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歌,你是习惯说谎,还是认为对我没有必要说真话?”他还在笑。那笑容刺痛了她,“季阿姨过世,你心情不好,我能理解。不过你这样重伤我,我很难受。”

“难道你不曾欺骗过我?”

“烨…”她抽气,“你不能原谅我的过去?”

“过去暂且不谈,说说现在吧,你晚上到底干什么去了?”

她避开他的目光,身子转向一边,久久都不说话。

“你一点都不珍惜现在的工作?”她这份工作,是季茵萌平生第一次矮下身子,托人情为她争取的。那么要强的人,做这种事,有多么委屈,有多么无奈,无非是想让她过得好好的,从而他能和陶涛安宁地生活下去。

“你都知道了?”她盯着自己露在鞋外面的脚趾,无声叹息。

“张弘说团里要开除你。”

“不会的,那地方没有熟人。”她惊慌地转过身。

“照片发到网上,天涯海角处处是熟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烨,怎么办?我不能失去那份工作,我…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我只是在里面拉拉琴、唱唱歌,等我凑齐了二十万,我就不去了。”

“你要二十万干什么?”

“我…有急用。”

“二十万似乎不是个天文数字,你向我或张弘、经艺开口,我们会拒绝你?沐歌,到了现在,你还在说谎。”

她拉住他的手,眼泪扑扑地往下掉,很快打花了妆彩,脸上立刻成了一块调色板,“二十万不是天文数字,可也不是小数字,我向你们任何人开口,你们都会问我干什么用,这事都会传到你耳里,我…不能说这件事,必须要我自己解决。”

“好,那你自己解决吧!我回去了。”他扭头就走。

“烨,你帮帮我,我不能失去工作。”她拽住他。

他抿紧唇,“怕是我无能为力。”

“可是吗,我做这件事也是为了你。”

“为我?”

她用手拭去泪水,把他拉到小区花园的树荫下,低低的说,“是的,这二十万,一些给了医院,余下的是给小芬。”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他懵了。

她抬起头,“小芬怀了我们的孩子,已经五个月了。”

许沐歌接下去的一句话让他的笑容冻结在嘴角,“小芬只是代理孕母,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和你的。” 华烨愣住了,好像一是无法消化他的回答,“这怎么可能?” “我的子宫无法孕育胎儿,但不代表我没有生育功能。用我的卵子、你的镜子,在体外结合成受精卵,置入代孕母的子宫内,九个月之后生下我们的孩子。怀孕前,我带小芬体验过,她非常健康,连血型都和我一样。前几天她去产检,胎儿也非常好!” “你疯了!”华烨目瞪口呆,“代孕只能以医疗为目的,并符合法律规定,你这样做是犯法的。”

“我和小芬都协议好了孩子生下来后,他拿钱回老家,以后再也不会再见面,我是孩子的妈妈。我们只有一个孩子不会违反任何规定。”

华烨真的要抓狂了,“你不觉得的这么大的事应该要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吗?”

现在想也不奇怪了。许沐歌她怎么会对小芬照顾的那样周到细致,让小芬住进公寓,教她卫生、多看有益的书籍和电影,还为她租房…他在那留宿的几个晚上套套也是她处理的。。。。。是的,她也说过他会给她一个孩子…

“烨,我也是被逼无奈,你遗腹子,季阿姨本来就不喜欢我,如果在知道我不能生育,我更没希望了,我想如果有了孩子,我们在一起就会顺利很多。”

“可是孩子。。。。。孩子应该是爱情的结晶,而不是一个工具…。”他的脸色蓦的灰白,气息不稳。

那天陶涛娇羞的推推他,说家里的套套用完了,让他去买一盒,他板着他的肩,脱口说道:“小涛,我们生一个孩子吧!”

那不是用孩子来绑紧他们摇摇欲坠的婚姻,而是他害怕她会因为沐歌的回国轻易放弃他。他娶她不是溺水者抓紧的那块门板。有她,他是安宁的。安全的,温暖的温馨的。有一个孩子像他或者像她,都可以,喊她妈妈,叫他爸爸,这个家事完整的、坚固的,任何人都抢不走的、攻战不下的。他了解沐歌的性子,轻易的就能激起他的同情心。他对沐歌的照顾,有习惯,也有同情,更多的是想让沐歌过得好好的,他就能全心全意的挨着陶涛。

他错了,沐歌只能是从前的女朋友,不是他的责任。不管是爱还是责任、义务,他都应该留给陶涛。他看到她手机里有左修然的照片,会吃醋。嫉妒。他因为她和左修然分开而暗自窃喜…他笨,告诉她他不会离开她,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其实那是爱,是爱。。。。。

他爱她!

在离婚后,失魂落魄如傻子跑去桂林路偷偷看她一眼。早晨在床上睁开眼睛的时候情不自禁的想起她,会悲伤,他总说她像孩子,而他这个成熟的男人,却渴望着她的庇护。

爱一个人,才愿意让她孕育自己的孩子,比肩偕老。

爱一个人,才会在她面前放下所有的疲惫与忧伤,不用假装坚强。

爱一个人,应该满心欢悦、嘴角含笑,而不是纠结,失望无边无际。

可是,他却一直将自己陷入一团迷雾之中,松开了她的手,让她错肩而过。幸好她还没有走远。他抬起头,双目晶亮,他要追上去,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再也不松,不松。。。。。

“烨,难道你不想有个我的孩子?”许沐歌看着他的神情急剧变化,瞳孔猛地收缩,声音因为忐忑而有些发抖。

“当初,是你拿掉我们的孩子,现在你悄悄地找别人孕育孩子,哪一件你有顾忌到我的感受?沐歌,你一点都没变,永远都是自私地独行其事,毫不在意别人。”

“烨!”许沐歌脸色苍白,一阵失神。

“我们都是成人,但不是完人谁都会犯错,但不能错上加错。”

“错?我这样是因为爱。”

“不,你不爱我,你爱的是你自己。如果两个人真心相爱,就是没有孩子,也能相依到老。”

“你这样说太不负责任了,如果不是为你,我何苦这么委屈?”

“你这样做是把我当做一个靶子,你输不起而已。”

“烨,我不敢相信你能说出这样漠然无情的话,你忘了我们的从前了吗?”

“当你去法国的时候,我们也有八年的从前,你能轻易丢弃,为什么要求我一直固守?沐歌,没有人会永远在原地等待。我爱上了陶涛。我对你所做的只是同情,而不是爱。”

“你骗我,不可能,你爱的明明是我,不然你为什么要和陶涛离婚?”她慌乱的抓住他的手臂,生怕他会不见似的。

“离婚不为你,是我让陶涛失望了。”

许沐歌两肩耸拉着,她的脸在路灯下露出绝望与无助,“烨,都走到了今天,你恢复了自由身,我们都有了孩子,你不会告诉我你想和我分手吧!”

他沉默着,心里漫出一阵阵凄凉与心酸。

“我公寓里有孩子的彩超图,我还听过他的心跳,已经能依稀看出他的样子。再过三个月,我准备向团里请假,说我怀孕了。我比较瘦,衣服穿的宽松,五六个月别人是看不出来的。我带小芬去其他策划那个是带两个月,等孩子生下来,你开车去接我,没有人怀疑孩子不是我生的。烨,我有妈妈等于没有妈妈,你从小就没有爸爸,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回国的和其他人家一样幸福的。可是现在团里要开除我,你说这些话…等于让我从天堂直接坠入地狱。”

沐歌,你不明白吗,孩子不是维系婚姻的工具,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应该是一个幸福的生命。

“那你是要流掉你的亲身孩子吗?”她直直地盯着他,眼睛里满是愤怒的怒火。“你说我当初流掉孩子很自私,那个还只是一个胚胎,不足四十天。这个已经快五个月了,你这样做,就很伟大?”

华烨痛苦地闭上眼,“沐歌,如果让你的弟弟来选择,他愿意来到这个世上吗?”这句犀利的问话让许沐歌瑟缩了一下,“他…找过你了?”

“不要总这样猜度别人对你做了什么,他比你磊落、宽容太多。我们给了孩子生命,也许给不了他财富,给不了他天赋,但至少应该给他一个正常而又平静、幸福的生长环境。”

“只要你爱我,这一切我们都会有的。”她幽幽地眨了一下眼睛。

“对不起,沐歌!”他抽回了手臂,“我做不到了。”

“如果我回国时,你对我冷若冰霜,我会生出这些希望吗?别说什么分不清同情与爱情,好,你离婚前分不清。离婚后呢?孩子是哪来的?你在我父亲面前说与我结婚是什么意思?”

他看了她足足有十秒,一口气吸进去又呼出来,“沐歌,你坚持要生下这个孩子吗?”

“这是我费尽心血才得来的孩子,也有可能是我唯一的孩子,我当然要生。可能你不知道,小芬妊娠反应很重,现在月份这么大,已经不能做人流了。”

“沐歌…这样做将我们硬凑在一起,不会幸福的。”他痛楚地闭上眼,感觉刚刚沸腾的血流慢慢降至冰点,“你不要逼我!”

她哭了,夜风中传来飞鸟的嘀咕,海水在远处拍打着海岸,起风了,几片新落下的树叶在地面上打了个圈,飞远了。

“不是我逼你,是你在逼我。”泪光里,感觉他的脸是模糊的、遥远的,“也许我做错了,或许是真的错了,但所有的出发点,无非是想爱你多一点,想和你在一起。如果说错,那是爱错了。”

“你这样的人,不配说爱。”他声线沙哑地嘶吼着。

许沐歌拭去泪,脸上陡地闪烁出危险的光泽,“爱太虚无缥缈,也许我是真不懂、你尽可爱你想爱的人吧。而我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我会像你妈妈抚养你一样把他抚养长大。”

他凝视着她,眼中溢满绝望与忧伤,僵硬地攥紧手,“沐歌,代价太大了。”

“这世上能有不付出就能得到的好事儿吗?”她苦涩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他定定地立在原地,什么都想不了,只有一点,他悲哀地清楚,刚刚还在咫尺间的幸福,转瞬已飘远。

第二十八章 就这么相爱吧

苏州的七月初,拙政园内婵声点点,越发多了几分暑气,幸好处处都有绿荫,还有亭台,在里面游玩,不算太热。

陶涛本来想一个人出来,陶江海坚持要陶妈妈和阿姨陪她。说是陪她,陶妈妈和阿姨玩得很欢,前几天游附近的几个古镇,特产卖了一大堆,今天上街又买了好几块丝绸,根本没西四逛什么园林,看到有特色的小店铺就挪不开脚了。

陶涛为了便于走路,脚上穿了双粉色的人字拖踩在碎石子铺就的小径上,感到脚底酥酥麻麻。第一次在上班日这样悠闲地散步、赏花、看鱼,但心情却很是沉沉的。

她不适合像和女强人在生意场上打拼,做个小职员很快乐,可是她不得不逼着自己用一个决策者的角度去考虑一些事。她早晚都是要接受家居广场的,现在知识提早了点,她这样宽慰自己。明天回青台,她抓紧时间来逛一下苏州最出名的园林——拙政园。园中游人不多,有那么一两条小径很幽静,只有她一个人在走,她拍了几张照片,便把相机收起了。

旅游还是有人同行比较好,一个人玩像应付式的,看什么都是匆匆掠过。如果…凝神屏息又情不自禁想起左修然了。虽然她不接他电话,但他每天都会坚持打来,一日几次。在晚上,他会在睡前固定发来一条短信:“涛涛,我睡了,晚安!梦中不准调皮,乖乖地让我抱、让我亲。爱你!”她握着手机,在床上会愣怔很久。他似乎担心她会忘记他们再一起的几个月,不时的提醒着她。只是这样做还有什么意义?徒增伤感罢了。

“小涛!”陶妈妈和阿姨站在一个月亮门下向她招手,“热死了,我和阿姨身上都是汗,想回酒店冲下凉。”

“好的,那走吧,有没买到什么?”进园时,陶妈妈看到旁边有个店面专卖绘着花鸟图案的纸伞和折扇,一头扎了进去,她不想等吗,先进了园。

三人回到酒店,各自冲了凉。阿姨一遍整理行李,一边问晚上吃什么。“去江南公社吃饭吧!但我现在想喝点果汁,渴死了。”陶妈妈说。

“叫客房服务?”阿姨问。

陶涛掏出了钱包,“酒店旁边有家饮品店,我下去买几杯西瓜汁。”

陶妈妈看着她关上门,与阿姨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她要是哭出来,我心理面反倒瓶颈。她这样,我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