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米英仍是固定组合,我们俩决定演个双簧,我编剧本,她负责准备服装和道具。

常征大概要准备拉小提琴,我看到他把琴背到教室来。

元旦前一天下午,米英去借惊堂木和条桌,我把写好的剧本按米英的提议又改了一遍,忙到很晚,一打眼,发现教室里都没人了,除了常征。

教室里安静的有些诡异,为了打破沉默,大半个学期来,我主动跟常征说了第一句话,“你也没走?”

常征倏然转过身看着我,脸上露出淡淡的笑,随即又把笑意隐去,闲闲的说:“没呢。”

我收拾起书桌上堆乱的书本,打算赶紧离开,常征彷佛发现了我的意图,接着说:“我想请你帮个忙。”我顿住,问:“什么忙?”

常征弯了弯唇角,说:“这么紧张干吗,又不是要让你帮我去杀人放火。”

我拿手上的书挡住跟他的距离,刻意装的漫不经心,“你要杀人放火肯定不能找我这么温良无害的人帮忙。”

常征紧绷的脸终于完全舒展开来,拿起他的小提琴说:“我拉一首曲子,你帮我听听。”

我目瞪口呆的坐好,常征已经开始拉了。

常征拉的曲子很熟,是《梁祝》里面的一段,这曲子深沉凄美,曲子背后的故事可谓家喻户晓。我第一次读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还被他们的爱情狠狠的感动过一把。

常征拉小提琴的样子很优雅也很专注,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半眯着眼,神情有些飘渺,视线朦朦胧胧的越过我望向教室的最后排。

我也是个不错的听众,纹丝不动的坐在他旁边,甚至屏住呼吸,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偶尔常征的目光扫过我,然后再飘远。教室里只有美妙的琴声和我们俩的呼吸声,常征的琴音在某个高点嘎然而止,我却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不能自拔。

教室里突然想起第三个人的掌声,常征礼貌而疏离的冲那个声音说:“原来是卢老师在偷听。”一个偷字,让大牙有点儿悻悻然,他走到我跟常征跟前,打量我的满脸漠然和常征坦然平和,然后问了个十分脑子进水的问题:“你们俩在干嘛?”

常征笑了笑,如是说:“我拉首曲子,让梁云舒听。”坦坦荡荡,毫无遮掩,亦没有其它解释,倒是让大牙露出一副释然的表情,“小提琴拉得很好,明天联欢会别忘了露一手。”

常征说:“好。”

联欢会上,常征的确露了一手,但拉的曲子却换成了海顿的《小夜曲》,尽管技艺娴熟,曲调悠扬,但我肯定没几个人听懂,米英就悄悄问我:“常征同学拉的是哪国的小提琴?”

我说:“回头你自己问他。”

温琅表演的节目是吉他弹唱《同桌的你》,当唱到“谁把你的长发盘起”那句的时候,好几个人看我,米英甚至动手把我的头发盘了盘,逗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没办法,我是我们班唯一留长发的女生。我决定,下学期也把头发剪短,不是因为温琅的歌,而是毕业班时间太紧张,打理头发太费精力。

虽然那年元旦联欢会并不是很精彩,但却成了我们整个高三最美好的回忆,因为接下来的日子大家完全陷入枯燥乏味的题海战术里,日日重复着做题、讲题、备考这种毫无创意的主题生活。

过完元旦,紧接着就是期末考试,高三的期末考试已经有摸底的性质,所以大家的备考都特别用心,康静云偶尔来我们班找常征,每次匆匆说几句话就走。

我遇到康静云的次数并不多,有两次看到她匆匆忙忙且憔悴的样子,心里多了几分在意,特意跟舅舅说:“要是静云学文科,就不会那么费劲了。”

舅舅也颇唏嘘:“我跟你舅妈的意思,也想她学文科,可她自己非坚持学理,随她去吧。”

我跟着叹了口气,随口说:“最近学校的饭有点儿难吃,您有时间给做个红烧排骨吧?”红烧排骨是康静云的最爱。

我的好心除了饱了自己的口福,顺便也成就了康静云对常征的体贴,舅舅做的一大盒红烧排骨被康静云转手就送了一半到常征这儿。常征还特意问我要不要吃排骨,我没好气的说:“你自己留着吃吧。”

常征冷冷的瞪了我一眼,“你这个人怎么总是那么莫名其妙?”

我的确是莫名其妙的过分了些,正在自我检讨的功夫,恰逢温琅从外面回来,于是赶紧表现的正常了些,殷切的问他:“饿不?今天米英不在,我得跟你一起去吃午饭。”

于是温琅帮我拿着餐盒,我套上外套和围巾,高高兴兴的跟他一起吃饭去了。

去食堂的路上,温琅似是无意的说:“这个学期常征脾气见长,前几天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康静云,害她在我们宿舍门口哭了一个小时,最后宿管老师出面才把她劝走。你少惹他吧,免得殃及池鱼。”

我悄悄打量温琅,笑嘻嘻的说:“我以为你光会踢足球呢,原来还会开解人。”

温琅用手指做了个射击的动作,我跟着啊呜一声表示中枪,然后此话题到此结束。

常征跟康静云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我并不是很清楚,期末考试前,我回舅舅家拿东西,遇到康静云也在家。

她到我房间,诡异的看着我,然后出其不意的拿出一个小片片问我:“你说这玩意儿真的管用吗?”满大街的自动供应点儿,我又不是没见过,所以少了那些她期待中的大惊小怪,只琢磨着:“这妞儿要拿安全套对付谁,还是不小心中了招?”

见我不说话,康静云自言自语又有点儿鄙夷的接着说:“还以为你无所不知呢,看来这事儿问你白问。”

我好心建议她:“我虽然不能给你答案,但建议你问问万能的百度或者谷歌。但愿,你自己有主意。”

康静云站在我房间的门口,脸色又红又白,虽然她装的若无其事,但我还是看出她的害怕,我的视线扫过她平坦的小腹,问她:“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康静云把那枚没开封的安全套扔在我房间的废纸篓里,拍了拍手说:“没了,有问题我会去问常征哥哥。”

虽然那天康静云跟我说的话都不算靠谱,但连着好几天我都做噩梦,有一次甚至梦见康静云的肚子里蹦出个小娃娃,长着像常征一样的面孔,他对着我唱英文歌“My heart will go on,and on……”我从无厘头的恐惧中惊醒,发现自己的手紧紧拽着床单。

米英迷迷瞪瞪的问我半夜为啥说英文,我捧着脑袋,悲愤的说:“兄弟我刚才做噩梦。”

米英就没再理我,继续睡去,我直直愣愣的摸索床头那个装零碎物什的小盒子,从里面找出常征送我的那枚和田籽玉,使劲儿攥在手心里,发了一身冷汗。

康静云那些反常我不知道要不要跟舅舅或者谁说说,她那些举动造成了我的困扰。

我再一次抬头看向常征,整个晚自习,他甚至动都没动,我拖着脑袋,出神的盯着他的侧脸,除了稍嫌清瘦一些,余下都百分百完美。

可能察觉我看他,常征也回头瞄了我一眼,他微蹙着眉,头发被手指挠的略显凌乱,下巴上生出淡青色的胡茬,我猛然意识到,常征已经不再是一个青涩少年,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个年轻男人所拥有的坚定和刚毅。

康静云……我想不下去了。

米英问我:“是不是心病更严重了?”我摇摇头,有苦难言。

期末考试我发挥的有点儿失常,成绩倒退了一大截,在年级排名至少下降了二十名。各科老师挨个找我谈话,尤其大牙,痛心疾首的问我:“梁云舒,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这都高三了,正是最紧要的关头。”

就是一次发挥失常,还上升到思想高度,我不解的说:“我没怎么想,就是没考好而已。”

大牙又一次暴跳了:“你就是这个态度?”

不知道他还指望我有怎样的态度,我心平气和的说:“成绩并不代表什么,您这么气急败坏会内分泌失调的。”

于是,大牙就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都在干什么,我本以为你是有分寸的,就没挑明了说你而已。”

我非常疑惑,问大牙:“请问我干什么毁天灭地的大事儿了?值得您这么大张旗鼓的讨伐?”

大牙被我一击,终于没忍住,直接问:“你说,你跟常征是不是在谈恋爱?”

我愣了半天,然后僵硬的摇摇头,冷静切慎重的说:“没有。”

大牙说:“常征都找我谈过了,一个人说没有没用。”

放寒假之前,大牙一共找我谈了八次话,每次不是问我有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问题,就是告诫我早恋的危害,我听得麻木了,偶尔反驳他一句:“卢老师,现在初一学生谈恋爱才叫早恋,我快满十八周岁了,不再是小孩儿,我有自己的想法,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以及要做什么,您反反复复跟我讲这些根本没用。”

如果学校允许暴力惩罚,估计大牙会打我板子,但抱歉的是文明社会不能体罚学生,大牙实在拿我没办法了,说:“这样吧,你请你家长来见我,我跟他们谈。”

我很遗憾的告诉他:“我爸妈都在厦门,您要是乐意报销机票,我可以请他们来。”

大牙都快气疯了,在办公室咆哮着:“你别以为你软硬不吃,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别的班主任颇有看笑话的嫌疑,纷纷来劝,“卢老师这是怎么了?跟学生还真生气了?”

其实,我也快被气疯了,因为大牙根本不信我说的任何话。

每次大牙找我谈完话,米英就一副好奇害死猫的表情,问我:“大牙又找你干嘛?”

我不能把大牙的话告诉米英,只能敷衍她:“就帮我分析了一下期末考试我化学试卷怎么丢的分。”米英明显表示不相信,但没有继续追问。

我情绪很低落,根本没心思继续做题,于是拿2B铅笔在稿纸上涂鸦,想起方中字老师教我的方法,把自己的心情充分用外物表现出来,几乎不费心思,纸上出现的是一只鸟笼,还有一只被关在里面的白天鹅。白天鹅耷拉着翅膀和脑袋,显得无精打采,鸟笼子倒是刻画的很精致,我其实不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但似乎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已经表达出来了。

画完这些,我就去外面找了个公用电话亭给我妈打电话,听她唠叨了半天,才想起来问我,怎么用公用电话给她打,我说:“手机打长途太费钱,还是买卡用便宜。”我妈夸我会过日子,末了问我期末考试成绩如何,我羞于启齿,跟她说:“没发挥好,成绩一般。”

可能我的语气有点儿委屈,我爸在旁边听了,赶紧说:“没考好也没关系,身体没事儿就是最大的成绩了,闺女,一定要注意身体,多喝白开水,多锻炼,别感冒。”

我笑了,跟我妈说:“看看,这才是亲爹说的话。”

我妈终于没再说我成绩的事儿,而是说起我舅舅:“前些天打电话他正开会,也没说上两句,你见了他帮我说说,工作就那么回事儿,他心脏病,要觉得不好就赶紧去住院……”

舅舅是除了我爸妈以为至亲的人,他心脏病的情况我也了解,平时没少劝他注意身体,可是我们学校有成千上万的师生,他是校长,他有多忙,我是能看到的,他不能两手一摊说去住院就去住院,可为了不让我妈操心,我还是答应的很好:“行,回头我一定跟他说。”

给我妈打完电话,我又在外面晃荡了一会儿,买了一大兜桔子,在路上冒着冷风吃了俩,才回教室。

常征正站在我书桌前端详我画的那幅画,见我回来,就说:“这画的忒悲凉了点儿,我给你改改吧?”

我递给他铅笔,估计他也整不出什么名堂,说:“随便改!”

常征果然就假模假式的去改我的画,我就拿个桔子揉着玩儿,揉软了,就撕开桔皮,一瓣一瓣往嘴里填。

常征可能是闻桔子味,回头看看我,说:“别都吃完,给我留几瓣。”

我嘴里咬着桔子,停了半天,才慢条斯理的说:“已经吃完了。”

大牙这个时间来教室巡视特出乎人意料,因为考试完教室里几乎没什么人,大家不是要收拾东西回家,就是去机房上网了。

教室里总共有十来个人,只有我一个人在无所事事的吃桔子,他当然就十分不善的冲着我来了,我甚至考虑了两秒钟,要不要送他个桔子吃。

路过常征他们那排的时候,大牙看到常征正在改我的画,就停下来多看了一眼,就那么一眼,他的脸立马就黑了,问常征:“你画的。”

常征倒是挺诚实,“梁云舒画的,我帮她改改。”

我站起身想看看到底常征改成了什么样,值得大牙这么翻脸跟翻书似的,这一看,我也差点儿气炸肺,我的白天鹅旁边多了一只黑天鹅,虽然还没画完,但雏形已现,黑白两只天鹅亲密的交颈而卧。我心里哀叹一声,这不是关键时刻火上浇油吗?

大牙也没废话,可能当着其他同学的面不好说,叫我马上去他办公室一趟。

去班主任办公室的路上,我有好几次想逃跑,但惧于当前形势,还是没敢。

大牙扯着那张常征改了半截的画,说:“你想怎么解释?”

我吸了口气,说:“画是我画的,本来画着玩儿,常征同学看着不好看,就拿去改了,我也不知道他会改成这样。”

大牙盯着那张画上的天鹅,问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

我直视着他,虽然心里并不十分有底,但还是很坚定的说:“我一直当你是老师,你要是三岁小孩儿,我就会直接告诉你,这幅画还真是寓意深刻,它描绘的是一个可怜的小天鹅被困在笼子里,快要窒息死了,居然没人理她……”

大牙拍着桌子,怒火中烧的说:“你就非得狡辩是不是,你就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是不是?”

我寂寂的看着大牙朝我发脾气,也懒得吱声,后来,他的声音终于疲惫了,说:“梁云舒,我求求你行不行,你跟常征都是好学生,我不想你们俩就这么白白耽误了大好时光……”如果大牙依旧坚持他强硬的态度,我可能还会继续顽抗,可是,他突然放低姿态用那么悲切的声音跟我说求求我,我的心就像被马蜂蛰了一下,无端疼的喘不上气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8 章

原来,我眼里也可以酝酿出泪花,我擦了擦脸,发现腮边已经湿了一片,我最后一次跟大牙强调,“我没有,我没有做错什么,除了期末考试没考好……”

大牙痛心的瞅着我,满脸无奈,他看起来居然比我还伤心,“梁云舒,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说:“好。”

我自己看着办的结果就是直接跑回教室,拉上常征就往大牙办公室走,一路上,还没忘了对他说:“对不起了,得麻烦你帮我去澄清一件事儿。”

我指着大牙跟常征说:“麻烦你告诉他,咱们俩有没有谈恋爱?”

估计常征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儿弄得很莫名,他只是沉默的看着我,再看大牙,始终没说一句话。

我被自己四面楚歌的境地弄得很尴尬,反复跟大牙强调:“我跟常征不可能谈恋爱,也不会谈恋爱。”他喜欢的人明明是康静云。

当时,常征的脸色太难看,苍白的甚至看不出血色,他一直定定的瞅着我,深邃的眸子里似乎藏了千言万语,有悲伤,有无奈,有失望……我不知道我那时候如果真扯出康静云,常征会不会找我拼命。

但,我跟常征的表现大牙很满意,他松了口气,问常征:“你看到了?”

常征微仰着头,用双手蒙了脸,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消瘦的背影却无端令我心乱如麻。

寒假前一天,我十分诚恳的跟常征道了歉,大致解释了大牙对我跟他的误会,并表示这件事儿把他牵扯进来很不好意思云云。说道后来,我抬头看常征,见他的脸色又变得苍白,就赶紧打住了。

沉默相对了半晌,他终于不再怀恨,甚至对我笑笑,问我寒假会不会离开鼎城,我如实告诉了他我的安排——去厦门过年,于是,常征让我留个QQ号,便于寒假他临时通知班里的活动安排。

我爽快的在纸上写了自己的六位QQ号,趁我写字的功夫,常征说:“又要有大半个月见不到了。”

那年寒假,温琅有比赛,跟校队去了大连,所以送米英去车站就成了我一个人的任务,我在车站买了两个甜筒,米英一个,我一个,大冷天吃这个可能真让人无法接受,路人纷纷给我们行注目礼。

米英把她的棉手套给我戴上,说:“你去厦门过年别忘了给老娘带好吃的回来。”

我笑了笑,告诉她:“那是必须的,要火车皮能吃,我都给你带一个。”

我俩又磨叽了一会儿,我才挥手跟她告别,临行,米英问了我一个十分纠结的问题:“你跟常征,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开玩笑的说:“你这个问题,实在没营养,兄弟我不屑于回答。”

送走米英第二天,我去厦门,本来说好舅舅送我去机场,可是因为临时有事儿,就让我自己去广场路坐大巴。我背着一大包舅舅舅妈给准备的鼎城特产还有一大包作业自己坐出租车去广场路,然后搭机场大巴到鼎城机场,路上收到温琅的短信,问我几点的飞机,他们球队凯旋回鼎城,可能会赶上送我一程。

我没给温琅回信息,怕他太赶,也怕球队其他同学又拿我们开玩笑,我其实不愿意让别人以为我跟温琅很亲近。

在厦门过春节一点儿都没意思,唯一的好处就是不太冷,可以不用整天穿着厚重的羽绒服在外面逛,过节那几天,爸妈都加班,我自己留在家上网看新闻,好多版面铺天盖地都是领导人慰问的消息,什么给人民带去了油米面,什么给送去了春联等等,用政治老师的话说,这显示了我们党,我们政府对人名群众的关心和爱护。其实,反过来想想,这也并非什么好事,人民群众要等着领导慰问才能过好节,可见,普遍生活质量都不咋地。当然,我的反动言论不能跟我爸妈说,因为过节期间,他俩都去忙着慰问基层群众了。

我平时在学校很少用QQ,但放假前给常征留了QQ号,也不知道他加没加我,于是就鬼使神差的上线看了看。

果然有验证消息,消息栏里写了常征的名字,两个字,我看了许久,又想起放假前他跟我说的那句“又有大半个月见不到了”觉得很是挠心。

我通过了常征的申请,他的头像开始在我的好友栏里闪烁,他居然也在线。

常征在QQ里跟我说:“鼎城过了年三十儿就开始阴天,天气预报说这几天下雪。”

我回复他:“鼎城的确很久没下雪了。”

常征的头像好半天没动,可能我的回复让他觉得敷衍,我检讨自己真不会聊天,当然,两个聊天气的人,话题也不会多到哪儿去。

后来,我心里挣扎要不要再跟常征说点儿别的,发了个笑脸过去,见他还是没啥动静,就偃旗息鼓了。

第二天,做完了一套理综模拟题,我又上QQ看了看,常征的小企鹅闪了一下,跳出给我的留言,三个字,“很想念。”似乎有点儿煽情,我心虚的琢磨了一阵,又觉得自己想多了,或者我给米英留言,给温琅留言,也会写:“很想念”之类的。

果真,人一旦有了妄念,就会执拗于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想到常征,又想到康静云,我默默的压下自己心中那些雀跃欢腾,告诫自己,难得他们青梅竹马又各自心仪。

那年寒假,我在厦门认识了一个会说英语的法国留学生,他说他是学计算机软件的,正给一个科技公司做兼职,但我觉得不太像,外国人到中国学计算机的实在是少见。他正好租了我们旁边的房子,每天在楼下的公共活动区打篮球,他的篮球拍在我脑门上,用生硬的中文跟我道歉,我就用蹩脚的英语回他没关系,说完,两个人都哈哈大笑。后来,遇见的次数多了,他提议我教他中文,他教我英语,每天两个小时,算是互利双赢。

我把无限美好的寒假生活完全投入了枯燥乏味且前景黯淡的英语学习上了,不知道对高考会不会有帮助,但通过频繁的练习口语,我做英语听力模拟题的时候倒是顺手多了。

寒假温琅给我打了三次电话,每次都聊鼎城的春节过得多无聊,他问:“梁云舒,你几时回来?”我告诉他开学前一天,他就特别失望的说:“想找几个人打拖拉机都找不齐了。”

常征也给我打过电话,那天我正在楼下的花园里跟我的语言拍档探讨英语跟中文的相通之处,聊到兴头上,差那么一点点就要醍醐灌顶了,就像武侠小说里描述的,盖世武功就差最后一哆嗦就大功告成,然后,手机里就传来“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的动静。

拍档听着我的手机铃声不禁捧腹而笑,我见是常征的号码,犹豫了一阵才接起。我“喂”了半天,才听见他说:“梁云舒,是我。”这不废话吗,一见那组整齐的号码,也早知道是他了。我从花园的凉亭处走远了些,才问他:“有什么事儿?”常征半天没说话,我还怀疑手机信号不好呢,在衣襟上擦了擦手心里的汗,屏住呼吸,又问了一遍,“找我有什么事儿?”隔着手机,我确信听到是常征的呼吸声和浅浅叹息,我纳闷他打电话来就是为了不跟我说话?他不出声,我也懒得说话了,两个人就各自对着手机沉默。后来,还是我沉不住气,问他:“是不是班里有什么事儿需要通知我?”常征闷闷的应答:“没有。你几号回来?”

我告诉了他时间,他又问,“火车还是飞机?”当时,我爸已经帮我订好了机票,但我还是告诉常征:“不知道呢,到时候再看吧。”我心里其实很想告诉他是几号几点的航班,那种彷佛充满了期待他有所行动的涩涩甜蜜但又害怕他真的有所行动的恐惧阻止了我。

厦门的冬天风比北方要温和许多,即使如此,我依然觉得有如割在皮肤上,顿顿的疼。我闭着眼睛,想象电话那头常征完美侧脸凝出的冷漠该是如何冰冻霜结?我告诫自己,有些事情,明知道不可为,就要当机立断做一个告别。

我是真的要跟常征划清界限的。

寒假开学,我把自习时间安排的紧张而忙碌,米英有点儿跟不上我的步调,一直抱怨我不跟她聊天,不带她玩儿,我搪塞她的借口是,“很快就要高考啦,必须分秒必争。”

米英严重怀疑我的企图,说:“既然这么忙,你还有时间看闲书?”

我看的闲书无非就是《红楼梦》,每天最后一节自习课大多都逃回宿舍,偷偷看。我煞有介事的告诉她:“这不是看书,而是减压。”

我的早自习也很少去教室上了,天气好的时候,就捧着要背的资料去小花园里。后来,在小花园遇到常征,就又转战到我们实验班的小院儿。

那天,小花园里格外艳阳高照,是开春以来天气最好的一天,常征穿一件黑色外套站在微凉的晨曦中,却显得寂寞萧索。

他问我:“你晨读?”我说:“是啊。”

他接着说:“能不能找你聊聊?”

我使劲儿咬着唇角,紧了紧身上的风衣,然后半扬起头朝他笑,说:“改天吧,这几天要背的东西太多。”他明知道我说谎,还是点了点头。

开学头一个周末,我跟康静云都不约而同的回家了一趟,她比之前又瘦了不少,但眼睛亮亮的,她除了背着自己上补习班的那个大背包,还抱着一大束非洲菊,说是朋友送的节日礼物,那周正是情人节。

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温琅收到一大堆高一高二学妹们送的巧克力,有金帝,有德芙,我跟米英全部据为己有了。我还取笑温琅,收到这么多巧克力,你可怎么回礼啊?当时流行女生送男生糖果,男生送女生花儿,虽然都是私底下暗暗进行的,大家都表现的害羞和含蓄,但也不是什么秘密,尤其温琅这种校草级的男生,多少双脉脉含情的眼睛盯着啊!温琅性格算不错的,别人给他送东西,只要不是太精贵,他都来者不拒,还特别细心的感谢人家。常征就不同了,也有小女生给他送巧克力,他一概不理会,甚至当着人家的冷着脸拒绝,我听见米英感叹:“又扫落一地芳心。”我说:“他要一地芳心做什么?”他只要康静云一颗痴诚之心就足够了。

我不跟常征说话,他也不来找我主动说话了,就是看到我们吃温琅的巧克力,也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意大利手工巧克力放在我书桌上,我再装看不见就太矫情了,用铅笔戳戳他的后背,问:“你该不是让我帮你跑腿,把这个给康静云吧?”

常征没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