猜测起抚琴之人的心思来。

紫鹃和碧落立在船头,听里面黛玉无端止了琴声,不由得相视一眼,紫鹃心中一沉,便摇摇头,把手中的帕子塞进袖子里,转身进了船舱。

碧落呆呆的说了一句:“好好地,姑娘怎么就不弹了?”却听身后有人沉声问道:“你在这里发什么呆?”

“呃,啊?”碧落回头,见三筝抱着臀膀,搂着长剑站在自己身后,不知何时来的,竟然这般悄无声息,于是啐道:“好好地,又没此刺客,你用得着走路也用上轻功吗?弄得一点声音也没有,装鬼出来吓人哪?”

“郡主在里面?”三筝并不接碧落的话,只愣愣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瞥向船舱的门口。

“啊,在里面,刚还弹琴来着,你没听见啊?”碧落不满的横了三筝一眼。

“嗯。”三筝也不在意,只到船舱门口,对着里面躬身行礼,沉声回道:“郡主,王爷有请。”

黛玉在屋里正暗暗地伤心,忽然听见外边三筝的声音,便拿着帕子擦泪,轻声问道:“在哪里?可否说有何事?”

“没说什么事,直说请都主下船,还说请紫鹃姑娘把郡主随身用的东西都收拾好,带上。”三筝说话向来简单明了,这次已经算是罗嗦的了。

“嗯,想必是要弃船换车了。”黛玉点点头,对边上的紫鹃吩咐道,“收拾东西,咱们下船吧。”

“是。”紫鹃答应一声,忙进去收拾黛玉随身的细软。来时乘坐的这条船乃是沐有德买下的,属于自家的财物,黛玉和水溶不用了,掌舵的人自然还开回去,这些东西都不用操心。

黛玉重新穿戴了,紫鹃把随身衣物包了三个大包袱,交给碧落和一个婆子拿着,搀着黛玉慢慢的下船,朝那边的帐蓬走去。

这原是给官府值班的官员准备的帐篷,此时却成了水溶和冯唐二人会晤的地方。黛玉过来时冯唐将军父子已经在帐篷外恭候,见了黛玉,父子二人及周围的士兵全体跪倒,行礼参拜。黛玉淡笑着叫起,之后随着冯唐将军打起门帘,便进了帐里。

水溶背对着门口站着,负手仰面,似乎心情十分的不好。听见黛玉进来后,帐子门帘放下,方慢慢的转过身来,看着黛玉。半晌,方叹了口气,走了两步把黛玉拥进怀里。紧紧地,仿佛一个害怕失去的孩子。

“不好的消息?”黛玉感觉到这种窒息的拥抱传递过来的信息,终于忍不住首先打破了沉静。

“皇上密旨,北疆战事初露端倪,北蕃胡人屡次挑起争端,战事一触即发,要我立刻北上以镇军威。”

黛玉苦笑,抬起头,仰面看着水溶,企图从他的眼睛里得到答案,但他始终仰着脸,让她看不见他的眼睛。于是,她只好再次发问:“釜底抽薪之计?”

“不好说,冯老将军说,皇上让他留下来督运粮草,让他的儿子护送你回京城,要我接到圣旨后,即可赶奔北疆,先不用回京面圣。”水溶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自然是咬牙切齿的。这明摆着是皇上的一步将军之棋,水溶督办粮草,乃是一件大功,不说不颁旨奖赏,却立刻发到北疆去立军威。这若是让文武百官知道了,定然非议北静王圣宠不再。会给北静王府带来一股风起云诵之势。

“不要生气,这说不定也是好事。在京中,你不过是个王爷,生杀予夺都掌握在皇上手中,但若是在北疆,你确是一员将军,手握十万重兵的将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等于猛虎归山。”黛玉拍拍水溶的胸脯,轻声安慰道。

“是啊,我去北疆,我安全了。可你却留在京中,任他们欺负,这不是我想要的。”水溶终于把头低下来,伏在她的耳边,用自已的下颌紧紧地贴着她柔软的发髻,咬着唇,微闭着眼睛,如一头隐忍到极点的豹子。

“不,他们怕你,自然不敢动我。放心,我会想办法与他们周旋,等着你来接我。”黛玉故作轻松的笑笑,抬起头,主动吻上他的脸颊和耳垂,又轻声说道:“你今晚走,还是明早走?”

“我明早走,今晚要好好地和你在一起。”水溶闷哼一声,痒痒的麻麻的热流从耳边一直电到心底,让他酥麻了半个身子。

“那中午和晚上,我可要吃好吃的东西,不要那劳什子驴肉了。”黛玉轻笑,从水溶的怀里挣开。

“好,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水溶微笑点头,拍了拍手。

冯唐将军从门口进来,对着水溶躬身施礼:“王爷,有何吩咐。”

“冯老将军,我在走之前要去拜会一个前辈,此人乃是我父王的故交,我既然到了这个地面上,不见一面也说不过去。这里的公务就有劳你来支撑,明日一早我即刻启程,护送郡主的事情,就交给令郎了。”

“王爷尽管放心,明日一早,我父子在此处听候王爷吩咐。”冯唐父子对着水溶躬身施礼。

“好,你们去忙吧。”水溶点点头,等冯唐父子出去后,又叫水安道:

“水安!叫人备车。”

临清州有一位富商,平日很少跟官府打交道,据说祖上也是随圣祖爷打过天下的,只是后人不喜做官,才选了这个地方定居,先是以务农为主,后来开始经商,却巳经富甲一方。在直隶省都很有名,官府每换一介官员,都会到这家来拜访。没有人能说清楚这家人背后的靠山,但谁也不敢小看他们。这就是临清州宛家。

水溶今日带着黛玉拜会的,就是宛家的老爷子,宛慕云。

宛慕云如今已经六十一岁,早已经是宛家的老太爷了。宛家的诸多庶务早就放给子孙料理,而他自已,却搬进了自家在市郊的一处别院居住,着所别院名曰:宛园。宛园虽然不大,但确是宛家请名匠精心设计,倾力建造的园林式别院,里面小桥流水,亭台轩谢,太溯石,檀香木,长廊迂回留花影,雕栏玉砌应玉颜。乃一处十分清雅的所在。

水溶带着黛玉直奔宛园,在门口下车,拿出自已特有的信物交给看门的家人,并不多话。那家人拿着水溶给的半块玉块进去,不多时园门大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匆匆忙忙从里面迎接出来,见了水溶,先是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便上前欲行大礼参拜。却被水溶一把拉住,叫了一声:“宛老伯。”

“小王爷!”宛老拍着水溶的肩膀,激动地落下泪来,拿着帕子拭泪一边笑道:“上次见你,才这么高,如今小王爷却是一表人才的美男子了!哈哈…”

“宛老伯一向可好?”

“好,好,好!我这糟老头子,没什么事儿,身体好着呢,就是总想起你父亲,哎!”说着,这老爷子又掉下泪来,一时间又哭又笑的,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宛老伯,溶今日路过此地,因公务在身,明早便要离开,所以匆忙之间来看望您老,也没事先通知您老一声,多有冒昧…”

“说哪里话来?你来我这儿,就跟回自己家一样,你不嫌我老头子不能高接远迎也就罢了,我老头子高兴都来不及,快来,家去说话,家去…”

“老伯,今日同来的,还有一人。”水溶拉着宛老的手,回头对车里笑道:“玉儿,来拜见宛家老伯。”

黛玉扶着紫鹃的手,慢慢下车,袅袅婷婷走到宛慕云跟前,轻轻一福,叫了一声:“宛老伯。”

“哎——”宛慕云立刻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黛玉几遍,拉着水溶的手笑道:“好!好,就知道小王爷目光极好,果然寻了个好媳妇。这模样,竟比九天仙女还俊俏。”

一句话,把黛玉说的羞红了脸。

“老伯说好就好。”水溶笑着拉过黛玉的手,并没告诉宛慕云这就是晋阳都主。那个郡主的封号是皇上硬给的,水溶从开始就没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