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看外面,人影憧憧的,一批回完了话,又一批进来,仿佛源源不断。

哈德广在一旁只是备询似的,遇到陶夫人有话问,才回几句。

“平时母亲只有初二、十六两日是这么忙的。其他时候是听哈总管汇报的多。母亲原来是想让大嫂早点接手家里的事情,她也好松散些。”雅媚悄声说。

静漪点头。

“只是如今大嫂难得空闲了。”雅媚把小碗递给瑟瑟,要她自己吃鸡蛋羹。她看看静漪红红的眼睛,忽然笑起来,问:“昨晚没睡好吧?看你眼睛都红了。”

“没有的事。睡的好极了。”静漪忙说。手帕擦了下眼角。

雅媚轻笑,道:“你自己去照照镜子…刚一进门,母亲就皱了下眉。以后呀,你可…”

“二嫂!”静漪看看瑟瑟,脸不由自主的就红了。

亲爱的大家:

晚上加一更。

第十一章 似真似幻的沙 (七)

雅媚跟她是说笑惯了,见她这样反而越发觉得她有趣,忍不住伸手过来,捏着她的脸蛋儿,说:“这有什么!你们新婚燕尔,这会儿不正该是好的蜜里调油么?难道感情好还要避讳人的?”

瑟瑟满口含着鸡蛋羹,见妈妈捏小婶婶的脸蛋儿,好奇地眨眼看着。

雅媚看着女儿可爱的样子,忍不住又去捏她的脸,压低声音跟静漪说:“都说新婚一月不空房,就趁着这个时候,快点怀上一个吧…生个儿子也好,女儿也好,像瑟瑟或者麟儿,要你亲也亲不够。”

静漪看着瑟瑟,不知怎的就想起昨晚陶骧离开时那张冷脸,禁不住背上起栗。

“被母亲和大嫂听见我这么和你说话,一定又要说我没有个样子了。”雅媚抬眼看了看外面,微笑着说,声音低低的,“可我说真的呢。溴”

“二嫂这么喜欢孩子,就给瑟瑟添个弟弟嘛。”静漪低了头,抚弄着瑟瑟柔软的额发。

雅媚沉默片刻,才说:“你当我不想瑟瑟有个伴儿么?当初生瑟瑟时发生意外,没有一尸两命已是侥幸。大夫亲口讲的,再有孩子的机会,菩萨不会给我了。”

静漪过了好一会儿,才能抬头看雅媚,轻声说:“二嫂,我不是…忉”

“有什么关系。”雅媚微笑着说,并不见丝毫的难过,“奶奶也说,儿女都是缘分。缘分就瑟瑟这么多,不是十个八个的,强求不来的。再说有瑟瑟了,我也很知足。”

“当时很险么?”静漪问。

雅媚想了想,说:“折腾的死去活来,哪能再记的那么清楚。女人生孩子,还不是鬼门关过么。”

静漪手臂环着瑟瑟,点了点头,说:“四家姐便是这样亡故的。”

“我记得四姐姐的。比我大两岁。”雅媚说着,拍拍静漪的手。“四姐姐的婚礼上,你这个小丫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抱着四姐姐的腿不准她出门子,哭的惊天动地的。惹的程伯母那通心酸。”

静漪擦了下眼角。没想到雅媚还记得这件旧事。她轻声道:“那年我才不过八九岁,知道什么。只晓得从此以后,家里再看不到四姐了。四姐在家时最疼我。她哄我说很快回来的…四姐嫁的也远。”

而且,嫡母说四姐来年春天会抱着娃娃回来让她看的话,永远成了假话。

雅媚看着她,说:“是不是因为这个,你才想学医的?”

“嗯。”静漪垂下眼帘。也因为母亲身体总是不好。不过她没有同雅媚讲。

她的事,雅媚是知道一些的,安慰她道:“说起来你我都是远嫁,还是有些不同。真也难为你了…过了年,同老七商议商议。父亲母亲通情达理,会准你回去探望帔姨的。”

静漪点头。

雅媚又笑一笑,说:“说不定,反倒是老七那关难过呢。”

“在说什么悄悄话?”符黎贞敲了下门,望着坐在一处看上去亲密无间的静漪和雅媚,微笑着问。

她淡淡的面容被一身藏青的裙褂衬的越发超逸,静漪望着,心里赞了个好。若不是符氏眉宇间总似有一团青气,未免有些悲楚之色,还会更美的。饶是这样,她仍觉得符氏有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柔弱贞静之美,纵身为女子,也难免产生些我见犹怜之感…符黎贞见静漪只管看着自己,对她微微一笑。

静漪站了起来。

符氏温柔地往静漪肩膀上轻轻一按,使她坐下,说:“七妹不必多礼。日常见着都是这样你来我去的,反见着生分了。”

雅媚却笑道:“我刚刚在跟七妹算计今年会有多少压岁钱。七妹头一年,什么都是双份儿的。回头让她请咱们瞧戏去吧?”

“母亲不是说了,七妹是新人,不让随便出门么?你又出馊主意。”符氏过来坐下,手中的两摞账本放在桌上,空出手来逗弄着叫她大伯母的瑟瑟。

“到时候请奶奶、姑奶奶和母亲都去。母亲就没话说了。”雅媚笑嘻嘻地,对静漪眨眼,“先就这么定了。反正你是逃不掉这个东道的。我今儿在报纸上看了几个大戏院的戏单子,年下都请了京城沪上的名角儿来压阵,难得的。大嫂不是很爱瞧戏么?”

静漪听了便问:“大嫂最爱谁的戏?”

符黎贞先瞪了雅媚一眼,对静漪道:“也都是胡乱听的。倒是程老板的戏,听来最有滋味。扮相也好,身段也好,难得的是戏词都和旁人有些个不一样的地方。《游龙戏凤》、《贺后骂殿》什么的是好,我还是最爱程老板那一出《思凡》,太见功力。”

静漪一听,便知道符氏是个听戏的行家里手。只可惜她于此一道,是颇为不通的,于是便笑笑,道:“秋天里倒是在京里听过程老板的《游龙戏凤》。若是程老板来这里登台就好了。”

“听母亲回来提过。可是孔家夫人堂会么?”符氏微笑着问。

“是的。”静漪这才想起来那晚在孔家,陶夫人和雅媚也在。

“只可惜那晚临时有事,我们走的早了些。程老板轻易不会出京的。倒是有个号称是他女弟子的来了,听说这阵子在城里颇得追捧。我看了看,戏码子直排到下了十五,都是程派名段。咱们且记上一笔,回头敲七妹这笔小竹杠。不看戏,也看看这位心机极深的风流戏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瞧过戏,一路奔了德祥楼去用了宵夜再回家不迟。”雅媚笑道。

“只要母亲同意,听二嫂的安排。”静漪先答应了雅媚。

符黎贞见她大大方方地答应了,说:“母亲若是不同意,咱们再想别的法子找乐子罢。”

正巧陶夫人进来,只听了符氏这句话,就问起来究竟是何事。雅媚在这样的事上倒是个爱张罗的,添油加醋地把刚刚的话说给陶夫人听,一番热闹竟勾的陶夫人也笑着说凭她去闹吧,只是不兴张扬太过,事儿竟就这么定下来了。

陶夫人看看时候不早,要带着雅媚和瑟瑟去老夫人那边。静漪备着今日也许会有女客来新房探访,就和符氏一道往回走。

她出来时同陶骧一道走着的,符氏却是行动都乘轿。她觉得不便挤乘符氏这一顶小轿,使得符氏不便。符氏却让轿子跟着,自己同静漪走着回去。

谭园距离陶夫人这里倒不算远,穿过陶府中轴的正院的后花园便可以了。静漪因见这小小的后花园都已经扎上彩绸和松柏枝条,料着前面正殿里布置的就更奢华。昨日她只顾了行礼,倒也没仔细看。此刻只是觉得这么隆重地装点起来,庄严肃穆的宅邸添了些喜气,没有那么令人生畏了。

符黎贞说:“本来年下家里也都这样装饰,这回因为你们大婚,提早装饰好了,这两天再添置些,倒省了些麻烦。”

她个子比静漪高出一截,只是人纤弱,行动真个是弱柳扶风一般。静漪低头看时,见符黎贞裙下鞋尖微露,看出她是半大脚的,听着说话间已经有些气喘,忙搀扶了她,让她上轿去。

“再走两步也就到了呢。”符黎贞扶了静漪,轻声说,“七妹人温柔善良,和七弟真相配。”

静漪倒不想符氏同她说这个,只是微笑不语。

石板路边积雪堆着,有的高低都超过一旁的假山。想来这一冬没少下雪。天色也有些阴沉,不知道是不是又要下雪了。

“我娘家妹子也和七妹这样的好性情。听说她前几日回来了,若不是偶感风寒,也就好来看望我们了。待她来了,让你们认得认得。”符氏说着,同静漪一先一后穿过半月门。

静漪举目一望,已经看到谭园大门。

符氏有一阵子不说话,她正想找个话题,就见前面急匆匆奔来了一个使女,老远看到她们,便喊了声“大少奶奶”!

转眼她已经来到近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少奶奶…快…”

“什么事这么慌张,有话慢慢儿说。”符氏从容地道。

“大少爷…大少爷要打死白狮…白狮…”使女跑的太急了,到此刻在符氏清冷的目光下,又有些惧怕,越说越不成句。

符氏也不等她说完,起脚便走。边走边问:“大少爷为什么发作白狮?”

“…不知道为什么…大少爷说是要出来透口气,让福顺推他出来…天晓得白狮怎么发了疯似的要咬福顺,铁链子都咬断了两条…福顺一身的血…”使女断断续续地说着。

符黎贞秀眉一蹙,脚下不停地匆匆往谭园赶,已经顾不得身旁还有个静漪。

静漪走到谭园门口处,犹豫了下,还是跟着进了门。

一进门她便呆了下。

白狮已经被吊了起来,就挂在院中的紫藤架上。

第十一章 似真似幻的沙 (八)

她心一提,看清楚白狮四肢还在颤动,知道还活着。只是看到毛上沾了鲜血,让人不忍卒睹。此时陶骏已经让人备下了一桶水摆在下面,想必是打算把白狮呛死的…她忍不住脚下就有些磕绊。

符黎贞大约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她进门下台阶越发从容不迫,穿过院落向在檐下轮椅上坐着的陶骏走去,说:“大清早的何苦来发这么大的火?福顺呢?你伤到哪里没?”她上前去握了陶骏搁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被陶骏推开。

她站起来,手收进袖筒里,看着他。

陶骏森冷的目光在看到静漪的时候变的稍微温和了些,听着静漪叫他大哥,他略点了点头。

“这个畜生,日常就有些古怪脾气,今天竟要伤人了。再留着,难免是祸害。”陶骏语气极淡溴。

在静漪听来,简直像是融化的雪水似的,清澈透明。又不知怎的,这样的语气,说出来的话,杀气腾腾。

她看向符黎贞。

符黎贞倒镇定,说:“就是杀了也没什么,只是别动气。让父亲知道,倒说你不知保养…忉”

陶骏沉默着,忽然喊了一声:“福顺!”

静漪就看到廊下阴影中站出来一个青衣汉子,正是上回见过的陶骏亲随。此时他裤脚处被撕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露着棉花,沾着血迹,只草草地包扎了下。他听到陶骏唤他,无声地过来。

“去吧。”陶骏轻轻吐出这两个字来。

静漪便觉得他此时已经怒极。

她心里着急,想劝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眼看着福顺领命下来要去处置白狮,她急的手攥着衣袖…被吊着的白狮似乎是知道自己就要被处决了,徒劳地挣扎着,身子在空中旋转。

符黎贞也看着,淡淡地说:“虽说白狮伤了人,你倒是要跟个畜生过不去么?”

她话音未落,静漪便看到陶骏手中不知何时多了那么一支拐杖,冲着符黎贞便打过来。静漪掩住了嘴巴,就听到一声闷响,她以为这一下准打在了符氏身上,不想却是抽在了廊柱上。

院子里所有的人动作都定了格。

陶骏和符黎贞都白着脸。

“滚!”陶骏说。

符黎贞勉强一笑,说:“你这是干什么,倒要我滚去哪里呢?”她说着上前,被陶骏用拐杖指着。

两人就在廊下这样对峙着,气氛紧绷的没人敢出声。

静漪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突然间一声啼哭从屋内传出来。她从来都怕孩子哭声,此刻听到竟松了一口气。果然符黎贞说着“你发这么大脾气,吓着麟儿可怎么办”。她一行说,已经转身进屋去了。

陶骏这次没有为难她,却转眼看着静立在阶下的静漪。

静漪看了眼白狮,说:“大哥消消气…”她琢磨着该怎么婉转提出让陶骏饶过白狮。毕竟是一条性命。

“这狗是老七带回来的,七妹在这儿,我就不专门打发人去告诉了…”陶骏说着,嘴角抽搐了下。

静漪一怔,起初以为自己看错了,紧接着陶骏嘴角又抽搐了下,眼看着陶骏眼珠定住了似的,盯着她只是不动。她立时觉得不好。

“大哥?”静漪叫道,陶骏仍是不动,她提着裙子上台阶,“大嫂快来!”

此时陶骏全身抽搐着,发出可怕的怪声。没有腿的身躯像个沉重扭曲着的包袱似的从轮椅上滚落下去,在地上仍扭动着,仿佛被截断了尾巴的蟒蛇一般。只那么一会儿,僵直了身子乱抖。

静漪眼瞅着他口吐白沫,知他癫痫发作,已经来不及再等其他人帮忙。她急忙将他的头扶稳,一摸身上也没有手帕,索性将衣袖一拉,伸手让陶骏咬住。

“辔之!”符黎贞扔了麒麟儿在一旁。

福顺也过来,只是静漪处理得当,他们都不便再插手。

静漪只觉得手上被铁钳镊住似的,简直皮肉都要被撕扯了去。她强忍着…又没有立时可用的药物,她只等陶骏这阵剧烈的发作过去。

她挥着手让人让开,看着陶骏狰狞的面孔渐渐恢复了些,紧咬着她衣袖的嘴巴也松了些力气,才抽出手来,“把大少爷送进去。”

符黎贞显然是经常应对这个局面,她在福顺将陶骏抱起回屋的时候,对静漪轻声说了句“辛苦你了,七妹”。

静漪点头,不再上前帮忙。

她好一会儿仍跪在廊下冰凉的砖地上,陶骏刚刚那狰狞的面目、扭曲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耳边有抽抽噎噎的哭声,很低。她抬头才发现缩在门边的麒麟儿,正望着她抹眼泪。

她招手。

麒麟儿挪过来,一脸的泪痕。

“不哭…爹爹没事…”静漪只好用那只干净的袖子给他拭泪。

这时候院子里就剩下了他们俩,旁人都已经跟着进去伺候陶骏了。

“小婶婶,”麒麟儿抽噎,看着她,抬手一指,“小婶婶救救白狮…爹爹要打死它了…”

静漪这才想起这一团糟中还有个白狮。

她看了抽噎着的麒麟儿一会儿,嘘了一声,说:“麟儿别哭哦,小婶想办法。”

她站起来,麒麟儿捏了她的裙子,跟着她往紫藤架下去——拴着白狮的铁链子绷的紧紧的。静漪查看下,白狮张着嘴,流着口水,一副惨样…她又觉得白狮可怜,又忍不住生气它闯祸。转眼看见铁链子被皮绳系在一旁的紫藤上,是个活扣,想来刚刚福顺只要一拉这个扣子,白狮就一头栽进水桶里,活活被呛死了…她一念至此,使出力气来将那只大木桶推到一旁去,把活扣一拉,白狮便重重地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麒麟儿跑过去,揉着白狮的头,又抽噎。

比起救人来,静漪还是有些怕这个庞然大物,磨蹭着过去,就见白狮一对微红的眼睛翻了个白眼望着她——静漪一巴掌拍在白狮的屁股上,说:“装死,还不快跑!”

白狮被她一拍,挣着翻身起来。

静漪便看到廊下人影一晃,有个婆子端了铜盆出来,急忙拉起铁链子。那婆子分明看到她,却也没出声,只是往旁边一转便走掉了…静漪拉着白狮走出谭园,心猛跳着,像藏了个蹦蹦跳跳的小兔子。

裙子又被扯住了,还是麒麟儿。

静漪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拉着一只半死不活、走路打晃的獒犬,又被一个抽抽噎噎的丫头似的小少爷拉着,只觉得自己头都要开始晕了。心里虽明白这么做,迟早逃不掉挨顿骂,反正一不做二不休吧…她拉着麒麟儿的小手,牵着左摇右摆的白狮回琅园。

进了门先把在院子里帮忙张妈贴窗花的草珠给吓的从小板凳上滚了下来。张妈和秋薇也都小心翼翼地从门里出来,看着她们的女主人牵着一獒一娃站在她们面前,一脸的无奈样。

还是张妈先开口,问:“少奶奶,这不是…”

“嗯。”静漪点头。她也低头看看白狮,就这么会儿工夫,已经累的趴在地上。她拽了下铁链子,“张妈,你给打盆冷水来。秋薇,你上去拿药箱来。”

她说完,带着摇摇晃晃的白狮往屋里走。

“小姐,这怎么行!”秋薇跟上来叫道。

张妈倒是微笑着去打水了。

静漪带白狮进门,四下里看看,拉着白狮往陶骧的书房走——他书房里有一个巨大的铜像,拴白狮正合适——果然进去,看到那个一人多高的铜像,还是身前杵着一柄大刀的,就把铁链子拴在了刀柄上。

她蹲下来,看着白狮。

白狮显然已经累极。

被她抚摸着头,动也不动。

静漪轻轻从它头部开始往下一寸一寸地检查,当她按到它的肋骨处时,白狮惊恐地弹跳起来,回头舔着那里的毛,缩着往后退。

静漪就知道它身上有伤了。

安抚了白狮一会儿,等它平静,她又看看它的嘴角,有撕裂的伤口,血还在渗出来,另外一只前爪也有伤。

她皱了下眉,开了药箱给它上药。也没有特别适用的药,只好拿止血的百宝丹给它敷上。

“白狮不会死了?”麒麟儿从她肩头探过去,细声细气地问。

静漪转头,正对着麒麟儿泪汪汪的眼睛,说:“大概是不会的了。去摸摸它吧,今天多亏了你。”

麒麟儿果然过去,趴在白狮身上,摸着白狮的头,眼倒是望着静漪的,说:“我爹爹不是存心的。”

静漪没出声。

这孩子看着很忧伤。

“是福顺踢了白狮一脚,白狮才咬他的。”麒麟儿坐起来,摸着白狮,背对着静漪。

他好像比实际上更缩小了一圈圈似的。

“麒麟儿。”静漪叫他。

“爹爹不痛快了才要杀了它的。”麒麟儿说。

静漪觉得麒麟儿的叙述有些颠倒。不过她也不去细究。她起身去洗了手,拿了朱古力盒子来,放在一旁的茶几上,把张妈她们都屏退。

陶骧书房里的这一圈沙发极宽大舒适。她坐了,听麒麟儿对着白狮喁喁细语。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听上去让人心里有些感动。

麒麟儿回头,说:“谢谢小婶婶。我不跟爹爹说。”

静漪一笑,晃了晃朱古力盒子。

麒麟儿眼睛一亮。

“去洗手。”静漪说着,叫秋薇进来带麒麟儿去洗了手。这会儿工夫,她看了看沙发转角处的小几上的电话。电话在这时候竟然响起来。她接起来,是符黎贞。

符氏沉默片刻才说:“让麟儿在你那里多呆一会儿行么?”

静漪答应着挂了电话,又拨了电话去老夫人那里,说了今天不过去用饭了。

麒麟儿洗手回来坐到她身边,默默地吃着朱古力。

静漪没有多少和孩子相处的经验,麒麟儿也安静,一大一小除了白狮倒找不出其他的话题。还好白狮是个好话题。

符黎贞来接麒麟儿时,麒麟儿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静漪见她换过了衣服,仍是一身的药味,让秋薇给她上茶。

符黎贞也不拒绝。应该是很累了,一盏茶喝光了,她才说要走。亲自抱了麒麟儿。

静漪想帮忙,符氏说:“你也累了,七妹,歇歇吧。”她说着,看了眼缩在一角的白狮,“既是你把它带来了,也好。”

静漪直把他们送出了门外才回来。

“小姐,那大白狗可是个闯祸精,带回来可怎么着啊?今儿一早上把谭园闹了个人仰马翻…”秋薇跟在静漪身后,嘟哝着。

“都听见了?”静漪问。

“那么大动静儿呢。”秋薇说着。静漪进门先去看了看白狮,发现白狮正在喝水,静漪嘱咐秋薇回头弄点肉来。“小姐,难道你真要养着这大白狗?”

张妈和草珠继续贴着窗花,此时回头说:“少奶奶心真好。”

静漪望着玻璃窗上那团复杂的花样,说:“就先养着吧。”这时候才觉得手上隐隐作痛,撸起袖子来一看,手掌下沿清晰的印了青紫的两块癍。她不等秋薇问出来,“上来帮我挑一下衣服,晚上要出门的。”

秋薇跟上来查看着她手上的淤青。静漪嫌她啰嗦,支使她去选衣服了,自己看看伤处,并不觉得什么。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体质,稍稍蹭一下也会有些瘀痕留下。

秋薇给静漪挑了件玫瑰红的驼绒袍子出来,颜色虽鲜亮,倒没有余外繁琐华丽的装饰。静漪依旧下楼去,在书房里守着白狮,等陶骧回来——她料着陶骧回来,不会没有话说的…

果不其然给她料中。

陶骧回来后听她说完,就说:“送回去。”

第十一章 似真似幻的沙 九

听到这句话,图虎翼立即退出去,把书房的门掩了。

静漪望着陶骧。

她确信自己没听错。

“送回去?”她微仰了头。早那么几分钟,她还有些心虚的。毕竟没经过他同意就带回白狮来。最要紧的还不是这个,谭园里的风波显然不只是因为一只狗咬了人而已。可是陶骧这么说,还是很出乎她意料。她见陶骧没有理她,问:“你的意思是,送回去给大哥打死么?”

陶骧这时候才开始解枪套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