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慎想起来,问道:“你出门没人跟着?”

“没人,只有之忓。”静漪没好气的说。

之慎听了倒笑了,说:“我跟之忓说去,你不拿他当人待。”

“是你先把话说难听了,倒赖我。”静漪说着便拉慧安走。

之慎站在那里看她们离去,慧安始终文静腼腆的站在静漪身边,同他话都没有说上一句,只顾脸红了。他皱了下眉,回身要走,便看到之忓迎面走来,手里捧着一个大包,看到他,停下来。

“九少爷。”之忓将纸包捧在身前。

“今儿是你跟小十出门的?”之慎问。

“是。”之忓回答。

“这什么呀?”之慎指了指纸包。鼓鼓囊囊的,细麻绳系着,看不出是什么。

“冰糖葫芦。”之忓说,“十小姐出门前说要的。”

之慎挥了下手,让之忓走。

之忓刚走了两步,之慎又叫住他,说:“之忓,你和老爷去西北的事…”

“九少爷,主子的事,还轮不到我多嘴。”之忓说完,转身便走。

之慎见之忓健步如飞走了,远远的看到前面静漪和慧安的背影,静漪回了下头,他挥挥手…

*

十月十九在市政厅举行的集体婚礼,因为有了名流公子的参与,格外受北平各界关注。早三日前的报纸上便开始登报启事,于是这日到市政厅观礼的人们早早的就到了。

仪式定在上午十一时整。

程静漪随着母亲坐在自家的位子上。

她今日特地带来了新配的眼镜,戴上之后果然看的清楚。

他们坐在东半部坐席中,前排首座是她的父亲程世运,在他身旁的是盛装的嫡母杜厚德。她只在落座时看了父亲的背影片刻——无论是站姿还是坐姿,都是端直而挺拔的,坐下来手中拄着文明棍,纹丝不动。隔了宽宽的铺了红毯的走道,西半部坐席前方的来宾她也都能一一辨认出来。只是一瞥之间,她发现陶驷夫妇坐在第三排,身旁就是陶骧。陶驷一身戎装礼服,陶骧却是黑色的西装。

她正要转头,紧邻陶骧而坐的段奉孝对她一抬手,碰了下帽檐,惊动了陶驷夫妇。他们转头望过来,对她微笑,让她不得不欠身回礼。这一来又引得那边几位世交长辈注目,她只好起身。这一来她难免被更多的人关注和议论。

静漪只听得原本安静的礼堂里一阵嗡嗡嗡的声音,想必皆是窃窃私议,不禁脸红耳热。坐在她身旁的之鸾轻笑一声,说:“十妹,你不如站到那里去,给他们看看。”之鸾手指点了点前方圣坛上主婚人站的位置,又转头去同之凤说话了。

静漪正窘的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候外面传来礼炮声,是新人们到了,几乎所有的人都朝大门看去。

她松口气。

宛帔看她仍是脸红,轻声说:“不打紧的。”

静漪握了她的手,点头。

主婚人宣布仪式正式开始、请新人入场。

第六章 载沉载浮的海 (十七)

静漪接下来都在全神贯注地看她的三哥和索小姐、二表姐无暇和金碧全、二表姐无垢和孔远遒。言蝤鴵裻这三对新人次第入场,每一对的出现,都能掀起小小的高~潮,掌声雷动。静漪随着众人鼓掌,看到无垢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特地转过脸来对她微笑了下——薄如蝉翼的头纱下,三表姐的眼睛里满是幸福的星光,那是遮不住的——她也对无垢笑着挥手。

主婚人待新人们各就各位,简短致辞之后,引领他们宣誓。

新人们在众人的见证下,庄严的宣誓,彼此敬爱一生。

因今日婚礼的媒人是前政府总理,主婚人是现任市长,仪式上除了新人们的宣誓,还有他们的简短演说。演说的主题自然首先祝福新人们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其次赞扬他们为倡导新文明做的表率作用,简短捷说,处处充溢着喜气。

仪式结束,一对对的新人沿着红毯走出礼堂。外面聚集了众多看热闹的人,抢在人群最前方的是各大报社的记者们。摄影记者手中的镁光灯不停的闪着,白烟阵阵冒起,他们的镜头随着走在最前面的程之忱和索雁临走,步步紧跟。

程之忱搀着长裙曳地的索雁临,走到礼堂外高高的台阶下沿站好,大方的让记者们拍照。待随后其他的新人们各自站好位置,排成了壮观的几排,镁光灯的阵阵白烟像云雾似的,“嘭嘭嘭”的响声夹杂在欢呼和掌声中,显得热闹非凡。

忽然间花瓣从半空落下,雨点似的飘飘洒洒,却像火焰般点燃围观群众的热情似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静漪跟随着宛帔走出礼堂,恰恰看到这若天女散花似的美丽一幕。

只是一仰头之间,她忽然觉得头晕目眩。她来不及拉住宛帔的手,急忙往旁边退了两步,摸到礼堂那厚重的门,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只听到身边脚步声杂乱,忽然一道尖利的呼啸声穿透耳膜,随后有那么一会儿,她什么都听不见了。仅存的一点意识,是不知道怎么手里抓着的木头,变的又软又暖了…

待她恢复意识,发现自己已经坐在礼堂的木凳上,离她最近的是母亲的面孔,满是焦急。见她清醒了些,仍是搓着她的耳垂。她有点儿茫然的转头看看四周,之忓在,还有陶骧…两人都是黑色的西装,黑的让人看着压抑。脸上倒还都是平常的样子,看不出什么来。之忓见她看过来,往后退了一步,被陶骧的身子遮住了大半个人。

静漪皱了下眉。

“好些没有?”宛帔抓着静漪手,担心的问。

静漪摸摸额上的冷汗,勉强笑着说:“刚刚忽然心慌,喘不过气来。”

昨晚陪着无暇和无垢,几乎一宿没睡。早上着急忙慌的,只喝了口燕窝粥。

难怪天女散花会散到眼里来,迷了她的意识。

“你可吓坏我了。走快半步而已,一回头竟不见你,急忙叫之忓…多亏了七少爷。七少爷,有劳你。”宛帔转头对站在一旁的陶骧说。

“您不必客气。”陶骧说着,看了静漪。应是身体未恢复好,为了让脸色好看敷了胭脂,此时嘴唇都青了,比的那层胭脂像供桌上的白馍落上的香灰…难看也是难看到了极处。

静漪被他打量,也不出声。

宛帔倒和陶骧交谈了几句,又问静漪能不能走,说:“我们该回去了。今天家里很多事情呢——七少爷等下能来吃我们三少爷和三少*喜酒吧?”

陶骧点头说是。

他是定了要出席程府晚间的宴席的。

虽说是一切从简的婚礼,该尽的礼数、该摆的酒席仍是要摆。孔家和金家是大宴宾客三日,程家则是中午晚上各有一场酒席,晚间另有舞会和堂会,论起来也是繁琐到了极处。因程之忱和索雁临后日便启程回南,今晚到程府晚宴的人一定是格外的多。

“请一定来多喝几杯喜酒。”宛帔温和的笑着,望着这个清贵稳重的年轻人。

“是。”陶骧点头,“您先请。”

“是得快些回去了,他们这会子都该到家了呢。”宛帔说。

静漪跟着起身。

礼堂里宾客几乎散尽,除了他们几位,只剩下工友在收拾观礼的客人们走后留下的垃圾。

走出来,静漪觉得呼吸完全顺畅了。

下台阶时,她一边做深呼吸,一边按着胸口。

宛帔担心的看着她,说:“礼堂里人又多,气味又杂。等会儿回家,就回房歇着吧。我和太太说,晚上也不让你出来了。你身子还弱,搁不住那么闹腾。”

“娘,刚刚我那是饿的啦。您放心吧,我回去吃过东西,还攒着力气晚上跳舞呢。”静漪安慰着宛帔。她当然听的出母亲语气里的犹豫,她也知道母亲今天要管着不少事,许是饭都顾不上好好吃,更别说晚上的堂会戏,能陪着坐下来,也不能安心看的。她们毕竟是主人家,照顾好宾客才是最重要的。何况晚间家中的舞会更是三家共同为了新人举办,客人比往常会更多一些的。正是用人的时候,她怎可一味躲了去?

“你要真肯去跳跳舞,我倒也喜欢。”宛帔微笑,恰好看到载着新人的花车排成队顺序离开…看着这花团锦簇的喜庆场面,她竟有些心里空落落的,转头看看身边的女儿,又不禁回头看了眼陶骧。

陶骧走上前去,替她们开了车门。

宛帔邀请陶骧同她们一起走。

静漪坐在母亲身边,握了母亲的手。

陶骧婉拒,说他的车子在等了。

宛帔也就不勉强他,让司机开车走了。

静漪见母亲好久都不说话,转脸看她,就见母亲皱着眉头,愣了愣,叫:“娘?”

宛帔舒展开眉头,拍拍她的手,说:“不知道七少爷这回在北平能停留几日?原是说不能来的,没想到,到底特意来这一趟。”

静漪沉默片刻,才说:“也不定特为了三哥的婚礼。”

宛帔望着静漪,静漪转开脸。

“不是为了这个,还能为什么?”宛帔轻声问。

静漪看着坐在前面的之忓,只露了穿着黑色西装的肩膀,暗沉,灰暗…她说:“娘,我累。”

她说着,歪头靠在宛帔的肩膀上,闭上眼睛。

说出这个累字来,刚刚积攒起来的力气好像又散了似的。

宛帔见她这样,摸了摸她的颈子…

回到家里,宛帔交待之忓送静漪回杏庐,自己去上房了。

静漪听从母亲的安排,悄悄的从侧门走,绕道僻静处,回房休息。

杏庐里只留了两个老妈子看门,连秋薇都被召集去前面做事了。

静漪回到房里不一会儿,就有下人来给她送吃食。打开来看,应是今日午宴的菜品,特地给她送过来的,两个食盒里加点心超过二十个碟子。她往窗外看了看,走到外面去,见之忓坐在门口的石凳上,闭目打坐呢。西装上衣被他脱下来挂在旁边的树上,只穿了衬衫,领带也还打着——想到他平时的一板一眼,这样子竟有些说不出的滑稽。

静漪叫了声“之忓”。

之忓急忙起身。

他忘了自己是坐在石凳上的,这一站,就站在了石凳上。

静漪看到,一愣,笑出来。

之忓见她笑了,窘迫的从石凳上下来,拿了外衣穿上,问:“十小姐,有什么吩咐?”

“把这个拿到后面水阁里去。”静漪指着屋内桌上的两个食盒,说着她自己先走了出来。

水阁在杏庐后院,依水而建。静漪走的不快,之忓拎着食盒很快便赶了上来。两人顺着廊子走着,下了桥,进水阁。静漪看看水阁里的陈设,石桌石凳上都换了冬日的软垫,四周也落了玻璃窗,挡风,然又不妨观景。

“放下吧。”静漪说,“把吃的都拿出来。这些东西都够四五个人吃了。”

等之忓摆桌子的工夫,她看着旁边石桌上的一盘残局——这不知是什么时候,她和三哥在这里下的。棋局未完,三哥离开了,就这么撂在这儿…她静静的看着,就听之忓说:“十小姐,用饭吧。”

静漪坐下来。

香喷喷的一桌饭菜,让人垂涎欲滴。

“坐下吧。”静漪伸手掀开食盒,里面果然还有一副碗筷,她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见之忓仍垂手侍立,便说:“坐下吧,一个人吃饭怪闷的。”

“十小姐,这不合规矩。”之忓说。

“什么规矩?你是老爷身边的人,按说降格来这里当差,都是不合规矩的。坐吧,”静漪拿起筷子来,温和的说,“你要不吃,我也不吃了。”

之忓沉默。

静漪也就真放下筷子,等他。

“谢谢十小姐。”之忓这才坐下来。

“坐正了吃。”静漪见他偏坐了,说。

之忓无奈,只好坐正了。

两个人慢慢的吃着饭,除了偶尔飞鸟穿过岸上的竹林声,静静的只有一点风声。

“你还记得几岁来的吗?”静漪等之忓放下碗筷,才放了筷子,问道。她递给之忓一条手巾。

之忓接了,侧身擦了脸,才说:“不太记得了。”

“我也不记得了。只记得你来了就跟别人不一样,别人都不敢惹我九哥,你就敢。跟我九哥打架,两人在地上裹着扭,都扭的一身泥。你头碰在尖角上,血流一脸,还张口咬我九哥,差点咬下他一块肉来。结果我九哥挨揍罚跪,你就没事儿。”静漪边说,边让外面守着的老妈子过来收拾桌子。

“父亲待你,其实跟九哥是一样的。”她站起来,之忓也跟着站起来。

之忓见她走到棋桌边,不知她要做什么,静默的等着她发话。

“父亲现在还会让你陪他下棋么?”静漪问。

“老爷忙,现在极少有空下棋了。”之忓没有正面回答静漪的问题。

“父亲说过,学棋最好是在未开蒙之前。说人一旦读书,难免心会为条框所囿,棋下的再好也有限,难成国手。虽是这样,我们兄妹天分还是不高。”静漪说。

“小姐过谦。少爷小姐都不是在这上面肯下功夫的人。”之忓听她说棋,略安心些。

“和我下完这盘棋如何?”静漪指了指棋盘。

之忓原想拒绝,但见静漪自己已经先选了黑子一方坐了下来,只好坐下。

静漪示意之忓道:“该你了。”

之忓捻了棋子,却半晌没有下。

静漪拿了颗棋子在手,又丢下。棋子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她看着之忓,问:“怎么?”

之忓说:“十小姐,黑子除非出奇招,败局已定,不如另…”

“怎见得败局已定?”静漪看着之忓。

之忓沉默片刻,指着东北角的位置,说:“从这里开始,白子已现屠龙之势…”他说着,将白子落下,再抬头,对上静漪黑沉沉的眸子,他一省,“十小姐绝不是看不出来,之忓卖弄了。”

“你也说了,除非出奇招。你怎见得,我没有奇招?”静漪收回目光,落在棋盘上。

之忓静默。

静漪全神贯注在指尖这一颗棋子上,过了好久,才在西北角安下它。

之忓眼睑微微颤动,捻着白子。

静漪轻声说:“这样,才有的下。”

第六章 载沉载浮的海 (十八)

“只是一盘棋,之忓。言蝤鴵裻你我各凭本领就是。”静漪说。

“是,十小姐。”之忓始终不抬头,只盯着棋盘。

静漪招手,让老妈子进来,要壶茶。

茶上来了,之忓这步棋还没走。

静漪握了茶杯在手中。目光从棋盘上一开,抿了口香茶。

之忓不再犹豫,手中白子落下。

“妙招。”静漪放下茶杯,忍不住说。

之忓不吭声。黑子优势不小,这不能算他的功劳。

静漪扫一眼,跟着便一子下去,依旧定在西北角。

之忓也落子很快。

几个回合下来,之忓继续巩固中盘优势,静漪试图扭转西北颓势。

静漪知道之忓不是个好对付的对手,她必须全力以赴。到此时,她竟然忘了身体上的不适…天色渐渐的暗下来,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双方才分出胜负。

静漪稍稍晃了下她有些酸痛的脖子。

太专注了,都没有活动下。

数子的工夫,她伸手一摸茶杯,茶早凉透了。

老妈子见她要茶,忙换了热的来,说:“小姐,刚刚九少爷来电话,问小姐好些没?我回九少爷话,说小姐在这里下棋,九少爷说他一会儿过来。”

静漪点头表示知道了,问:“太太没问?”

“太太让翠喜姑娘回来一趟,见小姐在这里下棋只嘱咐我们小心伺候,没有说别的,说小姐若是好些了,在房中休息也可,去跳舞也可,去听戏的话,记得陪江家的慧安小姐坐。大太太让七小姐陪着江小姐,七小姐却是不听戏的,怕闷了江小姐。”老妈子回话。

静漪点头。

慧安是不跳舞的,这她早知道。

慧安来住了两天,行动都和她一处,两人相处的极好。

之忓数子完毕,道:“小姐赢了。”

“两目半。惨胜。”静漪说。她站起来,看看之忓,说:“承让了。”

之忓说:“十小姐确有奇招,之忓甘拜下风。”

静漪点着棋盘的中央,说:“你当我看不出来吗?那一昏招,哪儿是你的路数?”

“只算错一招,便满盘皆输。落棋无悔,向来如此。这是棋道,更是人生。”之忓回答。

静漪正要走出水阁,听到这里,却站下,回头看看微微低头的之忓。

她让老妈子提灯走在前面,示意之忓跟上来。

“这盘棋,有机会要和三哥下完的。虽然三哥未必不会用我的‘奇招’,但是我也不会出你那样的‘昏招’。”静漪说。

之忓叫她:“小姐…”

静漪笑了笑,说:“说说就罢了,再和他下盘棋,不知道何年何月何时?就算有机会,谁还记得这一盘棋?”

之忓不知该说什么。

静漪虽然脸上有笑容,语气却是说不出的苍凉。

就如同这初冬的夜风,吹起来,初时并不觉什么,久了,却觉得是透骨的冷…

“同你下棋真累。我去歇一歇,晚上要跳舞的。要是在舞会上再晕倒,可不成。”静漪见之忓望着她是怔住了,便说。

“小姐,多保重。”之忓终于说。

静漪看了他一会儿,说:“当然。”

她说完,径自回了房。

之忓在她门前站了片刻,走远些,站在廊下他寻常守着的位置上,远远的,看到十小姐的窗口亮了起来。

院子里的电灯被老妈子扭亮,廊下的灯把他的身影映成了交错在一起的几条,拉的长长的…

程之慎从宴会大厅后门出来,扶着廊柱站了好一会儿才稳住。

家仆看到他似是醉了,忙过来搀扶,他摆手。

晚宴已近尾声,大部分的客人爱听戏的去听戏,爱跳舞的赴了舞会,却还有一些豪饮或高谈阔论者在这里。他本想替三哥解围的,只是他的酒量也不好,还是三哥见他不胜酒力,把他支开,自己同那些人周?旋。他听着宴会大厅里那豪放笑声,酒杯碰撞的响声,只觉得酒气一阵阵向上翻涌,辨了辨方向,走下台阶,预备找个地方醒醒酒。

一路上不时遇到宾客,少不得停一下应对,还好他虽喝多了酒,形状却也没有丢了。

谁知道他走了好久,总是看着假山不动,站了一会儿,才知道自己这么半天,都在绕着这假山池塘转,都没能找到间屋子进去躺着,他不由得有些恼火,索性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仰着头,从树上挂着的彩灯间望着天空。

月朗星稀,呼出一口气,白花花的。

他看了半晌,觉得清醒些,待要站起来,却听见欢快的乐曲声,举目四望,想起来隔了这道墙过去是惜阴厅——今晚举行舞会的地方。远远的只听着传过来的乐曲,就觉得热闹非常。他深吸着气,有点提不起精神来。

“少爷…少爷少爷,我的爷,可找着您了!”程倚追上来,搀着之慎。

“找我干嘛?”之慎问,甩开手,不用他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