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妈妈牵着遂心手,有点为难地说:“囡囡好好走路。”

正说着,遂心脚下一滑,竟摔地上。

静漪急忙上前帮着福妈妈将遂心扶起来,看她白袜子上沾了黑泥,也顾不得脏,伸手替遂心揉着。

福妈妈见了,说:“程先生,还是我来吧。”她说着就要来抱遂心。

“不疼。福妈妈我好着呢。”遂心倒不拒绝静漪,站起来之后,很自然地牵了静漪手。她看看自己膝盖上黑泥巴,皱皱小眉头。“糟糕。不能这样去见爸爸…”

“回去马上换衣服。”福妈忙说。

“好。”遂心说着,看看静漪,“我爸爸不喜欢人家乱七八糟样子。”

“是吗。”静漪应着,低头,看了握着自己手这只柔软小手。

她安安静静,走自己身边…

“奶奶!”遂心叫道。

静漪一愣,弄堂口果然多了一辆车子。陶夫人站车前,正望着她们。

第二十五章 云开雨霁的虹 (七)

遂心看到祖母,立即松开静漪手,跟她说再见,朝着陶夫人走去,一副很端庄稳重样子。陶夫人看到她膝上泥巴,皱着眉问她怎么了。听她委屈地说摔了,陶夫人责怪地看着福妈妈。但是她没有批评,安慰遂心两句,让遂心先上了车。

静漪站一旁。

陶夫人关照遂心,她看着也听着。

陶夫人转过身来,声音低低地说:“我不希望你偷偷摸摸接近囡囡。”

“我是来探望老师,夫人。”静漪说攴。

陶夫人眉头微微一蹙,立即说:“不对,静漪。这点心思你瞒不了我。”

“夫人,我并没有她面前多话,一直等着你们决定…这样如果都不可以,那请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办?”静漪轻声问。陶夫人话刺痛了她,“虽然不希望走到那一步,但我是做了上法庭打算,夫人。”

“让法庭判决倒不失为一个公正解决办法。”陶夫人转了下身。她身躯仍然宽厚挺拔,带着倨傲神色,俯视静漪。“你抛夫弃女,这是事实。老七顾着囡囡,不会与你计较太多。但是我不一样。我儿子,我孙女,你说不要就不要、说回来打扰就回来打扰…你当陶家是马戏团?褰”

“夫人,”静漪被陶夫人训斥到头脑昏涨了。她知道此行阻力一定很大,可这日复一日席卷而来羞辱,仍让她疲于招架。她却不得不语气和缓些,“我现就是想看看她。”

她等陶骧答复。可等待是如此煎熬。

“静漪,你从来都是只考虑你自己。请你为囡囡想一想,如果你还是不肯考虑老七处境和心情,至少为囡囡。”陶夫人说。

“他还会有…”

“照这么说,你也不是没有机会,是不是?既然你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不妨再耐心一点。让我相信你确是为了囡囡好,也得让我看到你诚意。”陶夫人说着,转身上车。

静漪眼看着车里遂心向她摆手,眼里似乎是有点疑惑,可是那小脸儿上表情是那么天真…她心里五味杂陈,却不得不装出笑容来。等车子走了,她转身,手扶着墙,好半晌,她都没能恢复平静。

梅艳春站巷口,想过来安慰她,却没有。

看上去,程静漪此时需要是单独待一会儿。

“先生,金家太太来电话。”李婶对正做剪报静漪说。

静漪放下剪刀,拿起电话来。

无瑕打电话来告诉她,明天她会将遂心接到家里来。

静漪拿着话筒好一会儿都不知该如何开口。无瑕倒要笑她,大风大浪都见过了,一提到遂心简直手足无措。

无瑕要出门,匆匆收了线。

“李婶,我明天晚上不回来吃饭。”静漪有点兴奋。她刚好计划要休息两天,这样正好。只是不知道,遂心能金家逗留多久。陶夫人将遂心看那么紧…她听到李婶问她今晚想吃什么,笑了笑,道:“什么都好。”

李婶看着她,有点发怔,到底说了句:“先生,好多天没见您这么舒心笑一笑了。”

“是么?”静漪摸了摸脸,“那我要多笑笑。”

李婶要出去,静漪叫住她。

“你额头上是怎么了?”静漪起身走过来。李婶慌乱,要躲着走,又不能违逆静漪意思,只好红着脸站那儿。静漪细一看,李婶额角有淤青,发际里指甲大小痂。看样子还是伤。

“没什么,先生,不留神磕了。”李婶见她看仔细,忙解释。

静漪便说:“你过来坐下。”

她转身去拿了药箱子来。李婶推辞不过,只得坐了。她用药棉处理着伤口,问道:“怎么不用药?”

李婶嚅嚅,半晌方说:“怕有药气,做出来饭,先生吃着不惯。”

静漪不禁来气,说:“你若病倒,可就没人给我做饭了。”

“先生哪里还愁没人伺候呢。”李婶轻声说着。

静漪坐下来,问她:“有没有头昏?”

李婶摇头。静漪又问她几个问题,她一一回答了。

静漪边收拾药包,边打量李婶。

李婶说起话来语调十分柔和,措辞也很得体,全身上下都有种优雅气质。

实是不寻常。

“这两天饭都让顾嫂做,你休息好。”静漪吩咐道。

李婶忙说:“不用,先生,我做惯了…这点小伤根本不碍事。”

静漪看了她,说:“那好。不过以后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诉我。”

李婶点头,出门之前,说:“谢谢先生。”

她出去了,静漪舒了口气。

回到桌边,对着厚厚一叠子报纸和剪报簿子,发了会儿愣。簿子里贴都是关于慈济报道,她搜集起来,预备日后带回美国去。报纸纷杂,她慢慢挑拣着…战争迫近,局势越来越紧张,一所小小教会医院事上了报,比较之下显得微不足道——她也不知道自己剪报剪到后来,慈济消息都扔了一边,反而将报上那些关于战局分析、尤其是有关第四战区各集团军边边角角资料,都剪下来放了手边。

直到她发现,看了这一堆密密麻麻铅字,顿时心里乱起来。

她起身去倒了酒。

两杯下肚,她心绪才平静些。

她想想,明天能见到女儿了,没有比这让她高兴事…

但第二天无瑕家中她并没有如愿见到遂心。

无瑕倒也不瞒着她,直说是陶夫人不允许她接遂心过来。并且明确告诉她,如果是往日也就罢了,这时候确是因为静漪。陶夫人是知道,无瑕想通过这种方式,让静漪接近遂心。

静漪呆坐了半晌,听无垢问她:“静漪,你要不要再同牧之谈一谈?陶夫人那里,恐怕只有牧之说得通。”

她知道陶骧态度。她等他给她一个答复——拖了这么久,他是像陶夫人说,考验她耐心和诚意吗?他是不是还像从前,习惯于一切都他掌握之中,看着她徒劳挣扎…她问无垢道:“有他电话号码吗?我记不得了。”

她也应该是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找不到,也记不住。

“静漪,电话我来打。这个时候牧之或许家。”无瑕说。

静漪摇头,说:“我自己打。”

电话拨过去,转了好几道才到他手上。他鼻音浓重,不知是伤风了,还是被从床上刚刚叫起来接电话…她等了一会儿才开口,说了自己打电话来目。他沉默片刻说:“下午三点,我派人接你。”

静漪想要告诉他自己会过去,他却把电话挂断了。

她坐那里半晌不动。

“静漪?”无瑕叫她。

“嗯?”静漪看她。

“如果陶家老太太坚持不允,牧之怕也不会同意遂心认你、把她交还给你。”无瑕说着,看看静漪,似乎是有些犹豫,“不过,我昨天见到过傅太太。我看她意思,倒是不反对你。只是她想法,我也不敢十分赞同…这种事,有一丝不情愿,也是勉强不得。总不该为了孩子勉强一起。不过,若是你改变主意,另当别论…我总觉得,牧之他或许…如果你不方便,我可以同牧之谈一谈。”

“二表姐。”静漪叫无瑕。

无瑕住了嘴。

静漪每次这样叫她,都让她立即举手投降。她叹了口气。静漪这些年如何,她是知道。

无垢一旁拍拍她手,也没有出声。

静漪看她们两个样子,轻声说:“对不住。我懂你们是为我好。”

隔了一会儿,无垢边给静漪倒茶,便说:“二姐刚刚说也没错。傅太太是不反对你们复合。她就是脾气大一些。陶夫人那里,她说话也有分量。有她从中劝解,倒也好。或者她们意思,是允许你认遂心,但不能把遂心带走。”

无瑕和无垢见静漪不语,知道她们也很难继续往下说。

陶骧说了三点钟派车来接她,她午饭时就开始心神不宁。

车子是准时来了,静漪还是单独去赴了陶骧约。

无瑕和无垢送她出门,两人倒唏嘘半晌。

“你看呢?”无瑕不放心地问妹妹。静漪事,就是她事。“这一次她回来,果真下了决心,还是能带走遂心。就是不知道牧之究竟要怎么样。我也知道,她虽不说,也还是不忍心让牧之为难。毕竟这个时候。眼下她医院也是一摊事,一时也是回不了美国。”

无垢挽着她,一同往回走,说:“依我看,咱们仍旧是什么都别管。牧之和小十之间,虽不是三言两语能化解,到底也不是轻易就能撒手。”

无瑕皱了眉,道:“都是你同远遒,总帮衬着陶牧之。时间久了,连我都被你们影响。”

无垢笑了笑,说:“我好二姐,我们难道是还有什么好处拿?要帮衬牧之,还不是为了小十?若果真能转圜,对谁都好,何乐不为?我虽尊重小十选择,但是如果她再一次选择牧之意志是自由,当然我要一力促成。”

无瑕看了她,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无垢笑了笑,说:“进来,来杯咖啡,我慢慢说给你听。”

静漪到了吉斯菲尔路6号,没想到是,遂心竟家。并且还是遂心接待她。

遂心煞有介事地请她坐,让人给她上咖啡,陪着她坐那里,给她解释说父亲有事情,要等一会儿才能出来见客…遂心显然有些好奇,不知道她怎么会成为父亲客人。

静漪望着俨然小妇人似遂心,信心周到、应对得体地待客,一时间百感交集。她近乎贪婪地看遂心,看她把自己当成一个来访“客人”…她们正说着话,忽然间听到一声巨响。紧接着便听到犬吠声。

静漪忽然间愣住了。这声音…

遂心“呀”一声,说:“糟糕了,白狮又要闯祸了。”

“白狮?”静漪愣住。白狮…

正说着,犬吠声不但近了,还听到杂乱脚步声和一阵阵呼喝声。呼喝声听起来都很慌张。静漪心跳越来越,如果是白狮…她站了起来。

遂心早就跑远了。

静漪正要跟过去,就见从一旁走廊里闪电般地蹿过来一头狮子般白獒,身后跟着一大群人。那白獒犬丝毫没有乱跑意思,直冲着静漪便扑了过来。静漪完全来不及做出反应,白獒犬跳起来爪子搭到她肩膀上,劈头盖脸地舔着她脸…

“白狮,白狮…”静漪叫着它。它湿乎乎热乎乎大舌头把她头脸都弄很狼狈,可是她禁不住眼眶发热。

没有人来试图阻止白狮举动,似乎都被这场面惊到了。片刻之后才都涌上来,静漪却一摆手,不让他们过来。她轻柔地抚摸着白狮。

等白狮好不容易平静些,静漪拉着它脖扣,低头看它抻着大半截舌头喘着粗气,一对小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她。她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这小眼睛里有泪么…她揉着白狮头,说:“你看看你…还是这样。”

白狮毛梢都呈黄褐色了。这只根本不知道确切年纪獒犬,现确切是老了。

她擦着眼睛。转眼看时,发现遂心站她身后两步远处,正惊奇地看着她。她顿时醒过来,想开口时,看到一个穿着青色布褂子老妇过来。她呆了呆,认出是张妈。

张妈倒是镇定,只是眼圈儿也红了。默默地给静漪行了个礼,悄悄让下人们都散了

有人从走廊那边过来,说着“出了什么事,我好像听见白狮叫”。

张妈回身道:“大少爷,他们没看住白狮,让它跑进来了。差点吓到客人。”

静漪看着,是福顺推着轮椅上陶骏。福顺没出声,也是立即就认出她来。静漪对他点点头,看了陶骏。他样子变了好些。老多了陶骏,像陶盛川些了——他眼睛大概是完全看不到了,但是轮椅被推过来,遂心跑过去叫着大伯,他仿佛能看到她小模样似,转脸向着她,一脸慈爱。随后他朝静漪这边问道:“有客人么?”

“大少爷好。我是程静漪,来见陶司令。”静漪轻声开口。

陶骏拉着遂心手,也轻声说:“原来如此。老七呢?”

“我还等他。”静漪说。

陶骏转向她,对她微笑点头,又点头。似乎他很欣慰,能见到她。

“大伯,爸爸还忙。”遂心说。

“哦…那我们不要打扰他们。囡囡,给大伯去读读今天报纸怎么样?”陶骏微笑着问遂心。

“好吧。”遂心回身看了静漪。刚刚发生事情,好像让她很困惑,故此看静漪眼神也有点不一样,不过她仍然很有礼貌。“凯瑟琳阿姨,爸爸忙过了,会有人来请你进去。我得先送大伯进去。失陪。”

“好。谢谢你,遂心。”静漪量温和地说。

“白狮,跟我来。”遂心拍着手。

静漪松开白狮,白狮却仍看了她不动。

静漪拍拍白狮,轻声说:“去吧。”

“张奶奶?”遂心见叫不过来白狮,跟着陶骏走之前,命令张妈。她边走边回头。张妈过来,牵了白狮。

静漪没有出声,张妈也没有看她。

白狮并不肯走,张妈很费力地拖着它。

“让它进来吧。”忽然有个声音响起来,是陶骧出来了。

张妈站那里,看着静漪和白狮一道朝陶骧走去…

陶骧请静漪进了书房。

他看了眼行动已经有些迟缓白狮,跟静漪身旁,傻乎乎地粘着静漪…兽医说它年纪大了,各项功能都衰退。视力已经不太好了,还能认出她来,大概是靠了尚算灵敏嗅觉。

有人外面敲门,陶骧让进来,是路四海,进来对静漪敬了个礼,将一样东西交给陶骧。

静漪扫了一眼,也看到陶骧有些不悦神色。

好一个路四海,倒是不怕陶骧,照样轻声说:“要不要叫医生来?”

陶骧摆手让他出去,说:“外面卫兵都撤了,别让人打扰。”

路四海应着出去了。

果然外头一阵轻轻脚步声远了。

陶骧还是有电话进来。他就当着静漪面接电话,并不回避她。只不过他很少出声,简短两三个字说出来,大约事情也就那么定了…他放下电话,转了转烟筒,示意她介不介意。

静漪看他那显然因为缺少睡眠而凹了眼窝,点头。

“大哥身体近不是很好。接他们过来,是预备让他做个全面身体检查。不是母亲再三命令,他是不肯离开兰州。”陶骧说。

静漪意外他跟她解释这些,轻声问道:“麟儿呢?三姑奶奶和四姑奶奶…姑姑呢?”

“姑奶奶们都好,有大哥平时照顾。姑姑一家也都好。文佩和仁佩都成亲了。麟儿念高级中学了,成绩非常好。大嫂你走后第二年春天过世。”陶骧说着,烟筒被他一提,一筒香烟绽出莲花样形状。他抽了一支出来,过了一会儿才点燃烟。

两人有好久不说话。

静漪看出来,陶骧烟抽很凶。想要劝,却又忍住…她转了脸不看他鬓边银发,望着一旁相架里他戎装相片。应该是几年前照了,那时候他军阶还没有现这么高,人也比现要略微胖一点。

“牧之,我还得等多久?”静漪问。这椅子有点硬,硌她全身都有些僵。“就算老太太不愿意…遂心父母是你和我。那日我私自去见遂心,是我不对。老太太看了觉得不痛,我能理解。可她让我不妨再忍耐一阵子…牧之,我不知道所谓一阵子到底是多久。我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不能再忍下去了。”

这些年丝丝缕缕对于女儿思念,织成一张密密网。将她网罗内。如果说她看不到遂心时候,还能用别蒙骗和麻痹自己,看到遂心之后,这张网已经越收越紧,紧她随时会失去理智了。

“你可以带遂心走,但是我有一个条件。”陶骧开了口。

静漪是料不到陶骧忽然会有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但是她了解陶骧。如果对他来说,她带走遂心是一件很大事,那么他列出来条件必然也很重。

“什么条件?”她声音涩涩。

她和他女儿啊…他们还要讨价还价。

“带着遂心,立即离开上海,回美国去。大战即,各方都转移。上海非常不安全。如果不是大哥坚持,而且西北尚算安定,我也不会同意他还坚守那里。”他说很清楚。

第二十五章 云开雨霁的虹 (八)

“牧之和遂心等会儿也过来。今儿有位钢琴家独奏音乐会,牧之带遂心和达仁去了。说好结束之后回家吃晚饭。”之慎解释道。

静漪吸着气,半晌,才转过脸来看着他。他也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遂心还不知道我是她母亲。让她接受总需要点时间。”静漪说。

似乎是达到了目,但是她丝毫没有觉得轻松。而是有种直觉,一段艰难路,她才踏出小半步…她看到陶骧脸上又有了一点她所熟悉表情,无奈或者说是嘲讽。只有一点,但是她知道他又嘲笑她冲动和孤勇了。

“可以马上告诉她。”陶骧说攴。

“不!”静漪立即说。

她脸涨红了,镜片后那对大眼里,竟然露出一丝怯意。

陶骧沉默蹇。

“给我一点时间。”静漪说着就站起来,“我准备一下,我…”

她是不能立即就离开上海。慈济眼下还需要她来管理。她看了陶骧,他对她情况必是了解一清二楚。

“静漪,我没那么多时间等你准备好。认不认,你马上决定;走不走,你三天内给我答复。”陶骧声音和话语都冷静到冷酷,丝毫没有商量余地。

静漪到此时反而心慌意乱。

她忽听到一点声响,正愣着,陶骧也皱了下眉。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陶骧起身,大踏步地超书房门口走去,略一停顿,一把拉开了门。

遂心站门口,仰着脸看着陶骧。

因为要和静漪谈话,陶骧没有让人守书房门口。也就没有防着遂心。此时遂心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顿时有种想要砸了这扇门冲动…“囡囡。”他哑着嗓子叫着女儿乳名,“囡囡,爸爸要和你谈一谈。”

遂心呆呆地看着他。

陶骧从没女儿眼中看到如此神色。

遂心灵动大眼总是顾盼神飞…也许不是,他曾经看到过,呆呆,懵懂…但是那是另一对极其相似眼睛里所有,他看到过,并且很多年里他没有再看到于是也就以为自己忘记了。可是遂心却也这样呆呆地看着他了。

“囡囡,”陶骧伸手过去,抚着遂心后脑勺。圆圆、饱满后脑勺…静漪走到他身边来,他看着静漪,说:“来,我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陶遂心,程静漪——但是遂心你不能叫她名字,也不能叫她阿姨,她是你妈妈。”

“爸爸胡说!”遂心立即道。她一把拉下来陶骧手,“爸爸胡说。她是凯瑟琳阿姨,不是妈妈。我妈妈…我妈妈…我妈妈因为肚子痛,丢了我、丢了小孩!”

静漪掩住了嘴唇。

“奶奶说过,我妈妈…”遂心小脸通红,“我妈妈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她不要我、她不喜欢我…”

她说完就要跑。被陶骧眼疾手地一把抓住,就要抱起来。她却挣扎着,不肯让父亲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