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零人长期与南煦朝不合,自从驱走恩波之后,现任羌零王打算与南煦修好。

苍木这一回,就是代表羌零王前来上贡观礼的。

赵十七生活的富康街本来就是风流话题的集散地,就算她不出门也能听到隔墙议论岚京大小事情的潮起潮落。这些天,所有的潮起潮落都涨在一个人的名字上,那就是“苍——木”。

南煦与草原民族不甚亲近,羌零人肤发眸色又与他们不同,在传闻中未免成了青面獠牙的“怪物”。

苍木尚未到岚京,坊间已然传闻此人与南煦民众先前臆想的羌零人完全不同。

据说由于他容貌俊朗,一路南行,常被沿路大胆的女子掷以香果、黄橼、绿棠等示爱之物,他没有像其他初到此处的外邦使臣惊慌失措,始终彬彬有礼,风度翩翩。

还传说,他不但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原话,还能仿着此处的韵脚,即兴做一些颇有草原风情的《和歌》,连出身翰林编修,负责此次羌零使团接引的司事府执事刑九邻大人,对这位且先小王也不住称赞。

十七只当未曾听见。

该做什么做什么。

她如今烦恼的是,由于刚入平捕门时她口碑不佳,虽然努力了许久,同僚们仍然讨厌她。这些天由于岚京有贵客将到,路边乞丐、私摊都要取消,还要将流浪野狗都打尽。

不知为何,大家均知十七有“心上人”每日接她回家,更知道,她还在落泉河边养了一条癞皮野狗。一致推举她管辖落泉河一带,不完成任务便要扣月俸。

钱,钱,钱!

赵十七当初获得这份差使的时候,觉得还非常满足,因为她往日里在漠北打劫一年,一般也不过二十两左右的银子。做了平捕,一年三十六两银子,岂不是发了大财?

谁知道,她照旧日子过得紧巴巴,成天为了五斗米折腰。

话说十七为石头寻了一位很不错的先生,姓顾,名宁字致远。

此人身为寒门不得为官,自幼饱读诗书在东市浩兴解开一家私塾,为人疏朗开阔,声誉很不错。重要的是离十七住的地方很近,石头不须接送。

豆豆本来也希望他跟着一起去听听,十七已经特地付了两份课金,奈何豆豆终日缠着夏泠,都快成他干儿子了。

赵十七只能老着脸皮,去问顾先生将那份多给的五两课金给讨回来。

那顾先生虽然面目淡然装清高,他家的书童清风却甚是厉害,左邻右舍间一通嘴舌之后,赵十七便落了一个“吝啬”的骂名。

如今,又要她去打杀野狗。

豆豆和夏泠合养的那只狗,身上灰毛拉搭,满背的陈年癞痢尚未除去,显眼得很,断不能继续流浪在外边。

为了避免此狗丧命,赵十七灰溜溜地走进夏府,请求夏泠将那狗带回府中,暂时养起来。

夏公子自然是答应了,可是很快赵十七便后悔了。

狗一入府,豆豆便钻在夏府不肯回去,吃穿用度都赖着夏泠,全然一付“狗在人在、狗去人亡”的架势。十七开始不同意,夏泠说:“那狗身上还有病。豆豆在我这里,可以每日给他上些药膏,不至于染上疾病。”

齐安侯府常有官面上的人来往,看到一只背上爬有癞痢的草狗在夏泠手边蹭来蹭去,也都跟他开玩笑,养什么狗不好,养一只癞皮狗。

连十七都替他丢脸:“你不能把狗拴到后院去?”

“豆豆说小白是野狗,拴了会不高兴的。”

“小白?”十七说,“夏公子,你怎么给狗起如此没水准的名字?”十七供职的东市衙司中也豢养了不少身高力猛的藏犬,或名“惊雷”或名“闪电”,都是很有气势的名字。

“是豆豆取的。”

“豆豆哪里会说话?”

“豆豆不是能说很多话?”

“那也叫说话?”十七愤愤,脾气很不好。

夏泠看十七被生活压得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只觉得好笑:“十七,你在漠北之时也终日这般愁眉苦脸?”

“漠北没有此处花钱的地方多,”十七忍不住跟他抱怨了几句,“做寻常百姓挺不容易的。”

“是啊。”那就不做好了。

“不过,还是觉得挺踏实的。”十七还是喜欢这样的日子。

“其实,十七…我们…”

十七连忙阻止他,她才不相信他已经六根清净了,在漠北他做起正经事情来的那股狠劲,她想想都害怕。有些事情,还是等她空闲下来,查查清楚再做决定。

夏泠笑笑,便不再说了:“豆豆好几天没回去了,你今日陪他在这里吃顿饭吧。”

“好…的。”为了攒钱还债,为了给石头读书,做几身干净的小衣裳,让他体体面面入私塾,十七许久不曾吃到可口的饭菜了。

吃饭的时候,赵十七冷眼看着豆豆如何“说话”。

夏泠让豆豆坐在身边,他不给豆豆布菜,而是不住比划着什么,豆豆也认真着小脸跟他比划着。

十七也算学过一些手语,可是看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我问他喜欢哪道菜。”

“他喜欢吃什么,我都知道。”十七拿筷子去夹排骨,夏泠看她夹菜,“十七,要多跟豆豆说话他才能好一些,你什么都替他做了,他岂不是越来越迟钝?”

十七一抖,将排骨默默夹回自己的碗中。

赵十七将那块排骨上的肉块剥下,摇着肉骨头转向着小白:“小白,来!姐姐给你肉骨头。”讨好不到豆豆,讨好一下小白,只消将小白哄回她的小院,豆豆就不会睡在夏府了。再睡下去,他们两个的帐越发算不清楚了。

小白睁圆一双黑豆子眼,盯着赵十七筷子上的肉骨头。

十七凑近一些:“来,吃姐姐的骨头,今晚睡到姐姐家里去。”

小白扭扭胖屁股,圆绒的小爪子扭扭捏捏地在原地刨了一下。然后…十七希望是自己的错觉,小白抬起肥肥的狗头,“看”了夏泠一眼…

“呃…”十七眼睁睁地看着小白扭头离开了。

“十七,你最近,大概身上的味道不好闻。”十七最近在打野狗,且手法泼辣,夏泠很有些耳闻。

十七闻闻自己的衣服:“我身法那么好,哪会让死狗的味道上身?”小白微微一颤,慢慢后退,窝到夏泠的脚边,还拿一个爪子搭在左边的狗眼上,呜呜地将狗鼻子钻入夏泠的袍衣内,似乎不敢看她了。

十七低头,默默将排骨啃干净:如今,狗都刁成这样了。

她提醒他:“夏公子,你可管好小白,若是让我同僚发现,会说我徇私舞弊的。”

夏泠看她只顾吃面前的几个菜,推了一个盘子给她:“这个丸子,尝尝。”十七看到晶莹剔透的六个小丸子,裹着一层粟米大小的透明小珠,放在剪成正圆的荷花叶中,边上还飘了两片粉色的荷花瓣。十七夹起来放入口中:“这是什么?真好吃。”

“这是海产。”

“这就是海产?”十七细细咬着那外边的小珍珠,让鲜美的滋味溢得口齿生香,“这是用海里的干贝、瑶柱、海米,绞在鹌鹑肉里做的。外面的小珍珠,是深海鱼籽。”

轮到夏泠奇怪了:“你如何会知道?”

十七红了脸:秦麻子在厨房做杂役,回来总跟她形容那些菜式。十七也喜欢一边听着一边扒干饭,聊以解馋。

十七的筷子又伸了过去,眨眼之间,绿荷上只剩下了一个珍珠丸。心道,难怪豆豆不肯回家了。等到她发现自己吃得过了头,已悔之不及了。

她偷眼看夏泠,夏泠也觉得她筷子挥得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有些过分,估计她难堪,便低头喂小白,顺便盯着豆豆吃素菜。豆豆在漠北不怎么吃菜,对于这些杂草一般的东西十分厌恶,支支吾吾地抢着去玩小白,夏泠便将他按回案桌,拿筷子挑给他吃。

豆豆露出委屈的表情,夏泠看着他笑,还是坚决地将菜塞入了豆豆的嘴巴。

夕阳的浅晖透过一格格窗棂,将屋子里染上一层薄薄的淡橘色。

十七忽然恍惚了,这一幕似乎是她藏在梦里,却一直不敢梦见的。

十七的饭已经吃完了,她还在拿筷子不住地往碗里划着。她觉得夏泠笑起来,两眼弯得细长的时候,有一种诱人的味道…

赵十七觉得自己内心很禽 兽,便继续拿着筷子,轻轻划着碗底,装着娴淑闺秀。

忽然,她觉得身上燥热起来,心跳得如同要出了腔子一般,仿佛体内的那个“禽兽”要从她的身体里脱体而出。十七惊恐了,抬头看着夏泠:难道他给自己吃了什么吗?

夏泠还在跟豆豆为了几根素菜计较,根本不曾看她。

十七又觉得浑身痒了起来,逼得她伸手向衣襟,忽觉如此不妥。正要忍住,手臂上又开始奇痒难忍,她将袖子撩开:只见一片片红疙瘩不断冒出来,纤细秀直的手臂倏然红肿,变得面目全非。伴随着滚烫灼热的痛痒,十七忍不住抓了起来。

正在慌乱间,她听见夏泠说:“十七,怎么了?”便看到他绕过案桌来到她面前,起手便将她乱抓的手按实在墙壁上,“手别动。”

十七胡思乱想,他不会给她下了春药,准备收她早日入房吧?

她还没准备好呢…她连他的底细还未曾摸透呢…

十七心跳如沸,浑身如烫,双耳隆隆作响,想要说话又说不出口,被他握着的手腕仿佛有热度不断渗入她的体内,将她身体里的火苗,点得似要将人都席卷而去。

夏泠低头细看她的皮肤,两个人距离如此之近,几乎鼻子贴着鼻子。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脖颈处,热痒难当。

她咬紧唇角,唯恐出声。他的双唇离她那么近,略显苍白。使人忍不住幻想,轻轻一咬之后,是否能令他嫣红如醉?

十七越发不能把持,盯着他紧致的肌肤,撩人的发丝,如波的眸光。

与他勾心斗角、彼此防备、多方探查、保持距离…她觉得好累…

既然中毒,不如轰轰烈烈碎一场,万劫不复死一回!

十七心头一横,她顾不得浑身发痒,近水楼台先得月,她朝夏泠的嘴唇用力压上去,直接将他当了“解药”。

第十章风筝

夏泠放开她的手,右手挑开她的左边衣领,想要看看她的脖颈与耳廓之后可有红肿?

他的动作一变,十七便没能咬上他的唇。稍微有些失望之时,发觉他开始掀自己的衣裳。

十七神乱意迷,心道,他既然已开始卸她的衣裳,她岂有比他动手慢的道理?手指一探,同样挑入了他的衣领。

春夏之时,夏泠又是在府中闲憩,衣裳较宽,衣带较松,被十七从衣领一把便伸入了胸口。

十七的手指柔软灵活,指尖细嫩,在他的胸前乱动。那久经磨练本该用来杀人的指法,在他心口一阵乱弹琴,麻酥的感觉越过肌肤,直抵他的心房。

夏泠只觉得身体一阵收缩,便有热烈的波浪从身体里泛开。

这些天因着她处处戒备的目光,他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彼此的亲疏,尽量淡泊地看着她在岚京城里度日。

这突如其来的亲近,令他恍然失神,不知如何应付。

他将视线从十七红肿的脖子转回到她的脸上。

十七的乌发散乱在脸上,一张娇嫩的红唇在轻轻的喘息,左腮一点红斑,犹如开了一朵艳丽的桃花。

夏泠身为男子,自然比她更易产生欲.念,他很想低下去吮住她,探索内里的软舌。可是十七正在痛苦之中,他不想趁人之危令她反感,只能压住身体里不住翻腾起来的汹涌波潮。

他估摸她大约是伸错了地方,便将她的手从自己袍领中使力拖了出来。

十七不肯从他的衣袍中退出手来,她已摸到他厚实如暖玉一般的胸膛,莫大的诱惑令她无法收手。她还要往他的深处探摸。两个人拉扯了一会儿,十七的指甲尖在他胸前皮肤上刮下一道细痕,无意中带了一带他胸前敏感的蕾珠。

夏泠被她撩拨得几乎疯了。

俊秀的脸上泛起薄红,气息也不均匀起来了,浑身都在颤栗。

他大喘一口气,定一定神,用力将她的两只手反绑到后面。

赵十七“解药”没吃到,手臂又被他给制住了,好生失望,便再次上去,想要早些结束身上的“毒”痒难当。

夏泠看清楚她是吃海鲜发了疹子,将她的衣领拉紧,转头朝外面打算去叫千羽。

十七与他两厢里错了笋,鼻梁撞在了他的下巴上。听得“嗡”的一声,满鼻子的酸胀难忍,眼前金星乱冒,眼睛里辣辣的,什么都看不清了。

十七身子一晃,从椅子上倒了下去。

夏泠下巴被撞不容易感到痛。

只看见她摔倒,便将她拦腰抱住,以免她的头磕了身后的墙壁,对外边叫道:“千羽,去将红消玉鹘丸拿过来。”

他低下头仔细看了看十七,十七捂着鼻子正泪流满面,眼睛紧紧闭着。他自己行动不便也不能将她放到椅子上坐好,便只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前,安慰她:“没事,我这里有药。”

十七的眼泪鼻涕都糊在了他的衣服上,心头好生怨恨:不就是想“解”一“解”春药吗?为何被整得如此凄惨?

夏泠以为她难受得不行,拍着她的肩膀继续安慰她:“你海产吃多了,有些出疹子,我看过也不是很严重。”

嗳?

什么?

疹子?

那么,她为何会想到春药?

她的脑子里,都在转些什么不入流的念头?

十七转眼看到豆豆搂着小白,一人一狗两双眼睛很受惊吓的模样,不知道方才的情形他们有没有看出来?若被她得逞,当着豆豆的面跟夏泠那个,那个…赵十七羞愧难当,把头埋下去,正好钻在夏泠的怀里。

夏泠微微一愣,自从回到岚京,不管他怎么做,她总是与他十分生分。如此亲密的动作还是头一回。

他心头本未平静,为了压制住衣下的振起,已经耗尽了气力。她身体的纤细与柔软,再度引起他血脉止不住地狂跳,脸颊的红云犹如醇酒。

他只能用力咬住嘴唇,让腥咸之气倒流,牢牢克制住自己。

他知道十七不在乎他,甚至讨厌他。

在她看来,他将她的兄弟们引入岚京城,可见他有多么阴险。他将她的兄弟们一个个收服,可见他是多么卑鄙。

可是,他如此做,也是无计可施而已。

人间缘分何其脆弱,长云山若不是言言巧遇上了赵十七,只怕等到他再找到她之时,她已和和美美地跟别的男人过起了小日子。

夏泠抱着她,强迫自己慢慢平静。

等到怀中的人开始推他,便立即松开手,尽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扶起她,让她坐稳。

又含起若无其事的笑容,安慰她:“千羽去拿药了,吃了药一盏茶的功夫便压下去了。”

“嗯嗯嗯。”十七被他撞歪了鼻梁,有苦说不出。两眼酸黑,不停流泪。

夏泠将自己的轮椅退到灯火黑暗处,等千羽将十七他们从他眼前通通带走,才慢慢徐徐吐出长气。

各方使节即将来到。

岚京城里一切就绪,不但街市井然有序,随街乞丐与满地野狗都有了减少。

由于赵十七在“打狗安民”的行动中表现勇猛,铁面无私,得到了上峰的信任,被加了三吊钱的月俸,还升任了一个五人小组的小伍长。

饱暖思淫.欲,赵十七开始安排自己的“寻欢”大事。

那一日的“春药”事件,对十七心头触动很大。

虽然说起来,她从来没有接触过海产,自然也不知道吃了海产出疹子是何等情形。可是她也知道,海产绝对不会有春药的效用,否则沿海的良民百姓岂不是夜夜狂欢,日日颠倒…那还了得?

所以,将出疹子当成了春药,这是自己的问题。

说起来,赵十七已经是个十九岁的大姑娘了。

十四岁时她不懂得男女欢合之趣,将苍木拒之门外。

草原女子生性奔放,十七又是个有错肯改的姑娘,特地找那些风流的姐姐们了解了一番。

当初在草原,十六岁的赵十七断不会去抢男人。

但是,十九岁的赵十七若依然在草原上厮混度日呢?

这个…这个…很难说啊…

当然,如今她在伦理纲常均十分看重的南煦,“抢男人”这几个字是断然说不出口的。

好在,她身边就有人。

话说她的“意中人”夏泠夏小侯,字释冰,身长七尺有七,生得眉是眉来、眼是眼,微微一笑,温缓和煦,实在迷死个人。身材不错,腰修肩宽,很入赵十七的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