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涛迟疑了下,坐了下来。

“小涛,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来这里吃饭吗?”季萌茵抓过陶涛的手,轻轻地抚着。

陶涛一愣。

“我好象是刚带团从南海军区演出回来,接到华烨电话,说要带朋友回家吃饭。他的几个朋友我都知道,全在这院子里。我多问了一句,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他有点不自然地说,你也认识的,是陶总的女儿。我当时很诧异,不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做了几个菜,还买了瓶红酒。你和华烨是午饭前到的,一进屋,华烨就给张弘叫下去了,你很拘谨,却努力一直在找话题,最后连你求职的事都给我说了一遍。华烨回来了,你惊喜地跑过去,给他开门、拿鞋,我看到你撒娇地拽着他的手,俏皮地吐了下舌头,象是长舒一口气,华烨摸摸你的头,你笑了。我和华烨吃饭时从来不讲话,你可能不知道。你又是夸菜好吃,又是说你爸妈相处的趣闻,整个餐厅都是你的笑声。那天,华烨特别开心,他给你夹了菜,还帮你添汤。我虽然没说话,可是看着你,我有些想流泪。”

“呃?”陶涛不解。

“我们家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的笑声和这种‘家’的气氛。华烨给人的感觉很成熟、稳重,象可以依赖的大树,那只是他的表面,是为了不让我担心,不让别人同情。其实他的内心很脆弱,很渴望被爱,很渴望家庭的温暖。这半年来,他没有在我面前说什么,但我知道他过得非常开心。他这个人,就如同月球,本身并不发光,地球上的人看到的美丽月光事实是太阳照在上面反射出来的。如果太阳与月亮有一天不在同一个轨道上,我们还能看到什么?小涛,知道吗,你是华烨的太阳。”

“妈妈,你太夸张了,我不是他的太阳…你没有看到他们一起时是多么的默契和谐吗?”陶涛哽咽了。

“我只看到悲哀。华烨傻,我不傻…小涛,妈妈自私地奢求你别放弃华烨,好吗?他现在没有体会到你对他的意义,等他体会到了,他懂珍惜的。”

陶涛摇头,“妈妈,我不想等了,我很疲惫…就这样,你还是成全他们吧!我和华烨又没孩子,除了多一道离婚手续,和恋爱分手差不多,我们在一起只有半年。以后,请妈妈不要去找我爸妈,我妈妈身体还没恢复…我会在合适的机会对他们说这件事…这半年,谢谢妈妈了!”

她站起身,郑重地向季萌茵鞠了一躬,然后抓起纸袋,拉开门,一口气跑到车旁,伏在车上,大口地喘着气。

再听下去,她不会心软,可是从季萌茵口里说出那种恳求的话,她会内疚。

突然,晚风送来一点儿淡淡的烟味,她侧身望过去,路灯从雪松的枝叶里漏下来,稀落的灯光斑斑驳驳,她隐约看到树下站着一个人,一点暗红一闪,她看到了华烨没有表情的面容。

她不由自主地站起,象只受惊的猫,浑身的毛都竖起。

两个人都不说话,就这样看着。许久,华烨把香烟扔在地上,用脚摁灭,接着,向她走来。

“来多久了?”他平静地问。

“有一会了。你上去吧,妈妈在家。”她低下眼帘,把包装袋放进后座,探身进了车子,“我该去医院了。”

华烨突地拉住欲关的车门。

她冷漠地瞪着他,生硬地问:“有事吗?”

他眼眨都不眨地看着她,照片就在他的袋子里,他想掏出来责问,可是他怕问了后,一切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他就真的失去她,再也看不到她的脸,抱不到她的身子,听不到她的笑声、埋怨、撒娇…

“我去过医院了,妈妈很好。小涛…”可是不问,心里面又堵堵的。她怎么可以在他的面前这样若无其事呢?难道她什么都没做吗?难道离婚是儿戏吗?

在他还没有想清时,他已脱口问了出来:“去年的最后一个晚上,你和谁在一起?”

陶涛幽幽地眨了下眼,“这个答案很重要吗?”

他冷冷地从口袋中把照片掏出来,“是他,对不对?”

陶涛扫了一眼照片,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对!”

“整个晚上你都和他一起?”他痛苦地低吼。

“是的。”

“你们都做了什么?”

“成年男女能做的我们都做了!”陶涛的黑眸中闪烁着一缕危险的挑衅。

“为什么?”他的心在流血,在抽搐…

“因为我想结束这个可悲的婚姻,可是你一直都坚持不做对不起我的事,那么只有我来做了。现在我出轨了,我们理所当然应该离婚。”

“陶涛…”华烨声音嘶哑地叫着她的名字,两手突然用力地抓住她的双肩,这个力度强烈得她的呼吸都有些窘迫了。她昂起头,凛冽地看着他。

“你和他在一起多久了?”

“被人背叛的感觉疼吗?”陶涛嘲讽地笑了。

华烨的手指在她的肩上僵住。

“你这样的疼与你带给我的疼根本不能相比。华烨,下车奔向你伟大的爱情去,再没有任何阻挡了,再也不需要说谎、欺骗了。”她一把推开他,关门时,才感觉自己的两条腿脚抖如筛糠。

他竟然还来指责她,这照片是他找人偷拍的吗?他心里面是不是很窃喜她的出轨?这样,他就不必要有任何负疚地转身了。

呵,她的失控成全了他的磊落。

真的不留恋,一点都不留恋了…

哆嗦着发动了车,车窗被华烨敲得嘭嘭直响,她看都不看,强行把车调头,向大门开去。慌乱中,不慎车头撞着了一棵树,只感到车子猛烈地震荡了下,然后传来“咣当”一声。她试了试,车还能动,脚下油门一踩,车摇摇晃晃地冲进了夜色。

华烨紧追几步,看着地上碎落的车灯,凄怆地弯腰捡起。

第八十一章 回家

节后上班,陶涛又搬回了技术部的办公室。她和左修然呆的那间现在成了龙啸的独立空间。龙啸用的是左修然的办公桌,他原先那张没有动,听说技术部要在现有的职员中提拨一位副部长,以后就坐他那个位置。

这算是技术部的一个好消息,男同胞们私底下暗暗较劲,希望自己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可惜位置只有一个,彼此间讲话、眼神自然就多了几份敌意与提防。陶涛觉着自己资历浅、业务一般,这事和自己挨不上边,都没往心里去。

搬办公桌时,看到花瓶里那束枯萎的玛格丽特,左修然的身影滑过脑海,她低下头,抿上了唇,不让叹息逸出嘴角。

飞飞手托着下巴趴在桌上,眼神幽幽地不知看向何方。

“怎么了?”陶涛蹲下身,把电源插头插上电板,资料堆了一桌。她这个上午都不得闲了。

飞飞摇摇头,瞟了瞟身后玻璃门里的那张空着的办公桌,闭了下眼,“就是没劲,可能是假期综合症。唉,真想出去度个假,离青台远远的。”

“马上是春节长假,旅行社生意很火爆的,现在报名估计晚了。”

“是哦,所以还是乖乖地呆着吧!”

“最近相亲有什么结果吗?”

“没,越相越没有自信,不知上帝咋搞的,净给我留了些极品恐龙。陶涛,左老师和你联系了吗?”飞飞站起身,走到陶涛桌边。

“没有啊!”陶涛正在把资料归类,常用的放在手边,安装方面的要存档。

“他好象和其他人也没联系,以前和我们处得挺不错,怎么一走就石沉大海,手机也停机了。”

陶涛抬起头,看着飞飞。

“你没给他打过电话?”

“嗯!”

“我打过几回了,都说电信小姐接的,对不起,该用户已停机。”飞飞耸耸肩,学着电信小姐甜糯糯的语调,“到底是花花公子,薄情得很。不过,陶涛你会想左老师吗?”

“干吗要想?”陶涛淡淡一笑,继续忙自己的。是停机,还是关机,都没什么,左老师已经是翻过的那一页。

“习惯呀!天天一起的,突然分开,虽然不一定很要好,甚至有时还烦他,可心里面一下就空了。”

陶涛笑了,歪着头打量着飞飞,揶揄的眼神把飞飞看得心里面直发毛,“喂,不准调戏我,我不玩玻璃的。”飞飞急得踹了她一脚。

“如果想他就去串个门,又不远,就几步路。难道你羞涩?”陶涛闪开。

“谁羞涩了,有什么好看的,娘娘腔很动听吗?”飞飞昂起头,一脸不屑。

“不知道,青菜萝卜,各有所爱。”

“本小姐不吃素,只吃肉,知道不?”

“谢飞飞,吃肉等午餐时,现在回到你的座位上。”

熟悉的尖嗓子,让飞飞不禁打了个冷战,随即脸刷地羞得通红,她回过头,不知什么时候,龙啸站在他身后,正严肃地瞪着她。

“你是鬼吗,走路都不出个声…副总好!”门外,突然进来一行人,领头的是常务副总,后面是其他几位副总还有人事部长。

所有的职员统统站起来迎接,飞飞忙遂回自己的座位。

“大家都坐下,我们就是随便转转。新年过得愉快吗?”常务副总抬抬手。

“你看他们一个个乐得脸上开了花似的,怎么会不愉快?”龙啸露出一脸的笑意。

“马屁精。”飞飞低着头低声嘀咕。

龙啸斜了她一眼,笑意却不减。

“这次新生产线的安装,技术部最辛苦了,大家继续努力,年底的红包不会少的。好了,不打扰大家了。”常务副总略一颔首,领着一行人去隔壁的销售部。

“龙头,怎么回事,曾总呢?”一个职员好奇地问。

“不是调去总公司了吗?”飞飞翻了个白眼,“呃,今天新总经理该上任了吧!”

龙啸皱了下眉头,“曾总还没走,总公司来了个审计组,住在酒店里,对他担任总经理八年来的所有账目进行审计,他在那边负责接待、咨询。现在公司的工作由常务副总临时负责,新总经理可能要晚些日子到。哦,新生产线的正式运营也放在春节后,这下我们就不要太紧张了,可以把扫尾工作好好地完成。”

“不对呀,龙头,法人代表离任审计通常是个形式,大部分是歌功颂德,哪会这样严肃。你不是有什么内幕没告诉我们吧?”先前讲话的职员又问道。

“别道听途说,没这回事,好好工作。特别是你,给我把心抑下来,踏实点。”龙啸一扭头,咄咄地瞪着飞飞。

“我哪点不踏实了?”

“挑三拣四。”

“呃?”飞飞怔住,“我挑啥拣啥了?”

龙啸撇嘴,“现在我很忙,有时间我找你个别谈谈。”说完,背着手出去了。

“神经病,到底在讲什么?”飞飞咕哝,询问地看向陶涛。

陶涛撩了下遮住眼睛的长发,只笑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