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笑着说:“也好,你去吧。晌午不过是自家人吃饭,你若乏了就自管睡去。”

静漪摇头退下去。

杜氏看着静漪出门,之鸾也跟了出去,拿起茶碗来,掂在手中,转脸对宛帔说:“还是孩子嘛…宛帔,别太据了她。还能再留她几天呢?”

宛帔听杜氏这么说,倒真的怔住。

杜氏喝口热茶,看看满屋子的人,说:“漪儿喝酒,恐怕心里也是有事的缘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去吧。有些事想开了,总比想不开好。是不是?”

“我是怕她…”宛帔心怦怦跳。

“你就是左怕右怕。怕什么?漪儿明白的很。该怎么做,她已经知道了。”杜氏望着她,隔了一会儿才说:“老爷也说,咱们这回恐怕真的是得准备嫁女儿了。”

宛帔先转脸看看门口,静漪早已经出去了…

静漪出门来,见之慎的长随程倚在外面候着,把他叫过来,吩咐他出去同大管家说,差人去赵家问老太太、姑太太安,就说太太说的,让来问问老太太是不是好些了,另告诉姑太太,太太今日不得闲,改日去探望老太太的。程倚答应着走了。静漪在廊下站了一会儿,就往西跨院去。秋薇要跟着她,她没让。

嫡母的话让她心里有些不安。

努力的回想着昨晚,想来想去其实都模模糊糊的。

她慢慢的走着,漫无目的地,停下来脚步时,就走到了池塘边,一池锦鲤此时仅有几条懒洋洋的浮在水面上,游的极缓慢。同夏日的热闹截然不同。她轻轻的拍了拍手,这几条锦鲤张大了口,却没有吃到鱼食,不耐烦似的一翻身,游走了…她想起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走到这里来,上次来,还在三四个月前。

“小姐。”

静漪转头,看到四宝。

四宝将手中的鱼食递给她,她展颜,接过鱼食来,又有些怅然,握在手里,说:“鱼儿也这样,手中无饵,也不肯睬的。”

她望着呈深绿色的水,几尾懒鱼露着背鳍。

四宝见她没有别的吩咐,就退到了一边。

静漪抓了一把鱼饵散下去,片刻之后,锦鲤便争先恐后的冒出水面来。她一把一把的撒着鱼饵,锦鲤就成群成群的跃出水面。这条挤着那条,这个压着那个,闹成一锅粥似的…她将最后一把鱼饵撒下去,转头看了看刚刚来到自己身边的之鸾。

之鸾盯着抢饵的鱼群,说:“为了这口吃的,争先恐后,互相倾轧,丑态百出,人物一理。”

静漪不语。

之鸾问:“昨儿晚上你真醉了?”

静漪反问:“不然呢?”

第七章 若即若离的鬟 (六)

“真醉还是装醉,只有你自个儿心里清楚。真醉了,大不了就是酒后失仪,丢了大家的脸罢了。若是装醉,你心机真深不可测。”之鸾说。她见静漪不回嘴,冷笑道:“看来我猜的没错,是装醉了。真不愧是你娘的女儿,就那么想勾。引男人?谁说的程家十小姐端庄文雅,只知道读书?读书固然是好,我们都比不上的。降服男人也是有的是狐媚招数儿,更是我们不及的。这么狐媚子霸道的,是生怕人家不知道你谁姨太太养的吗?你不是誓死不嫁陶骧么?还三分酒气盖着脸,投怀送抱去做什么?难不成是你的心上人被你妨死了,眼看着名声坏了,陶家要悔婚了,知道嫁不到更好的人家了,就使这下三滥的招数?我们昨儿可是去的快了些,要是慢两步,还不知你要做出什么来呢!那陶骧岂是个傻子?他难道不知道,你现如今值几斤几两?父亲拿你保那矿山的开采权,你也得值那个价儿,谁知道你…”

“七姐。”静漪叫之鸾。

声音不轻不重的,恰好让之鸾听的清楚。

之鸾住了声。

“啪”的一下,一记耳光抽在她脸上。又脆又响又狠。

之鸾捂着脸,见鬼似的盯着静漪,愣了片刻,她阴狠的说:“你敢打我?你敢打我?!”她说着抬手便挥过来,被静漪一把抓住手腕子。

“你出口就伤人,没想到会挨巴掌”这一巴掌,打你对我娘不敬。你敢再说她一个不字,我不但敢打你,还敢和你同归于尽。”静漪说。

“你放开我!”之鸾也不是个惯会和人动手的。何况她和之凤从小欺负静漪,静漪从未像这一胆敢反抗,她一时恼怒又不知所措,竟懵了。

“你说的话,我字字都听了个清楚,也字字记在心中。七姐,有句话,我要跟你说。你听清楚,也记住。”静漪制住之鸾,盯着她的眸子,一字一句的说:“程家,是不卖女儿的。”

静漪松了手,说:“我与陶骧有婚约在前,履行婚约是天经地义的事。只要他愿意娶,我愿意嫁,与旁人何干?况且父亲经营有道,根本不需要拿任何一个女儿去换什么。你这是在侮辱父亲。父亲会把区区开采权放在眼里?你未免太小瞧父亲、太看轻程家。”

“你胡说,我哪有侮辱父亲?”之鸾被静漪抢白,顿时更慌乱。她只是一时冲动,并没有想清楚后果。

静漪看着之鸾,决定把话说出来:“我知道你厌烦我不是因为我给程家丢了脸。你厌烦我不是因为外面的男人,而是家里的男人。明白告诉你,七姐,我从没把他当成男人看。”

“你闭嘴!”之鸾被静漪一言戳中痛处,脸都白了。

静漪仿佛看到年轻了二十岁的三太太站在自己面前。想起三太太对母亲的处处刁难,她忍不住想要言辞再伤害之鸾一番,然而她看到之鸾眼里闪着泪光,却不禁觉得自己脸上也被之鸾打了一巴掌似的,忍住了。

“混蛋!狐媚子!从今往后不准你对他…”之鸾气的浑身发抖。

静漪也不看她,一转身,刚走了两步,之鸾的骂声戛然而止,她便看到了迎头而来的章之忓。

她愣了下,之忓在她面前三步远处站住。

“什么事?”她见之忓是有事的样子,问道。

“门上给小姐您送来一封信。”之忓双手将信奉上。

静漪将信接过来,看看之忓。

之忓请她先走。

静漪走出好远,没有听到之忓的脚步声,她也没有回头。

和之鸾的一番唇枪舌剑,枪尖剑刃都留在心上。

她回房去,先擦了把脸,才将信拿出来。

信封上写的是程静漪小姐敬启,落款是金润祺拜上。

她展信一阅,金润祺希望能够和她见一面。

信里留有电话号码。

*

程静漪这天照约定时间来到赛马会的会馆外。

时间地点都是她定的。

因为出来一趟不容易,又不想和家里明说出来见的是金润祺,就打着请慧安吃饭看戏、要之慎作陪的旗号出来。见过金润祺之后,她还要赶着去赴慧安的约。因慧安马上也要回上海了,之慎对慧安那不冷不热的态度,让杜氏也有些暗暗着急。静漪有心帮忙,事先同之慎说好,让他负责接慧安。

车子好容易开到会馆门口却被看门人拦住了,向他们索要请柬。原来今天会馆内有重要宴席,所有场所都临时封闭了。

她看到一辆接一辆的汽车驶入会馆的大门,问客气地看门人:“请问今天有什么活动吗?”

“是金大公子在这里举行招待会。”看门人说。

静漪问:“金碧全先生?”

看门人点头道:“正是。”

静漪想了想,不料这么巧,金碧全在这里有招待会。她听说二表姐夫妇要在离南京南下前宴客的。眼下既然金碧全在这里,通过他进去倒不是不可以,只是若碧全知道,无暇必然也就知道。无暇对于她的事从来上心,此时就不知会另生出什么枝节来了…她沉吟,想着要怎么办。

“小姐?请不要挡着后面的车子。”看门人说。

“咖啡馆不开放吗?”静漪并不死心。

“哦,咖啡馆倒是开放的。您让车子开到马场西侧,咖啡馆正门在那边。”看门人露出微笑来,替开车的宽叔仔细指点方向。宽叔将车子倒了倒,往马场西侧开去。

赛马场很大,绕半圈颇花了点时间。

静漪看了看怀表,已经三时半。她注定要迟到了。

停车静漪就吩咐:“四宝,你和宽叔在车上等我吧,我去去就回。”

“好的,十小姐。”四宝还是下了车。

静漪看看穿着蓝色竹布衫裤的四宝,年轻而有些憨气,和之忓是完全不同的样子--之忓这几天都不见人,回到父亲身边跟进跟出了--静漪转身往咖啡馆的窗子看了一眼,靠近窗子的位置,一个穿着白色旗袍的年轻女子已经站了起来。她快步走进咖啡馆去,西崽给她带路。

金润祺站在位子旁边,见她走到跟前,对她鞠了一躬,说:“程小姐,你好,我是金润祺。”

这几个字念的铿锵有力,极似日语的发音节奏。

静漪点了下头,道:“你好。”

“程小姐请坐吧。”金润祺等静漪坐下,才坐了。

西崽问静漪要喝什么,静漪要了咖啡。

“一样的。”金润祺说。

等咖啡上来的功夫,两人互相打量了一番。

静漪见金润祺今天又是一袭雪白的旗袍,不由得想起那日偶遇的一幕。她的目光落在金润祺手边的孔雀蓝色披肩上。如此夺目的色泽,金润祺穿戴起来,毫不见怯。比起那日和服的风姿,又是另一种气度了。

只是静漪看着,总觉得金润祺身上不知有种什么东西,会让她不舒服。

金润祺等咖啡上来,亲手给静漪的杯子里加了鲜奶,说:“程小姐穿紫色真美。”

“谢谢。”静漪谢绝了她加方糖的举动,将咖啡杯挪到面前来。

她穿了深紫色的袍子。

天气冷,出门前还毫不犹豫的在外面套了貂褂,略显臃肿。

金润祺往自己杯子里丢了一颗方糖,说:“他喝清咖啡的。我总想学点他的习惯,可是这一样无论如何学不来。受不了那份清苦,就放一颗方糖。苦中还是有点甜最好。不然真挨不住。”她说着,用银匙搅动咖啡杯,搅起一个小漩涡来。

静漪将咖啡杯端起来,抿了一口。

咖啡极香。

金润祺并不明说这个“他”是谁。她也不问。既然金润祺非要在她面前显示他们之间的这种特别关系,她就不动声色的等着。一杯咖啡喝完,若是金润祺不说约她见面的目的,她可以要第二杯。她不着急。

“冒昧约程小姐见面,是有话要对程小姐讲,也有些东西要给程小姐看一看。”金润祺顿了顿,从身边的挎包里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精致锦盒来,摆在桌子上。

静漪看了看,锦盒的制作和传统的中国做法并不相同。锦缎也有独特的纹路,盒盖上的图案是一对鲤鱼,栩栩如生的。金润祺见她留意这个,解释道:“这是京都一带著名的西阵织。你喜欢,可以送给你。”

“不,谢谢。欣赏下足矣。”静漪拒绝。

金润祺微笑,把锦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叠东西来。静漪看到几张照片。金润祺先将照片放在静漪面前,手中则捏着一摞厚厚的纸,看上去是信件。

第七章 若即若离的鬟 (七)

静漪拿起照片来看,四张,她从第一张开始仔细的看。看完了,又返回去看了第二遍。

将照片放下,她看向金润祺。

金润祺将手中的信件放到静漪面前,说:“请再看看这个。”

静漪将信件推了一下,并不打开去看,却问:“我都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你怎么会有这些相片子?”

“我也不想要这个。”金润祺说。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有这么大的兴趣?”静漪又问。

“在我确定他会履行婚约之后。”金润祺回答。

静漪点头,说:“照片上的这个人,过世了。”她手指尖点了下相片中学生装的男青年。她专注的看着他,好像要辨认什么。

“我知道。”金润祺说,“我以为,他如果活着会更好。如果他活着,或许没有你我这场会面。”

静漪抬眼看看金润祺。看上去柔弱美丽的若粉色樱花瓣儿似的金润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让她讶异;而她更讶异的,是自己听到了她说这样的话,居然还会安稳的坐在这里,并且想听她讲下去。或者其实她根本就是想,这个女人到底要做什么。

“他是一个极端危险的人。而你居然甘心被他一再利用。像你这样身份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想只有为了爱情,才能解释。”金润祺说。

“请你不要对逝者不敬。”静漪啜了口咖啡,看着相片。拍的很好,这不是一般的摄影技术、也不是一般的摄影机器能达到的,她问:“这些相片,还有…这是调查报告吧--你给陶骧看过吗?”

她甚至有些恶作剧的,抬眼看着金润祺。

果不其然金润祺微笑了,说:“如程小姐所料,我不可能拿给他看。”

“是的。如果是我,也不会拿给他看。亮出赃物,就是承认自己做贼。”静漪将咖啡杯放下,招手叫西崽来续杯。

这一回,她自己加了奶。

清咖太苦,她也喝不来的。

“程小姐,话不能这么说。我得到的这些,不过是事实。是你们想隐瞒的事实。你不爱牧之,更不想嫁给他…你爱的是这个人。”金润祺指着相片中的人。

静漪也仔细的看着,说:“是的。我爱过他。但他已经走了。眼下我才是活着的那一个。”

金润祺听着静漪的话,半响不语。

静漪默默的喝着咖啡。

“程小姐,我来见你,不是想要阻止你嫁给牧之的。”金润祺说。

静漪眉头略皱。

这倒是出乎意料之外,但随即她明白过来,心里是有些震动,但努力表现的不动声色。

“如果履行婚约是他必须做的,也是他乐意做的,我愿意成全他。我并不介意做妾。”

金润祺说。

金润祺细细的眼睛里流露出很温柔的光,以至于静漪不得不相信她这是发自肺腑的话。

然而她预备好的,是与一个阻止她和陶骧成婚的女子来对峙,甚至也许她要预备应对着更激烈的场面。哪里料到,金润祺的请求竟然是这样的--让她这个未婚妻,有个心理准备,在不久的将来,要接受一个妾侍…静漪更加认真的打量金润祺。

拿出暗中拍摄的相片和调查报告的时候,她觉得金润祺阴险的若一条毒蛇;这样谦卑的对她说出自己的心愿,她觉得金润祺有资格做白素贞…她轻声的问金润祺:“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当然如果能动摇程小姐履行婚约的心思就更好。只是看起来,程小姐比我想象中还要坚决的多。”金润祺将自己按在手下的锦盒推到静漪面前,说:“这里还有点东西,我希望程小姐你看看。看过了,我想你大概能明白,我为什么想要委曲求全…从我第一次见到程小姐的相片,就预感到自己可能要接受一场失败。”

静漪没有打开锦盒:“金小姐,很多人说我美,但是我不觉得。”

金润祺点头,“程小姐之美,是罕见的,但不是仅有的。美貌对一个男人来说,永远是暂时的吸引力。”她说着,抬了抬下巴。

细微的小动作,彰显着她的骄傲。

静漪反而是略低了低头,将面前的相片和调查报告收了,说:“金小姐手上,想必不止一份,那么这些我就拿走了--这些东西证明不了什么。即便能证明,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而且,起码陶程两家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所以您既不可能拿它来威胁到我,也不太可能拿它威胁到别人,更不可能动摇陶程两家的契约。这些东西没有这个力量,你也没有这个力量。”

“程小姐,话别说的这么满。这些东西有没有这个力量,我有没有这个力量,还是要试试才知道的。”金润祺微笑。

静漪也微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程小姐不怕玉石俱焚?”金润祺问。

“谁是玉,谁是石?”静漪反问。

“即便如程小姐所说,这些东西都是废物,你也不能不有所顾忌。陶家并不是个新式的家族。程小姐所作所为远超出陶家对媳妇的预期,反对你的人不在少数,其中最反对者就是陶夫人。程小姐,这些东西到陶夫人手上,你觉得,自己能在陶家立足吗?“金润祺轻声的说。”多谢金小姐告诉我这些。至于金小姐说的事…恕我直言,你我二人在此讨论,均言之过早。金小姐,将来陶骧愿意娶多少房姨太太、愿意娶谁做姨太太,那是将来的事。如果我是你,更应该担心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的身份。我未必是你的拦路虎,你自己才是。“静漪说。

金润祺面色一暗,点头道:”虽然是我意料之中的回答,但是程小姐,你比我想象中难对付。”

“我姑且把你的话当成是恭维。”静漪一点都不动怒。金润祺是否想要看她动怒,她不清楚,但她并未动怒。她很认真的在说:“你不要忘了,决定权在陶骧那里。若你能逼我让步,我同意了,他同意吗?”

金润祺轻声说:“会同意的。娶谁做太太,可能身不由己。娶谁做姨太太,就不同了。”

“金小姐有这个自信就好。不过我的看法与金小姐恰恰相反,如果金小姐有十足把握成功,何必先来见我?”静漪站起来,手中的相片和报告点着锦盒,说:“就凭这,金小姐,你足以失去他的信任。”

金润祺静默地望着对面这个女子,她点了点头。

“当然我不会告诉他,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也不要告诉他,我们见过面。”静漪说着,捏着相片和报告,放进自己的包中。

金润祺将面前这个锦盒也递了过去,说:“请将这个也带走,或许你会好奇,里面究竟是什么。”

静漪于是将锦盒也收了起来,说:“再会,金小姐。”

“程小姐,再听我几句话。”金润祺也站了起来。

静漪已经转了身,却也站住了。

“成为他太太,就要以他为天,爱护他、辅佐他。如果你做不到,就不用拦着肯为他付出的人。这才是我今天见你的真正目的。谢谢你肯花时间来见我。也请你好好照顾他。

拜托了。”金润祺对静漪微鞠躬。

静漪头也没回的朝门口走去,西崽给她开了门。

她出门深吸了口气。

“她让你喘不过气来么?”懒洋洋的声音,在她背后。

静漪没回头。

她不确定这人是不是真的,还是她心里冒出来的怪念头,因为她确确实实的,刚刚险些要喘不过气来了…她的手臂被人抓住。她不得不转过身来,面前这个人,头盔扣的很低,齐着眉…穿着骑马装的他,也不像平日里那么好认,但他是陶骧,没错的。

她眼角的余光扫着咖啡馆的窗子--金润祺还在那里坐着,并没有向外看,似乎是在出神。但她即便是朝外看,也未必能看到陶骧。而陶骧…他不像是怕谁看到他的样子--

她从他手中抽了手臂出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问。并不客气。但看他一身骑马装,也就知道了缘由。

陶骧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见朋友。”静漪说。

陶骧眯了下眼,说:“你和润祺什么时候成了朋友?”

“非要是仇人才对?”静漪反问。

陶骧称呼她,是润祺。

语气虽不见亲昵,但关系显然亲近。

“你父亲买了她伯父的王府,那地方是她阿玛出生之地,这仇可大了去了。”陶骧说。

静漪等着陶骧。

陶骧让她瞪了一会儿,才说:“跟我来。”

他说着,转身便走。

咖啡馆旁另有一道门,敞开着。

陶骧从这道门进去,站在那里,等她。

第七章 若即若离的鬟 (八)

静漪没有立即跟上去。

陶骧那习惯性的带有命令的话在她听来很入耳。

“十小姐?”四宝跟上来。

静漪对四宝摆了摆手,四宝就没过来。

她还是跟着走进去了。

这是通往赛马场内里去的一条小路。赛马场是专门为在北平的外国人和权贵们骑马、赛马而建的场所。粗粗看起来,围墙内的赛马场,像一个欧洲的小村落,街巷、建筑都充满了异域风情,驯马师里有很多都是外国人,这也就更让这儿显得洋味儿十足了。

静漪只是来这里看过几次赛马,并没有真正走进这里。这么近的看着马场里的陈设,让她觉得新鲜。

陶骧在前面走着,她跟在后面,走了不远,来到马场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