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用了几分蛮力,甩开他:“谢谢你的绅士风度啊。”

温琅脸上晕开一片淡淡嫣红。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的声音那么纯粹和干净,犹如山涧清泉:“梁云舒,永远别跟我说谢谢,好吗?”

在他真挚的注视下,我茫然不知所措,唯有快步离开。

那年暑假,少雨的鼎城连着下了两场暴雨,因为百年不遇,鼎城的路面排水系统遇到前所未有的考验,路面的积水到了膝盖处,很多人都扛着自行车走路。

鼎城新闻一直滚动播出市委市政的领导们如何顶在抗灾抢险第一线,并时不时介绍一下哪些路面清理完毕,已经畅通。我呆在舅舅家除了每天看看电视,就是不停的做各种模拟题,康静云的待遇比我好不到哪儿去,每天蹚着水去上数理化的补习班,回家后就不停的挠腿上被虫子叮的大包,我看到她的挠的厉害,特别不情愿的贡献了一瓶大姑从国外带给我的驱蚊液,康静云用着不但不领情,反而说瓶子太小,量太少,什么外国人的东西怎么做的这么抠门云云。

暴雨过后,鼎城的天依旧每日阴沉,不见太阳,连空气都潮的能挤出水来。遇到这样的天气,心情自然也潮湿。

吃完早餐,我收拾帮舅妈收拾碗筷,康静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停的翻看手机,边看边嘟着嘴狂按短信,舅舅要出门办事儿,问她:“要不要捎带送你上课?”康静云赶紧说:“不用,我自己去。”舅舅走后,康静云又拿手机摆弄了半天,直到我洗好碗出来,她才慌慌张张的喊:“把伞递我一下,我要迟到了。”她走的急,手机忘在茶几上没带,我在后面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听见。

我从没想过暑假里常征会给我打电话,他不经意的声音夹杂在一片呼啦啦的风声里,既遥远又真切:“鼎城还在下雨?”

我说没有,就是阴天。说完才想起来问他:“你不在鼎城?”

他说:“没有,我在新疆吃还蜜瓜呢。”

我说:“鼎城人们都涝成灾了,你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吃哈密瓜,不带这么气人的啊。”

常征说:“你要想吃,我回头给你带一个。”

我知道他存心忽悠我,那老沉的玩意儿,带回来不知要费多少力气,于是顺着他的话又给找补回去,说:“你给咱们班同学每个人都带一个得了,我替大家谢谢你。”

常征默了一下,换了个话题接着说,“我在新闻里看到路面的情况了,你们现在都怎么出门?”我如实相告,“我这种不会划船的就不出门了,只有像康静云那样有任务的同志,才天天风雨无阻,水里来,水里去。”常征似乎扑哧了一声,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笑。

光顾着跟常征闲扯,我差点就忘了他给我打电话到底干嘛,于是试探的问:“你是不是要找康静云,她今天上课走的急,手机忘带了,要不回头让她给你回过去?”

呼啦啦的风声静止了,周围一切的声音都静止了,手机里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声,我以为他已经挂了电话,忍不住哂笑一声:“不用我当传声筒就算了。”

谁知,过了半天,常征那边又传来声音,喑哑的,冷漠的:“哦,我改天再给她打。”

持续了半个月的气象云团终于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清晨彻底烟消云散,我站在家门口,深吸了一口不再潮湿的空气,心里默默打算趁着好天气能去干点儿啥?

有个四五十岁穿得还算整齐的女人,操着一口浓重的四川话问我:“康校长家是不是住这儿?”我好奇的问:“你找康校长有什么事儿?”女人说:“人命关天的大事儿。”

我赶紧喊了舅舅出来,舅舅一看那女人,赶紧让她进屋去,并且示意我关上大门。

舅舅表情严肃,但语气还是比较和缓,他跟女人说:“你怎么还找到我家里来了?”我悄悄跟在后面,考虑要不要去隔壁陈阿姨家把舅妈找回来,看这架势,舅舅对这女人的态度有点儿奇怪。

女人还没说话,已经开始哭哭啼啼上了,“让我们以后怎么办啊?”我思讨着,这问题可能还严重了啊?

舅舅坐在他惯常坐的那把红木椅子上,叹了口气,说:“这件事,我们得考虑多方面的影响,这些日子,学校已经跟教育局汇报了,你们再等几天,总会有处理意见的。”

女人显得很愤怒,声音大了些,冲舅舅喊:“你们的处理意见无非就是等着,拖着,让我们这些农村人折腾不起了拉倒,我才不上你们的当,我今天就想听听到底如何处理?”我越听这事儿越糊涂,这女人,感情不是冲舅舅来的。

女人在舅舅家呆了一上午,我从她哭哭啼啼的谈话里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原来这女人是我们年级一个学生家长,她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暗恋上班里一个男生,整天围着那男生转,那男生被缠的烦了,把女生骂了一顿,女生想不开,不知道从哪儿搞了一大瓶安眠药,偷偷吃了。幸好她同班同学及时发现了将她送到医院,要不小命儿都丢了。那女生现在还在医院住着,她家长三番两次找学校,就是想让学校赔钱。

舅舅的态度很明确:“发生这样的事情,学校肯定不能推脱责任,我们一定会表示我们的歉意,但你们要求的数字太高了,我们赔不起,我们是学校,不是银行。”

那女人没完没了的哭诉,后来舅舅只能拿了一千块钱先给她,并承诺七天之内一定催教育局尽快给个意见。

送走那女生家长,舅舅萎靡的坐在椅子上,摸着自己发白的头发叹气,我觉得他这个校长当得挺憋屈,于是削了个刚才招待那家长的苹果递给他:“吃个水果吧,谁让你是校长呢?”

舅舅无奈的点点头,语重心长的对我说:“我理解那个家长啊,谁家的女儿都是掌上明珠,都舍不得让受一点儿委屈,……可是这事儿真不能光赖学校。”

我说:“是,不赖学校,不赖学生,也不赖家长。”

舅舅的脸显得有点儿黯淡和浮肿,他很少那么郑重的对我说话,直至以后的很多年,我都记得他说的话,他说:“云舒,舅舅希望你跟静云都好好的,就行了。”

我舅舅,他有心脏病,那个暑假都随身带着速效救心丸。

我不知道后来常征到底有没有给康静云再打电话,反正康静云除了去上数理化补习班,剩下的时间就是不停的翻看手机,连吃饭的时候都不例外。有一次,舅舅甚至跟她生气了,因为补习班的老师给舅舅打电话说康静云上课根本不花心思听讲,总在发短信,作业也不好好完成,舅舅拍着饭桌警告她:“要是不想考大学,现在就跟我说,省得我花那么多钱给你报补习班!”

康静云眼里闪着泪光,委屈的抽泣,样子实在像只可怜的小猫。

舅妈在一旁哄她:“别哭,你爸也是替你着急,开学都上高三了。”

康静云低着头,也不说话。

舅舅急了,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还好意思哭?你看看你,整天浑浑噩噩的,哪儿像个高中生?”

我怕舅舅再说下去指不定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来,赶紧劝她:“静云平时学习很刻苦的,您别光听补习班老师这么随口一说啊。”

舅舅看看我,又看看康静云:“同样的年纪,差别怎么就那么大?”

康静云猛然抬起头来,愤怒的瞪着我,用尖利的声音冲舅舅喊:“是,你们看梁云舒什么都好,我甚至比不上她一根头发,行了吧?”

我静静的站在舅舅身边,拽住他的衣袖,觉得自己手指有些颤,想说点儿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康静云的愤怒还表现在行动上,她抓了书包就往外走,“你们看我不顺眼,行,我走。”

这下我终于反应到位了,一把抓住她:“走什么呀,这是你家,要走也是我走。”我一把把她推回去,然后迅速关上门,当然把她关在门里,把我关在门外。

这下,房间里所有的咆哮声都与我无关了。

我溜溜达达的在街上走,幸好身上还有些零钱,就在路边的便利店买了瓶酸奶,边走边喝。看康静云今天的表现,免不了挨上一顿批评教育,我绝对不适合早回家。考虑到自己目前的境况,唯一能消遣的去处就是行之书店了。

那天,行之书店的人比往常多,我没找到安静的座位,就站在书架旁浏览新书,书店的风扇吹得书页不停的翻飞,我心烦意乱,靠在书架一侧的背板处叹气。

我就是在那样的情形下第二次在行之书店见到了常征,他站在书架的另一侧,远远看着我,表情很静默。

早先他说他在新疆,现在又突然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多少都觉得诧异,只呆呆的望着,根本忘了打招呼这事儿。

过了好一会儿,他走到我跟前,说:“原来你也在这里?”他的眼睛半眯着,多半掩住了里面的灼人光华。

我问了声:“嗨,你回来了。”当真是句废话,人都站在这里了,当然是回来了。

常征弯了弯唇角,似笑非笑的样子,倒显得人清新了不少,他说:“回来了。”不经意的语气仿佛只是从学校出门去了趟大溪河。

我不知道再跟他聊点儿什么,本来可以问问去新疆好玩儿吗,有没有去吐鲁番吃葡萄?可是总觉得也是废话。

幸好常征打破了沉默,他从挎包里拿出个缝的很精致的小袋子,打开来取出一枚石头递给我,“我去玉龙喀什河捡的,贡献给你的城堡。”

我仔细观察那枚石头,椭圆,有鹌鹑蛋大小,乳白色中透出油脂一样的温润,虽然上面还有指甲盖大的一片褐色,却并不影响美观,反而衬得石头更细腻洁白。纵是我不懂玉石鉴赏,但以给很多人刻过印章的经验来看也知道这种质地的籽料是难得的,不是随便能捡到。

常征一直看我的反应,有点儿犹疑的问:“不喜欢么?不过就是一枚石头。”

虽然我懂一枚质量上乘的和田籽玉也仅仅是一颗石头,但还是不能免俗的拿金钱去衡量它了。往往世俗尘埃会玷污了一颗干净通透的玲珑心,我亦不能免俗,只能悲哀的看着自己的手及手心里那颗温润如脂的和田籽玉。

常征说,贡献给我的城堡,我能不能替自己的城堡做一次主,能不能把他千里迢迢带回来的那枚石头当做城堡里最珍贵的礼物来收藏?或许,我的城堡一辈子只有这么一次机会去收到一份简单却带着炽诚心意的礼物。我思虑良久,终于小心翼翼的把那枚石头重新握在手心里。“就因为是一枚石头,才喜欢。”我笑起来,特希望此时此刻自己能够神采飞扬。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6 章

康静云的道歉对我来说无足轻重,我亦不会当真嫉恨她,她不过是心直口快而已。暑假临近开学的那段时间,我忙着玩儿一款叫生化危机的游戏,对康静云的各种行为再无暇关注。那年暑假,是我整个高中生涯过得最不得安宁的一个,也是让我印象最清晰的一个。

暑假里,温琅他们球队终于赢了十九中,一跃成为联赛冠军,据说高考的时候每个队员可以加不少分。我们年级那名吞了安眠药的女生获得学校赔偿后,退学了。米英给我打电话说她失恋了,她暗恋已久男生喜欢的人居然是美少年温琅,一直天塌了都不当回事儿的米英在电话里泣不成声,问我这到底让她情何以堪?宋嘉佳去参加市里举办的主持人大奖赛,一鸣惊人,让电视台看中直接选拔走了做定向培养。班长康赫赫父母离异了,他谁都没跟,而是选择了跟爷爷奶奶住一起。很多好消息跟很多坏消息交织在一起,让我年轻的心开始变得纷乱。

大家都跟高三叫毕业班,毕业班里的实验班就更有些不同寻常,学校把最好的老师全配备给了实验班,这就像玩儿打怪的网络游戏一样,最高的角色级别配上最极品的装备,都给整成了大神。

趁着开学前两天的清闲,我把神色萎靡的米英拉到教室外面的梧桐树下,问:“你为什么会喜欢关向宁?”米英陷在回忆里,目光柔柔,说:“那天在校医院,他问我为什么哭。”

我说:“凭一句话,就喜欢一个人,你有没有脑子?”

米英说:“喜欢一个人需要什么脑子?喜欢就是喜欢了。”

米英的话虽然直白却一针见血,我理了理之前要劝她的说辞,觉得很苍白,末了只说:“咱们现在是毕业班啊,悠着点儿。”

开学第二周遇到常征过生日,还是康静云来送礼物我才知道的,她捧着个大盒子,里面装的大概是她暑假买的那具航模,当时买回来,宝贝的跟什么似的,连让我看一眼都不行,现在倒是大方起来了,连着挺雅致的包装一起送到常征手里,还是青梅竹马的交情厚重。

常征并没有在教室里打开礼物,虽然康赫赫来回折腾了好几次,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但都被常征给拒绝了,看样子,他很珍惜这份礼物。

鉴于我生日的时候他送过我一本书,暑假又送了我一枚石头,我想,关键时刻,我还是应该表达一下中华民族礼尚往来的优良传统,于是就悄悄画了幅水粉送他,当然画的并不复杂,只画了些大溪河的支流,淙淙流水,茵茵绿草,古朴的小桥,朦胧的烟柳……

我给他的时候,说:“这个送你看着玩儿吧。”

常征把画展开,愣了愣,问我:“这画里没有人?”

我说:“是啊,人都去上课了。”

他当下就笑了,说:“没人也行,可总得给提个字儿吧。”

我拿水笔在画上写了云舒两个字,又在后面加了时间,后来觉得别扭,想在前面加个姓,可是比划了一下,再加个梁字,特影响构图美感,正迟疑不定的时候,常征已经把画收走了。

高三上学期,我的主要任务还是死磕英语,大牙找我聊天的时候跟我说如果我能保证高考英语考过120分,我上清华是没有问题的,当时,我特不屑的说:“我干嘛要上清华呀,都是高精端分子,去了我精神受刺激。”

大牙咬牙切齿的数落我:“梁云舒,你就不能有点儿追求嘛?”

我说:“我有追求,我想上个重点大学,不用太好,但一定要选个我喜欢的专业,难道不可以吗?”

大牙问:“说来听听,你想上哪个学校,学什么专业?”

我想了想,告诉他:“同济,华东理工,上海交大都不错啊,我想学……”还没等我说完,发现常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大牙办公室里了,他说:“没关门,我就自己进来了。”

大牙对常征很客气,给常征搬了把椅子说:“坐吧,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儿,就是新学期了,找大家聊聊天。”

看来,找聊天也是班主任工作之一。

为了不耽误大牙对常征说教,我主动提出告辞,大牙说:“你回教室告诉宋敏一声,让她半个小时后也过来找我。”

看来这聊天是实行车轮战,就是不知道宋敏那速度,半个小时能不能走到大牙的办公室?

高三比上学期一下子紧张了很多,各科老师都开始给我们加码,作业留的恨不得让人三天三夜不睡觉都做不完的,我跟米英都把三节晚自习上完才回宿舍,即使这样,很多作业也都是应付了事。我的英语成绩在95分开始涨停,不上不下,英语老师拿我也没什么办法,扬言我上不去一百分,他就要单独给我补课了。

米英终于从失恋的迷梦中清醒过来,也或许她根本没有时间去抒发她的浪漫情怀,因为前面有太多事情等着她去做。

很多同学每天顶着一双熊猫眼来上课,也有很多人支持不住,开始喝咖啡提神,也有人喝安神补脑液。米英问我:“那玩意儿能管用?”我说:“或许吧?”

米英豪气干云,说:“那明天老娘去整上一箱子,咱当饮料喝。”我劝她:“别了,我可不敢乱喝,怕一不小心,喝成外星人。”米英切了一声,鄙夷的看着我:“你还真没幽默细胞。”

在日渐紧张的高三氛围里,我终于有了点儿毕业班的感觉。

一入秋,我妈就开始给我打电话,一定让我注意保暖,别再像往年那样,感冒发烧,一闹就是一个冬天,所以,天还没降温,我已经开始捂上了秋衣秋裤。米英笑我看起来特像个老太太,我挽了个黄梅戏里的兰花指,放在耳边调侃她:“你见过这么年轻且如花似玉的老太太?”米英笑不可抑,非说我没有似玉,只有如花,并且让温琅和常征都来鉴定我是不是在抽风?

自从被定性成毕业班,我们已经很少有机会这么笑闹了。

温琅笑意盈盈的盯着我,脸上一片风光霁月,我突然想起那次在车站,他拉着我的手下楼梯,一节一节的往下迈,每走一步都牵动一次心跳。我不自觉躲开他的注视,转问常征,“这样真的像如花?”常征哼了一声,不留情面的贬斥我:“不像如花,像只呆头鹅。”

我一怒之下,趴在书桌上再也不出声了。

那年冬天,我还真是没有感冒,可能是因为学习太忙了,没时间生病,也可能喝了常征好几罐蛋白粉,抵抗力明显增强了。

蛋白粉是常征赔礼道歉的,因为他骂我呆头鹅,我好几天没理他。其实,并不是我不想理他,而是发生了点儿颇尴尬的事儿。

大课间米英鼻子破了,流血不止,我拿水瓶去饮水处接凉水给她止血。实验班的饮水处课间不供应热水,所以那边几乎没人。因为着急,我一路小跑着绕过花园和假山,却在食堂后面的过道里看到了常征和康静云。

康静云站在常征后面,用手臂环着他的腰,常征的手正放在她手上,因为背对着,我看不到他们的表情。纵是看过再多的爱情小说和电影,眼前的一幕,仍是令我震惊的脸红心跳。

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儿,恐怕就是那天没有立即转身就走,而是假装若无其事的去接凉水。

可能沉重的脚步声终于扰到了他们,两个人同时回头看我,他们的表情都不怎么好,如果杀人不犯法,估计康静云会当场将我解决了。

我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扬了扬手里的水瓶,跟他们说:“不好意思,我来接水。”说完赶紧去饮水处接了一大瓶凉水又往回跑。

常征在我后面喊:“梁云舒,你站住。”

我没时间跟他磨叽,就假装没听到,一口气跑回了教室。

我始终认为常征跟康静云的暧昧暂时不会有实质性突破,所以,从没想过他们会有如此亲密的接触,看来,我低估了毕业班的考试压力。我不理常征,是因为更进一步把他归类为康静云的青梅竹马兼两小无猜。

常征好几次试图跟我说话,我都置若罔闻,后来,他干脆也不说了,只是瞪着我,眼里满是苍白的无奈。

我跟他保证:“那天,我真什么都没看见,你不用杀人灭口。”

常征那几天可能嗓子不大舒服,说话声音低沉嘶哑,他说:“就算你看了,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很是条理明确的帮他分析:“我什么都没想,真的,这事儿完全与我无关。”常征又眼里喷火的瞪了我半天,终于没再说什么,只是随手塞了一罐蛋白粉给我:“换季的时候喝点儿增加抵抗力。”

我傻愣愣的捧着那罐蛋白粉,问他:“这是在贿赂我吗?”

我跟米英用蛋白粉配上高乐高当下午茶,每天每人一大杯,有时候还蹭点儿温琅的全麦饼干饼干。一罐蛋白粉没几天就喝光了,后来,米英又去常征书桌抽屉里扒出一罐,我们接着喝,喝完发现还有,再喝。

高三上学期过得如打仗,我们除了歼灭西城模拟题、海淀模拟题,就是杀伐黄冈试卷,连洗脸吃饭的时间都紧紧张张。这中间,我和米英去吃过一次牛肉面,去大溪河放过两回风。康静云来找我谈过一次话。

她约我在学校的小花园里,两个人在瑟瑟寒风中紧挨着已经凋零的木槿花坐着,谈话内容大致如下:

“找我什么事儿?”

“没事儿不能找你?”

“你没事儿找我,我觉得很奇怪。”

“我真让你那么讨厌?”

“谈不上,我就是觉得咱们俩说话不算太投机。”

“你是不是经常在常征哥哥面前说我什么?”

“你觉得呢?”

“梁云舒,你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小人。”

“哦?”

“你看不得常征哥哥对我好,处处破坏我们的感情,你损人利己,你到处卖弄你的才华,炫耀你的学识,你想让所有的男生都喜欢你,追着你跑……”

“你要是没别的话说我就先回去了,还有一大堆作业呢。”

……

我决定从此对康静云和常征,一定敬而远之。

我明显的沉默惹来米英的抱怨:“同桌,老娘发现你最近蔫儿了吧唧的,不会是生了什么心病吧?”自从关向宁那儿受了挫,米英变得成熟敏锐了不少,至少,她能分得清真正的高兴和表面上的敷衍。

“我能有什么心病?”我翻开做了一半的试题,十分仇恨的用铅笔戳戳上面的内容“我的心病就是这该死的英语,居然要考这么变态的语法。”

常征和温琅同时回过头来看我,一个表情温良,悠然笑意中透出可爱和顽皮,一个表情莫测,板板正正的面孔上写满玩味。

不知道为什么,我顿时觉得心慌,迅速低下头去,扭着米英的胳膊,说:“以后我要当个中文外教老师,专给外国留学生出中文考题,考他们之乎者也,的地得的用法。”

米英说:“行,有报复!”

那年入冬鼎城一直没有下雪,天气干冷,为了御寒,我每天早起去操场跑圈,跑完才去上早自习。

温琅因为要训练,每天也固定出现在操场,他训练完了,有时候能陪我再跑上两圈,然后我们一起回教室。后来,米英也加入队伍。再后来,是常征,接着还有康静云,我们这个晨练的队伍逐渐壮大,还吸收了康赫赫和宋敏。

很多时候,常征比我还早操场,我们在跑道上碰到就会互相点个头,说话这种事儿是早免了的,自从看到他跟康静云的拥抱,我总觉得很不好意思,甚至比他还不自在。

好几次,我看到他跑得满头大汗,头发上都滴水,本想去跟他说就是跑个步,别太玩儿命。可是,远远看到康静云往这边跑,就打住了。康静云跑的急,头上的发卡掉在地上,常征就默默的帮她捡起来,甚至细心的帮她别好,他揉揉她的头发,然后转头看向我,眼里盛满了说不清的暧昧不明。我搞不清他的用意,只冲他无所谓的笑笑,然后去寻温琅,米英不来跑步的时候,一直是温琅跟我一起回教室上早自习,然后一起去食堂吃饭。

那个学期,我过得委实潜沉,都没怎么溜出过学校,连大溪河里什么时候结的冰都不知道。常征的冰鞋拿到教室里,问我要不要一起去玩儿?我很想说去,但还是按耐住冲动,摇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7 章

元旦学校放假休息,我们班没有一个同学回家,大牙让我们搞了个小联欢,每个人出个节目,但大家的积极性都不怎么高。联欢之前,温琅打趣我还要不要唱《爱江上更爱美人》,我说:“你伴舞我就唱。”温琅脸上一片彤色,说他只会跳街舞,恐怕有点儿不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