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夫人没有表示异议,只是说道:“这个案子你也别守着那三个月的试运行了,12月竣工就回来吧,功劳会记在你头上。”

何欢的长睫微微一颤,“嗯。”

“我吃完了,先走了。”她率先离桌,去地下车库,身后何夫人还在问何念衾,“蓝光集团和F.M的两个案子有信心吗?”

何欢并没有马上离开。

她在车库里站了会儿,就在何念衾的车边。

没多久何念衾就下来,不见外人的时候他脸上并不带笑,甚至表情还有几分少见的生冷。

一见何欢他就意外地扬眉,眼里渗出油滑的笑意来,“阿欢姐?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竟然在这里等我?”

他在她身前不远处站定,上下打量她。

何欢的脸色很苍白,似乎从昨晚开始就没恢复过血色,站在线条硬朗的车边,显得寡瘦而削弱,仿佛一阵风都能刮倒。

但她的眼神却是坚毅的,坚毅的冰冷。

“何念衾,昨天是你一手安排的对不对?”她冷声问。

当年的事情,知道的根本没几个人。昨天那么“凑巧”的和乔家订在了隔壁桌,又那么“凑巧”佟氏夫妇知道他们在那家饭店,还那么“凑巧”,居然有人信口雌黄,说她偷偷养着一个孩子?

何念衾欣然一笑,上前两步,靠坐在隔壁车子的引擎盖上,正在何欢对面。他没有否认,眼眸深深地看住何欢,“阿欢姐,我提醒过你,你不听,我……”

啪——

何欢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打断了何念衾的话。

何念衾的话停了,笑意却是不止,眼色沉沉目光灼灼地盯着何欢,“阿欢姐,这是你给我的第二个耳光。”

“何念衾!”何欢咬牙道,“你把这件事捅出来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居然连我偷养孩子的谎话都编造得出来?”

何欢不掩厌恶地盯着他,“你别以为挑拨了我和乔以漠你就有机可趁,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讨厌你罢了!”

何念衾眼里的笑意浮浮沉沉,不知真假,“没所谓了。”

他微微笑着,在阴暗的车库里甚至显得有些诡谲,“阿欢姐,没所谓了。我努力了二十多年,试图讨你喜欢,结果呢?”他眼里渗出几分嘲意,“倒不如讨你讨厌,至少你会正眼看我是不是?至少你不会戴着那令人厌恶的面具对我虚情假意的笑是不是?你看你这不是主动找我说话了?”

何欢握紧双拳怒瞪着他,“疯子!”

不欲与他多言,转身就走。

“我是疯了。”何念衾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近,笑容也沉下来,“被你逼疯的。”

“何念衾我到底逼过你什么?”何欢用力甩开他的手。

她到底逼过他什么?

从最初察觉到他不一样的心思开始,她就客气地和他保持距离,他的任何示好她都婉拒,就是告诉他她并不喜欢他,不希望他投入太多感情。

她从来不曾与他争过何家的一分一毫,不曾因为他的身份给过她半点难堪,更不曾在背后给他下过绊脚石做过什么对他不利的事。

从小到大她都是真心实意地待他,最后他却说她在逼他?

何欢径直走到自己的车前,伸手拉车门。

“阿欢姐,你这么迫不及待,是要去找乔以漠么?”何念衾的声音重新变回懒洋洋的模样。

何欢没搭理,直接拉开车门。

“阿欢姐,当年那个孩子……”何念衾顿了顿,笑道,“是乔以漠的吧?”

何欢手上的动作猛然滞住,回头,双眼蓦然变得通红。

“瞧,果然是吧。”何念衾靠坐在引擎盖上,双手抱胸,扬起眉头,“你去啊,去找乔以漠。去告诉他六年前你为什么跟佟祝洋上床,告诉他当年你怀的是他的孩子,告诉他……”

何念衾眸色一沉,勾起唇角,“告诉他当年他手上可不止佟祝洋一条人命,还有他亲生骨肉一条命。”

作者有话要说:出门几天,回来困成狗啊……红包已经补发了,留言我慢慢来……这章继续10个红包,么么哒~~~

感谢投喂的妹纸~

天竺葵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5-12-17 21:54:09

第45章 Chapter 44

何欢曾经以为这件事再也不会有人提了。

不会有人提,不会有人记得,就连她自己,也会在之后的漫长岁月里渐渐遗忘。

乔以漠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她真的想让它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要再提起来伤害任何人。

可偏偏有人不放过她,不放过她,也不放过乔以漠。

“阿欢姐,我太了解你了。”何念衾的脸明明暗暗地就在前方不远处,一侧上还残留着她甩出的五指印,“就算你在奶奶面前抵死不承认那是跟乔以漠的孩子,就算你的诊断书上孕期正好和佟祝洋去酒店的时间相符,就算这些年你守口如瓶从不对任何人提及……”

他灼灼地盯着何欢,轻笑道:“乔以漠准备出国留学,你却发现有孕在身。料定奶奶知道是乔家血脉一定不会留下,想保住孩子又被奶奶逼着交新男友,所以想到了李代桃僵这一招是吗?”

“诊断书是你那个叫罗素的朋友帮你弄的吧?”何念衾一字一句地说道,“原本想骗过奶奶留下那个孩子,却想不到乔以漠出手打得佟祝洋丧了命,奶奶一见孩子父亲都不在了……”

“你闭嘴!”何欢苍白着脸低嚷道。

“全都说中了对吗?”何念衾却不肯收声,语气越发尖锐,“如果乔以漠没有打死佟祝洋,他不仅不会入狱三年,你现在说不定早已成婚,也早已为人母,那个孩子该有五岁大了,说不定……”

“我让你闭嘴!”何欢猛地一下甩上车门,眼泪滚滚而出。

何念衾果然闭嘴了,冷幽幽地盯着她。

阴暗的车库里,一时间安静极了。

何欢没有反驳他的说法,也没有多说什么,擦掉眼泪,重新拉开车门。

何念衾却又开口了,“连我都看得透你,查得出事情的原委,乔以漠呢?他信任过你吗?他问过你六年前为什么突然跟佟祝洋好了?”

何欢不想搭理他,他却还在继续。

“他口口声声说你跟佟祝洋‘合欢’,你都忘了么?昨天饭桌上他又是什么表情?他根本不信任你!根本没想过……”

何欢迅速地钻进车,用力关上车门,将何念衾的声音隔绝在车窗外,一脚油门就冲了出去。

何念衾少见的怒火外露,一直盯着她的车绝尘而去,浑身的戾气才收敛了些,摸出一支烟,靠在车边抽起来。

这些年的种种,他亲眼目睹。

但何欢说什么?

她质问他:“六年前,乔以漠怎么会知道我和佟祝洋在酒店?时间、地点,连哪个房间都那么清楚?我不想提不想问,何念衾,你就以为我是真傻吗?”

就算她不承认,但她打心底里还是认为一切都因他而起。否则这些年怎么对他越发地冷淡?

那罪魁祸首乔以漠呢?

他就能两袖清风摘得一干二净?

六年前她频繁让他帮她出门,难道不是去找乔以漠?结果呢?

何念衾用力吸了几口,将烟头仍在地上,一脚踩灭。

反正不管怎样,不管从前怎样,不管六年前怎样,这次,他不会再犯蠢了。

他上到车里,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唐婉的手机号。

***

何欢径直回了丰玉。

周末,宿舍楼里空荡荡的,安静到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屋子里还是她离开前的模样,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秋天的阳光穿过阳台的玻璃门斜洒进来,细密的粉尘在其中跳跃。

她去厨房,给自己灌了一大杯冰水,然后把窗帘都拉上,窝到卧室的床上,闷头就睡。

冰凉的水可以让她的心脏冷却,而被子上乔以漠残留的气息让她心头安稳。

她需要好好休息。

昨天她就一夜没睡着,现在她先要好好地睡一觉,然后再平静地想想,想想发生了什么事,接下去又该怎么办。

这一觉她睡得沉,心无旁骛昏天暗地。

六年前她也经常这样睡,睡的时候想,能这样睡过去就好了。睡过去就什么都不用再思考,什么都不用面对,什么都不用顾及。

偶尔坚强一点的时候她就安慰自己。睡吧,发生什么事情都没关系,一觉醒来,太阳仍旧会升起,明天会是崭新的一天。

现在她也是这样想的。

无论发生什么事,终究会过去的。

这沉沉一觉,最后是被“哐当”一声吵醒。何欢猛地惊坐起身,“乔以漠?”

回答她的却是又一下“哐当”。

屋子里暗沉无光,遮光窗帘关得严实,分不出白天还是夜晚。何欢怔怔地坐在床上,没由来的一身冷汗,被子滑下肩膀,就有几分刺骨的寒凉。

她起床,开灯。

那哐当声并不是有人开门,而是洗手间的窗子。

她过去关窗才发现天色已经漆黑,外头正刮着大风。

她看了下时间,凌晨两点。

乔以漠并没有回来。

之前他无论多晚,都会回来的。

何欢下意识就去了阳台,推开门,光着脚丫走出去,隔壁漆黑一片。她愣愣地看了许久,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才发现外头不止在刮风,还在下雨。

细雨密如针落。

一场秋雨一场凉,变天了。

她退回去,打开客厅的灯,盘腿坐在沙发上。

大概是夜色太浓,屋子里的灯光亮得晃眼。

搬过来半年时间,她几乎已经忘记这间屋子最初的模样。搬进来之前她也从来没想过,她和乔以漠会以此为家,度过有生以来最为平静甜蜜的一段时光。

这屋子里处处都是他的身影。他做饭的厨房,他们吃饭的饭桌,倚靠在一起的沙发,相拥缠绵的卧室。熨衣服的烫板还斜靠在墙壁边,两天前他还从背后亲昵地搂着他的腰,问她喜欢什么,要补她七份生日礼物。

他并不是不信任她。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她选择了一种最愚蠢的方法来刺激他,想让他对她彻底死心。

但他仍旧费尽心思在这个地方替他们安了个家,试图放弃一切带她私奔,告诉她不许再提过去的事,陪她蜗居在这一隅天地。

何欢捂住发胀的双眼,不再环顾四周,而是站起身,去卧室拿了件外套就出门。

她驱车开往S市,两个小时后停在乔家别墅门口。

跟何家一样,这栋别墅有着近百年的历史,前□□院绿树茵茵,只有几颗银杏树的叶子已经开始发黄。

她来过很多次,却没有进去过这里。

从前乔以漠总让她进去,说没关系。说一切有他在,他的父母他的奶奶不会讨厌她。但她却不敢,她怕事情传到何夫人耳朵里,她和乔以漠之间就玩儿完了。

最后一次来是六年前,她站在门口等乔以漠,等了他六个小时。

何欢在车里坐了一会儿。

她知道乔以漠的卧室是哪间。

举目望去,整栋别墅只有门庭处亮着微弱的夜灯,其他房间暗黑又寂静。

他应该不在这里。

何欢重新踩下油门。

凌晨四点半,这座城市正在沉睡,路上偶见几辆车子飞奔而过,路灯下细雨如丝,和着夜风飘洒在挡风玻璃上。

这次何欢停在盛世楼下。

整栋大楼淹没在狰狞的夜色里,只有顶层隐约可见微弱的光亮。

那是乔以漠的办公室。

她没有门禁卡,进不去。开着车在市区转了两条街,找到一家便利店,用公用电话打了他的号码。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起来,那头安安静静的,没有说话。

何欢捏着话筒,良久,才开口喊了声,“乔以漠。”

电话那头仍是沉默,只有沙沙的电流声。

“乔以漠,你下来,我们谈谈。”何欢轻声说。

“嗯。”淡淡一声,挂了电话。

何欢重新把车开到盛世门口,就看到一楼大厅的灯正好亮了,乔以漠脊背笔直地走出来,坚毅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左右看了两眼,眼神就落在正开门下车的何欢身上。

一觉醒来,何欢脸上不施粉黛,日夜颠倒的关系,脸色看起来有点苍白,一头浓密的长卷发随意散在腰间,在细雨里寸寸氤氲。

她也正望着乔以漠。

一天没见而已,却觉得他又削瘦了些,大概是一天两夜都没合眼,脸上有浓厚的倦意。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向来温和,碰到什么事情都不会发脾气,就算再难过,也只会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默默平复。

但就是这样一个温和的人,因为她跟人打架,因为她被送进监狱,因为她变得越来越沉默。

四目相对,两人间隔了三四米的距离,都没有再动。

仿佛一夜之间陌生了许多,气氛静默。

何欢拽紧了自己的袖角,往前两步,拉开笑容,说道:“走走?”

乔以漠垂了垂眼,颔首。

在S市,两人鲜少这样大大方方地走在街头。细雨仍在下,携带着一阵阵的寒风,两人却都察觉不到似的,各有所思,没有人开口。

大睡过一觉,何欢已经平静很多。但到了乔以漠身边,仍旧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又从何开口。从胸口到鼻腔,都塞满了酸涩之气。

“乔以漠……”她想尽量地拉开笑容,轻松一点和他说话,但一开口,那股酸涩就涌上喉头,让她哽住。

乔以漠停下脚步。

两人正在一处十字路口,虽是深夜,路灯却亮如白昼。秋雨冰凉,丝丝撞在两人身上。何欢抬头,乔以漠脸上挂着雨水,显得湿泞而没有温度。他也正望着她,黑色的瞳仁里没有映入丝毫芒光,暗沉得密不透风。

“乔以漠,我和佟祝洋……”

听到这个名字乔以漠的瞳孔就是一个收缩,眸光变得冰冷。何欢又是一滞,眼眶也开始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