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涛眼里一点神都没有。唉,太太,你说左老师到底有没安好心?他那样子,我看着不像有假。”

“真也没用,华烨是他姐夫,逢年过节见面多尴尬。我家小涛不知咋的,在婚姻上总是不顺。”

阿姨点点头,又叹了一声,埋头继续忙着。

陶涛出了电梯,傍晚的太阳还很刺眼,她眯了眯,低下头快速往外面走去,突然听到总台处有人提及自己的名字,她扭过头一看,怔住,是左修然那个很能干的女秘书。

“陶然亭的陶,波涛的涛。”女秘书对总台小姐说道,“一周前入住的。有这个人吗?”

陶然无奈地抿唇,转过身,果真在候客的沙发上,左修然冲她挥着手。

“左总,陶…”女秘书回过头,一眼看到了身后的陶涛,她微微一笑,咽下了后面的话,从陶然点下头,出了大厅。

“好巧!”左修然看着她不太情愿地走近,笑了笑。

他的脸色不太好,不像是疲惫,似乎极力在隐忍什么,眉心微微蹙着,“我去上海出差,顺路经过这里,没想到碰上你。一切都顺利吗?”

她坐下,手在膝盖上蜷起,不知怎么,呼吸有点颤抖,“都很好,我明天会青台。”

“嗯,火车?”

“是的。”

“那得坐很长时间,多备些水合零食,在酒店把澡洗好,车上不方便的。”

她抿了抿唇,只把目光定格在自己的手中,指尖发白、微颤,她控制不住的有紧张还有哀伤。

怎么会是顺路?打听到她来苏州,再找到她入住的酒店,他不知用了多少心思。

“我晚上必须赶到上海,从苏州到上海,要两个小时左右,我还能呆五分钟。”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左老师…”她用力地咬了下嘴唇,抬起了眼,“不要…这样做了。”

“涛涛,”他短促地笑了一声,“知道吗?我小时候是个拼命三郎,我刚去德国时,和人打架,虽然欧洲人块头比较大,可是只要我没彻底趴下,哪怕还有一点力气,我就会不要命地往前冲,所以我赢的机会很多。”

她咬着唇,摇头,“这不一样。”

“一样的,能够随意放弃的,那就不是爱。”

她瞪着他,一直看进他漆黑的眼底深处,那里面坦荡真挚,自信而又无畏。

“我这样一个私生子都能健康而又茁壮成长,没成为世界的败类,你有什么不能面对的?”

“左老师!”她真是气他的不正经。

“涛涛,我有一个远大的志向。为一群女人坚持单身,那叫滥情;为一个女人坚持单身,那就是伟大的情圣。如果不能爱你,我就做情圣吧!”

她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五分钟到了。”

左修然站起身,“送我到车旁。”

他走得很慢,有些吃力,脸上却是一派平静温柔,“你哪里不舒服吗?”灯光映着他的肤色有一抹异常的苍白。

“相思算不算病?”他低头问。

她扭过头不理他了。

女秘书看到他们,忙下车拉开车门,车里还有一位司机。

“没有别的要求,偶尔接下我的电话,好不好?”他扶着车门,深深地看着她。

她苦笑,替他关上车门,“一路顺风!”

天色黑了,车门把他与她隔成两个世界,她有点想哭。

“陶小姐,”女秘书犹豫了下,张口说道,“幸好苏州不算大,要是你在上海,我真怕我这条腿会残了,这家酒店是我们找的第十二家,呵,正好一打。我都这样,左总还在病中的人可想而知了。”

“他生病了?”

“阑尾炎,在输液保守治疗中,不说了,我们晚上要赶到上海输液,明天早晨有个会议,本来是副总来的,听说你在苏州,他就过来了。”

车已消失在苏州初夏的街头,她还站着,一动不动,直到陶妈妈打电话过来,她才回过神,然后一夜、回青台的一路,她都是恍惚着。

她是家具行业的新手,刚开始不能接手管理工作,先跟在陶江海后面慢慢熟悉情况,每天都很忙,但很充实,很平静。

再次与华烨见面,是在与装潢公司签订合约时,他恰好是装潢公司的法律顾问。签好合约,他留她吃晚饭,是从前两个人常去的饭店。他给她布菜、倒酸奶,席间一直问她在苏州玩了哪些地方,倒也不算冷场。

吃完出来,他送她回家,没有在院前停车,而是把车直接开到了海边,“散会步吧!”

她迟疑了下,没有拒绝,与他保持半臂的距离,慢慢地走着。海风习习,海浪微微,青台的晚上还是非常凉爽的。

“小涛,以前,我似乎是个不称职的老公。”他用调侃的口吻说。

她僵了下,笑道:“我也做的不算好。不过,你有时候时挺让我伤心的。”

他停下脚,任海风吹动着衣衫,“有时回想起自己那时候的所作所为,用恶劣这个词是不能形容的。而我还认为你不懂事,我又没做错什么,你像个孩子在闹别扭。”

她呆住了,怯怯地喊了一声,“华烨…”许沐歌真的教导有方,他居然醒悟了?

“小涛,我一直欠你一句出自内心的道歉。对不起,让你难受了。”

“没什么…”迟来的道歉,还是让她哽咽。只是时光不会随一声道歉而倒流,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小涛。”他转过身,与她面对面,“如果这个道歉在新年前,你还会坚持离婚吗?”

她愣愣地看着他,后来她才知道这是他鼓起所有勇气想她挽留他。

她凄婉地一笑:“你和她之间的回忆、默契、情不自禁,是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我真的没有那个自信坚持下去。”

他叹息,黑眸深邃幽暗,“你…和左修然怎样了?”

“我们不会有怎样。有些事没办法做到很潇洒很豁达,呵,我就是斤斤计较。”

她语气中的无奈让他有点酸涩,一些欲出口的话,他艰难地生生地又咽了回去。

其实,他也没资格再说这些话了。她还小,她的人生不应因她变得太复杂。

“对不起。”他看着她白皙的小手,真的抓不住了。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呀,是老天的恶作剧罢了。我妈妈说如果家里有长辈去世,喜事要放在四十九天以内,不然要等到三年后才能办呢,呵,真迷信。不过,你和许沐歌也差不多要结婚了吧!”

“小涛,这些话你不能问。”他的心疼到抽搐,仿佛他结婚她很开心似的。“我是对你做了许多蠢事,但在我们结婚的那半年,我…”

“不要说了,华烨,说点别得,这些让我伤感。”她捂住嘴,把眼中的湿热逼回去。

他点点头,“冷吗?”

“还好,我们回去吧!”

“小涛,”他喊住她,“我能不能…抱下你…”

“华烨?”她失声惊呼。

他慢慢地走近,张开双臂,将她小心地揽入怀中,一点点地加重力度,“小涛,做你老公,是我的幸福。”

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啪地滚落,她闭上眼睛,幸福又如何,晚了,什么都晚了…

第一波高温到达青台的那天,家居广场开张。陶涛作为董事长助理在门口接待客人,道贺的人很多,花篮很多,华烨送了,左修然也送了,另外还送她一大抱红玫瑰,成了那天宾客们津津乐道的一个话题。

抱着玫瑰回到办公室,一枝枝插进花瓶,她除了叹息就是苦笑。他们很少联系,关于他的事,都是从飞飞口中听来的。飞飞说他工作很拼命,青台公司上半年的业绩在几家分公司中排第一,总公司决定明年给青台公司增加一条高档车的生产线。飞飞戏谑地说,左总忙得连和女友约会的时间都没有了,他现在也抽烟了,有时会看到他夹支烟,站在楼顶上装深沉。

雨季的傍晚,阿姨指着外面一辆红色的跑车告诉她,那车又停路边了。这辆车是在一个月前,隔三差五就会过来,一停就停到深夜。她开车经过,心会狂烈地跳动。这车是青台公司的新成品,车主是左老师。从第一天,她就知道了。

站了一天,腿酸得都不像自己的。回到家,陶涛冲了凉,换了身衣服又下了楼。阿姨嚷着,煮了绿豆汤,喝一碗再出去。陶涛无奈只得坐下,陶妈妈走过来,笑眯眯地告诉陶涛,萧子桓终于把陶嫣然打动了,晚上两人抱着孩子,手牵手去店里了。陶妈妈感慨,浪子回头金不换。陶涛笑笑,觉得这不是回头,而是觉醒。

飞飞和龙啸今天领结婚证,陶涛在家居广场挑了一套米兰进口的床上用品送给他们做结婚礼物,三人约好一块吃晚饭。走进餐厅,飞飞和龙啸坐在餐桌旁,头挨着头,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看到她时,两个人一脸慌张地抬起头。

“你们怎么了?”陶涛瞧出两人有点不对劲。

“没啥…”飞飞死命地向龙啸挤着眼。

龙啸叹了口气:“别瞒了,我想陶涛也不会太在意。今天我俩领结婚证时,遇到华律师也在那儿领证。”

“哦,这个呀,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许沐歌终于守到花开时,一定美艳而又芬芳。

“新娘不是一起看电影院得那个,很年轻,有点土气,方言口音很重,肚子这么大了。”飞飞瞪大眼,在空中比画了一下。

陶涛眨眨眼,不太明白。

“我瞧着像有六七个月的样,走路都是华律师扶着,照这个时间推算,在你们离婚后,他们就在一起了。”

陶涛心跳像停止了,不对,他们离婚是因为许沐歌,华烨是专情的男人,不会有其他女人的。

“你们会不会弄错,他是陪她的亲戚不然就是客户过去的…”

飞飞叹了口气:“登记人员可能也意外,特地核实了下,问新郎是叫华烨吗?他说是。”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傻傻地坐在椅子上,太多的感受一瞬间涌入她的体内,交织成一种失控的茫然。

飞飞同情地看着她:“会不会是一夜情没处理好?”

陶涛突地站起身,什么话也没说,发了疯似的向外跑去。

她去了事务所,里卖弄灯火通明,一派凌乱。邹秘书说事务所搬迁去上海,大家都在整理资料,华律师不在。

她又去了听海阁,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声。最后她不抱希望地去了部队大院,门虚掩着,她推开,华烨坐在沙发上抽烟,听到声音扭过头来。

“小涛?”他有点吃惊。

她张开嘴巴,嘴唇颤个不停,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飞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