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对静漪稍稍屈膝行礼,匆匆便退了下去。

秋薇回来,不明就里,问道:“张妈这么着急做什么去了?小姐,大少奶奶落了孙少爷的东西在这里。”

静漪看了她。

秋薇把一个小遮阳帽拿过来,说:“大少奶奶那么仔细,怎么孙少爷的东西都会落了…小姐,我看大少奶奶今儿有点不自在。”

静漪接了小帽子,拿在手里看了看,说:“别多事。”

第十九章 乍沉乍酣的梦 (七)

秋薇替她整理了下薄毯,抚着毯上的芙蓉花,说:“小姐,我离开家之前,乔妈嘱咐我,说,宅门儿里没有一个人是轻省的。管他是主子还是奴才。主子有主子的难处,奴才有奴才的难处。做奴才的,头一条就是不准多嘴。有些事,看到了也就当没看到…”她说着,听到张妈上来的脚步声,“乔妈一辈子眼里就只有太太,太太没了,她眼里就只有一个小姐。小姐,我眼里只有你。旁人怎样,我才不管。她要不碍着你,管她作死作活呢。禾”

静漪顺手把这顶小遮阳帽放到秋薇手上,淡淡地说:“记得让人送回去。”

秋薇听着这话,站起来,此时张妈带着月儿,各抱了一个大大的包袱上来。秋薇转眼看到便笑了,说:“张妈,你这是要把家底儿都亮出来的意思?”

张妈看上去高兴的很,让月儿把东西在桌上,打开来,问道:“少奶奶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她一样样地拿给静漪看。

月儿和秋薇好奇地从上到下地翻着,不住声地问这问那,张妈却看着静漪——静漪接过一对鸳鸯戏水图案枕套来看。水红色的底子,因为年月久了些,绣线和绸子也都有点褪色,拿在手里,涩涩的,可看得出来都是顶好的质地…她手轻轻地摸着细密精致的针脚。

张妈正让秋薇帮她抖开一幅绣品,象牙白色的底子上,是一树盛放的红梅。刺绣者技法登峰造极,粗粗一看,简直以为是画出来的。

静漪从榻上下来,小心拿在手里欣赏,“我母亲画好,技法次之;这幅绣品,可是画好,技法也好。”

“当初绣的时候,预备做床帐的。可绣起来就搁着了。这一搁也就搁了这些年。少奶奶喜欢,就做起来用了吧。”张妈说。

静漪握了帐子的一角。这帐子像字画一样,角落里有款识。

非常潇洒的行草书着“梅沁”两字妲。

不知怎的,她看了这两个字,竟觉得莫名有些感动。退远些看看,整幅帐子真若画卷一般,墨迹淋漓、栩栩如生…“我倒是爱这个,可怎么舍得用呀。”她低叹。

白狮擎着它的大脑壳钻过来,她微笑着把它拉到一旁。让张妈收好了帐子。再看看其它的东西,虽然都是好的,却都没有这幅帐子让她惊艳了…张妈也把这两个大包袱的绣品都放下,她待她们都下去了,继续拣选着。

有一个包袱里全都是给婴儿用的。虽是全新的,式样却是旧的。有一对虎头鞋,拿在手里,不过手掌大小,很是可爱…静漪看一眼叠的整整齐齐的红梅帐,想起从前母亲给她绣那幅百子图时,乔妈妈打趣,说转过年来,太太就要做些小衣服了…她把虎头鞋握在手里,揉了揉眼睛。

她靠在榻上,睡了过去…

天快黑了,陶骧才回来。在楼下听秋薇说小姐晚饭都没吃,他上楼推门进去,卧室里很暗,灯都没开。

他找到静漪所在的位置,见她睡着,放轻脚步。

静漪却是立刻就醒了。

黑影里,陶骧的模样看不清楚,只看到他向她走来,她就觉得心跳骤然加速,及至陶骧伸手拉了小几上的灯绳,琉璃灯一亮,暖光照在了他们身上,她低低地“哦”了一声,说:“你回来了。”她看一眼小几上的马蹄钟。不知不觉的,她睡了一两个时辰了。

她有点儿局促的拢了下鬓边的散发。

“吃晚饭了没?”她说着站起来。

陶骧脱了衣服,她接过来,将衣服搭了在架子上。回头看到他身上,衬衫都湿透了,可见他辛苦,忍不住皱了眉,拧把毛巾给他。

“没有。”陶骧解着衬衫钮子,擦擦脸。看到地上掉落的东西,弯腰捡起来,看了看,放回桌上去。手边是一堆丝绸制品,看样子都是女人用的东西,他本想避开,却看到叠的整整齐齐的一方丝绸,绣着红梅花。

静漪拿了扇子给他扇风,问道:“都这会儿了…午饭吃的什么?”

“你不也没吃么?”陶骧说着,将那方丝绸拿了起来,随手一翻。

“那怎么一样。”静漪跟他说了白天的事。陶骧听着,点点头。静漪看他有些心不在焉,看到红梅图上的款识像是出了神,便说:“是张妈拿上来的。”

陶骧眉动了动,说:“我想也是。她没说什么?”

“没有。怎么?”静漪问。

“这是我母亲的名讳。”陶骧将红梅图放下。

静漪眼睛睁大些,摇扇子的动作停了下。

陶骧平静地又看了红梅图一眼,轻声说:“收着吧。她留下来的东西不多。”

静漪没出声,陶骧平静的让她心里悠悠然一颤。她握着扇子的手朝他探过去,手在触到他的前一刻,他不着痕迹地转了身。

“要不,我们前头吃去吧?”陶骧建议。

静漪问:“去奶奶那儿?”

陶骧说:“回来还没顾得和奶奶多待会儿呢。”

静漪想想的

确是这样的。他难得今晚有空,不如去老太太那里陪着吃顿饭。她点了头,静静地等着他洗好了换过衣服,跟着他下楼去。

陶骧一袭长衫,与平常的样子有些不同。

静漪听他吩咐张妈,府里厨房送来的晚饭,让张妈他们用了。出来时马行健他们要跟着,他摆手说不用,“在家呢。”

他一个字不多说,他们也就止了步。

他走的不快,静漪恰好能跟上他。

“小厨房闲着做什么?”出了琅园大门,他问。

“平时我就一个人…何况府里正餐都是一起的。偶尔想吃什么,张妈也能对付。”她轻声说。她实在也不想多耗那些人力物力。“一个人的时候多,不拘哪儿凑合一抿子,也就可以了。”

陶骧没再说话。

静漪不知道她这么回答,陶骧是不是觉得哪儿不妥。他听了,看了她一会儿,并没有说什么…

陶老夫人见他们俩忽然来了欢喜的很,让金萱告诉厨房再添两个菜,只说:“骧哥儿胃口大。”

陶骧笑。

静漪坐在陶骧身边,看他笑,不由得有些发愣,又忽然间放心些了似的。从他看到母亲遗物时候开始,他的平静反而让她有种不安…她这样看着他出神,陶骧也看她一眼,他在跟奶奶说着什么事儿。

静漪凝神,才知道陶骧在跟奶奶说,拨个厨子去他们那里。她一急,伸手便扯了一下他的袖。他顿了顿,反手抓了她的手握住。

静漪脸上就热了。

虽是在桌子下面,阔大的台布垂下来,奶奶未必看得到。可是一旁许多伺候的人,虽都跟面人儿似的,保不住有谁留意到…她抽手,抽不动。

陶骧没有显出丝毫异状,照常和奶奶说:“…有时候夜里想吃点儿什么,急急忙忙的,还要外面来弄,麻烦的很…”

陶老夫人笑着点头,只说:“总跟静漪说,还是要一个小厨房的好,静漪说用不到——静漪,赶明儿我挑一个厨子给你们使唤。横竖我这里人多,一时也用不到。”

静漪想要张口,陶骧缓缓地道:“多谢奶奶。”

陶老夫人摆了摆手。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菜一道一道的上来。多是素食。静漪知道老太太晚上一向吃的清淡。多添的两道菜都是荤的,明摆着是为了他们。

“你们年轻人,吃的也不宜过素。”老太太笑眯眯地说,见静漪一直没动筷子的意思,她拿起筷子来,示意静漪。

陶骧这才松开静漪的手。

静漪在桌下略微活动了一下已经麻了的手,才拿筷子。

饭桌上安安静静的。

只是老太太喝了点儿汤、吃了一点儿面之后,便不再动。她笑着问问这、问问那,陶骧都一一的答了。静漪低头喝着汤,听陶骧和祖母有来有往的说着闲话…

从祖母那里出来,陶骧没直接往他们俩的院子去,而是顺着那石板路走着。静漪明知道他走的方向不对,也只是犹豫了一下,跟在他身后,绕来绕去的,竟走到了她从未来过的庭院。

静漪素日没有什么闲心在府里逛。每日去请安,也只捡那最近便的一条小路。府里很多地方她根本就没有涉足过。

他们穿过蔷薇架子,再往里面是大片的玫瑰花。

大片大片的,月色下,开的妖娆而美好。

第十九章 乍沉乍酣的梦 (八)

静漪不想在这里见到规模如此恢弘的玫瑰花圃。越走近些,玫瑰花香气便愈加浓郁起来。

走过玫瑰花丛,弯曲的游廊顺着一湾小小的湖水抄过去,水中该是莲吧,还没有盛开;走到中段,穿过一道门,再过去,仍是一湾湖水,比先前的更大一些,却有一架曲折的桥跨着,湖心有凉亭,曲桥蜿蜒而至。

想来白日里,这里是绿柳依依、莲叶叠叠的。

静漪的心神慢慢的被花园里的景色给牵绊住了,竟不知不觉走到陶骧前面去。

陶骧脚步放的更慢些,只看着她像是一个堕入凡间的小仙女似的,四下里看看,仿佛哪儿都是新鲜的——她嫁来陶家都三年了,这儿,还是新鲜的…

静漪忽然发觉自己一个人已经走了很久了,不禁回头,陶骧在她身后两三步远妲。

她站住,有些赧然。

他只靠月光看着她,也知道她有些赧然。

“我们回去吧。”她小声说。

陶骧站在那里,等她回身。她只走了两步,到他身前。

“回去吧?”她又问。

他略低了头,亲她。

那亲吻十分的温柔。

令人惊讶的温柔。

静漪脑中空白,剩下的念头,就是紧紧的攥住他的袖子…好久,他将她拥在怀里,不动,更不走。

四周围满满都是令人迷醉的玫瑰花香。她闭着眼睛,却好似看到大片的花海,火红的玫瑰花,一簇簇地盛放…红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是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的拥抱有些过于用力了,她似乎能听到自己酥软的骨头在发出细微的声响,那大概是从心底逸出的叹息。有点疼痛,可是她却不想让他放开,手臂反而更紧地围着他刚劲而有弹性的腰。

“这么多的玫瑰,一定培育了好些年了。”她眼望着月色下吐露芬芳的玫瑰。静静的没有一丝风,却丝毫不影响它们摇曳生姿似的。她看过了,是很稀罕的品种,小朵的,花瓣密密匝匝的,仿佛花蕊是什么秘密,要层层叠叠地紧紧包裹住。

陶骧没出声。

静漪仰了头,他低头看她。

新月,月光有些淡,但她的面容却仍被照出光彩来。

他清了清喉咙,拉起她的手来,往前走。

静漪的小手被他握的紧,总觉得心跳也要随着手上不断上升的温度跳的更快些了,他的脚步却还是不紧不慢的。

“奶奶的寿礼,我们预备什么好?”静漪想起来这件大事儿,忙问陶骧。她是早就开始琢磨了,今日却被陶骧回来便闹的糊里糊涂的,几乎完全抛在脑后了。“大哥大嫂不知道送什么…二哥二嫂前两日寄回来的一幅字,大姐的新奇,是幅金箔相片…尔宜的还没有到。尔宜最刁钻,送的一定是有趣的…”

静漪说着,手指下意识地绕着头发。一绕,空了,才想起来头发早已经剪掉了。她不禁摸着自己的小发卷儿,懊恼地说:“真糟糕…”

陶骧侧脸看她。

短发小卷儿,显得她面如满月,比先前要丰腴些。

他嘴角牵了牵,说:“你也知道这样子糟糕?”

静漪瞪他,有点儿无奈地说:“我又不想这样…还是不是姑奶奶…”她声音越来越低。忽然想起过晌跟姑奶奶们一处时,也说起送寿礼的事儿。此时婆婆正在操办,各处送来的寿礼已经堆的满满当当。老太太倒是一概不在心上,唯有亲近的几位送来了,她才看看。四姑奶奶就说,哪儿还有比老七得胜归来更好的寿礼?要是有,倒有一样,只是不容易做到…四姑奶奶说着看着她笑,笑的她莫名其妙的,直问是什么。四姑奶奶就是笑,笑的都要从椅子上歪下去了,也不告诉她。还是大姑奶奶一本正经地说,比七少爷得胜归来更好的寿礼,是七少奶奶要养孩子的好消息…静漪站下,跺了跺脚。

“姑奶奶怎么了?”陶骧问。

“姑奶奶不是好人!”静漪脱口而出。

陶骧先是愣了下,随即问道:“怎么不是好人了?”

静漪咬着嘴唇,瞪了他。陶骧凑近她些看,她眼睛瞪的大大的,仿佛他才是罪魁祸首。他不禁想笑,慢条斯理地说:“看来这里面有故事,说来听听。”

静漪看了他的样子就更恼,偏偏又不好意思说。只好甩了手,硬是要走开。陶骧哪会轻易放手,两人拖拖拉拉地,好久走不出园子去。静漪终于急了,说:“你再这样,我…”

陶骧见她真要恼,便暂时松了手。

静漪刚要松口气,陶骧却将她揽腰抱起来,放在一旁的栏杆上。静漪怕跌下水去,慌忙搂了他的颈子。

“陶骧!”她低呼。

陶骧拥着她,点头,也不说话,只是看她。

静漪叹息。

陶骧转了身,依样坐上栏杆,让静漪靠在他肩上。

微风吹过,携着浓浓的玫瑰花香,花香

里甚至都有了脉脉的温情和蜜意…

“家里有好些地方,我都没来过…这玫瑰园,美的仙境一般…”静漪再叹,额角蹭着陶骧的肩头,“那年陪八妹照相,去的花园,迷宫似的,走进去,都会迷路…我倒记得有片竹林生的很好,但不知为什么,会觉得大白天,都阴森森的…那个花园为什么没人好好打理呢?”

静漪转脸看着陶骧,认真地问。

陶骧看着她,反问:“你去过那儿?”

“嗯,还遇到大哥了。”静漪说。

陶骧沉默。

此时云彩遮住了新月,阴影中他的面容看不清楚了。

静漪莫名觉得有些冷,院子里重重叠叠的阴影,似乎都在向他们围拢过来…忽然间眼前亮的刺目,她忍不住闭上眼。

第十九章 乍沉乍酣的梦 (九)

是电灯亮了起来。花园子里顿时被灯光照亮了大半。

静漪揉着眼,适应了光线。

陶骧扶稳她,看她妥当,才将她扶下栏杆。两人都看到花园南门处进来了人。

电灯的路线是经过特别设计的,从南门进来的蜿蜒小路,沿途都挂着电灯,又恰好穿过花圃。

陶骧低声道:“是父亲。妲”

静漪整理了下衣裙,迅速瞟了陶骧一眼——陶骧则望着向他们走来的父亲。父亲的随扈史全紧随其后,还有个提着灯笼的老仆——静漪碰了碰他,问:“还不快过去?”

陶骧垂手,拉起她的手来禾。

静漪摸摸地摆脱他的掌握,轻声道:“让父亲看见这样不好。”

池塘上的微风吹来,清凉的携着莲叶清香,她的脸仍是热乎乎的——刚刚此处是暗了些,可难保灯光亮起的一刹,她和陶骧亲密的举动,没有被看到…她不禁双手交握。

陶骧挑了下眉尖,走在前头。

陶盛川远远地先站住了。

他少见地拄着文明棍,等陶骧和静漪来到面前。

“父亲。”陶骧叫道。

静漪声音更低,站在陶骧身边。

陶盛川点着头,温和地问道:“是从老太太那边过来的?”

“是。”陶骧答道,“在奶奶那边用的晚饭。从这边回去,顺脚。”

陶盛川听了,微笑点头。

静漪在一旁看了,顿觉此时老爷子的心情十分的好。她不禁又看陶骧,见他一副想马上就走的样子,对他摇了摇头。

陶骧眉皱了皱,就听父亲说:“我也有好些日子没有来这里了。老七,陪我散散步。静漪也来。”

陶骧刚要开口,静漪先轻声说:“是,父亲。”

陶盛川看了静漪,微笑道:“静漪回来这些日子,气色好多了。”

静漪笑着说:“奶奶说,我进门的时候把她吓了一大跳,又黑又瘦,像只黑猩猩。”

陶盛川被逗乐,笑容满面地望着略显活泼的静漪,转眼又看看跟在身后的儿子。见陶骧也在微笑,陶盛川道:“静漪要是黑猩猩,老七就是大猩猩。”

静漪不想公公会拿陶骧开玩笑,愣了一下,随即便笑起来。虽不敢笑的放肆,可也笑到满面通红。陶骧被父亲和静漪当了笑料,无奈的很,见他们俩这么高兴,少不得忍了。他越是这样,陶盛川与静漪越觉得有趣。

陶骧看他们走在一处,静漪在父亲身边、父亲拄了文明棍,步子不疾不徐地走在这花园小径上,说说笑笑的,俨然父女。这气氛,反而是他这个做儿子的见了些外似的…他看着静漪微微侧了脸,凝神听着父亲讲话。头上的珍珠发圈,衬着她那一头卷发,看久了,越发显得她活泼泼的,要比实际年纪小了些…她似发觉,回头看他,对他眨眨眼,微笑着说:“牧之,我晓得要送奶奶什么寿礼了。”

陶骧扬起眉来,见她笑的有些得意,不禁问道:“送什么?”

静漪摇头,说:“赶明儿我再告诉你的…父亲,我能采几朵玫瑰花回去吗?”

陶骧一听,且要出言阻拦,不料陶盛川却说:“去吧,想采多少就采多少。只是仔细些。”他说着,看了眼身后跟着的史全。史全忙从老仆手中拿过灯笼,跟着静漪往路边的玫瑰丛中去了。

“孩子气的很。”陶盛川微笑道。

陶骧晓得静漪是故意走开的,于是站在父亲身边,看着静漪采玫瑰,听到父亲咳嗽几声,喘息间带了点杂音,便说:“父亲,时候不早了,是不是该往回走了?”

“还早。”陶盛川摆手。手帕按在嘴边,又咳嗽了几下,才止住。

陶骧搀了他,道:“父亲要多保重身体才是。”

陶盛川喘息已定,点点头,道:“老毛病,不怕。有一样,南京今日通电全国,广而告之西北军平叛有功,特颁嘉奖令,犒赏西北军诸将士。此事你竟在师一级会议上说‘不值一提’,可有?”

陶盛川的语气并不见严厉,陶骧却绝不敢忽视。

陶骧点头道:“有。同西北军付出的代价相比较,区区嘉奖令,的确不值一提。”

“你可知道,会有人抓住这句话,大做文章?”陶盛川问道。

“这并不出奇。”陶骧还是皱了眉。

陶盛川沉吟片刻,道:“自从我卸去军务,也想找合适的时机卸去政务。眼下倒是个好时机。”

陶骧说:“虽然父亲早有此意,倒也不必急在这一时。父亲一退,那些人老的老、小的小,恐怕都难当大任。”

“我已经正式向南京递交辞呈。过几日就该有消息了。继任者,我推荐了几位,正像你说的,老的老,比如蒲老,倒是极合适的;小的又小,虽初露峥嵘,毕竟缺乏历练。恐怕都不能入索长官的法眼。所以将来这位新上任的行政长官,倒真不一定是何方神圣。”陶盛川说。<

陶骧看着远处。

玫瑰丛中的静漪,正手执短刀,将采下来的玫瑰花枝干上的刺剥掉…

“这么说来…费玉明在此地居留已经有一段时间。”陶骧说。

陶盛川点着头,道:“他要在返回南京之前,借颁布嘉奖令,办庆功宴,就在三日之后。”

陶盛川看着儿子。

陶骧面色有些严峻,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儿,陶骧看着静漪抱了一捧玫瑰花向他们走来,才轻声说:“我本想等仲成和敦煌彻底平定新疆,再大大的庆祝一下。既然这样,父亲,我们当然要给费特使这个面子…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后日奶奶的寿辰。您说呢,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