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他们就这样过去了,不想却站下。

逄敦炆轻声说:“多谢七少奶奶。再会。”

静漪左手被陶骧拉着,右手伸出来,同敦炆握别,说:“再会,密斯逄。”

她看着敦炆身边的逄敦煌,面具后的大眼睛眨了眨,也不知是对她,还是对着陶骧,竟有些狡黠的模样。正在她愣神的工夫,就见他已经将面具摘了下来,说:“多谢陶太太和陶参谋长的招待。”

陶骧松了静漪的手,伸手过去。

静漪眼看着逄敦煌的手也伸过来,同陶骧的手握在一处。她陡然间心跳加速。

“不客气,逄先生。该多谢你捧场才是。”陶骧沉声道。

逄敦煌爽朗地笑了。

陶骧便说:“如果逄先生不着急走,不妨到我书房一坐,喝杯茶。”

“哥哥,我们该走了。母亲交代要早些回去的。”敦炆轻声说。

逄敦煌望了陶骧身旁的静漪一眼,却说:“好。”

静漪便看着这两位迈了大步,转了个方向。

陶骧回了下头,说:“一起过来吧。”

静漪顿了顿,转眼看看被兄长的举动弄的有点不知所措的敦炆,说:“密斯逄,请。”

“这…”敦炆看了她,没有说下去。

静漪示意她跟上来。

她对七号的内部并不熟悉。陶骧所说的书房,她也不知是哪一处,此时全凭陶骧引领,倒绕的她有些头晕似的,不知这两个男人究竟要怎样,却还得顾着身旁的敦炆,未免更紧张些。反而是敦炆先镇定下来。即便是马行健带人过来,敦炆也没有表现的更手足无措。

静漪挥了挥手,示意马行健不要跟的太紧。饶是这样,她的手心仍在出汗。看到那两个在一处时明明都表现平和的人,他们满身的松快,却比剑拔弩张更让人担心些。

还好陶骧的书房离这里不远,走了几步,跨过一扇小门,便是个小院落。静漪进门便闻到竹叶清香,走过去时,借着灯光,看这旱地竹子,细小的竹叶,碎碎的…此时连这么密集的碎碎的叶子挤在一处,都让人心里愈发烦乱。

陶骧和逄敦煌走的快些,边走,边聊。

逄敦煌回头看看身影被竹林掩了的妹妹和静漪,说:“陶参谋长这处所在,很有些世外桃源的意思。”

陶骧说:“好似比不得逄先生那处,是真正的仙境。”

逄敦煌想到什么,不禁又望了眼身后,笑道:“陶参谋长说笑了,哪里有见过饭都吃不饱的人,住的地方是仙境?”

陶骧道:“你也知道,那些人跟着你,饭都吃不饱。”

他语气很淡,且不客气,听起来甚至有些侮辱人了,逄敦煌却不介意,道:“没有人生来乐意做土匪的,陶参谋长。若不是连年战争,纷乱劫掠,让那些人难寻生计,谁也不会轻易上了梁山。我冷眼旁观一阵子,陶参谋长也不是没有思想的人,不如想想,逼良为chang、迫民成匪的,是不是是世情、混战?是不是那些些手握重权却尸位素餐的人?陶参谋长可以不用回答我。我想你自有论断。至于陶参谋长又为什么同我这般客气,我也能猜出几分。”

“哦?说来听听。”陶骧说。

第十六章 至深至浅的痕 (十三)

逄敦煌说:“西北军正在用人之际,求贤若渴,招贤纳士,自不待言。陶参谋长的手段,这两年逄某人领教过多次,用兵如神,不是浪得虚名。只是陶参谋长的为人,逄某人还不能信服。何况逄某人身上系着伏龙山一众兄弟的身家性命,无论如何,都要把他们先妥善安置的。逄某既不能深信陶参谋长,便不能同陶参谋长合作。逄某既然来了,也是应当面同陶参谋长说上几句肺腑之言。或有不中听之处,陶参谋长的心胸,自不会连这几句话都听不入耳。”

陶骧微微一笑,点头,请他走在前头。

逄敦煌侧身前行,说:“陶参谋长,石敬昌将军于逄某是师长之尊,陶司令对逄某亦有知遇之恩。至于伏龙山的兄弟们,与逄某情同手足,不能半途将他们抛弃,辜负他们的信任。除非有一日,逄某能确信陶参谋长确实可以护得这一方平安富足,则他们下山,不偷不抢,也能获温饱、能得安稳。否则,逄某宁可长居山中,与伏龙山众人同进退。”

陶骧问道:“逄先生,我又怎么能相信你?逄先生从前的所作所为,乃至声名,都质疑者众。若不是石敬昌将军一再担保,我父亲执意如此,你现在恐怕还在大牢里。丫”

逄敦煌笑,道:“但是陶参谋长,所谓声名,不过是传闻。伏龙山如今害有什么把柄在人手中?走私军火?那是老大在的时候的事,现在他死了。种植罂粟、走私烟土?那是老二私下所为。他也被你们抓了,烟土已经被收缴销毁。还有什么?爆炸?暗杀?那是马家的人做的。烧杀抢掠?那还是马家的人做的。伏龙山现在是什么?靠山下那几亩薄田,还有深山里那点药材。了不起,还剩几条枪…那还是陶参谋长当初送我们的礼物。因为…那次绑架,若不是我带人横插一杠子,后果如何,陶参谋长不会不知道吧?这个,就算陶参谋长不记得,陶太太总是记得的。所以依我看,无论如何伏龙山都不能算陶参谋长的首要心腹大患,就不如先搁一搁。”

陶骧笑了笑,说:“逄先生,你若不是短短时间内,把伏龙山洗的这么干净,现在怎么能同我站在一处说话?”

他伸手示意逄敦煌进屋,转眼看到静漪同敦炆还落在后面,也就知道她是特意让他们两个单独谈话的意思,便吩咐人上茶,请逄敦煌坐了。

逄敦煌静默片刻,才说:“陶参谋长,要扫平伏龙山很容易,扫平仇恨却难。媲”

陶骧先坐下来,说:“这个道理,我当然懂。”

逄敦煌也坐了。

书房内高高挂起的水晶灯,亮的很。

盛装的逄敦煌,和衣着随意的陶骧静坐相对。有好半晌,谁都没有开口。

仆佣上了茶,陶骧请逄敦煌喝茶,说:“这是内子从南京带回来的茶,请逄先生尝一尝。山中清苦,素闻逄先生也是好茶的,走的时候,带上一些。”

逄敦煌端了茶,一嗅,却说:“这茶要泡的久一些才会出色。我恐怕不能在这里久坐。”

“这倒无妨。七号对逄先生,大门是敞开的。随时欢迎逄先生来喝茶。”陶骧稳稳地道。

逄敦煌将茶碗放在一边,重新打量着陶骧,问道:“我们在奈良见过一面的,你还记得吗?咱们在孙先生府上打过一个照面,但是没有讲过话。”

陶骧缓缓地点了点头,说:“记得。”

“那时候廖将军还在。”逄敦煌回忆起来,脸上表情不止是严肃,眼睑微微颤动。

“正在被政府派去的暗探追杀。”陶骧说。他的手搁在膝上,坐姿是非常标准的军姿。

逄敦煌看到,怔了下,说:“那么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证实一下。”

“请讲。”陶骧说。

“有天晚上,我们为躲避追杀,曾经进入当地一户人家。那天将追杀我们的人击毙的,是几个身手非常好的人。廖将军那天也受了伤,后来我们离开的仓促,没有来得及道谢。但是替廖将军包扎伤口的一条手帕上,有绣字。廖将军说那是某位小姐的闺名。但是那晚并没有女士在场,直到我这次去南京,听到了一些消息。陶参谋长,你可认得这条手帕?”逄敦煌说着,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方叠的整整齐齐的手帕。淡淡的青色,傍晚的天空一般的色泽。“陶参谋长,那天晚上,救了廖将军的,是不是你?”

陶骧没有看那一方手帕。

他看着逄敦煌。

逄敦煌的平静只是表面,他是强抑着激动的内心的。

陶骧说:“这事情过去很久了,逄先生就不要刨根究底了吧。”

逄敦煌呼的一下站起来。

他郑重地站到陶骧面前来,超过九十度的鞠躬。

陶骧坐着没有动,逄敦煌直起身,看着他,说:“陶参谋长,请接受我的谢意。廖将军对我来说,是父亲一般的人。也曾经交代我,无论如何要找到当年相救的人。所以陶参谋长,这份恩德,我一定报答。但是我也要声明,这同伏龙山的兄弟们无关。我个人随时准备以命相抵,不代表我会将他们一并奉上。这一点,请陶参谋长务必清楚。”

陶骧也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来,看着他的眼睛,说:“逄先生,我当然清楚这个。至于当年的事,廖将军既已不在,也就随他去…”

“不。”逄敦煌断然道,“知恩不报,岂是大丈夫所为?”

陶骧顿了顿,说:“既然如此,就随逄先生。”

逄敦煌看了陶骧,皱眉道:“说实话,我真不希望事实是这样的。”

陶骧浓眉一展。

逄敦煌转了下身,透过窗子,看到竹林前的石桌边,程静漪正同敦炆轻声交谈。她们不知在谈什么,都在微笑…他说:“陶参谋长要往河西进逼,也需时日。要打仗可不是一点两点损耗就能支撑的住的。都说陶家在西北经营多年,富可敌国。从前这话倒也不假,只是我也听说了点传闻。”

“什么传闻?”陶骧问。

“西北五省联合发行的政府债券,曾被暗中操纵亏空,损失至今没有补回来。据说这才是陶参谋长娶了程家十小姐的真正原因,也是为什么陶参谋长迟迟不肯对马家动手…因为根本现在就打不起仗。”逄敦煌笑微微地说。

陶骧也笑微微的,示意他继续。

“我倒也相信,就算传闻有几分真,西北军打掉马家琦还是不在话下的。只是马家这次反扑来势汹汹,有志在必得的意思。否则也不会使出险招,先行试探虚实。不过轻易就取了陆大同性命,恐怕也还在他们意料之外。如此他们士气大振,也是有的。反观陶参谋长这边,头一件,内部不稳。还未出师,已有异议。第二件,马家朝野内外也不是没有支持者,陶参谋长须考虑南京方面的态度。总之,此时动手,恐怕这一仗,要险。除非…陶参谋长另有打算。”

陶骧走到他身旁,站下来。

他也望着窗外,说:“胜向险中求。”

逄敦煌转过身来,说:“既然如此,祝陶参谋长旗开得胜,所向披靡。今日时候不早,敦煌告辞。多谢陶参谋长同太太招待。”

“不必客气。来人!”陶骧喊了声。

“在,七少。”马行健在外面答应。

“送客。”陶骧说。

“逄先生请。”马行健说。

逄敦煌拱了拱手,同陶骧告辞出来。

静漪和敦炆已经看到他。

静漪见他快步走了出来,迅速看了眼他脸上的神色。逄敦煌走近了些,对她微笑着说:“陶太太,我同舍妹这就告辞了。”

敦炆忙过去,望着兄长。

逄敦煌拍拍妹妹的肩膀,微笑。

静漪嘱咐马行健好生送客,目送逄敦煌兄妹离去。她听着竹叶沙沙的响着,清凉的风起来,有一丝凉意。

“少奶奶。”

静漪回头一看,认出来是冬哥,问道:“冬哥?你在这里当差?”

“是,少奶奶。外面凉了,少奶奶里面去吧。”冬哥恭敬地说。

静漪微笑点头,问:“草珠还好?”

“劳少奶奶问,还好。”冬哥回答。

“好好儿照应她。以后带着孩子进来给我看看的。”静漪轻声说。

冬哥答应着,让人收拾了外面的茶具,一同退下去了。

静漪转身,看到陶骧站在廊下,正点了支烟。

一小朵儿的火焰,映亮了他半边脸。

他抬眼看着她,走过来,“刚才很担心?”

“你成心放他进来,想和他谈一谈的?”静漪问。

他说:“既然他有胆量来。”

“他不是个坏人。”她说。

陶骧抽了一口烟,仍旧望着她。

她有些慌乱,说:“我…去看看尔宜…怎么样了。”

第十六章 至深至浅的痕 (十四)

不等陶骧说什么,静漪往后退了两步,转身要走。

“等等。”陶骧说。

静漪站下了。

她听着陶骧走过来,站在她身后。

她定了定神,回身丫。

陶骧灼热的手掌覆在静漪肩头,轻轻拍抚着。

“如果你还是想继续读书的话,我可以帮你实现这个愿望。”陶骧吸了口烟媲。

静漪几乎不相信她的耳朵。她仰头望着陶骧的眼睛。他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也断然不会拿这个说笑的。

她尽量平静地问道:“条件?”

“这两年,你就安心做陶太太。”陶骧说。

他的话,随着那新鲜的烟草味呛着她。

“如果…”她缓慢地斟酌着字句,“我不答应呢?”

陶骧沉默片刻,问:“为什么不?你会有什么损失?”

静漪顿住。

看上去,这场交易,她的确没有什么好失去的…她轻声问:“那你呢,为什么这样?”

陶骧转了下脸,长长的吐了口烟。

他转回脸来看她,问:“我以为你很清楚。”

静漪抿了唇。

陶骧将烟掐灭。

她看着他,火星在他指尖一点点熄灭…她点着头,问:“任医生和胡医生?”

“我已经同他们商议过,不管是语言还是医学知识,他们都可以给你相当的指点。有他们二位的帮忙,将来你或者在国内医学院深造,或者考取国外的大学,应该都不是很难的事。”陶骧说。

静漪望着他,不出声,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我同父亲商议过。先取得怹赞成,至关重要。”陶骧说。

“那母亲呢?还有奶奶?”好半晌,静漪才问。公公会赞成,她不意外;令她担心的,是家里的女人们…她心头纷乱无绪,不知该怎么想。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可是忽然来到面前,她又觉得不真实。而且,似乎也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令她兴奋。也许是她先看到了即将面临的阻力。

“我会同她们解释。”陶骧说。

“可是将来…”她顾虑的更多。

“你是我的人。我同意就行。”陶骧说。

静漪望着他。

他说:“那么就这样定了。”

静漪点头。

“我去看看尔宜。你要…一起来么?”她问。

“我在等几封电报。”他说。

静漪是要走的,却又看着陶骧。

两人对望着,僵住了似的。

“七少。”马行健回来了,远远地站住,并没有过来。

陶骧点点头,说:“送少奶奶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走一走。”静漪说。

陶骧点头。

静漪走出来。再走在来时这条小径上,她却又走错了方向。待意识到,她已经走的很远了。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静漪、静漪,站下,那声音却没有了的…只有轻轻的风拂过脸庞,脸上有点凉意。

她在花架下坐了,此处应与花厅不远,能听到乐声。

也不知坐了多久,乐声歇了,笑语也歇了…她想自己已经在这里坐了太久,该离开了。

她站起来,辨别着方向,从来时的小径走回去,不一会儿,便看到一个高高的身影,她脚下一滞,那身影立即站住了,试探地叫了声“少奶奶”?

“是我,阿图。”她应声。

图虎翼立即大声说:“少奶奶在这里!”

呼啦啦地过来几个人,看到她,都放了心似的,图虎翼说:“舞会已经散了,就是不见少奶奶,让我们好找。”

“七嫂!”

静漪看到尔宜,却不见文谟。她打起精神来说:“刚刚有点累,就在这坐了一会儿。真对不住,让你们担心了。”

“七嫂,不是担心,是吓着我了。”尔宜过来握了她的手,左右地看看,虽不十分真切,还看得出来她好好儿的,才说:“刚刚听说同逄敦炆来的是她哥哥…你又不见人影,害我赶紧招呼人找你。这会儿七哥可能也知道了…”

“我刚从他那里来。你们不用担心我的。”静漪忙说。

“你忽然人影不见,怎么能不担心。七嫂,咱们回去吧。”尔宜说。

静漪看看她,点头。转脸她对图虎翼说:“告诉七少,说我同八小姐这就回去了。这里的事情,交待给丛管家。其他善后,我明日会过来看的。”

“是,少奶奶。”图虎翼说。

听她有条不紊地交待着事情,尔宜才放心下来。她紧握着静漪的手,跟在她身边。

出门时静漪回头望了一眼,看到白文谟。她看看尔宜,交待丛管家照料好白少爷起居,又吩咐了点其他的小事情才上车。

尔宜靠在静漪身上。

静漪抬手摸摸她滚烫的面颊。

尔宜一声不吭,浑圆的双臂缠着静漪的肩头,热乎乎的,还有些沉重。

渐渐静漪就觉得有些透不过起来,仿佛被什么越缠越紧。

静漪隔了十来天,才有空闲到铜狮子胡同七号去。

尽管曾经有过陶白两家议婚的先兆,白文谟的突然到来,目标这样明确,却仍不啻为一场小小的风暴。从上到下,由内而外,无不对此事有所议论。处于漩涡中心的文谟和尔宜反倒是最平静的两个。沉浸在他们两个的小世界中,眼睛里也只有对方。只苦了静漪,无论是外出,还是在家中,都要她这个做嫂子的在场。说是陪同,其实是监督。

好在白文谟另有要务,只逗留了三天,便离开了兰州。

他一走,静漪也就卸下了这个苦差事。

在他走后,尔宜悄悄告诉静漪,文谟在离去之前,两人已经私下订婚。文谟会在返回桂林之后,央父母向陶家正式提亲的。

白文谟带来的风波还没过去,静漪延师求学的事,在陶家掀起了另一轮风波。比起议论尔宜婚事的喜气洋洋,此事则不赞成的居多。七少奶奶有这等不安于室的想法,在规矩和等级都森严有序的陶家,无疑是要受到批评的。尽管前有七少爷陶骧提议,后有家长陶盛川首肯,已成定局之势,仍然不能止住反对的声浪。

持反对意见者中,态度最强硬的是陶夫人。而一贯疼爱静漪的陶老夫人此次又迟迟不表态,又让议论甚嚣尘上。

陶尔宜从一开始便鲜明地支持嫂子重拾学业。为此不惜游说陶夫人和各位姑奶奶、姨奶奶。就连陶骏也被尔宜缠磨不过,在母亲面前替静漪说情。陶夫人却一概驳回,还要斥责他们,联合起来坏掉陶家的规矩,鼓励少奶奶们出走…连符黎贞都被卷入,陶骏自然是不方便再替弟妹的事帮腔。

静漪委实没有料到,素日看上去尚算开明的陶夫人,在此事上是如此的保守和强硬。她自从嫁进陶家,至此也算是第一次见识到了婆婆的权威。

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老姑奶奶陶因泽轻描淡写地一番话,把此事定了个调子——陶因泽说,七少奶奶闲着也是闲着,每日有个地方读读书解解闷儿,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又不是走出家门去学堂,只是家中私塾,何况还有长孙麒麟儿一同读书的。从哪里说起来,这也是好事…她的话说的在理,又把麒麟算在内,旁人就不太好反驳。陶老夫人又适时开腔赞成,陶夫人和一众持反对意见的人只得暂时偃旗息鼓。

几日后,陶夫人传话,交待管家哈德广负责,开始收拾外书房。事情这才算有了眉目。

静漪经历了这一场风波,却不由得有点心灰。还好有尔宜在身边鼓励她。陶骧正式地回去向父母亲提出这个建议之后便离家备战。未免他分心,静漪没有告诉他这些事。尔宜想向陶骧求助时,她也阻止了。她总觉得陶骧也不可能不知道家中反对的声浪一定会高涨,而他一旦做了决定,却也并不是会在这样的声浪中就退缩的人。既然如此,她不如就把这当成是必须面对的考验。这才刚刚开始。

当陶夫人终于正式通知静漪,严肃而有不赞成的语气同她讲,既然已经决定了请老师来授课、就要好好读书之后,静漪终于定下心来。只不过陶夫人同意虽是同意了的,可不赞成也是真不赞成。仿佛她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然而去外书房读书总算成了事实。

又隔两日,静漪才想起从舞会之后,说过要再去七号看看,是不是一切都恢复原状的。纷杂的事情都退了后,她才有空闲。

待她抵达,丛管家就告诉她,七少爷刚刚回来。见她意外,丛管家说已经告诉七少爷,少奶奶来了,又问她要不要这就过去?

静漪倒知道陶骧这次是去了几个远地方,想必奔波辛苦,回来必然要先歇一歇的。于是便不急着去见他,先去查看了宅邸内清理的状况。舞会那日颇费了些气力装饰的,她本以为园中或有些地方会受到损伤。不想她仔细看过,丛管家做事十分得力,一切都已恢复如初,宅邸内又是那种安然肃穆的样子了。静漪满意,看着花园在日间又是与夜里完全不同的美,不禁心情大好。

丛管家向她回完了话,便被她打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