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便叫青黛来,吩咐道:“去二太太那里看看。问问二太太有什么想吃的没有?就说我说的,不管怎样,她得当心身子。”

青黛应着去了。

“再这么下去,要熬出大病来了。”程芳云皱眉。

“这回老爷可是真发了狠。”三太太说。

“不明白大弟怎么想的。”程芳云一向心直口快,“那日我说了一句,漪儿不愿意,非得把她嫁过去?他虎着脸。就说程家的事情由不得我插嘴,嘿,合着我真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啊,都不准我姓程了?”

她说着,倒也顿了顿。

前些日子她的三女儿无垢因为与孔家老大远遒的婚事,也同家里闹的不可开交。到后来,竟绝食抗议,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孔远遒素日看着圆滑,竟也是个愣的。孔家和黄家正式登报声明解除婚约之后,远遒为了争得家里的同意,和无垢一同绝食。两家大人原本也是属意这两个孩子的,只是表面上不能不顾着黄家的面子,暂时还不能表示同意。但事情到底渐渐平复下来。无垢开始进食了,她才得空来程家看看弟弟和弟媳。无垢远遒的事情闹的满城风雨,说什么的都有;静漪的事情除了自家人,倒是没几个外人知道…陶家至今更是半点颜色不露。

第五章 缘深缘浅的渊(七)

程芳云便觉得就冲着这点,换做她,也要再考虑是不是真要把两个孩子送作对。她摸着手上的牌,说:“你们说是不是?要我看,大弟实在是有点过火。”

“老爷正在气头上,姑太太您别计较。”三太太笑着说,“陶家虽说远些,十小姐能嫁到这样的人家,的确不赖。”

“不赖?”程芳云笑着,“真不赖,你把之鸾之凤嫁一个过去不就结了?陶家看重的应该是咱程家的门楣,也不一定非要十丫头不可。从前不是有一出戏,叫做《姊妹易嫁》么?这不也是好事一桩?”

三太太一听这话,笑道:“姑奶奶您就爱开玩笑,陶家当然是必定要十小姐的了。再说,她们姐妹都给批了八字,说尤其之凤不能早嫁,怎么也得过了二十一。”

“哟,我倒真给忘了这茬儿了!”程芳云笑着。

三太太佯装生气,道:“姑太太您偏心眼儿吧,不把之鸾之凤放在心上…也是,这俩孩子光长年纪不长精神头儿。难怪不招人爱。”

田夫人听到这里,对三太太说:“有三太太您这么个娘在前,你的丫头再不长精神头儿,也顶旁人家的两三个呢!”

程芳云也笑,打了一张牌出去,说:“四筒!我说,弟妹,你也别忧心。自古以来,在家从父,嫁人的事儿,都是老子娘做主,十丫头也就是闹一闹,还能小胳膊拧过大腿去吗…就是你,我也知道,大弟定了的事儿,也插不上嘴!”她转头跟杜氏说。杜氏无奈点头。程家,就是程世运的一言堂。家事虽说是她管,但这儿女婚事,牵涉甚广,她从来也是听程世运的。

“也就是现在的年轻人,或者说个什么新词儿,叫什么自由恋爱!可咱们这样的人家儿,哪儿那么容易哦…”田夫人只顾低着头看牌,不经心的说出来这句话。牌桌上瞬时沉默了一会儿。田夫人这才觉得不太对劲儿,想到程芳云那里,顿觉这句话说错了。

还是程之畋来的快些,笑道:“姨妈您可真是守旧的思想。老实说,我就是生的早了,若是生的晚些,一定得自个儿挑女婿。”

“你那女婿还不是自个儿挑的?你倒说说,当初你在绣楼上看的不算数?还不是你点了头,你父亲才定下这门亲事的?”程芳云倒是挺坦然的,为了不让田夫人觉得尴尬,笑着说。

“姑太太说的是呀,大小姐这是正话反说呢。曾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呀,大小姐又是长孙媳,将来那家业还不都是大小姐的?”三太太笑着说,见之畋只是一笑,并不接茬儿,便又说:“太太、姑太太,我也不怕说实话,若是之鸾之凤有这个福气嫁到陶家那样的人家去,我倒要跟着去了。远些便远些,陶家那门第,子弟那有出息,真不输给咱们家少爷们。”

“且说的是什么呢!好是真好…可十丫头这么一来二去的,弄的我这几日,想想把十丫头嫁的那么远、她又是不乐意,心里就难受起来。睡也睡不踏实,吃也吃不下,真格儿的寝食难安。”杜氏叹了口气,“刚才打了个什么…哦,三筒…不要,四万。老爷也是生气。把十丫头打成那样,他心里也不好过。”

“老爷生气的另有其事。”三太太轻描淡写的说,“十小姐…唉,二太太呀,就是太宠着十小姐了。”三太太故意的顿住。

“红姨,您在说什么啊?”程之畋皱了下眉,看了杜氏一眼。

“大小姐你是不知道吧?十小姐去上海读那个外国人开办的医学院,是男女混校的。我仿佛听着十小姐是在和什么人闹恋爱呢,所以这回才闹得要死要活…”

程芳云“哎呀”一声,看了三太太一眼,说:“有这么回事?不该啊…我们老三老四暑假里老跟十丫头一处呢,都说十丫头整日价只顾了在家念英文、德文还有那劳什子拉丁文什么什么的——是这么个东西吧,我也闹不清——且我听说,十丫头在上海念书的时候,礼拜天门儿都不出的,念书念到咳血也有两回,我听着吓死了,一个丫头家,用不用这么死命的念书呢…”

三太太笑道:“她们姐妹,倒数得到十小姐念书好。”淡淡的,明知道赵太太这是在装糊涂呢。

“这话是了。我们老三老四就算不错了,比十丫头也不行…弟妹,若我说这孩子还真是人大心大了。咱们家那么多丫头婆子跟着,闹个恋爱倒不打紧…就是出国念书也不打紧。要紧的是,这年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的,稳定是一阵子,说闹兵乱也是一阵子。自家的孩子,闹的野了心倒不好了。”程芳云想到这儿,有些忧心忡忡的。

杜氏点头。

程芳云说的正在点子上。

旁人不知道内情,她和这位大姑子是知道的。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心照不宣。

田夫人和程之畋两人也看出来门道,干脆不出声。

“姑太太说的是。现在好多年轻小姐,订了亲,同未婚夫一道出国念书的。十小姐么,若是陶家愿意,成了亲也是可以继续念书的——如今这样的事,也不新鲜了。”三太太笑着说。

杜氏听到这里,叹了口气,说:“陶家也是开明人家。若小十真想读书,这倒也不难办到。”

“太太切莫过虑,儿孙自有儿孙福,十小姐若是个懂事的、有福的,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太太想点儿高兴的事,三少爷不是很快就要探家了…”三太太有心劝解杜氏,还想再说下去,忽然抿嘴一笑,道:“哟,怕是老爷到了。”

“偏你能听出来。”程芳云笑了,有些不信。话音未落,就听外面报了。

“太太,老爷来了!”

原本稀里哗啦的牌声,因为这一声通传,静了下来。

外面丫头替程世运开门、打帘子。

程世运走进来,除了程芳云,其他人在程世运进门之后,都站了起来。

程芳云见状领头笑道:“哟,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了。大弟、弟妹,早些安歇。”

程世运点头,难得的开了口:“大姐慢走。四妹妹慢走。”

程芳云想说什么,只是看了程世运,一笑,转了身,与田夫人、三太太各自带着人退了出去。

出了正院,田夫人客居的所在与三太太往同一个方向去,就同程芳云分开。程芳云坐在竹轿上,原本是去她的住处“香雪海”,想了想,便轻声的吩咐了句:“去杏庐。”

竹轿吱吱呀呀的响着,往杏庐去了…

上房里,杜氏看着人收拾了麻将桌,亲手端了碗热茶给程世运,说:“老爷,何苦来板着个脸,惹的大姐姐都不痛快了。”

程世运没接茶,站起来往内房去。

看这个意思,今晚是要宿在这里了。杜氏吩咐人打水。之畋趁这会儿工夫进了内室,陪着父亲说了几句话,见时候不早,就告退了。杜氏忙完了外面的事,进去一看,却见程世运坐在外间的沙发上。没有像往常一样,进了里间便脱外袍。

杜氏坐下来,轻声的问道:“累了?”

程世运听到太太问,嗯了一声。

杜氏替程世运脱了外袍,走到隔间,挂了起来,出来见程世运已经坐到了床沿上,只脱了鞋子,穿着白袜的脚踏在地坪上,端坐着。她站了片刻,问道:“老爷,十丫头的事,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程世运清癯的面孔上,表情冷清而素淡。

“老爷?”杜氏一贯好脾气,到这会儿也急了,“你把十丫头给打成那样,可不能…”

“她就是死,也得给我死在陶家。”程世运说。

杜氏怔了片刻,突然大声道:“我不准!”

这一声,不但把端热水进来的豆蔻吓的呆若木鸡,也把程世运弄的愣了一下。

豆蔻急忙退出去。

程世运皱着眉。

“十丫头虽说是宛帔生的,可她到底也是我手里抱大的。十丫头有不对的地方,不该骗咱们,不该离家私奔。不光老爷您生气、伤心,我也是。宛帔更是。你看宛帔这几日苦的!可老爷把十丫头打成那样,也就算惩戒过了。真要出个好歹,你不怕宛帔也跟着出个好歹?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杜氏气的脸红脖子粗的,顿觉自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竟一屁股坐进沙发里。偏沙发又极软,害她差点翻一个跟头,于是就更加气恼,胖手胖脚一阵乱扑腾。

程世运见状更是一言不发,登上鞋,站起来就出了房门。

第五章 缘深缘浅的渊(八)

杜氏不依不饶的在内室大声喊:“十丫头有个好歹,我拉上宛帔,不跟你过了!”

“母亲!”之畋听到母亲在里面大发脾气,急忙进来,“母亲先别生气,青黛回来了,说父亲已经让帔姨把静漪接回杏庐了。就是静漪不太好…”

杜氏一听,忙吩咐人:“备轿!”

地牢里,静漪耳朵贴在石板地上,听着下面潺潺的泉水声;上方的小孔中,透进来风雨交加的声响…

哗啦哗啦响,铁门下面被拉开了一点。

有人说,十小姐,吃一点东西吧。

静漪闻到糕点的香味。可能还有粥。在潮湿阴暗、有股子刺鼻霉味的空间里,这香味显得是如此的突兀。

借着外面投射进来那一瞬的光,她看见了这些食物。

她已经几天滴水粒米未进了,肠胃里早就没了感觉。闻到饭香,也没有能引起她的兴趣…兴许是,她被关在这里,慢慢的也就想通了。坎院虽然不是监狱,她也不是死囚,但她根本就没打算再出去。

关一辈子也罢了,就算死在这里也罢了。

她是不能任人摆布。

她挪动了两下,手指尖终于碰到了衣兜里那轻薄的方片儿。

地牢里阴冷霉湿的味儿,也掩不了这方片儿上煦暖的香。

轻轻的,热乎乎的。

她熟悉极了。

他用的不是寻常的墨,也不是寻常的纸,虽不名贵。而是戴家家传的技艺。他说,他从小就是听着家中后院作坊里家仆手工捞纸的“哗、哗、哗”的声响长大的,有阵子不听这声响,心里会空落落的…

他曾送她一匣子纸笺。

淡淡的黄色,对着光看,梅花若隐若现。随着光线的移动,那梅花忽深忽浅,像在随风飘摇,更有暗香浮动…

他说,静漪,静静的,是静静的涟漪。

她问,那你是什么?

是啊,他是什么?他是煦暖的阳光,不小心投到水波上的,煦暖的阳光…

她抖抖索索的打开那方片,轻轻的印在了脸上。

看不到,闻到也是好的。

就好像他温润的手指,轻轻的拂过她额前的刘海儿,小声的说:静漪,我要拿你怎么办呢?

眼泪是滚滚的落下去了。

恍惚间听到有人在问,小姐、小姐…小姐你还好吗?小姐…

她的意识有些模糊了,好像魂魄已经离开了身体,心里的难受和身上的痛楚都已经和她无关。她漂浮在半空中,这阴暗潮湿,灯光如豆的牢房里,她能看见门外涌进来一簇人,一位中年美妇人拨开众人便扑到了地上,一把抱起地上那昏死过去良久的女子,猛然间痛哭失声…

杏庐。

冯宛帔守着从地牢里抬出来的静漪,泪流满面。

静漪的奶妈乔妈、翠喜等人看着宛帔亲手给静漪擦拭着身上的伤口,无不哽咽出声。

“老爷真下得去手啊…”乔妈流着泪,“我们小姐,什么时候遭过这样的罪啊!我的傻小姐…”

静漪雪白的皮肤,白的透明,隐隐的透着肉色,看得到那健康的肌肉似的,平日里,是多么的美丽啊!可这会儿,一道道的血痕,结了痂,不得不给她剪掉那贴身的衣衫,才不至于再撕扯了皮肉下来。

宛帔一边轻手轻脚的剪,一边掉眼泪。

这几日她见不着静漪,心急如焚,倒没有哭;看着静漪这副样子,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小心的给静漪擦拭着身子。

静漪那精致的脸上,下巴颏儿、颈子上,也有些许擦伤。

宛帔咬着牙,泪眼模糊的,都看不清这孩子的模样了。眼泪吧嗒吧嗒落下去,落在静漪的伤口上,昏迷中的静漪抽搐了一下,干裂的嘴唇间,逸出一阵低呼,沙哑极了…宛帔心好像被刀子剜了一下似的。

急忙去擦那滴泪痕,这一低头,一连串的眼泪落下去,倒像烫着了静漪似的,静漪慢慢的睁开了眼,“…娘…”

宛帔扑在静漪身上,“漪儿…漪儿我的孩子…”

“太太…”乔妈和翠喜叫道,“太太快别这样,小姐晕过去了。”

宛帔怀里的静漪,浑身发烫,像是一团炭火。

宛帔心里一阵着急,她咬着牙,给静漪盖上被子,“大夫还没到?”

“应该快了。姑太太让九少爷亲自开车去接了。”翠喜说。姑太太来时,正好赶上他们接了小姐回来,二话没说就让打电话给九少爷去接大夫了。

“若漪儿有什么好歹…我…”宛帔把手帕按在脸上,“我也不活了!”

“太太您可千万别这么说…”乔妈抹着眼泪。

宛帔仍是痛哭。

冷雨纷纷的秋夜里,这样的哭声传出去,格外的凄清。

匆匆促促的,外面有人来报,说太太来了。

宛帔听到杜氏的声音,也听到程芳云的声音,她们在说什么,她已经没精神理会。

“漪儿,漪儿你醒醒,只要你醒来,娘什么都依你…”宛帔低声。

静漪醒过来,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一睁眼,便是她熟悉的淡青罗帐,用了两年了,不新不旧的,帐上绣的一簇簇的墨菊栩栩如生…她舔了一下嘴唇,确信她是在自己床上,而且,天开始凉了,罗帐都换了…

有人来了,罗帐被掀开一边。

她轻轻的转了下头。

“漪儿?你醒了?”宛帔看到静漪乌黑的眸子,怔了下,将罗帐挂起。

“小姐醒了!终于醒了…乔妈、翠喜…小姐醒了!”

静漪看看出现在母亲身边的人,是乔妈、翠喜、翡宝…除了秋薇,都在。

“秋薇呢?”静漪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能开口问。

宛帔给静漪掩了掩被子,安慰她说:“你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

“娘,秋薇呢?”静漪追问。

宛帔沉默片刻,看着女儿执拗的表情,才说:“漪儿放心,秋薇没事。”

静漪闭上眼睛。

宛帔说:“漪儿,你好了以后,就留在娘身边…咱哪儿都不去了,好不好?”

静漪就觉得母亲的声音忽远忽近的,她仿佛是在船上。

还是,其实她已经在船上了,这一切的痛苦,不过是一个噩梦?多么希望是这样的啊。

宛帔等翠喜把药端过来,亲手来喂静漪吃。

“漪儿,你可得好好儿的…你三哥前日电报里,还特地问起你来呢。他数年不归,归来看到你这副样子,可让他心里怎么好受?”宛帔轻声的说。

静漪拿过药碗来,一气儿的喝下去。

药苦的很,她推开翠喜给她预备的冰糖。

“三哥要回来了?”她问。

“就这一两日。说是搭飞机回来。”宛帔看着静漪。

家里得了三少爷之忱回来的准信儿,就好像有了件喜事儿。马上又是中秋节,杜氏借着这个由头,让上上下下的准备一番,也省的人少把心思都放在杏庐、放在十小姐静漪这里。

宛帔没有跟静漪说其他的。

尤其陶家听说静漪“病重”,陶驷的太太雅媚亲自登门问候的事,她更不能说。

杜氏说,这位精明强干的陶家二少奶奶,此番前来,对静漪逃婚的事只字不提,但对文定之事,也只字未提。却提了提七爷陶骧因有要事前阵子去了南京,将于近日返回北平。

宛帔心中自是五味杂陈。

陶骧,她只见过那一回。看上去,倒是个端正持重的年轻人…

宛帔拿着帕子给静漪擦着额上的汗。

这孩子身子虚弱的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将养的完全恢复元气。

这种情况下,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同意,把她送出门去的。

宛帔想着,背过脸去,拿手帕擦了擦眼角。

*

程之忱望着舷窗外白里泛灰的云层。有点凉,他将皮衣领子竖起来。

副机长从驾驶舱出来,将风镜往上推了推,在飞机的轰鸣声中,大声问:“还好吗?”

程之忱点头,也大声说:“很好。”

“老家是北平?这是回家了?”

“是。”程之忱回答。

“我是重庆人。”副机长在他对面坐下来,“多久没回家了?”

程之忱想了想,说:“三年。”

第五章 缘深缘浅的渊(九)

“我五年没回了。不过,我家眷都在南京。”副机长微笑,“成家了没?”他打量程之忱。这位身着便装,看不出来路、更不知军衔高低。不过如今很多少壮派的军官,看着模样年轻,机会多,升的却是极快的。他扫一眼程之忱那考究的皮衣,褐色马裤,深褐色的马靴…模样白净而眉目斯文,又不失英武之气,可以说是十二分的漂亮人物。

“没有。”程之忱摇头。

“该成家了。”副机长慢慢的说。闲话而已。并不十分的有所含义。

程之忱只是微微一笑。

“哪里高就?”停了好久,副机长忽然问。

“侍从一室。”程之忱简单的说。

副机长几乎是脱口而出:“大内效力啊。”心直口快的。

程之忱笑出来。

“既然是大内效力,向你打听点儿小道儿消息。”副机长笑着说。

之忱笑一笑,点头。

“我听说,长官的二小姐正在和侍从室的一个校官闹恋爱?这程子满城风雨的。”副机长好奇的问。

程之忱沉默片刻,拂了一下膝上的尘埃,微笑道:“不清楚。”

“二小姐才貌双全,能看上的,必定是人中龙凤。”副机长又转过头去。没得到他想要的回答,他也不怎么在意;漫不经心的说,“长官膝下,便只有这一个女儿,选婿大事,定是慎重。听说长官和西南白家、西北陶家都有联姻的意思,那白家三公子更是在南京盘桓已有数月。照这么看,恐怕没那么容易让一个侍从武官得了趣吧。”

程之忱淡淡的说:“也是。”

副机长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回了驾驶舱。

程之忱望着舷窗外厚厚的云层。不知何时,天云相接处,一轮红日跳将出来。刚刚阴霾的天气,被这红彤彤的光一扫而光。忽然间机身颠簸起来…在这剧烈的颠簸中,他慢慢的闭上眼睛。

离家是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