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苍白脸颊涌起粉色的激动,乌黑的头发犹然滴着清凉的雪水,他的笑容宛如玉雕一般俊美而剔透。这样的心情是半分也伪装不来的,他说:“姐,你终于回来了。”

君莫忘看得心神皆动,十年来她努力不让自己老去,他则毫无顾忌地从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年成长为如此颜容如玉的男子。这些天她跟在他们后面,却看到他对另一个女子时时温柔示怀…

难以遏制的怒气从她的嫉妒之心中涌出,君莫忘忽然长啸一声,挥起手,一记耳光将他打得头侧向一边,几乎摔倒。夏泠吃惊地以手扶住地面,抬袖一抹,有一缕血丝从他口中缓缓渗出。

他正要重新坐正,头上一痛,君莫忘已扳着他的头发让他重新对准自己:“那个女孩对你也是跟我一样狠吧?”

夏泠惑然看着她,十七的确也非善类,可是这与君大姐有什么关系?

君莫忘笑容如刀,刻着十年的风雪相思:“十年之约、各自为战,你都忘了吗?”

夏泠闭口不语,盯着她慢慢想着发生了什么事情。

十年之约,各自为战?

他记得他与君大姐的确曾经有这样的一个约定。

莫语死后,他们约好夏泠继续留在朝中完成莫语未竟之事,她则远赴深山寻找那名凶手。当时的天书楼经过君大姐的经营,消息眼线遍布天下。杀害君莫语的刺客身法诡异、来处莫名,是以君大姐单身赴西域,查出根底以防此类事情再度上演。

夏泠自认为,这些年自己该做的都做了,并不曾怠慢这十年之约。

他问心无愧,君莫忘则似乎并不如此认为,她道:“无人相伴便找个替代之人,这还真是你们男人的本性!”她的手一推,夏泠的头撞在石壁上,后脑一阵阵地抽疼。

夏泠越发困惑了,君莫忘此话似乎他们两人之间该有什么情谊纠葛。

他还在疑惑思虑间,忽觉得面前气息一暖,口唇便被人攫住。刚从冷水中出来,四肢还在麻木间,他正要反抗却被君莫忘将双手反擒在身后。

眼前金星崩乱,一口气堵在胸口,口中的血腥气浓重得他几乎呕吐出来…他从不觉得自己与君姐姐可以有这样的肌肤之亲…

人仿佛坠入无底迷雾,夏泠无力推开君莫忘,他一边承受着她这莫名的越界,一边促动自己竭尽全力地思考…

好似有一只黑色的大手在头脑中一点点撕开着什么,夏泠记得自己在岂兰崖中了芗萱草之毒,以他所知毒性,他的大脑会受损遗忘一些什么…有零星的碎片在心中一点点拼拢…可是,他一直觉得自己恢复后记忆很好,不曾有过什么错失…他摸到了自己右手食指的一个伤疤…

极痛的感觉从胸中翻腾起来,连君莫忘都能感觉到他扭曲般的痛楚,连忙松开手。

等到君莫忘退开之时,他顿时咳得剧烈,胸中的痛一点点绞紧,连头脑都昏沉了起来。君莫忘见他如此,倒有些担心,出指在他胸前点了数点,让他气脉通畅一些:“你怎么真的如此虚弱了?”

夏泠靠在石壁上一口一口地出气。

双目望天,天是出奇地蓝,与方才他与十七分别之时一模一样,蓝得那么通透,仿佛一块巨大的宝石。有鸟儿在蓝天中飞翔,一旦飞过便不再见到痕迹…

他的确是忘了什么…

难道说,他跟十七根本就不应该开始?他记得自己拒绝过尚书之女的婚约,令那贵门千金含泪嫁人;他记得莫语逝去后,他曾照顾过紫鸾箫,紫姑娘后来向他示过情意,他却令她伤心而去…其实都是很不错的女子,他自己也一度想不明白自己当时是如何想的,为了抗婚,不惜违抗圣旨,不惜伤害故人的未婚妻子。

原来,他一直在等眼前的这个人吗?

心口越来越绞痛了,他想到了十七的音容笑貌就觉得越发疼不堪忍。在如此混乱之中,他根本不知道如何跟她交代?十七对他的感情已经日益深厚,方才她连苍木和且先部落也愿意放弃,他却在这里让她看到,君莫忘如此待他么?

君莫忘吻过他,有了一些满足,说:“我去问过三弟,他说那个女子跟我有数分相像?既然如此,此事就此掠过不提了。”

夏泠捂着胸口,满腔都是酸苦。他以为和十七是三生石上的旧精魂,却很有可能是误会一场…

君莫忘转过身,看到坐在一边的十一:“那赵姑娘占了你这么多时日,她不能什么代价也不负。”

一听此话,犹如头脑中被人以利剑劈了一下,夏泠惊悚地立直身子。

回头看去,君莫忘正一掌向十一拍去…

完全不必思考,他已疾忙拼尽全力扑到十一的身上:“住手!”

君莫忘见他扑到,停下掌风,责怪道:“你做什么?我出手快一些便伤着你了。”

夏泠伏在十一身上,面色如雪。他正竭力掩饰着自己被十一震得内腑剧颤。

君莫忘的确及时收住了自己的掌势,没有伤着他。可是,十一见君莫忘为难自己,早已一掌接将上去。

夏泠将他压在自己的身下,十一虽然及时收住了力道,只是夏泠扑得太猛,十一残余的掌力都落在他的身上。此时他如受重锤,眼前一片昏黑,耳边嗡嗡乱响,若没有十一的支持,恐怕已经跌在地上了。

夏泠疼得喘不过气来,额头上密密地出着冷汗,双手却凉如寒冰。

十一将他扶住,夏泠咬着嘴唇令自己尽快清醒,不能让君莫忘看出“豆豆”的真相,此时十七不曾回来,她与苍木相约之处一个时辰内根本不能赶过来。他还指望万一被君莫忘带走,让十一为他通风报信。

夏泠回过身,忍着满腔欲要涌上的瘀血:“豆豆是个孩子!你怎么连孩子也要杀?”

君莫忘说道:“杀他也是情非得以。你那个女人武功很不错,我要带你走,可不希望她缠上我们。”她瞪他一眼,“还不是你惹出来的事情?”

夏泠觉得面前的君姐姐十分陌生,他护住十一:“豆豆是个不会说话的傻孩子,你何时变得如此冷血、不分是非?!”夏泠说道,“你我分别如此久,彼此都有自己新结识之人,更该好生叙述别后之情,怎能一见面就杀人动手的?”

他的眼睛里添了一抹冷酷: “君家姐姐,十年之前的事情我已经忘记了,你莫要再来打扰我了。”夏泠身心俱伤,颤抖得几乎无法自持,吃力地扣住十一的手腕,示意他帮助他一下。

十一输一点功力,让他恢复镇定,他感激地看着十一,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我与赵姑娘相约白头。这些年也一直在一起,我并不打算改变。”

十一灌输给他的真力让他缓过了方才的疼痛,也缓过了方才的头脑混乱。不管他和十七是如何开始的,不是已经开始了吗?不管他与君莫忘是如何约定的,他既然已经背弃,那就背弃到底了。

“夏泠,你果然背信弃义!”君莫忘将他一把拉起,夏泠的眸子里含着嘲弄的味道,“我是——不会跟着你的!”

君莫忘大怒,将他丢上一匹马,自己亦跳上去,一夹马腹奔腾而出。

十一的掌中,有夏泠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十一等君莫忘的马匹走远后,打开手掌,手中是一枚断了的玉簪,模模糊糊似乎有“冰心”两字,那断茬上染着一抹深红的血色。

几年前初见十七,他为他的“计划”而伤害一切,如今他决定为十七伤害一切。

君莫忘这些年就是在调查那神秘刺客的出身来历,夏泠不知道君莫忘查出了多少,她既然回来了,应该不会是空手而归。更何况,以十一的傲气,是不可能瞒住君莫忘自己那真实而诡异的情形。

夏泠便激怒君莫忘,在十一的身份暴露之前,让君莫忘带着自己远远离开十一。他要十一留在此处等十七,等十七去寻到他。

不爱

山里青翠染了秋黄,转眼细雪飘下,万里江山都白了头。

夏泠推开木格的窗户,一枝累结红籽的芘萝斜斜攀在墙上,几点柔软的雪花在空中随风轻入他的怀抱。

秋日随着君大姐离开了天连山,晃眼已过三个月。他看着那鲜红的果籽,红香历历,宛如少女含笑的樱唇。

他将十一留下,期望他能够给十七一些提示,让十七尽快找到他。

这些时日他在君莫忘身边,觉得十七与大姐武功似乎相差无几,只消有机会,她一定能将他带出去。三个月音讯全无,十七不知急得如何了?她柔嫩的脸在他面前浮现,他伸出手去摸,“哗啦”一声,他低下头,白色的云裘下一道拇指粗的锁链。

黑色的锁链一路通向身后,将他牢牢缚在房中的小叶香檀木榻上。

他探出手,去采那墙边斜倚着的红色果籽。

手腕与足踝上铁链拴住之处,被人用丝绸细心地垫住了,此时因他的强挣,手腕上的丝绸被扯落,露出一片片的红肿。

“你要什么?不会让人给你拿?”一只白皙的柔荑从他身边掠过,轻轻替他折下一根红实饱满的香株,交在他的手心。夏泠接过来:“也没什么,只是掰着玩儿罢了。”

君莫忘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檀木方案上。

裙袂娉婷羽衣翩翩,岁月在她身上流过,却没能留下多少痕迹。

她云鬓高挽,红香绿玉,珊瑚宝络,所插的珠钗虽然不多,却颗颗悦目而妥帖。

夏泠想,这几个月,十七不知道又将自己的头发弄得有多难看?

在岚京做平捕之时她倒是学了一两个发式,不过很快就没了耐性,到了大漠又是两把简单的辫子便打发了一切。

他那时候该多教教她,也该在劫来的财物中多替她留心保存几件好一些的首饰。待到月静无人,或者雪后初霁,他带着她听风赏泉,山中寻梅之时,十七也能打扮得漂亮一点。

一想之下,居然有许许多多事情还未曾来得及做。

比方说,他一直跟她吃羌零饭菜,其实他不喜欢这个味道,应该早些教十七做中原的饭菜,让她早些将口味改过来。

“你在看什么?”君莫忘问道。

夏泠稍稍惊了一下,回神肃然道:“没什么。”

君莫忘走到旁边的一张琴边:“好久没听到你做诗了。”

“我已经不做诗了。”他掰着红籽。

“是因为那个女人根本不懂得这些吧?”

夏泠将一颗红籽在手中慢慢碾碎,袖中的铁链轻轻撞响。红籽一点点碾碎,有清凉的药味浮上来。

君莫忘弹指推给他一盏热水,白色的古玉陶碗沿着朱红色的檀案一路滑到他的面前,夏泠用手指定住,看着那茶盏中漂浮的素馨香花。

三个月前,他本以为十七很快便能寻踪找到他,一路上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十七。

当君莫忘带着他踏入中原的繁华风烟之地时,他的心中顿时变得冰凉。入了中原地,繁复的官文手续,还有君莫忘在此处的根深叶茂,十七已经错过了救回他的最好时刻。

夏泠从心头泛起一丝苦笑,他从岚京诈死之后,扫尾很干净。如今他就在岚京附近,却连一个熟人都不会来找他。千羽千寻回了紫竹山,纪子他们为了他的“死去”已经流过了眼泪。

除了赵十七,他对于其他人来说,已经只是一个死者了。

君莫忘见他不喝茶,说:“将窗户关上吧,茶水都被吹凉了。”

夏泠将窗格合上,木锁落在闸中。

君莫忘的指尖拨动琴弦,如流水一般在屋中娓娓流淌:“举杯为谁,东风柳丝寂寞垂。孤灯暮雨白纶巾,青山共消瘦。”

暖茶在屋中袅袅冉起轻云,君姐弹的是他十五岁所作的半阙《佩明珠》。夏泠靠在榻前听曲子,浮瓜投桃,听琴弄箫,这本该是他最熟悉的生活了,此时却令他烦闷不已。

君莫忘见他半闭着眼睛,带听不听的,便停下琴音。

“阿泠,你还记得我当初被封为‘风雪女神侯’之事吗?”

夏泠睁开眼睛,在记忆中搜寻一下,说:“记得。”他已记不得自己与君莫忘到底是何等亲密的关系,对于过去的回忆显得分外小心翼翼。

君莫忘的手指在琴弦上锵琅琅地拂过:“那一年,沄洲浪人柳生十三郎和萧国散人李排鹤相约在紫禁城巅决战。”

这些夏泠都记得清楚:“那两个方外之人,不知受谁的买通故意在皇城禁地比武。”

“我朝王城岂容他方之客随意私斗?我和你分头而出。”君莫忘的手指间琴弦嘈嘈切切,如有金戈铁芒在琴弦中奔突冲杀,她说:“初三日,我杀柳生十三郎在北浦渡口。”那一夜,天上无月。

“初五日,我带天书楼天恒部的部正鲁修阳伏击李排鹤,令他重伤不能赴战。”

君莫忘见他记得,一双星眸如沐光耀:“当时已有十三省江湖人齐聚在紫禁城外,以图一睹这百年罕见之战。先皇不得不加派御林军人手以防人多为患。”

夏泠忆起当日的酣然,那时候的君大姐,的确风采宛如天外翩鸿:“他们久待柳生和李排鹤而不至。其实有人引开御林军别有用意。”那是有人欲刺杀皇上,君莫忘从柳生口中探得消息,星夜赶回皇城,在一把流星刀下救了先皇的性命。

那一日也是初雪弥漫,森严沉重的皇城之上,君莫忘的青衣白纱是停落在皇城上的一轮清冽而夺目的明月。

这轮明月,是南煦朝一个令人难忘的光华瞬间。

君莫忘道:“那时候二弟羽翼未丰,不过是仗着皇上对其母妃的特殊宠爱方能在封地占有一席之位,若老皇身死,二弟则危矣。”

夏泠说:“探天下消息,让事之发生其所在。”这就是天书楼的宗旨。

“我还带着你们一起去北祁赛过马球。”君莫忘将七根长弦拨动起一圈圈涟漪,涟漪怏然入心扉。夏泠眼前出现了十七左奔右突,那不甚潇洒的马球赛。当时他因伤不能参加,君三妹妹回来跟他说起十七滚爬摔打的模样时,常常令他想起就发笑。

两人都陷入了往日的回忆之中,君莫忘的琴声叮叮泠泠,仿佛秋日闲阳透过树荫的空隙。

君莫忘对于他来说是寒光冷月的传奇,赵十七则是屋中的一把暖柴。有人向往传奇可以耗尽一生,有人安守暖意愿意蹉跎一世。

君莫忘磕指划出一串带着锋芒的重音:“阿泠,你怎能忘记过去,与那个女子在一起那么久?”

夏泠手中的暖茶已经冰冷,挂在手臂上的铁链,似乎加深了这份冰冷。

无论如何,他对于与君莫忘的那些索求确实无法接受,被她抓入这座山庄之后,也曾多次试图逃脱。君莫忘在夏泠尝试逃过数回之后,将他用铁链拴了起来。

曾有往日恩,俱付东流水。

夏泠真想问她,他给过她什么样的承诺,令她如此对待他?不过他现在对于自己失忆之事依然保留着谨慎。

君莫忘轻轻拨弦,重新回到那一阕《佩明珠》:“举杯为谁,东风柳丝寂寞垂。孤灯暮雨白纶巾,青山共消瘦。”

波音抡转,她高一个音继续弹道:“高山流水,琴歌断弦晚棹归,美人意气埋尘雾,此话说与谁?”这是当年她为他和的下半阙词,气度苍冷,意境开阔。

夏泠心头震得一震:“美人意气埋尘雾,此话说于谁…”

他能感觉到君莫忘的孤独,犹如看到自己的孤独。两个孤独之人,纵然年龄差异为世俗不容,大约也会在某一个特定的机缘,悄悄地给彼此一握温暖吧?

两人已对峙了三个月了,君莫忘的耐心渐渐消磨,她的手指如钢戈一般划断乐声,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夏泠惊得转过身来。君莫忘看着他,斜斜的眼角飞起漆冷的杀意:“阿泠,你我之事,今日你必须给我一个答复!”

“为何是今日?”夏泠说,“若有未来,则岁月悠长;若无未来,你会让我今日便重新见到十七吗?”

君莫忘已听出他的选择: “不错。三个月了,你的女人也该到了。”

夏泠总觉得她话外另有深意,他去推窗户,忽然觉得胸前一凉,衣襟被君莫忘揭开。君莫忘说:“让我看看,这十年你长成什么样了?”

夏泠将黑色的锁链扬起,兜成一个圆套,狠狠缠绕向君莫忘的手腕。君莫忘将铁链一把拽直,将他的手反扣起来,夏泠顿时动弹不得。

她压低脸面凑近他,说:“阿泠,如果,我不尽心去追查雪山神族的秘密;如果这些年我都在你身边,你会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吗?”

夏泠被她控制在手中,看着她往他身上摸去。

玉色梨香带露开,此时的反应已与心思完全无关了,他只能红一阵、潮一阵受着她的撩拨。

夏泠拿手肘挡着她,避开她的进一步侵犯:“君姐姐…你莫,莫要让我连对你最后的敬重也没有了!”

“你的敬重?”君莫忘吹着他的发丝,欣赏着他的红晕,“你还对我有什么敬重的?”

“姐,你不觉,觉得,”夏泠用力泼翻身边方案上的那杯茶水,变凉的茶汤渗入衣衫,彻骨的凉意留他一份清醒:“姐,此来中原接手天书楼,你是否觉得十分容易?”

君莫忘在他身上摩挲的手停了下来,夏泠忍着被她挑弄上来的热潮,有气无力地道:“这些年,我一直让他们记着,你才是第一宗主。”君莫忘松开手,夏泠终于有了缓气的时机,他说:“这些年,我从未越过姐姐的座次去,因为在我心目中,我们兄弟几个都不如你。”

的确,夏泠早已跟手下声明:君莫忘是天书楼永远的第一宗主。

君姐单身远赴西域,他只是为她暂代天书楼。为此,这些年他处理下属关系颇为保守,仍然用的都是君家旧部。

所以,无论是曾经守过长云山的简明,还是其他各部的部主,只要见到君莫忘,立即会效忠于她的。

“情之一字,对于你我来说只是人生的一部分,我们需要做的,岂不是比这要多得多?”夏泠推开君莫忘,方才的零乱让他心有余悸。

他与羯库这些年交往甚密,也从未听他提起过自己与君莫忘曾经有过什么。

夏泠这些天慢慢想着,双方父亲是老友,他与君姐姐的同胞兄弟又是好友。他与她年纪相差甚大,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彼此将真情隐瞒住了众人?

“姐,你能如此不惊动任何人将我带入中原,真以为只是姐你调停得好吗?若当初我对姐的天书楼有半分觊觎,今日你重掌此处该有多少困难?”

“你说得很有道理。”君莫忘婷婷立起,皓腕抬起盘拢有些散开的青丝,弯唇浅笑,“你的那个女人来了。三个月的筹备,我要抓住她不是太困难吧?”

夏泠身边的木窗无声自开,漫漫雪花飘落处,夏泠转头看到,十七一身普通的中原布衣女子装扮,立在雪中。她的眼睛张得大大的,隐约似乎还有红痕。

这三个月,君莫忘好整以暇,赵十七则心急如焚。夏泠将衣襟拉起,却不能阻止十七已看到他胸前的几个樱桃红迹。十七盯着他的云裘,神情看起来越发无措慌乱了。

夏泠猛然伸出身体,一声“十七,快走!”正要出口,又立即压住。君莫忘将他以铁链拴困,正是为了防止他帮助十七;君莫忘在他身上故意留有痕迹给十七看,也是为扰乱十七的心意。事已至此,君莫忘对于十七是志在必得了,他当另寻出路。

他心头百转千回,回头对君莫忘笑道:“姐,你要什么?跟我说一声便是,何必绕如此的大弯子。”

“靠你?”君莫忘挑起俊长的柳眉,看着十七的模样,犹如母豹看着已落入豹爪的猎物,“她的两个爷爷宁死也不肯松手的东西,你舍得逼她说出来吗?”

看着十七眼神中的关心与担忧,夏泠心中的痛难以言述。

他真是该死,他被绿峦坡上雪水潭边君莫忘的“执情至深”冲昏了头脑。

他应当想到,当年的君莫忘是个心思清冷,不会轻易为情所动的“风雪女神侯”。

她从来就不是为了哪一个男人而疯狂的女人。

他与十七那段温暖平淡的日子磨平了他的棱角,竟天真到以为君莫忘真会对他有所寄情。

他一昧沉湎在这些纠葛之中,心中只顾着如何处理自己的“失忆”之情,未能及时识破君莫忘的布局,将十七生生送到了她的面前。

君莫忘的这份老辣,不愧为他曾一心追随之人!

夏泠对着窗外,克制着不让心里的悔恨与酸苦有任何流露,他说:“姐,分别数年,你还真是不了解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