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平一摇手,边上的婆子上前把莺儿嘴里的麻核桃抠出来,莺儿伸着没了只觉得舌头,唔里哇啦的,依然说不清楚话。一时急了,便往死里瞪边上的嫣红。

嫣红便陪着笑脸对路平道:“这位管家,麻烦你送我们去王爷跟前复命吧?”

莺儿听了,也忙跟着点头。这会子要到王爷跟前去才安全,再说了,自己吃了这么大的亏,若不让王爷瞧见这个模样,以后说起这事儿来,王爷还以为自己办事不力呢。

“哟?两位姑娘这就回去复命?你们不是奉了王爷的命,来伺候我们郡主的吗?怎么?这事儿还没办好,太医也没来给郡主诊脉,您们二位便回去?只怕王爷那里,二位也不好交差吧?这样吧,郡主坐了一路的车,这会子身上乏得很,估计回房得先睡一会儿。二位不如跟老奴一起到那边歇歇儿,等会儿我们大总管带着太医来给我们郡主诊了脉,两位姑娘跟太医一起去王爷跟前复命,岂不更好?”路平笑眯眯的看着莺儿和嫣红,仿佛这两个猪头姑娘依然是花容月貌令人赏心悦目一般。

莺儿转了转眼珠子,想了想,也是。如今别说这晋阳郡主的身休状况精神情形,连个边儿都没沾到呢,回去如何回话?就算是吃了亏,没有功劳,也难在王爷跟前邀功。于是点点头,又看了看嫣红。嫣红也跟着点点头,两个人便乖乖的跟着路平去一旁的耳房里吃茶去了。

上等的雾山云尖,这茶在简郡王府,也就王爷一个人有资格吃。莺儿是跟着宝钗长大的,薛家原是皇商世家,好东西还是认识的。此时只尝了这一口茶,心里边泛起酸水来。心道这亲王和郡王,都是王爷,感情这待遇竟然是天壤之别。单说这雾山云尖,在人家北静王府,连二等管家招待奴才,都能用这种茶,而简郡王府,却只有王爷能吃。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有了这种想法,莺儿心里的气便小了几分,能怪谁呢?人家就算当初也不过是个孤女寄人篱下,而如今却是皇上御封的郡主,自己不过是官卖的奴才,刚才真是糊涂脂油蒙了心,才想着仪仗简郡王的势力不把这郡主放在眼里。总归吃了亏才罢了!

嫣红原是贾赦屋里的小老婆,不是贾家家生的奴才,到了贾赦屋里没多久,贾家被抄家,她一起随着那些丫头们被官卖,因有几分姿色,说话行事倒也妥当,李云绵方留在身边办事。自从进了简郡王府,这嫣红却是一路听一起被买进来的莺儿的话,莺儿说什么她便跟着做什么。

探春和五儿被李云绵派到北王府当差的事情莺儿是不知道的,包括她原来的主子宝钗如今在宫里的事情她也不知道,那是简郡王的秘密,像她这种小丫头,是没有机会知道的。若是知道了,她今天又是什么嘴脸还说不定呢。

话说回来,路平看着这莺儿和嫣红在这儿吃茶,又笑道:“两位姑娘稍作,老奴去那边打听一下,看太医是否传进来,别耽误了姑娘的差事。”

“总管请便。“莺儿此时又客气起来,还主动起身给路平福身行礼。

路平暗笑,小蹄子,你才多深的道行?敢跟老子在这儿比心机,老子稍微一动心思,你就晕头转向了。不过是先打一巴掌后给你一个甜枣儿,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路平出了二房,哪里还去管莺儿和嫣红两人,随手叫了两个婆子过来,吩咐看住了屋里的两个丫头,自己先去寻了紫鹃问了几句话,便往前院去寻水安。

水安此刻正在前院的正厅里,立在李云绵跟前回话。李云绵因要太医去给黛玉诊脉,水安回说郡主下了车便浑身酸痛,这会子只怕已经睡下。太医就算是进去了,恐怕也不能诊脉。所以要太医在前院等等,等黛玉醒了再去诊脉。

李云绵因要寻黛玉的不是,又听小道消息说黛玉和水溶在南边已经拜了天地,结为了夫妻。这一路行来,一个多月,他又怀疑黛玉有了身孕。所以才在黛玉进城之时向皇上讨了圣旨,要亲自来北静王府迎接黛玉,又献殷勤似的招了太医来给黛玉诊脉。并且派去了自己身边的两个丫头,先去监视着黛玉,等太医进去,也好有个内应。只要太医一句话,他便有本事让水溶获罪,甚至让他身败名裂,死无全尸。

除去了水溶,只剩下一个李云绶,那可不再是自己的对手了。

李云绵如意算盘打的不错,甚至今日找来的太医也是他一手安排的,事成之后灭口。万无一失。

当然,水安和黛玉刚进京,李云绵的如意算盘是猜不透的。但黛玉却已经拿定主意不让李云绵的人碰自己的边,水安也明白,李云绵这个人阴险的很,肚子里不一定揣着什么坏心眼儿,对于他,还是防之又防才是。就算不知道他的打算,他们也不会让李云绵招来的太医去给黛玉诊脉,退一万步,就算是让那太医诊了脉,也不会让黛玉吃他给开的药。

水安和路平等人共事多年,有些事情根本不用商量,只许一个眼神,便能知道对方的意思。所以水安往前面去拖住李云绵,路上早就派人去把华先生悄悄地接进来,先给黛玉诊了脉再说。路平在后面安置好莺儿和嫣红,之后便去寻紫鹃问明白了华先生正在给黛玉诊脉,只稍等了一会儿,知道黛玉的身子无恙,只是旅途劳累,需要静养而已。便放下心来,一路哼着小曲儿,往前面去寻水安,再见机行事。

路平来到前院正厅,现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看了看外边候着的那些奴才们,察言观色,知道今日简郡王带来的人不少,其中还有几个大内侍卫,应该是皇上准他带来的,也让他这次的迎接多了几分名正言顺的意思。

“水安,你们王爷不在家,郡主是个小姑娘,如今刚回到府上,定然有许多事情摸不着头脑。我作为你们王爷的至交好友,过来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另外皇上也着实记挂着郡主的身体呢!圣命难违,这你也明白。如今你只说郡主睡了,不让太医进去给郡主诊脉,若皇上问起来,你让本王怎么回话呢?太医等着无所谓,我等着也就罢了,难道也让皇上等着?”

路平在门外听了这话,心中突突直跳。

简郡王什么意思?皇上也等着听郡主的脉象?皇上如何会这么闲?闲的无聊闲的要死了?堂堂一国之君,无聊到关心一个郡主的脉象来了?说句大不敬的话,咱家的这位郡主不过是位官家小姐受皇恩特封的,就是皇上的亲妹妹,他也不会如此关心吧?

他在等什么?是拿着皇上来压制众人,还是另有图谋?

路平越想越不对劲儿,越想越觉得不能让简郡王招来的太医给黛玉诊脉。就算要诊脉,也要多请几个太医来,这不怕一万,害怕万一啊!这太医若是有问题,说上一句半句的假话,郡主的事情,可就不好说了。

路平拿定了主意后,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又跛步走出了正房院,出门叫了一个小厮来,吩咐道:“速去太医院请两个知名的太医来!越快越好!耽误了正事,仔细王爷回来要了你的狗头!”

那小厮听了这话,哪敢怠慢,急急忙忙的去马号牵了马,直奔太医院,恰好太医院的医政王大人在,因听说北静王府传太医,王大人不敢怠慢,又选了一个资历深的太医,二人一起坐了马车匆忙赶来。路平没敢离开,一直在正房院门口守着。

李云绵早就等得急了,眼看着跟水安说话已经不客气起来,差一点就开始骂娘了。总算水安是北王府的老人,善于应付,好说歹说,赔礼道歉,就是不许太医去后面给黛玉诊脉。

此时此刻,李云绵甚至可以笃定的认为,黛玉的身体一定是有问题的。不然水安不会这般坚持着不让太医去把脉。而且莺儿和嫣红这两个蹄子到这时候还不过来回话,显然是后面真的有事,估计他们掩藏的比较深,莺儿她们两个要再三确定了才好出来。

李云绵的心里翻来覆去的想着自己的打算,水安也早就沉不住气了。原是跟路平打好眼色的,让他处置了那两个丫头就到前面来,好歹应付着,只要郡主身子没什么病,就算让这太医进去诊脉也不怕。可路平这老东西怎么还不过来呢?

水安站在厅里,恨不得弄个分身法,跑到后面去看看路平到底在搞什么鬼,李云绵却越想越开心,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计划的完美实施,似乎已经看到了龙椅在向他遥遥招手。

“奴才路平,给简王爷请安。”路平不男不女的话从门外响起,把里面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李云绵皱起眉头,路平?路平是谁?听这声音好像是个宫监,难道是宫里来的人?

水安则暗暗地长出一口气,从心里骂道:你这个狗奴才,终于来了。

“咳咳…进来说话。”李云绵见水安不说话,少不得自己稳定了心神,重新坐在椅子上,沉声说道。

路平便躬着身子进了屋门,进门后恭恭敬敬的打了个千儿,给李云绵作揖行礼,恭敬地回道:“回王爷话,太医院医政王大人同张太医一起来给郡主请平安脉。”

“他们怎么来了?”李云绵噌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太医院的医政来了?还带了来一个太医?娘的,那自己带来的这个太医还有什么用?李云绶啊李云绶,你他妈的还是信不过我!

“这个…奴才也不知道。”路平偷偷地看了李云绵一眼,又低下头,他是太监,听声音就是。原本他一直在北静王府后花园当差,李云绵也不怎么认识他。此时正好利用这层身份,少说几句话,正好挑拨了某人和某人的关系,倒也是一桩美事。反正他们原本就不合。

水安立刻就明白了路平的乌龙阵,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定是料到今儿简郡王带来的太医是必须要给郡主诊脉的。只是这太医是简郡王的人,说的话自然也是向着简郡王的。如今王爷不在家,最好的办法是借着皇上和简郡王不合之事,借力用力,把这一招给化了。

简郡王在厅里来回走了几圈,始终不说话,脸上的气愤已经遮掩不住。水安便冲着路平偷偷的笑了笑。路平自然不肯罢休,忙又磕了个头,再次问道:“王爷,两位太医都在厢房候着,这…”

“嗯,你看,本王不也在这里候着呢吗?水大总管说了,郡主一路劳顿,身体因乏,正在休息。此时不宜诊脉。”

“大总管尽心尽力服侍郡主,奴才也休谅大总管的心情。只是咱们都悄声些,别吵着郡主休息也就是了。这诊脉也并不是非得醒着才好。只跟郡主屋子里的丫头婆子说一声不就好了吗?”路平气定神闲的说话,俨然一副宫里太监的样子。

“嗯,还是公公说的话有道理。”李云绵恨不得给自己俩嘴巴子。这么好的借口,自己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当然,他就是想到了,水安也有好几个理由拒绝他。此时水安答应的唯一原因,是这话乃是从路平的嘴里说出来的。

于是,李云绵带来的太医和太医院的医政及张太医,三位太医共同随着水安出正房院,沿着甬路去后花园的九霄阁,轮流给黛玉诊脉。而此时黛玉,也根本就没睡觉,却歪在榻上正在看水溶刚叫人送来的书信。水溶北去一切都很顺利,北疆的战事的确有些紧张,但那也是北蕃胡人在同西番回纥人之间的争斗,他们同属于游牧民族,为了争一块水美草肥的草原而起战争也是常事,只是这次要从天朝的边疆行军,皇上没有同意才引起了一系列的矛盾而已。

对于这些事情,水溶自有办法解决。这些黛玉是不用担心的。

水安在外边回话,说太医来给主子请脉。黛玉也不多话,知道事情过了这么长时间,必然是水安等人都安排好了的,于是对紫鹃道:“请太医进来吧,大总管也进来回话。”

三个太医进来,先给郡主请安,然后轮流诊脉。

黛玉这一段时间身休调理的还不错,只是心思重些,一是因为水溶北去,担心军中有大的变故,会使水溶身陷险境,二是因为自己一个人回京,想想皇上那个色鬼还有简郡王那个阴险的家伙,心存顾虑;再加上她原本体弱,身体的底子很不好,加上一路颠簸,脉象却有些虚浮,这些都不是什么大的病症,无需药方,只需静养,服人参养荣丸调养便可。

医政王大人和张太医皆是北静王府请来的,自然实话实说,并没有什么顾虑。只是如此一来,李云绵带来的那位太医便不好说假话了。而且太医院出诊都有记录,如今三位太医两位已经确诊,他自己也不好说别的。也就如实说了。

黛玉轻笑一声,道了谢。却没吩咐赏封。只摆摆手,让水安送太医下去。

水安答应着,给了黛玉一个安心的眼神,便带着三位太医下去。黛玉便无奈的笑道:“看来京城里还有不少人盯着咱们。这家门还没进,便有人在门口候着不说,又是丫头,又是太医的,这一大通折腾,若没有一点子收获,只怕他们也不肯罢休吧?”

“主子说的很是。刚才我还瞧见那简郡王使来的两个丫头,其中一个眼熟的很,倒像是原来宝姑娘房里的莺儿。”紫鹃自从看了莺儿一眼之后,心中便一直在想这件事。按说莺儿随着贾府的被抄,薛蟠的案子也定了刑,自然也是官卖了的。凭着莺儿那一张巧嘴和那一脸的娇憨样儿,加上平日里宝姑娘的提点教育,能博得简郡王的欢喜也属正常。怎么刚才她竟然对自己视而不见呢?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不认识自己了呢?

“哦?又是老熟人?”黛玉笑笑,这个李云绵还真能折腾,买去了探春和五儿,还买去了莺儿。如此原来那些姑娘丫头们,能上得了台面的,却都被他给搜罗去了。这般明目张胆,也不怕皇上起疑心?

“应该是她,只是不知因何她见了奴婢却装作不认识。”

“她心里有事存着,自然看不见你是谁。既然这样,你去叫人把她们叫过来,我倒是要见见这丫头。”黛玉如有所思,不待紫鹃出去,又补了一句,“使人到前面去跟水安说,就说简郡王的这两个丫头我瞧着很喜欢,要留几天在身边说说话儿。让他好好儿的跟王爷说说,少不得请王爷忍痛害爱吧。”

紫鹃答应一声,出去吩咐。不多时果然带了莺儿和嫣红进来。

此时莺儿和嫣红二人因被黛玉召见,又重新熟悉过,脸上的淤青虽然还在,但比刚打完的时候好了些,嘴角的血迹早就没有了。发髻也重新梳过,衣衫也换过。

二人进北静王府后,先挨了一顿杀威棒,然后又被恭敬地当做客人一般,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这位郡主唱的是哪一出戏。所以进门后也不敢抬头,只低眉顺眼的转过屏风,在小丫头的示意下,给黛玉行万福之礼,请安问好。

黛玉细细的看了看这两个人,见其中一个果然是莺儿,只是越发的出挑了,眉眼之间越发的精明伶俐,比原来在荣国府住着的时候,少了那份娇憨。另一个也有些眼熟,许是曾经见过面,但终究不知是谁。

“你们两个起来吧。原来还是旧相识,早知道是你,却省下了多少麻烦?”黛玉说话的时候,微微的笑着,声音无尽的柔和,软绵绵的,像是棉花糖一般。

莺儿心头一震,忙抬起头来看时,一时又呆住了一一怎么是她?她不是死了吗?难道是起死回生?还是妖孽还魂?

黛玉满意的看着莺儿的惊讶之色,暗想看来李云绵并没有把自己的身份说给这些奴才们。想必在李云绵的心里,她们不过都是奴才而已,主子让做什么便去做什么,更多的事情无需知晓。只是想不到,今天的事情巧之又巧,却提前给自己留了许多余地。

“莺儿?”黛玉又轻轻地叫了一声,待莺儿回神后,接着问道:“你们宝姑娘现在可好?”

“林姑娘,真的是你?!”莺儿又不相信的问了一句,却换来一边碧落的训斥:

“大胆刁奴,郡主面前,如何敢这般放肆?!”

“奴婢知罪。”莺儿猛然胆怯,想起刚才挨的一顿嘴巴子,忙又跪下去。

“你如今是简王爷跟前的红人了,在我面前,自然不用自称奴婢了。说不定那一天王爷高兴了,你就是王妃了呢。到时候,只怕我还要叫你一声嫂子。”黛玉轻笑着,像原来住在一起的时候一般,打趣着莺儿。

这样的笑靥和恭维,让莺儿有几分飘飘然,但还不敢放肆,只低着头,轻声回道:“奴婢不敢,郡主面前,哪有奴婢放肆的道理。”

“哦?看来莺儿比原来更懂道理了。”黛玉敛了笑容,淡淡的看了一边的嫣红一眼,转了话题,“你来的正好,我已经使人跟王爷说去了,留你在这儿住几日。一会儿再教你见一个人。你必然喜欢的。这会儿我乏了。你们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莺儿一听黛玉留下了自己,又说还要见一个人,还必然是喜欢的。一时间心里又迷茫起来,林姑娘说的是谁呢?紫鹃?刚才见过了呀,她们主仆能在一起,原也没什么可非议的。当时听说紫鹃碰头而死,便觉得是个巧宗儿。不想果然被她占了好事去。可见当初潇湘馆里的人,个个儿都留着后手的。再看这位林姑娘,如今已经成了郡主。若她肯拉扯一下众人,贾家也不至于这么惨,贾家保住了,说不定薛家也能保住。自己也不至于受那么多苦。

得陇望蜀乃是人之本性,人一旦贪婪起来,便会爆发出可怕的力量,甚至连无耻二字都忘了是怎么写的。那种不择手段,是令人发指的。此时此刻,莺儿身休内的贪婪便被黛玉郡主的身份给激发出来,从小到大受的熏陶教育告诉她,权势富贵乃人生最重要的东西,有了它,便可以为所欲为。

不说莺儿和嫣红二人一边出黛玉的房门一边想着自己的打算,竟把李云绵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且说李云绵在前面正厅里,等着水安带着三位太医回去之后,便对着路平笑笑,说道:“公公,咱们一起去给皇上复命吧?”

路平忙欠身施礼,陪笑道:“王爷奉皇命而来,自然要回宫给皇上复命。奴才就不必了。奴才虽然是宫里出来的,但奴才认识皇上,皇上却不认识奴才。面圣这样的事情,奴才这辈子也不敢想的。”

李云绵先是一愣,继而阴沉了脸。暗暗地咬牙又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他妈的,原来这老东西不是皇上派来的,竟是这北王府的奴才?是了,老王妃乃是本朝公主,下嫁的时候带一两个宫监也是正常的。自己怎么就忘了这茬?

只是现在想起来也晚了,太医院的另外两个太医已经同时给黛玉诊了脉,自己已经失去了最佳时机。就算是把这该死的老阉奴给掐死,也换不回来刚才的机会了。

李云绵在心里忍了又忍,忽然想到还有两个奴才在后院,到此时也没来复命,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我那两个狗奴才如何还没回来?难道郡主还留她们设宴不成?”

路平心中暗笑,知道李云绵心里气得要死,却找不到理由发作自己。但若此时让他看见那两个奴才被打成那副模样,估计又要生事。这里正要想个借口敷衍,却听外边一个婆子说道:“奴才奉郡主的吩咐,有话传给简郡王。

“进来吧。”李云绵听说黛玉有话给自己,就是气得只剩下一口气,也得强撑着听着婆子说完。

“郡主说,王爷派过去的两个姑娘聪明伶俐,很得郡主的欢喜,要留她们两个在身边说笑几日。请王爷看在北静王爷的面子上,忍痛割爱一回。等我们郡主身子歇过来,再亲自去王爷府上道谢。”

“罢了,不过是两个丫头。郡主喜欢,只管留下便是。又说什么谢不谢的话。”李云绵彻底的挫败了,今天折腾了一顿,一件事儿也没办成,还搭进去俩丫头。哎!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那俩丫头长点儿心眼儿,回头从这里回去的时候,能给自己一点有用的消息吧!

说完此话,李云绵头也不抬的走出房门,也不理一边陪笑的水安,只匆忙出府,上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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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九霄阁设宴叙旧情

夜景阑带着几个暗卫已经回到各自的位置,在北王府,他们有自己的院子,有自己该做的事情。今日虽然刚回来,但众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只有柳湘莲是水溶准许新留下来的人,虽然他后来跟着方外之人学了两年的武功,但其武艺还不够暗卫的条件,所以水安把他安置在下人院里,让他做一个王府的普通护院。

黛玉略歇了歇,中午饭也没怎么吃。下午又睡了一觉,醒来才有了些精神。

因黛玉说过晚上要设宴,招待一下简郡王派来的两个丫头,要让这里的旧人一起聚聚。所以厨房准备了宴席便设在九霄阁。

黛玉重新熟悉完毕,换上一身丽红色的羽缎对襟襟子,云髻低低的绾着,发间斜簪一朵堆纱做的半开的芍药花,金丝的细蕊,嫣红的花瓣,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行动处,花瓣颤颤抖动,暗香迎面。

探春早起便知道黛玉回来了,当时便要过来探视,因简郡王来了,又有太医来诊脉,便没敢乱走。到午饭后又听说黛玉睡下了,已经叫人备了晚宴,说晚上与旧人相叙,探春便只好等着。

虽然黛玉告诉管家,探春是自己的妹妹,与这府里的奴才不同。又单独安排了院子给她居住。但这一层深意却被不同的人做了不同的理解。水溶的心腹自然知道,这是黛玉的缓兵之计,把这位单独隔离起来,让她有坏心不能使,有坏事不敢做。而且还方便安排人暗中监视她,一有风吹草动便立刻知道。

探春顶了半个主子的名儿,却没有半个主子的待遇,她的一应吃穿用度还是跟其他的丫头一样,只是少了平日里的工作,每日住在那一所小院里,闲着无事也只是做点针线而已。

五儿倒是陪着她,但探春是从小读书习字,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女子,五儿却只是厨役之女,除了容貌好些,其他都上不得台面。所以两个人也没什么可说的,日子久了,探春反侧嫌弃起五儿来。而五儿也不服气,暗想着原来她是主子,自己敬她伺候她,如今也不过是跟自己一样的人,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整天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来,谁还认真把她当主子小姐对待?

晚饭前,因黛玉有请,所以探春要早早的梳洗打扮,因此叫五儿过来给她梳头。

五儿却也在梳洗,听见探春叫她,便不情不愿的回道:“好姐姐,你好歹再等一会儿。我这就好了。”

“你忙什么呢?不管何时叫你,总是推三阻四的。如今你也成了大牌了,不如我回了王爷,把你送回去,再换一个人来同我一起好了。”探春听了这话不由得上火,这个死丫头越来越不听话了。在这么下去,可不要自己去服侍她了?

“姐姐可是嫌我了?”五儿一边扶着自己发髻上的珠花一边从自己那屋走了过来,此刻她全身上下焕然一新,身上穿的也是过年时府里发的份例衣裳,湖绿色的棉绫袄,葱黄色长裙,月白缎子掐牙儿坎肩,清新淡雅,加上她原本就生的水灵,此时更如小家碧玉一般的可人,别说男人,就是女子见了也忍不住心动。

“哟,小美人,谁敢嫌弃你啊?你这副小模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没了你在身边,恐怕我连觉都睡不着呢!”探春冷嘲热讽一顿,赌气自己拿了梳子梳头。

五儿也不生气,她当然知道如今在这府里能够不出去做事干活,不受那些婆子们的指使打骂,都是靠着探春和黛玉的关系,于是一步三摇的走到探春跟前,拿过她手里的梳子,给她梳头,又诞着脸问道:“姑娘,今儿梳个什么发式?”

“你收了那份心思吧,北静王没回来,只郡主一个人回来了。打扮的妖精似的,也勾引不了谁。”探春本来想穿的衣服,却被五儿先穿上了,两个人一样的份例,过年发的衣服自然也是一样的。自己总不能跟她穿一样的衣服,既然没了称心的衣服,梳什么样的发式也不重要了。

“瞧姑娘说的,就算是王爷回来了,奴婢也上不了台面。前面不还是有姑娘呢嘛!”五儿撇嘴笑笑,心道在这府里住了这么久,大家都知道了王爷的怪癖,若是王爷回来了,大家都收敛着罢了,谁敢这样放肆起来?

“哼,你知道就好。”探春看着镜子里,五儿给自己新梳的发髻,别说,这死丫头虽然性格不好,但手还是很巧的,这飞云髻梳的有模有样,一丝不苟。真是难为了她。

探春另外挑了一件水红色的袄,月白绫裙,为了跟五儿有区别,她故意没穿坎肩。而是套上了一件石青色萍丝灰鼠七分袖的襟子。这原是给丫头们在外边露天地服侍的时候穿的,这会儿拿出来穿,倒是巧的很,和五儿站在一起,倒有些主仆的感觉。

探春和五儿刚收拾好,便有九霄阁的婆子来传话,说郡主已经醒了,叫二人过去伺候。

此时莺儿和嫣红两个已经到了黛玉的屋里,黛玉正歪在暖榻上,一手拿着菱花小镜,对身后给她梳头的紫鹃道:“这几日只顾着赶路了,竟没好好地沐浴过。叫人准备了香汤没有?身上腻腻的,不如先洗个澡好了。”

“何须单独准备,这里跟玉泉馆只有几步之遥。郡主若想沐浴,不如去泡泡温泉。反而对身子有益。”水安的儿媳妇娘家姓何,因水安的媳妇早年去世了,北王府女仆们便都归了她管,好歹也是个二等管事。此时黛玉回府,她自然是不离身边的。因听黛玉这样说,这何氏便在一边陪笑提醒着。

“嗯,也好。”黛玉点点头,把镜子放到一边,抬眼正好瞧见探春和五儿先后进了屋子,便笑道:“我刚说要去洗澡,你们便来了。少不得先稍等我一会儿,待我洗了这一身的尘土,咱们再一同用饭。”

探春哪敢多言,纵然此时还在荣国府,凭着黛玉郡主的身份,也不是自己能放肆的,何况如今是在北静王府,自己不过是以奴婢的身份供人驱使而已。于是忙上前陪笑道:“郡主要沐浴,我们原该伺候的,只是不知够不够资格。”

“这却不敢。妹妹你看,这两个人,可还记得?”黛玉说着,指了指站在一边的莺儿和嫣红。

探春早就看见她们两个,莺儿自然不必说了,那嫣红原是贾赦的小妾,虽然不常见,但也跟着邢夫人过贾母这边晨昏定省过,探春亦是认识的,此时相见,心中自然感慨万千,但却又不能多说什么。于是微微一笑,对二人点头道:“果然是旧人,都是托郡主的福气,让我们见一面。”

“你们先在这儿叙叙旧,稍等我片刻。这会子我身上不舒服的很,要立刻洗澡。”黛玉说着,起身下榻,跛上鞋子。

“郡主请便,我们便再此恭候。”探春等四人一起行礼。瞧着紫鹃拿了大大的斗篷把黛玉包裹的严严实实,然后搀扶着她从侧门出去。

屋子里一时没了动静。探春看看莺儿,再看看嫣红,这二人当日虽然比五儿体面些,但依然是自己手下的奴才。如今都跟自己一样,站在同一条线上。免不了有一阵感叹。

“三姑娘。”莺儿还算有见识的,见探春看自己,便忙上前给她福身问好。

“你们怎么也来了这里?是被买进来的?还是…”

“我们是简郡王府的人,奉简郡王的话,来伺候郡主。”莺儿不便多说,但又不能不说。

“简王府的人?”探春听了之后,一时有些发愣。他们也是简王府的人?自己怎么不知道?当时好像是被不同的人买下了,姐妹们鲜有几个在一起的。毕竟是犯臣之女,没有谁敢一次买这么多人。如今看来,那些买人的人,有不少是简王府的人了。如此,至少还有人在简王府,不会只有如今眼前这四人。简郡王的势力好大啊!难不成他有不臣之心?

“是啊。姑娘有事?”莺儿也很奇怪。怎么探春听了自己的话,竟然这样吃惊?

“啊,没事。”探春忙笑笑,掩饰了内心的思绪。虽然说如今大家都是简王府的人,但有在明处有在暗处,而且谁也不敢保证对方就不会出卖自己。所以还是小心谨慎些好,免得被人家当成了垫脚石还不知道。

“姑娘倒是好命的,能在北王府里当差,跟郡主在一起,有郡主关照,依然是养尊处优的。”莺儿讨好的笑笑,心中也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王爷要自己进来探视这位林郡主的境况,但人家身边金奴银婢的,自已却插不上手,不如从这位三姑娘和这个五儿的嘴里探听点什么,也聊胜于无。

探春向来精明,莺儿那点小心眼儿也瞒不过她,一时间四个人在这九霄阁里,渐渐地攀谈起来,却都是虚言假语,没半点真话。

黛玉把自己泡在温热的泉水里,水面上烟雾缭绕还飘着一片片艳丽的玫瑰花瓣,闻着水面上淡淡的硫磺味中夹杂着一丝丝玫瑰的清香,惬意的闭上眼睛,感受着咕咕流动温泉把自己渐渐舒展的身上的疲倦劳乏尽数带走。

“主子,来,吃点红豆薏米粥。”紫鹃端着一个小小的托盘,在温泉边上坐下来,用银质的汤匙喂黛玉吃粥。

黛玉闭着眼睛,由着紫鹃一口一口的喂自己一直慢慢的吃完了一碗粥,方问道:“她们在聊什么?”

“回主子的话,她们都说些没用的,三姑娘想探莺儿的底,莺儿想从三姑娘那里探听主子的消息。几个人说来说去,竟没有一句真话。世事变迁,人还是原来那些人,心却不是原来那颗心了。”紫鹃把托盘放到一边,又取了茶来给黛玉漱口。

“傻丫头,心原本就不是那颗心。是你自己太幼稚,没看透她们罢了。仔细想想原来住在一起的时候,那一时那一刻她们不在算计?记不记得那年三丫头当家理事的时候,把那片园子包给府上的诸位婆子的事情?”

“嗯,奴婢还记得。”紫鹃把茶盏交给边上的小丫头,又拿了一只碧玉勺来,舀了水往黛玉的背上淋着。

“你可还记得,蘅芜苑的那些花草交给了谁来管?”

“交给了茗烟的妈。这还是宝姑娘提议的,原本三姑娘说莺儿的妈是茗烟的干娘,若茗烟的妈不懂那些香料,自然会去找莺儿的妈问去。”紫鹃说这话的时候很不屑,因为这个,园子里的好多婆子都不乐意。茗烟的妈根本就不在园里当差,平白无故捡了这个巧宗儿,却是得了宝姑娘的提点。而宝姑娘如何这般倚重茗烟的妈,其中的弯弯绕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是为了个宝玉而已。紫鹃当初也愤愤不平了一阵子,还是黛玉一句话把这事撂下了。此时想起来,依然有气,于是补了一句,“宝姑娘四面八方的都埋伏下了,哪里还有别人的空儿?只是到最后,却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会儿还不知在哪儿受罪呢。”

“受罪?”黛玉笑笑,“连莺儿都成了简郡王的人,你当薛大姑娘是吃素的吗?”

“哟,是了。”紫鹃一下子着了忙,“莺儿这蹄子都成了简郡王身边的人,三姑娘也被简郡王派来了北静王府,那宝姑娘凭着那一份姿色容貌,绝不会平庸无为才是。”

“是啊。在临清州的时候,听宛家的老伯说,如今宫里有一位新人得宠。虽然皇上碍于热孝未满,不便封妃封摈,外边都不知道这位新贵人是谁,但我却能感觉到,此人定是咱们的旧相识。”黛玉说着,又闭上了眼睛,身子往下沉了沉,索性连肩膀都没入水中。

紫鹃半晌不语,对黛玉说的话十分的担心。跟了黛玉这么久,紫鹃知道黛玉从来不无缘无故的说些没用的话。她的每一句话都有一定的道理。如今看来,宫里的那位,十有八九就是那个宝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