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他的表现有点让曾琪意外,她愕了几秒,坐了下来,把包包放在膝盖上,直视着华烨。

“曾小姐今天来这是咨询法律事务还是委托事务所代理某个案子?”华烨问道。

“算是咨询吧!我男朋友与别的女人通奸,请问我该采取什么法律手段?”

华烨沉默了一下,笑道:“曹小姐可能不清楚,本事务所只代理经济案件。不过,曾小姐来了,我就捉醒一下曾小姐,如果只是男女朋友情感纠葛,那还是道德层面上的事,与法律扯不上边。”

“如果那个女人是有夫之妇呢?”

“那么,行使权力的应该是对方的丈夫。”

曾琪略一颔首,拉开包包的拉链,从里面掏出一叠照片放在华烨的面前,“我想华律师看过之后,就明白我来的用意了。”

华烨随意地靠在沙发上,并不着急翻看照片,而是上上下下扫视着曾琪,看似有点漫不经心。

曾琪有些沉不住气,“难道华律师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华烨低下眼帘,把照片一一摊开,好象是手机拍的,不算很清晰,但还好,能看出里面的人是谁。他逐一看过去,又看了看照片上的时间,慢慢抬起头。

“凌晨五点,你老婆和我男朋友同时出现在他公寓的楼下,两个人一同去机场,在机场共同吃了早饭,然后手牵手去安检,他还拥抱了她。华律师,这意味着什么,需要我明说吗?”

“说呀,意味什么?”华烨悠闲地叠起双腿,手托着下巴。

曾琪火了,“华律师,戴绿帽子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曾小姐请注意你的用词。”华烨刷地脸色一冷,口气带寒,“请问曾小姐,你男朋友的飞机是几点?”

“六点半。”

“再请问你男朋友与我妻子在工作上是什么关系?你男朋友之前在国外呆过几年?”

曾琪不解,但还是回答道:“他是她的上司,他在国外十几年吧!”

“早晨六点半的航班,从市区出发最晚要五点,不然赶不上安检。为了证明自己的光明磊落,一定要等到阳光普照时再出发?我听陶涛说过左老师是总公司的工程师,只是来青台指导,她做了他几月的助手,以后就很难碰到,她送他不合情理,不合伦常?左老师在国外生活多年,行为、思维差不多已西化,拥抱只是他们之间的一种礼貌。曾小姐想像力未免太丰富了。如果曾小姐硬要加上暧昧,那么还有什么别的证据吗?”

“华律师,你…不要这样自欺欺人,我告诉你…陶涛她在公司与左老师经常不顾影响地打情骂俏…有人看到他们一同逛街、吃饭为止,公司领导还找陶涛谈过话,让她收敛自己的行为…”

曾琪戛然停下,惊惶地看着华烨凛冽的面容,不敢往下说了。

“如果我猜得不错,那个领导就是曹小姐的父亲曹智华总经理了。”

华烨阴沉的语气,让曾琪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嘭”地一声,华烨拍了下面前的桌子,站起来,“我没有想到我的妻子在公司竟然受到这种人身攻击、人格上的羞辱。如果公司员工行为有过失,自然有她的部门领导或人事部的负责人指出,一个总经理这样越位,明显就是以公夹私,难道他不懂应当尊重员工的人权吗?”

曾琪傻了,也慌了,“华律师…其实我父亲也没说几句…而且其他人都不知晓…”

“那我严重怀疑你们对我妻子的恶意诽谤。在法律上,诽谤罪…”

“华律师,不要,不要…”曾琪来时那股盛气凌人一下散了,她被华烨的几句话给吓得六神无主,“其实也没什么,是我很喜欢很喜欢左老师,而左老师又很照顾陶涛,我妒忌…才让我爸爸让陶涛与左老师保持距离…”

“你不是左老师的女朋友?”华烨眯细了眼。

曾琪羞窘得把头埋得低低的,“很快就是了,我也调到北京工作了。元旦那天,我去给左老师送行,看到…我想我是被妒忌冲晕了头,华律师,陶涛没有和左老师在一起最好了…什么都是我瞎想的,不是真的…”

“你来找我的用意?”

“我不是想找你们麻烦,我就是提醒你一下,我真的很害怕…左老师喜欢陶涛。华律师,你认为他们不可能,是不是?”她抬起头,期盼地看着华烨。

华烨一字一句地回答:“律师只以事实说话。”

“那你感觉你们的感情有没有变质?”

华烨把手放在身后,手紧紧地攥成拳,死死地攥着,“我了解陶涛,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她只是任性、娇气,但很有原则。”

这句话,他说得很慢,说给曾琪听,又象说给自己听。

“你能笃定吗?”

“她是我怀里的人,我能。”

曾琪笑了,“我这也是杞人忧天,左老师都回北京了,华律师又这么优秀,陶涛怎么可能出轨呢?谢谢华律师!”

“似乎不该道谢,应该道歉。”

“哦哦,对不起,华律师,是我冒味了。但是听了你的话,我真的好开心。那个…咨询费是多少?”

华烨干涩地挤出三个字:“不用了。”

“那以后你和陶涛去北京,我请你们吃饭。谢谢你,华律师!”她轻快地点下头,笑逐颜开地走了。

华烨浑身的力气象被抽尽了,他“咚”地一下跌坐回沙发,颤抖地从口袋里摸出烟,打火机按了半天,都没按出火,他气得把烟掰成两截,两手捂着脸,闭上了眼睛。

第一次知道左修然,是陶涛手机上的一张照片,他睡着,但看得出很英俊。为了左修然,他把陶涛的手机给摔了,两人之间第一次大吵,他在车上睡了两晚。后来,陶涛没有什么异常。他故意问起左修然,陶涛一脸坦然。再后来,他出差回来,去火锅店接陶涛,隐隐感觉左修然与陶涛之间有种默契,这种默契,是他陌生的。接着是他从欧阳医生那里得知,是左修然一通电话,欧阳医生才从国外休假回国。只是上下属的关系,这份人情未免太大了?只是他当时心里面乱,这个念头一闪就没多想。

他是了解陶涛的,她和他为沐歌吵,和他蹩气,说狠话,离家出走,闹分居,都是出于吃醋,都是怀疑他和沐歌之间旧情复燃,他认为只要守好自己的度,这些慢慢都会融化,等陶涛想通了,理解了,接受了,她自然会回来。

他错了吗?陶涛其实没那么简单,她也有难以琢磨的一面。

元旦前的那个晚上,他和她争吵后分开,她一夜没回,他问她在哪里,她只回答了“外面”。

华烨松开手,挣扎地睁开眼,把桌上的照片拿起来,一张张再次看过去。其实,在一看到这些照片时,他就知道陶涛那一晚是和左修然在一起。

左修然看着陶涛的眼神是一个男人看着心爱女人的温柔、宠溺,她象是哭过,眼肿肿的,却还时而对左修然露出一丝娇嗔。在安检台前,左修然抱着她时,她眼中好象有泪花在闪。

那颗泪是为谁而流?

华烨手一扬,照片飞了一地,他欠下身,按住心口,那里象有把电锯,一点点地锯痛着他的心。他一遍遍地问自己: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为什么他一点都不知晓?

她不是吃醋,她是…

不能想,无法形容的痛楚象藤蔓爬上全身,绵绵密密,他疼得不能呼吸。这样的疼与沐歌当初分手时的疼是不同的,沐歌给他的疼,他能在颓废中麻木地生存,现在,陶涛则给了他灭顶的绝望。

不,不,他要问问她,为什么也要这样对他?他是那么轻易能让别人放弃的人吗?

他目光漂浮地寻找着车钥匙,抓起,摇摇晃晃地往楼下走,邹秘书在后面喊他,他都没听见。他去了桂林路,院门紧锁,大门重闭,没有人。他追到医院。阿姨笑吟吟地坐在床边给陶妈妈喂饭,陶江海站着傻傻地笑,他问说陶涛呢,陶江海说她今天上班,还没过来。

他想想了,她消假了,今天是上班,可现在都六点多了,早过下班时间。他忙又回听海阁,陶涛有时会悄悄回家的。宝马车不在泊位上,他还是上了楼。

家里没人,他挫败地在客厅里转了几圈,去洗手间洗脸,抬头看着滴水的面庞,他突然发现,架子上属于陶涛的一切,牙刷、洗面奶,毛巾,统统不见了踪影。他愣了好半天,疯狂地跑到卧室,拉开衣柜,陶涛从春到冬的所有衣服都消失了,就连她看的书…不,墙上挂着的那幅结婚照也不在了。

手脚瞬间冰凉,他摸着墙壁往外走,进了书房,看到书桌上放着两份离婚协议,他颤颤地举起协议书,发现打印机还开着,电脑的电源也没关,显然这协议是刚从网上下载打印出来的,前一刻,她还在。

窗外,天已经黑了,他没有开灯,他把协议移向前,天上挂着一弯早月,月光莹白如霜。协议上,她已签好了自己的名字,她在上面写道,房产与存折,她一概不要,她名下的宝马车带走,还有保险柜里的几根金条是她的陪嫁,应该也属于她。

第八十章 月光(下)

每次进部队大院,陶涛抬起头看着庄严肃穆的门楣,还有腰身挺得笔直、不芶言笑的站岗的小士兵,情不自禁都会深呼吸一下。其实里面也是普通生活小区,也有家长里短、磕磕绊绊,可是出出进进的居民大多数穿军服,气氛好象就有点不一样了。

她降下车窗,朝小士兵礼貌地一笑。

没有挂军用车牌的民用车进部队大院是要登记的,陶涛来的次数多,小士兵熟悉了,挥挥手,让她直接进去。

不过五十米,再拐下弯,就到了季萌茵楼下。陶涛拔下车钥匙,却没有急于下车,象准备上战场似的,临阵前免不了有几份紧张与慌乱,心跳得特快,“咚,咚…”急促如擂鼓,轻轻曲起手,掌心湿湿的。

陶涛咬了咬唇,又深吸了几口气,打开车门,二楼的窗户里透着灯光,季萌茵在家的。

抬脚上楼,腿象灌了铅,特别沉,必须抓住扶栏,才能一级级地攀上去。

与华烨结束婚姻关系之前,陶涛觉得应该来知会季萌茵一声。季萌茵算不上是一个很和蔼可亲的婆婆,可是对她不算差。另一方面,陶涛也必须阻止季萌茵去看望妈妈。在陶妈妈犯病这件事上,虽然季萌茵没有任何过错,全是陶江海的一厢情愿,可是陶妈妈心里面还是有疙瘩。两个人见面,场面肯定会难堪的。如果她和华烨不离婚,以后两家相处真是个问题。

现在,不必担心这些了。

陶涛苦涩地想道:真的一切皆是天意,她和华烨的姻缘命中注定是短暂的。

只敲了一下门,门就开了。“小涛来啦!”季萌茵嗓子哑哑的,看到陶涛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意外之色。

“嗯!”陶涛低头换鞋,把包搁在玄关上。

“吃过饭没有?咳…咳…”季萌茵突然咳了起来。

陶涛忙替她拍着后背,扶她在沙发上坐下,“要不要喝水,妈?”

“厨房里我熬了点枇杷膏,你帮我端过来。我这嗓子真是没用了,前几天是出不了声,今天是又咳又喘。”季萌茵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脸胀得通红。

陶涛怔了怔,跑去厨房,一手端着枇杷膏,一手端着水杯。

“听华烨说,你妈妈醒了。精神好吗?”季萌茵边喝水边问。

“挺好的,再过两天就出院了。”

“嗯,真幸运。”季萌茵点点头,“如果没吃饭,锅里有饭有菜,自己热一热。”

“不了,妈,我来取点东西,马上走。”

“好的!”季萌茵低下头,看看漆黑的枇杷膏,皱皱眉头。

陶涛静静地立了一会,进了华烨原来住的房间。她在这里有几身换洗的衣服,她从衣柜里取出,找出一个包装袋,叠好了搁进去。叠衣服时她扭头朝客厅里看看,季荫茵定定地盯着枇杷膏,象是出了神。

陶涛拎着包装袋出来,走到季萌茵面前,“妈妈,我要走了。以后…”她声音一颤,忙把头扭向一边,紧紧咬着唇,眼睛已经红了。

“已经决定了吗?”季萌茵缓缓地抬起头问道。

“是的,妈妈。我…”

“不要说,我理解。换作是别人,行为怕是比你更加过激,你对华烨很好了。”季萌茵无奈地叹了声,拍拍沙发,“坐一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