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侨安听得心情沉重,便打断了穆嫣的话:“你晚上留下吃饭吗?”

“不留,我再呆小一会儿就走,给宝宝喂奶的时间要到了,你看起来怎么突然不高兴了?我还以为你那么不喜欢周婉怡,听到她倒霉会觉得痛快呢。”

姜侨安放下手中的东西,坐到穆嫣身边一起吃饼干:“如今有了墨驰,有了孩子,有了家人,我才发觉善良的重要,所以呀,谁要同她一样。”

送走了穆嫣,姜侨安忽而想吃泡饭,她怕奶奶找来的人做出的口味与自己喜欢的不同,又懒得费唇舌细说,算了算时墨驰回家的时间,开始亲手准备。时墨驰不吃红肉,清淡一些的肉汤倒是愿意喝一些,晚上吃的便是十分简单的大骨汤泡饭加素炒藕丝。

时墨驰有文件要看,吃过饭便回了书房,她百无聊赖又睡不着,就去库房查看妈妈的东西。

时郁洁的衣服皆是暖色调,红色系偏多,看到背带裤、粉底白点的衬衣、杏色蕾丝发带,姜侨安先是诧异,而后才想起妈妈去世的时候还不及自己如今的年龄大。

她随手翻了翻她大学时代的教科书,瞥见上面走神时的信手涂鸦与上课时和同学互传的议论老师及模特的纸条,只觉得好笑又心酸。

奶奶及时拓进同她讲再多的时郁洁,于姜侨安来说,也不过是一个遥远的符号,而这些陈年旧物,才切切实实地让她窥见了母亲的当年。

妈妈的性格的确与她完全不同,时郁洁爱边吃甜点边看小言武侠小人书杂志,发黄的书页里至今还留有点心水果的残渣,她时常收集树叶与落花,喜欢议论明星与八卦,她抄不全笔记,备考西方美术史时还会跟同学抱怨人名又长又多、不好打小抄作弊,她没有整理东西的好习惯,卷了边的画纸散的到处都是。

姜侨安一张张细细地铺平查看,才发觉上面的线条笔触与自己的有种莫名的相似,到底是母女,原来除了长相之外,她们之间还有别的联系。

理完画纸,姜侨安不经意间发现一堆书籍笔记本中藏着一个红色塑料封面的厚本,与其它记事本的样子完全不同,她心中一动,打掉上面的浮灰,翻开第一页,竟然真的是本日记。

找到日记本,姜侨安便起身锁门出来,将它带回了卧室。这本子折损的太厉害,她担心会弄坏,先用胶带略略地处理了一下才敢轻轻地翻开。

姜侨安先大致看了看,时郁洁并不是每天都记日记,有时候一年也写不了几页,因此这本日记竟从1977年记到了1985年,从16岁横跨到了去世时的24岁。

时爷爷在扉页用黑色的墨水笔中规中矩地写着——“祝时郁洁同学十六岁生日快乐,望戒骄戒躁、勤奋努力,做一名于国家有用的栋梁之才,父时卫民”。

只可惜时爷爷的心愿并没有实现,他的小女儿的第一篇日记便是——“1977年4月3日,星期日,晴时拓进是坏人!好不容易求四姐帮忙写完了作文,他知道后居然给撕了,还骂我!叫我明天怎么交作业呀!我不会就这样算了,一定要报复回来的!”

“1977年4月5日,星期二,晴大哥今天到处找物理笔记,特别着急,还怀疑是我干的,可是我和三姐的房间里并没有,哈哈哈,其实我把他的物理笔记埋到了院子里的榕树下面!他怎么可能翻的到呢!急死他!他要是深刻检讨再答应这周帮我重新写一篇作文的话,我就考虑原谅他。”

“1977年4月6日,星期三,中雨夜里下雨了,本子都泡烂了,物理笔记是复习高考用的,那么厚一本,我完蛋了,爸爸知道后说不定会打我的。”

“1977年4月8日,星期五,晴跟三姐说藏本子的事情时,被二哥听到了,他告诉大哥,可是大哥并没有告诉爸爸妈妈,只拎了拎我的耳朵,其实大哥还算是个好人,虽然常常教训我,我生气之后,却也经常把自己鸡蛋糕留给我,我以后还是不要讨厌他好了。”

看到这里,姜侨安不禁笑出了声,时墨驰正巧走进来:“看什么呢笑成这样?”

她将本子舀给他看:“我妈妈写的日记,哈哈,她写了很多你爸爸,兄弟姐妹多了,原来这样有趣。”

时墨驰舀过来看,看完这段之后也笑:“你妈妈的字可真难看,还是学美术的呢,人家画画的字都很漂亮。原来我爸爸从小就爱训人,我二叔还告状呢,真是过分,我在家里,从来都让着几个妹妹的。”

姜侨安生了气:“你的字才难看呢,真是讨厌,三四十年前的本子,纸页都发黄发脆了,这是我妈妈的笔记本,你给我小心着点,弄坏一点我也不饶你!”

时墨驰也拎了拎她的耳朵,随

手将日记本放到了一边,关上大灯,坐到床上环住她的腰:“不看就不看呗,还说我小气,这么晚了,关灯睡吧。”

姜侨安并不理他,翻身下床拧开了台灯:“你自己睡,我睡不着,想多看一会儿。”

时墨驰自然不同意,一手关上台灯,一手将她捉回了床上:“还反了你!不就是本日记吗,什么时候不能看,你不睡我儿子也得睡。”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终于写完了,这一段很重要,姜侨安的对妈妈的感情渐渐发生的变化,也能还原当年的真相,下一章姜会发现杨瑞琪的问题。。。

昨天太困了,到现在才补齐十分抱歉,明天会多加些字进来当福利。。。

48

有了身孕后,姜侨安总是格外贪睡,时墨驰一早便醒了,却舍不得起身,拥着她一直躺倒中午。

山上风大,有太阳的时候姜侨安也不敢坐到外面,吃过午饭,她便坐到卧室的暖气旁,翻开日记接着看。

时墨驰习惯性地想为她读,却被姜侨安推到了一边:“日记是**,不给你看。”

他笑着切了一声,躺到窗台前的睡榻上:“谁稀罕。”

时郁洁没有长性,日记只坚持记了不到十天便丢到了一边,后一则的日期已经是1978年的四月。

“大哥考上了,好厉害,同学的哥哥们里,只有他考上了呢。”

然后是六月,“二哥问我是不是很高兴大哥去上大学,从此我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其实我不高兴,家里面少了一个人,怪怪的。”

而后的片段里她对时拓进的爱慕渐渐明晰了起来,姜侨安看得满心怅然,说不出的感慨,因为预知了结局,才为这些一点一滴的心动、喜悦、猜测、忐忑,悲伤、妒忌感到心酸。

原来从不谙世事的快乐到患得患失的哀怨,只有一场单恋的时间。

她说,“我不喜欢初墨,我觉得她不够漂亮,也听不出她的钢琴弹得有多好,哥哥不喜欢我,也总该找个够好够漂亮的呀……姜震说我这是嫉妒,他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哪怕初墨是头母猪呢,你哥哥喜欢她她就漂亮,我骂他粗俗,他竟说这是他的经验之谈,比如我的不温柔不聪明,在他眼里却也能算得上优点,还说什么嫉妒是可耻的,他也不觉得哥哥有什么不得了,不如和他好。居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他就是个流氓!”

“晚上睡不着,琪琪陪我在宿舍外的楼梯上坐了好久好久,她一直劝我再争取争取,她说魏娟的丈夫原来喜欢的也不是她,现在宁愿自己带孩子也支持她上大学,她还说去找初墨他们团的政委就行,部队里面有不准谈恋爱的规定,她勾引我哥哥就是在犯大错误,受到处分是应该的,最轻也是调到偏远的部队去,这样就和我哥哥联系不上了。其实好像也不算勾引,是哥哥先喜欢她的……说出这句话可真难受呀,我还是很讨厌她。”

“琪琪帮我找来了政委的通讯地址,催着我赶紧写,她说匿名的检举信并不会知道我是谁,可是这样不好吧,还是算了。”

“杨瑞琪居然帮我写了封匿名检举信,已经寄出去了才告诉我!我有点生气,可是她说自己是为了我好,谁让我总在她面前哭。我也知道她是为了我,可是真的好不安呀。”

“越来越不安……下午去了邮局要信,还亮出了学生证身份证,可是信上没有写名字,他们不肯给我,还说就算是我写的,还回去也不合规矩。琪琪说她是用左手写的,不会有人知道,可是初墨真的被处分怎么办呀,要去告诉哥哥吗?我不敢……”

“怎么会这样呀,真难过。”

“今天爸爸也知道了,还亲自去为初墨求情,原来就算不写名字也能查到信是从哪里寄出的,可是真的真的不是我,琪琪哭着求我不要把她说出来,说她都是为了我,我怎么会把她说出来呢?为什么大家都不相信我说的话,真的不是我。连姜震都骂我这事儿做的不地道,真的不是我。哥哥肯定恨死我了吧,简直想去死。”

“妈妈也过来了,爸爸妈妈要请初墨的父母吃饭,还让我在饭桌上跟她道歉,我为什么要跟她道歉,我没有写信!哥哥今天带她来找我,她居然还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说什么不会怪我,谁让我是拓进最小的妹妹呢,那么我也是她的妹妹。我讨厌她我讨厌她,爸爸妈妈和哥哥因为她骂了我,我不要当她的妹妹。”

“我不想回家了。爸爸在饭桌上就冲我吼了,当着初墨和她的家人,他们说婚事的时候我已经很难过了,忍着眼泪不敢哭不敢说话,可是还要拿我和她对比,说我不懂事,逼着我道歉,我跑出来的时候哥哥追出来的,我不想理他,我也讨厌他了,再也再也不想理他。”

“妈妈居然说我不知羞耻,我从没被说过那么难听的话,活着真没意思,没意思透了。他们要带我回家,让我想明白道理再回来上学,我不要回家,家里在准备他们结婚的事儿,我看了难过。琪琪说因为我不是亲生的,爸爸妈妈平时对我比哥哥姐姐们是因为可怜我,遇到真正的事情,即使我没错,他们也会偏袒亲儿子和亲儿媳,也会不相信我。我从来没想过这个,不会的,初墨没出现前,他们都很喜欢我,我讨厌可怜这个词,我不可怜。”

“妈妈又骂我,她说我没良心说我思想复杂,琪琪说的真对,我真可怜。”

见姜侨安冷笑,正在一旁看书的时墨驰莫名地问:“怎么了?”

“呵呵,杨瑞琪还有脸说我妈妈骄纵,我妈妈不对,如果不是她,后来会成那样吗,她到底居心何在,什么好朋友!”

时墨驰皱了眉:“你……”

“你以后最好不要让我再和杨瑞琪见面。”

“你以后最好不要让我再和杨瑞琪见面。”这话里充满了火药味儿。

“你看到什么了”时墨驰不想与她争执,翻身下了睡榻,走过来扶住她的肩“生气对宝宝不好。”

姜侨安把这一段指给他看:“敢做不敢当,自己写了匿名信,要求我妈妈不要说,让她担罪名。”

看完后时墨驰沉默了良久:“她也是想帮朋友,虽然事情是真的做错了。”

姜侨安诧异地扬起脸看他,反问:“你认为杨瑞琪是在帮我妈妈,还是蓄意害她?”

时墨驰没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蓄意’这个词用得有些过了吧,看到朋友失恋,打抱不平头脑发昏也是有可能的。”

“她那样心思缜密的性格会为自己之外的人打抱不平?”姜侨安真的生了气,站起来推开时墨驰“就算她从小照顾你,你也用不着偏袒她到是非不分吧!”

“人在伤心的时候会非常依赖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杨瑞琪打着帮忙的旗号写了匿名信,我妈妈当然做不出揭发朋友的事儿,爷爷奶奶以为妈妈做了错事让她道歉再正常不过,可她那时本就在因为失恋伤心,正敏感呢!解释之后又偏偏没人肯信。大家全都指责她骂她不对,连我爸爸都是,只有杨瑞琪陪着她、安慰她、跟她好好说话,四面楚歌之下,她自然会觉得杨瑞琪好,会更信赖她,这时候杨瑞琪却说什么养女不养女的话出来挑拨,潜移默化下我妈妈当然会渐渐地听信,被爷爷奶奶教训时当然会流露出不满地情绪,然后与家人闹得更僵。劝和不劝离的道理谁不懂?杨瑞琪这样干你敢说她没有不安好心?谁会比杨瑞琪更清楚当年事情的经过,她非但不内疚,还在我的面前那样贬损我妈妈,从她如今的描述中,你觉得她真的把我妈妈当朋友了吗?”

时墨驰没有回答:“都过去三十年了,如今再为了往事生气伤身体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你要是因为这个对她心存芥蒂,以后少接触便是了,我爸爸还病着,家中不和睦,总不是好事,你权当是为了我,偶尔遇见,就在大面上敷衍敷衍。”

姜侨安看了时墨驰数秒:“不能就这样算了,我要告诉爷爷奶奶和你爸爸,不能让他们以为是我妈妈做的,我绝不愿意她死后还替诋毁她的人背黑锅。”

听到这一句,时墨驰着实头疼,用手按了按太阳穴,说:“……先别闹到家里,我们去找她问清楚再说行不行?上次的事儿差点要了奶奶的命,你也不是不知道。”

想到这一层,姜侨安没有出声,片刻之后才说:“我至少要告诉你爸爸,杨瑞琪绝不简单,她嫁给我爸爸的理由根本不是什么为了照顾我,她会有那样的好心就不会让我妈妈替她背黑锅了。”

时墨驰看了眼那本日记,重新拥住姜侨安,口气温软地避而不谈这件事:“我只是不想打破得之不易的平静,你要做什么都好,只是别生气。”

实在太了解,姜侨安岂会不知道他的用意,她往后退了一步,轻轻挣开他:“什么事我都可以为了你退让,只这一件不行,对不起墨驰,没有商量。”

话不投机,一整个下午,姜侨安都躲开了时墨驰,关上书房的门,细细翻阅这本日记,想查清后来的事儿。

之后的事情与杨瑞琪描述地大抵一致,爆出与姜震相恋的事情后,时郁洁和父母的关系逐渐恶化,终于离家出走连哥哥的宿舍也不回,搬到了杨瑞琪那儿。

唯一有出入的便是,杨瑞琪开始对珠宝设计并不感兴趣,她还曾极力劝说时郁洁不要丢掉眼前的工作机会与姜震去香港。

直到后来杨瑞琪才突然说自己也很有兴趣去外面学些东西,只是家里不赞成她放弃留校任教的资格,不肯出钱,所以没有足够的学费。在这件事情上,她与时郁洁还起了争执。

时郁洁在日记中说,“琪琪什么都好,就是太爱多心,这个专业前途未卜,我劝她这一期先别参加,等我念完回来如果真的有收获再过去,我全是为了她着想,留校的名额那么珍贵,她父母又不同意,和家人闹翻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可她却误会我有了姜震就想甩掉她不理,以为我嫌她碍事才不赞成她也一起去香港,怎么会呢,倒是姜震真的不太喜欢她总和我们一起看电影吃饭,姜震说了很多次让我跟她讲别再跟着来,要是让琪琪知道,她会生气的。可是不说姜震又会生气,得快点给琪琪找个男朋友才行。”

“琪琪生气了,我觉得那个人挺好的呀,哪有配不上她,我什么时候侮辱她了,我也有点生气,可是算了吧,爸爸妈妈都不理我了,我不想她也不理我。我和姜震说了出钱让琪琪一起去香港的事,姜震不太乐意,不过怕我不高兴最后还是同意了,以后得把这笔钱还给他。姜震对我真的挺好的,我以后不能再想着哥哥了,其实我已经很久都没想起他了。过几天小墨驰就要满一周岁了,离得那么近,要不要带着礼物去看看他们呢?还是不要去了,他们一定不想见到我吧。”

1983年的最后一则是,“哥哥嫂嫂知道我后天就要走了,就带着小侄子来看我了,还塞了五千块钱给我,那么一大笔,我本来不要的,他们走了之后我才发现还回去的钱又被藏到了行李箱的暗格里,应该是嫂子藏的,她其实挺好的,我以前不该讨厌她,可是道歉又不好意思。小墨驰真可爱,又软又香又听话,我还偷偷捏了捏他的小鸡鸡,哈哈哈。以后我和姜震的宝宝一定更漂亮,姜震比哥哥好看,不过不能让他知道,他知道了准该得意了。”

看到这里,姜侨安才终于完全确定,杨瑞琪说妈妈和爸爸在一起只是为了与家里作对,纯属无稽之谈。

49

时郁洁过的快乐时几乎从来想不起记日记,在香港的半年只写了两条,一条是23岁生日的心愿,一条写于回程前。

她说,“我真懒,我应该多记一些,等老了之后,可以和姜震晒着太阳慢慢回忆往事。”

只可惜,她与姜震都没有等到变老的那天,姜侨安这才明白,“死于青春”这个词,原来并不浪漫。

回来后的一段便是如杨瑞琪说的那样,两人为了在一起,持续不断地和双方家庭斗争,时郁洁虽然不理解,却自始至终只抱怨过一句——“爸妈怎么能这样呀,他们怎么能这样说我和姜震。无论如何我们都是要结婚的。”

1984年的深秋,初墨去世,时郁洁在日记中写,“天啊,嫂嫂怎么会突然死了呢,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她才28岁,我还没来得及和她道歉,小墨驰才两岁半,哥哥得多伤心。”

“我不明白姜震为什么这么生气,我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大哥的秘书说他发烧了,小墨驰一直哭,家人中只有哥哥嫂嫂肯理我,我又欠了嫂子那么多,这种时候当然要过去照顾他们一阵儿的!我又不知道他出差会提前回来,还买了婚纱戒指想给我惊喜,我明明已经留了纸条,还交代了琪琪告诉他,有什么好着急的。这是姜震第一次冲我发脾气,要记下来,等他不生气了再算账。”

“哥哥不吃饭,小墨驰还一直哭,我还是不要和姜震生气了,打电话过去哄哄他,能平安的在一起多幸福,如果我死了,姜震也会这么伤心吧,要是他出事,我一定活不下去的。呸呸呸,童言无忌,不会的,都会好好的。”

而后是新婚,结婚后的时郁洁写日记的次数频繁了起来。

“昨天晚上真的好痛,可是我疼哭了姜震都不哄我,我起床的时候他已经出门了,回来后也仍然一直不理我,我问他理由,他仍是不理我,心情很差,结婚和我想的不一样,没有那么好。”

“人家都说结婚之后男人会变成另一个人,我以前不信,现在信了,那么拼命地想在一起,结果并不快乐。”

“琪琪说距离能产生美,劝我接受邀请回香港,在香港的那段日子真的很快乐,可是我真的不想一个人回去。”

“小敏昨天结婚,我和姜震过去玩,高高兴兴地去,回来后姜震又不理我了,我问了几次原因他才告诉我。他说小敏的丈夫告诉他昨晚小敏流了很多血,吓得他差点送她去医院,问我有没有这样,为什么会流血。”

“原来事情是这样,真可笑,他居然会这样想我,爸妈也是,姜震也是,全都不相信我的话,还是去香港吧,再这样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手续办好了,后天的票,琪琪让我直接离开,不要跟姜震说,她说既然他现在不在乎我,不如让他着着急,这样说不定他会明白我的重要,要不要这样?”

“真意外呀,在机场吐了才知道居然有宝宝了,姜震追过来道歉,说要重新开始,以后会对我好,琪琪说的果然没错。其实我也不想走,以后都会好了吧。”

“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幸福呀。”

“宝宝一个半月,吃不下,恶心,特别困,既不想吃酸的也不想吃甜的,那是男孩还是女孩呢?小衣服做成嫩黄色吧,男宝宝女宝宝都能穿。”

“我想把小敏的哥哥介绍给琪琪,她又生气了,真奇怪,再也不管她了!”

“我给宝宝织了一件小毛衣,姜震笑话我,说难看死了,他起的名字才难听呢,切。”

“宝宝四个月了,已经能听到心跳了,比我的还快呢,姜震总是拿着听诊器对着宝宝说话,多傻。”

“是女宝宝呀,我最喜欢女孩了,真高兴,姜震说他也更喜欢女儿,骗人,他以前明明说他喜欢儿子的!女孩儿像爸爸,会很漂亮吧,今天给大哥打电话,小墨驰也在旁边,问他想要妹妹还是想要弟弟,他说想要妹妹,问他想要妹妹还是想要媳妇,他说想要媳妇,真傻,哈哈哈。”

“决定了!宝宝叫侨安,姜侨安,我问她好不好听,她在肚子里面踢了我一下,就是喜欢的意思吧。一定要顺利地出生,好好地长大。可惜她长成漂亮的大姑娘时,我也该有皱纹了吧?有点想爸爸妈妈了。”

时墨驰过来叫姜侨安吃晚饭时,见到她脸上的泪痕,不由地一怔:“这是怎么了?”

姜侨安小心翼翼地将记事本放到一旁:“没什么,不过是很感慨。”

晚饭后,姜侨安仍是继续看日记,孕中的九个多月是时郁洁最幸福的一段,直到孩子降生,争吵才又重新降临,时郁洁渐渐疑心姜震在外头有了别人,日记记得混乱不堪,姜侨安看得心情沉重,合了又开,几次才留意到随手画在文字边的草图。

姜侨安觉得眼熟,便对着光细细地看了看。

时郁洁在旁边写,“最近姜震莫名其妙地总拿昔年我喜欢哥哥的事情出来吵架,我知道他大概是厌了,其实此岸已逝,彼岸花开。”

看到“彼岸花开”这四个字,姜侨安才终于想起为什么觉得眼熟,当年杨瑞琪得奖的那套作品的名字就是这个,而这草图也与杨瑞琪得奖的手绘稿有六七成相似。

她惊出了一身冷汗,迅速地往后翻了翻,一直翻到了最后一页。

“与琪琪聊了一整个下午,心情却越来越差,本来是想把这套作品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姜震,不管能不能得奖,意义总是好的,可是现在还有什么必要呢,他已然如此,再去表白怕是要被当作笑话吧?可是比赛的交稿日期就要截止了,不够时间再设计另一套,就这样交上去吧,琪琪准备了大半年,我只随手画了画,反正也不会有希望拿到参赛资格。”

“姜震在外面的人是杨瑞琪,怎么会是这样呢,杨瑞琪说她有了孩子,他们的孩子……”

“我要带着我的侨安走得远远的。”

最后一句的时间是1985年的11月14日,时郁洁出事的前一天。

合上日记本,姜侨安气到浑身发抖,走到正在客厅看新闻的时墨驰的身旁时,几乎连一个完整的句子也说不出。

时墨驰低头看完她用铅笔勾出的段子,又将日记本上的草图与姜侨安临时找出的那本印有杨瑞琪当年得奖作品的图册粗粗地对比了一下,神色刹那间凝重了起来。

他回身抱了抱姜侨安:“你有身孕,不能动气,明天一早我再带你去找我爸爸,现在什么都别想,喝了牛奶去睡觉好不好?”

“我不要,我们现在就去。”

时墨驰迟疑了一下:“你就呆在家里,我去接爸爸。”

姜侨安知道他是怕两人一起过去会惊动爷爷奶奶,便说:“不管你怎么想,无论如何,这一次我绝对绝对不会再放过杨瑞琪。”

50

时墨驰去接父亲的功夫,姜侨安在网上搜索了往年参赛作品涉嫌抄袭的事件。

国内的珠宝设计版权保护较弱,业内亦曾出过某次比赛三十件入围作品中有五件实属抄袭的丑闻,结局不过是轻描淡写地取消资格。而在杨瑞琪得奖的这种顶级国际赛事中,抄袭的案例了了无几,一旦被组委会认定为事实,抄袭者不但必定身败名裂、更会面临数百万美元的巨额赔偿,只是判定程序十分复杂,需要的证据颇多。

隔了快二十七年,母亲又已经离世,即使将日记中的草图呈交给组委会,也绝不可能被采纳,非得要有更加有分量的证据才行。

姜侨安正为此烦恼着,时拓进推门而入,他身后的时墨驰一脸倦容。

姜侨安此时已经平静了下来,将妈妈的日记本交到时拓进手里,亲自去厨房倒茶拿点心。

时墨驰也跟了过去,顺手接过她手中的托盘,低声说:“我妈她的确很不对,我知道你如今正在气头上,可是能不能答应我,念在她照顾过你又抚养了我多年的份上,只要她诚心悔过诚心道歉,就别太……”

“不可能”姜侨安冷脸打断他的话“照顾过我的话不提还好,想到我就更加不能原谅她,我这辈子做过的最荒唐的事就是冲害死我母亲的贱.人叫妈妈,如果不是杨瑞琪,我妈和我爸绝不会闹成那样,我妈妈也不会在去找你爸爸的途中遭遇车祸,我又怎么会经历那样的童年。”

其实没开口之前时墨驰就已经知道姜侨安会如此回答,只是杨瑞琪再罪大恶极,也是照顾了他二十年的人,眼看着好好的家庭即将四分五裂,他不能不做最后的争取。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将托盘放回姜侨安的手中,并没有跟着她一同去客厅,转身去书房找烟。

时拓进只看姜侨安用铅笔打了钩的段子,因此她坐回沙发上时,已经看到了倒数第二页。

待读完一整本,时拓进深深地埋下头,缓了近半个钟头才用手捂住心脏,有气无力地对一旁的姜侨安说:“给杨瑞琪打电话,现在就打。”

姜侨安担心他出事,便问:“您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先叫医生。”

“立刻打电话给她。”

杨瑞琪已经睡下了,电话一接通时拓进就抢了过去:“你听着,现在就出门连夜过来,明天一早我就要见到你,你等在爸妈的门外别进去,先把婚离了我再和你算账!”

杨瑞琪许是没有听明白,立刻打了回来,时拓进先是不接,后来想到别的,又对她说:“来之前先把你的东西全部收拾走,时家的地方容不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