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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完了婚事,姜侨安吃过了早餐,杨瑞琪仍是没走,待奶奶也倦了她才一同离开。

“对了,小安呀,你那个指甲可不能再染了,最好给剪了,那么长不卫生的。化妆品更是不能乱用”奶奶已经走了出去,又转回来嘱咐“我这就让小孙把你那些不适合的全收了,你再去选些孕妇专用的。”

刚好进来的时墨驰听到这一句,哈哈一笑地走过去拎了拎姜侨安的耳朵:“奶奶的话听到了没?不卫生!赶紧剪了,我也最不喜欢你留长指甲。”

等到玻璃房里只剩下他们俩,姜侨安才撇了撇嘴,使劲儿地用涂了藕色甲油的指甲扭他的小臂:“你才不讲卫生呢。我用的指甲油全是安全无害的,而且最近都没有出过门,怎么会化妆!普通的护肤品应该没什么关系的。”

“老头老太太平时闲得慌,不唠叨唠叨管管人怎么打发时间”时墨驰揽住她顺势说“所以过去我一直自己住,你赶紧去和他们说我们要搬走的事儿。”

“要说你自己去说,今天早晨这样丢脸,我才不去。你以后别再大半夜地往我的房间钻”姜侨安并不上当,转而问“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时墨驰坐到她的身旁,随手从桌上的碟子里捡了片全麦饼干放到嘴里,边嚼便含糊不清地说:“下午没有非要在办公室处理的事,晚上也没有应酬,所以会开完了就回家了,家里的饭有没有吃腻?午饭我带你溜出去吃吧,就说去买书看电影。”

近十天足不出户的生活正让姜侨安觉得无趣,当即点头同意。衣柜里的大衣皆是只漂亮不保暖,她害怕感冒,选来选去都没有合适的,孙阿姨见状就去别处翻了翻,竟找了件时墨驰中学时代的黑色棉外套出来。

姜侨安随手罩在打底裙的外面,对着穿衣镜看了看,居然并不算十分奇怪和难看。

立在一旁的时墨驰见她只是略略地用手理了理头发就欲走,便笑着说:“所谓的女为悦己者容,到你这儿却是反的,在一起时还没有单身时爱打扮。”

“穆嫣结婚前也是素着脸、湿着头发就敢见李易江的。你是不是嫌我丑了?”她只切了一声,并没有说真话。

因为在一段感情里太有安全感,所以才不必时时刻刻都受累保持仪态。

出门前奶奶果然追出来叮嘱:“千万不要再外头乱吃东西,午饭前一定回来。”

时墨驰与姜侨安相视一笑,心中腾起了犹如小孩子逃课般的小小快乐。

去百货公司选过羽绒服和孕妇专用的护肤品,时墨驰带着姜侨安去了间新开的意式餐厅,姜侨安过去不喜欢西菜,有了宝宝后口味却立刻改变。可谁知道刚一翻开菜单,她又忽而想念起当年学校门前三元一份的山楂汤圆,催着时墨驰起身离开。

时墨驰边起身帮她穿上羽绒服,边让侍者打包了一份她之前想吃的水果披萨,披萨是现做的,要等上好一会儿,姜侨安却耐不住,连连抱怨。

“我怕你吃了汤圆再想起这个,又让我折回来买。”

“就知道你会怕麻烦!这时候你都怕麻烦!”姜侨安生了气,扭头就走。

时墨驰立刻弃了披萨,哈哈一笑地追上去,姜侨安过去从没使过性子,眼下他虽然一时难以适应,却非但不生气,反而觉得新鲜。

几年前学校门前的小摊早就不在了,可愈是找不到姜侨安就愈是心急想吃,冲着时墨驰发了好一顿脾气。

时墨驰只得先带着她回了旧居,自己去超市买速冻的,不过冰柜里的袋装汤圆太多是黑芝麻、豆沙、五仁或者巧克力、板栗、猪肉的,并没有她想吃的山楂馅儿,他跑了两个超市皆没有,便打电话回去同姜侨安商量,听到她在电话那头生气,时墨驰不敢空着手回去,在街上来回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在一个卖手工汤圆的小摊子上寻到。

回去煮好送到姜侨安的手边,她却只吃了半碗就放下了,见时墨驰倚在一旁冲自己笑,渐渐觉得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刚刚想吃吃不到的时候特别特别着急。”

时墨驰的笑意更浓,就着她的筷子尝了一个:“不就是酸一点甜一点,又没多好吃,至于你馋成那样,非得立刻吃,连回家让厨子现做也等不及。”

“穆嫣刚有大女儿的时候半夜醒来突然想吃枇杷,就把李易江推醒让他去买,你也知道的,我们那里不长枇杷,吃的人也不多,就算是应季时也只有大一点的超市里才成盒的卖,可半夜三更的哪家大型超市还开门?发现在外面跑了一圈的李易江空手而归,穆嫣气得直哭,李易江没办法,只好一边安慰她一边打电话让朋友弟弟下属一起帮忙找,等真的有人找到了送来,穆嫣早就哭着哭着睡着了,李易江剥了皮把她摇醒,她吃了一口只扁着嘴说了句‘一点也不甜’就翻过身接着睡了。当年我听李易江说起时觉得十分好笑,如今才明白忽然特别特别想吃一种东西的感觉,大概有了宝宝都会这样,不单单是我的。”

时墨驰捏了捏她的鼻子:“自己馋还拉上别人说事儿,我过去就没见过你那样嚷,今天真是大开眼界,原来就连你都有当泼妇的潜质。我还没吃饭呢,这附近也没什么可吃的,就去学校食堂随便吃点吧。”

姜侨安自知理亏,抱住他的胳膊笑:“我也是大开眼界,我以为依你的性子肯定做不到李易江那样百般忍让,换了四年前我这样闹,你一定会生气的。你不是最讨厌食堂的味道,我下去买些你爱吃的做给你吃吧。”

“你以前没闹过怎么知道我不会让着你?李易江在外头的脾气未必有我好,就算不是从小钟情,我对你的感情也不会比他对穆嫣的少。我已经三十岁,再也不愿意等上四年,所以只要你不再走,随便怎么折腾都好。”

……

时墨驰不想她动手,午餐仍是在食堂凑合的,从食堂出来,两人牵着手去了图书馆。图书馆顶层的楼梯间有扇极大的落地窗,大多数的学生都爱乘电梯,所以这儿并没有什么人经过。念大学时,姜侨安就喜欢拉着时墨驰一同坐在这里的台阶上。

冬日午后三点的阳光最好,浅金色的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暖暖地洒在两个人的身上,姜侨安将头枕在时墨驰的肩上,听他念随手捡起的那本游记。

他给她看上面的图片:“这里的花海漂不漂亮?可惜这一年内蜜月都不能度了,那就等后年吧,我带着你和咱们儿子一起去看。”

姜侨安连声音都是懒懒的:“你怎么知道是儿子?我哪儿也不想去,宁愿让你念给我听,真的见到了,或许并不如想象中的漂亮。我渴了,你去楼下买巧克力给我喝,越烫越好。”

时墨驰回来时,她正随手翻着一旁的书本,粉颈低垂,安静柔和,时间渀佛瞬间退回到了记忆里那一个个暖洋洋的下午,听到脚步声的姜侨安轻蹙着眉头抱怨自己下课太晚。

眼前的她仍在抱怨,只嫌他回来得太迟,害她自己看到眼睛发酸。

时墨驰的心中暖成一片,接过她手中的书,声音柔和地问:“你看到哪儿了?”

姜侨安指了指书中的某处,闭上眼睛靠回了他的肩。

于是他继续念:“我深深知道,这里是我最初的流浪和最后的归宿了,我只希望在这个澄明的湖底轻泛着心灵的小舟,湖外有山山外有海海外有喧嚣的世界,可是我不愿去理会,因为此地连涟漪都是平静,我可以酣卧着,可以把每个星星都亮成灯火,把每一丝空气都凝成和风,所有的豪华都隐在云山外……”

困意渐渐袭来,姜侨安只觉得心安,她想,虽然晚了这么许多年,她曾经渴望的却终究全部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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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本想呆到晚上,可雍戈临时有事叫时墨驰回公司商量,姜侨安只好自己回了家。

许是心情正好,傍晚时分的时家后院看上去有种别样的美,她忽而来了兴趣,让孙阿姨帮忙找全了画油画的工具。

时拓进刚好经过,便驻足观看,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和你妈妈虽然长得像,脾气却全不一样,郁洁的性子最热闹,只有画画的时候才能安静片刻,脸上专注的表情和你现在的一模一样。”

姜侨安这才发现时拓进正立在自己的身后,她只侧头看了一眼,轻轻地应了一声,便继续自己手中的事儿,完全没有停下闲聊的意思。

时拓进混了多年的官场,很会察言观色,这些日子姜侨安对自己与妻子的敬而远之又表现得不算隐晦,他自然不太能够理解:“你对我和你杨阿姨有意见?”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这就写第二更,也许会有些晚,但今天打死都会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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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与时墨驰并不是真的兄妹,听过杨瑞琪的话,姜侨安每每见到时拓进,也觉得格外别扭。

有些话就算明知道未必是真的,却也同样具有杀伤力,更何况当年的事情如今谁也说不清。

因此姜侨安唯有装傻:“您怎么会这样想?”

时拓进干脆拉了张椅子坐到她的身旁,让保姆泡壶茶送过来:“是不是还在怪你阿姨那时让你离开?她也是关心则乱。我病前一直忙,没太关心过时墨驰的事儿,并不清楚他的女朋友就是你,若是一早就知道,那时一定不会让你自己走。”

“阿姨和您说过四年前的事儿?”姜侨安怔了一怔,放下了手中的画笔。

“我最近问起她怎么明知道你是郁洁的女儿也不早说,她才讲了一点,并没有太详细”时拓进似乎不想多谈这个“如今都是一家人,过去你叫她妈妈,以后也一样是,因为和时墨驰相处的时间更长些,所以她之前难免偏心他一点,这些年她不在你身边一直觉得亏欠了你,所以你放心,往后我和她必定会疼你比疼时墨驰更多。”

他越是不想多谈四年前,姜侨安就越觉得奇怪,待听到后一句,她更感到十分莫名:“我怎么会和墨驰比这个。又不是小孩子,还计较长辈关心谁更多。”

时拓进模棱两可地笑了笑,又说:“忙的时候没功夫,病了后才有大把的时间想想家里的事儿。想起你妈妈,自然而然地想起还有个你,所以就托人去找你过来,看看各方面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我还奇怪,怎么信息知道的这么多,却总没回音,原来你以为我找你是为了反对你和时墨驰的事儿才生着气不肯见。”

“您怎么知道我是怕您反对才躲着不肯见?我哪有生您的气。”

“哈哈,我猜的。你妈妈那时就生你爷爷奶奶……我说的是你爸爸那边的爷爷奶奶的气,他们知道你出生想去看看,你妈妈死都不许,说什么既然一早就说了不管,现在还看什么看,脾气拗得很……所以你杨阿姨一说她曾经反对过你和时墨驰,我又见你并不愿意与我们亲近,就明白了你为什么躲着我,你到底是郁洁的女儿,就算不在她身边长大,也该遗传些她的性子。”

时拓进接过保姆手中的茶具,也蘀姜侨安斟了一杯:“听瑞琪说你和后来的继母相处的并不好?我们没有去照顾你,你爸爸也不顾家,继母又没有善待,也难怪你爱多想……以后不会了,爷爷奶奶自然不用说,我和你阿姨会好好补偿你,我虽然常常骂时墨驰,可是他还是有那么点优点的,并没有沾上外头那些朝三暮四的坏习气,也算得上靠得住,婚后绝不会欺负你。”

听到这里,姜侨安终于确定了一件事,便莞尔一笑地问:“杨阿姨有没有跟您说她为什么要反对我和时墨驰?”

时拓进没想到她会直接问这个,又不愿意再重复不愉快的往事,便说:“她的心细,想的多一些,多担心一些也是正常的。”

姜侨安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呵呵,阿姨跟您说的是当年她担心我只是想利用时墨驰接近她,担心我并不是真心对待时墨驰才反对我们、让我走的吧?”

姜侨安的口气太过不善,时拓进听完不由地皱了眉,从时爷爷、时拓进、时拓先到时墨驰,时家的男人几乎个个严肃话少,时拓进能耐下性子与姜侨安讲了这么许多,并不是因为她是儿子的女朋友,而是因为她是早逝的妹妹的女儿。

只是没等他将教育她的话说出口,姜侨安便抢先说:“同样是不想我和墨驰在一起,可您夫人跟您和墨驰解释的理由与对糊弄我的却完全不一样呢。”

“什么叫糊弄?既然是长辈,不管眼下能不能理解,言语间也该尊重一些。”

“每次说的都不一样难道不是糊弄?若她不是长辈,我就用‘信口胡诌’了”猜到杨瑞琪又将说给时墨驰听的那套诬蔑告诉了时拓进,姜侨安一时气愤,控制不住地问“您很讨厌我爸爸?因为您夫人曾经嫁给过他?”

原本话不投机,时拓进正起身欲走,听到这句,又坐了回去:“我是很讨厌你父亲,不过是因为他对你妈妈不好,你妈妈为了他连父母都不要了,他却时常无缘无故地与她吵架,如果不是这样,你妈妈也不会半夜跑出来,又怎么会出事?她出事前打了个电话给我,说要和你父亲离婚,要坐车过来找我,我那时忙着别的,并没有多想,只劝她别冲动,毕竟孩子都有了,还是改改脾气……后来每当想起来都后悔不已,如果当时放下手中的事儿派辆车去接她,她也不会出了那种意外。”

“您和我妈妈的关系很好,她和娘家断了来往,受委屈的时候不是去找两个姐姐,而是第一时间去找您?”

时拓进喝了口茶才说:“嗯。因为她是最小的女儿,你爷爷奶奶从小就惯着她,每每她胡闹,家里只有我管她教训她,她却反而和我最亲,最喜欢粘着我。”

姜侨安沉默了一会儿,考虑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听说她很喜欢您,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你和墨驰妈妈结婚时,她还很伤心地反对,所以才惹了爷爷奶奶生气……这些都是真的么?”

乍一听到这些,时拓进先是十分意外,继而非常非常不悦地斥责姜侨安:“长辈的事情也可以这样随便议论,你爸爸从小就是这样教你的?这些话对着女儿也说的出口!”

“我爸爸没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时拓进的反应比姜侨安想象中的更激烈,见只说了这么一句他就气成这样,她便不敢再继续说下去,转移话题道“晚饭大概要好了,叔叔我们出去吃饭吧。”

极少动怒的时拓进却少有地愤愤不平:“这样的混帐话除了姜震还有谁会说给你听!郁洁都去世了,他不内疚、不对你多说些她的好,倒翻出这些来,真是够荒唐的!所以你爷爷奶奶当年看不上他,我当时也反对你妈妈同他好!可见长辈的眼光绝不会有错。”

“……我爸爸已经去世了,您这样说逝者总是不太好吧,我过去并不知道谁是我的妈妈,更不知道自己和时家的关系,您静下心来想一想也该知道,这些话不可能是他告诉我的。”

“……”

“您有空骂我爸爸、缅怀我妈妈、同我谈心让我体谅您夫人的良苦用心,还不如问问她想干什么。四年前她跟我说因为时家的家风严,她是二婚日子不好过,您又介意我爸爸,我和时墨驰在一起她会很难做,所以请我带着钱离开。几个月前我刚回来时她让我离开公司,告诉我墨驰并不是真心爱我,只是因为当年被我抛弃不平衡才又来纠缠我,而且时家看不起我们姜家,所以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

“见到您和爷爷奶奶的前一天早晨,她又对我讲,之前的全是谎话全是借口,她千方百计地拆散我和墨驰是为了我们好,因为您和我妈妈的关系不清不楚、暧昧不明,而且我和墨驰有可能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还有,时叔叔,我虽然并不大度,却也不至于小气到对男朋友父母曾经的反对耿耿于怀,以至于快要成为一家人了还故意甩脸子冷待。我爸爸再不顾家,做人的道理也是教给过我的,只是有些事有些话让我一时还忘不掉,所以对您和您夫人尊重不起来。”

“你说你妈妈喜欢……都是瑞琪跟你说的?还有我与郁洁不清不楚,你和墨驰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姜侨安没有正面回答:“那天听完她说的这些,我没有办法,才避开墨驰回来做dna鉴定。”

作者有话要说: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想不起来问杨瑞琪为什么明知道是姑姑的孩子却不早说,时拓进却不会不问,杨瑞琪没办法,只能把当初骗时墨驰的那套说给时拓进听,所以时拓进以为姜侨安不亲近自己不亲近自己的太太是因为小心眼多心,因此这章的一开始才会跟她说以后会多偏心你,你阿姨反对也是关心则乱。因为觉得是姜侨安不对,姜又是妹妹的女儿,所以时拓进才不愿意多重复杨瑞琪的话,他并不想说出来这些让矛盾激化。如果不是因为听出了不对,不是听到时拓进说自己的父亲,姜侨安是不会把这些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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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房内霎时间安静了下来,时拓进面上倒看不出什么,连之前听到姜侨安问妹妹是否钟情于自己的怒色也全然消失了,只是呼吸声重了几分,他盯着姜侨安看了几秒,转身走了出去。

保姆拿着玻璃壶进来添热水,见此情景,仿佛撞破了什么秘密般地正不知道如何进退,待时拓进走过身旁便将壶举到他的面前,讪讪地一笑,下意识地解释:“我过来送热水。”

时拓进正烦躁,抬手一挥,玻璃壶应声而落,保姆吓了一跳,姜侨安也惊了惊,孙阿姨过来叫两人吃饭,看到时拓进的脸色更是意外,待他走远了才敢问姜侨安:“先生怎么回事儿?”

姜侨安心烦意乱,只摇了摇头。

杨瑞琪并不在家,时拓进交代过孙阿姨打电话让她立刻回来后直接回了书房。

时墨驰在外应酬、时拓进没出来吃饭、杨瑞琪尚未赶回来,饭桌上只余下了爷爷奶奶和姜侨安,比平常冷清了许多。

时爷爷察觉出家里气氛的异样,问一旁的保姆:“老大人呢?去叫他出来!吃个饭还要三催四请的。”

保姆不敢过去叫,偷偷地瞟了瞟正在喝汤的姜侨安。

时奶奶也觉出不对,打圆场说:“你吃你的,管他干什么,他那么大的人,等饿了自然会吃。”

时墨驰只嘴上说说会找母亲谈,实际上从来只字未提,受了杨瑞琪多年的愚弄,不将这些说出来,姜侨安终归意难平。可真的讲给时拓进听,见到他的反应,她又隐隐感到后悔,虽然细节上说不通,杨瑞琪的说辞在大面上的确合情合理;虽然乍一听到时拓进误解自己、指责父亲难以接受,此时又觉得片刻之前的自己太过冲动。

打破眼下得之不易的平静,亦非她所愿。

姜侨安胃口全无,喝了半碗桂枣山药汤,就借口困倦回了房。

待她一离开,时奶奶立刻问保姆:“他们两个这是怎么了?”

保姆不想惹是非,就装傻地笑了笑:“哪两个?”

“老大和小安。”

“我不知道呢。”

时奶奶皱了皱眉:“你不知道爷爷让你叫老大出来吃饭你怎么不去,又往小安那儿看什么看?他们俩吵架了?因为什么。”

保姆支支吾吾地说:“我真的弄不明白,我进去的时候就听到先生对姜小姐说了一句‘关系不清不楚,你和时墨驰是同父异母的兄妹’,然后姜小姐说‘避开墨驰做DNA鉴定’……”

……

杨瑞琪回来时,看到公公婆婆与丈夫都在客厅,笑着解释:“我与蓝懿的妈妈聊天聊得晚了,她非留我吃饭,我也不好总推的。”

见无人应声,她的笑容滞了滞,嘴上仍是说:“小驰和侨安呢?这两个孩子午饭也没回来吃,现在回来了没,没回来赶紧打电话催。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夹雪,孕妇万一着凉发烧又不能打针吃药,可得小心着点。”

“你过来坐。”

时拓进的声音波澜不惊,杨瑞琪却没由来地心中一惊。

时奶奶对孙阿姨说:“去看看小安在干吗,如果没睡下就把她叫出来。你们累了一天,都去休息吧。”

孙阿姨暗暗朝杨瑞琪使了个眼色,转身去敲姜侨安的房门。

杨瑞琪猜到许是多日来的担忧终于成了现实,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僵了下来,却不能立刻辩解,边观察着三人的脸色边心怀侥幸地问:“出什么大事了吗?”

却仍旧是没有人回答。

杨瑞琪更是忐忑不已,一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屋内太静,座钟的钟摆仿佛一下下地打在她的心口,让人没由来地慌乱不已。

见姜侨安走出来,奶奶才终于说话:“有件事情不太明白,所以想问问你们,都坐吧。”

明白躲不过,杨瑞琪只好调整了呼吸,将手中的包放到一边,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

这样的事情男人总是不好开口,便由奶奶问:“小安,你那天忽然回到这儿来是要做DNA鉴定?”

听到姜侨安嗯了一声,她又转而问杨瑞琪:“她是老大和郁洁生的,这话是你说的?”

“爸、妈、拓进,你们先别生气,这事我迟迟不敢告诉你们就是怕惹你们生气”杨瑞琪赶紧解释“我只是跟侨安说有这种可能,并不是一定……”

没等她说完,时拓进就先沉不住气,站起来厉声打断:“有什么可能!这样的话也亏你编的出来!还能说给小辈听!简直荒唐至极!”

结婚二十余年,时拓进从没与她说过重话,错愕之余,杨瑞琪委屈至极,一时没忍住,当着长辈和晚辈的面红了眼:“这话不是我编的,是侨安爸爸说的,如果小驰不是那么凑巧地与侨安成了一对,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提半个字,我再不知道轻重,也不会拿咱们家的名声开玩笑。”

“那个混帐说过什么?”

听到时爷爷的这句话,姜侨安着实有些恼,却不能与正生着气的老人争。

爷爷奶奶与时拓进皆在气头上,当然无法顾及她的情绪。

只有杨瑞琪看了眼坐在另一侧的姜侨安,将措辞斟酌了再三才说:“那时候郁洁刚刚过世,我看孩子没人照顾,就过去帮忙,姜震的心情不好,常常喝酒,把侨安完全丢给保姆照看,有一次我实在看不过去,就说了他几句,怪他那时不该总与郁洁闹别扭,闹到这个地步再后悔自责也没有用了,唯有好好振作起来照顾好女儿才能让郁洁安心。”

杨瑞琪似乎十分为难,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许是醉着,他竟然跟我说他们会成这样全是因为郁洁先不忠……他说,他说郁洁……新婚之夜没有落红……还说……”

时奶奶恨得咬牙切齿,锤着沙发的扶手问:“那混蛋还说了什么?”

杨瑞琪用手抚了抚额头、又看了眼脸色发青的时拓进:“郁洁与他结婚前小驰的亲生妈妈刚刚过世,郁洁过去照顾了拓进一个月,因为兄妹俩亲密了些,郁洁过去又一直对大哥存着份心,孤男寡女的,所以姜震就疑心郁洁和拓进是不是……还说连别人也讲侨安长得不像他,说不定根本就不是他亲生的。”

时爷爷觉得实在不堪入耳,拂落了茶几上的紫砂壶,一言不发地甩手回了房。

姜侨安太了解他们的心情,即使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番言论,即使已经证实了自己与时墨驰并无关系,她此刻仍是如同吞了苍蝇般反胃。她没见过母亲,不清楚当年的前因后果,不明白父亲为何会得出此番言论,却唯愿尽快忘掉、永不提及。

她尚且如此,一手养大妈妈又保守至极的长辈听到自己的儿子女儿这样被人议论,又怎么能够平静下来?

“时拓进”时奶奶一字一顿问得格外清晰“你到底干了什么?姜震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恬不知耻!我拿性命发誓,和郁洁从来都是清清白白的兄妹而已。”

“你们清白有什么用!偏有没心没肝的东西信口胡编,我们女儿那么单纯,死得那么早还得背上这样的罪名!真是命苦”时奶奶顿时老泪纵横,指着杨瑞琪就骂“亏你还口口声声说拿她当妹妹,听到姜震说这种话还不一巴掌打到他脸上!要是你早些同我们说,时家能轻易饶了他?”

“我也不知道真假呀,如果不是因为侨安与小驰,我是一辈子也不会往外说的,所以那时我才百般阻挠他们两个”杨瑞琪也跟着哭,她不知道姜侨安有没有说别的,干脆一同解释“我并不知道侨安有了孩子,如果知道,必定先自己在暗地里验过DNA再决定说不说的,这些日子我也很自责,幸好孙子还在,不然……”

杨瑞琪还没说完这一句,奶奶便气得浑身发抖,随手拿起果碟就往她身上砸:“你还敢再说什么验DNA!你比那个姓姜也好不到哪去!他随口编,你就跟着信?你和郁洁那么多年的同学,和拓进二十几年的夫妻,居然还不了解他们的品性!也无端地怀疑他们?你会相信这话会疑心他们就已经十分可恨,竟还告诉她的女儿,在她女儿面前往她身上泼脏水!你能这样想自己的朋友和丈夫,能任由姜震这样编排他们,我看也没安什么好心!也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