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曜难以拒绝,只得点点头,“慕瀚,你一定要把芸儿平安地送回去。”说罢,他这才转身,同陆一山一起走上船。

柳芸儿望向船内,忽然脸色一变。那船里坐着的人,正是魏知县,父亲曾在他的县衙供过职。她眨了眨眼,再次凝神看去。魏知县为什么会来京城?他又怎么会和陆丞相在一起?看着船渐渐地驶离了岸边,柳芸儿的心中再次纷乱起来,她久久无法收回视线。

“人已经走了,你就不要再望了。”唐慕瀚的声音传来。他认为柳芸儿凝神,是在目送司空曜离开。

“不,我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

唐慕瀚面露惊诧,“在陆丞相的船上?”

柳芸儿点点头,刚要再开口说下去,只见一个人影飞快地策马而来,随即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柳芸儿定睛望去,只见来人是唐慕瀚身边的唐六。

“当家的,我可找到您了。”唐六翻身下马,焦急地道。

“有什么事?”看到唐六,唐慕瀚忍不住问道。

唐六快步走到唐慕瀚的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脸色一变,唐慕瀚问道:“他不是回家探亲去了么?”

“按说是的,可是…”

“好了,你不用说了,我这就骑你的马尽快赶回去,你送柳姑娘回去。”唐慕瀚摆了摆手,看着柳芸儿,歉意地道,“出了一点事,我要尽快回去处理一下。”

“那你快去便是。”柳芸儿颔首道。

唐慕瀚翻身上了马,还不忘再次叮嘱唐六道:“你一定要将柳姑娘平安送到侍郎府。”

“当家的放心吧。”

唐慕瀚听了唐六的保证,这才与柳芸儿道别,随即策马离开。

夏日的天气阴晴难定,柳芸儿和唐六离开湖边才走了不远,天色便阴沉下来,层层的乌云压得很低,似乎随时要落下雨来。唐六看了看四周,发现山路两旁既没有人家,也没有能遮风挡雨的地方,于是向柳芸儿说道:“柳姑娘,我看这天马上就要下雨了,我们不如去附近看看,先找一处避雨的地方。”

“这里离京城不远了吧?我们不如快些赶回去。”

“柳姑娘,这里到城内,步行大约还要半个时辰。恐怕等不到我们回去,这雨就会下起来,反正山里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我们不如先避一下雨,时间不会耽搁太久。”唐六看柳芸儿还有些迟疑,索性皱起眉,哀求道,“我答应了当家的,要将您完好地送回去,若是您淋雨生了病,我一定会被责罚的,您就别再犹豫了。”

柳芸儿听唐六这样一说,自然不好再坚持,她点头应道:“那就依你说的办。”

唐六登上一个小坡顶,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在另一个方向的不远处有个屋子,随后两人踏上了旁边的一条路,走了不远,就看到了一间废弃的庙。这时,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传来,柳芸儿和唐六刚踏进破庙时,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待站定,柳芸儿环视了一下庙里。这庙看起来虽然已经废弃,却经常有过往之人在这里歇脚,地上不少地方都铺着干草,看上去干净且舒适。此时,一位老人和一个生意人打扮的年轻男人正坐在佛像下的草堆上。

柳芸儿向两个人点了点头,随即走到他们的旁边。刚要坐下来,这时,一个身影从外面跑了进来,柳芸儿侧目望去,只见来人是一个气度与相貌皆不输给司空曜和唐慕瀚的男人,他身穿一件崭新的布衣,身上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些许,尽管如此,他却仍高贵不凡。他的那种高贵,既不是司空曜的坚毅,也不是唐慕瀚的洒脱,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即便他身着布衣,亦让人无法忽视。

柳芸儿欠了欠身,让开了佛像前的位置,随即坐到了角落里。一来,是给那人让开地方,二来,坐在一群男人的中间,她多少有些不习惯。

那人在老人的身旁坐下来,向柳芸儿微微颔首,算是感谢。然后,那人目光炯炯地注视着门外,似乎在等人。

柳芸儿也将视线投向外面。外面的雨下得这样大,不知道其他几个人怎样了?她转头看向唐六,柔声道:“不知道你家公子到了城内没有?”

唐六笑道:“柳姑娘,您就不必为当家的担心了,以他骑的那匹马的脚程,此刻他肯定已经到了。”

“那就好。”

庙外传来雨水落在门口石阶上的声音,那声音也轻轻地落在人的心上,让人有些窒闷,有些烦躁。除了柳芸儿和唐六偶尔聊上一两句之外,其余几人都沉默着。时间悄然流逝,果然如唐六所说,没过多久,雨就渐渐转小,之后便停了下来。

“唐六,雨停了,我们走吧。”柳芸儿说道。

唐六点点头,起身和柳芸儿一起向门外走去。

“哎呀,我的钱袋不见了。”刚准备离开的老人忽然叫道。正走向门外的柳芸儿和唐六不禁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向老人。

“老人家,您再好好找找。”早先就坐在老人身旁的生意人模样的男人劝道。

“没有啊,没有,我反复找过了。”老人拍着衣衫,站在原地,语无伦次地道,“我养了这么多年的蜂,赚的所有的钱都放在这钱袋里,我本想带着积蓄,回家乡养老,可现在连棺材本都没了。”

柳芸儿本不想多管闲事,但看到老人焦急不已的样子,略一沉吟,转身又走了回来。她在老人的面前站定,安慰道:“老人家,您别急,我们都会帮您的。”

“柳姑娘。”唐六走了过来,挠头道,“我们是应该帮帮这位老人家,可是我们要怎么帮他找到钱袋呢?”

“唐六,你去找一样东西,这东西就在山里,你应该不难找到,快去快回。”说着,柳芸儿俯首在唐六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唐六有些不放心地道:“如果我走了,这几个人?”

“放心吧,唐六,若是这期间有人试图逃走,那就说明这人偷走了老人家钱袋,做贼心虚。”

“哈哈!”一直坐在地上冷眼旁观的布衣男人,站起身来,他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低声笑道,“这位柳姑娘这样一说,看来我们谁也不能离开了,有意思,我倒要看看你要干什么。”

柳芸儿没有回答他的话,只示意唐六赶紧离开,去找东西。

不一会儿,另一个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进来。他几乎不看屋内的其他人,径直走到那布衣人的面前,深深地行了一礼,道:“公子,事情已经查清楚了,确实如您所料。”

“哦,他果然在这里。”

“是的,他就在不远处,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必了。”男人悠然地坐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柳芸儿,“这位姑娘怀疑我偷了老人的钱袋,我得留在这里,等她查出真相,至于那件事,我们不必急于一时。”

他说话略带挑衅的语气,显然是对柳芸儿不满,但柳芸儿并不理会。从他一开始进入这里,柳芸儿便知他不是山野农夫,也不是寻常百姓。听脚步声,柳芸儿便知,这口口声声唤他“公子”的人的武功不弱。

略一沉吟,柳芸儿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卑不亢地应道:“我只是说,每个人都有嫌疑,方才只有你、唐六和那个人坐在老人的身边,因此你们三人都有嫌疑。”

“哦?”那人笑了笑,“如此说来,你的随从同样也有嫌疑。你该不会以找东西为借口,让他畏罪逃跑吧?”

“我人还在这里,如果唐六不回来,我任凭你们发落。”

“我家公子才不会做这等事情。老人家丢了钱,我们加倍赔偿,公子,我们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那人摆摆手,“如果我们这样做,倒让人家以为是咱们做贼心虚。”

几人正在说话间,唐六拿着个小布包,匆匆地赶了回来。看到庙中凭空又多出了一个人,他警觉地走到柳芸儿身边,随即扬了扬手中的布包,道:“柳姑娘,您要的东西找来了。”

“好,现在请几位脱下自己的外衫。”

“什么?”几个人闻言,都不解地怔了怔,那布衣男人皱起眉头,先开了口,“一个姑娘家竟叫男人脱去衣衫,成何体统!”

柳芸儿缓缓地道:“我这样做,是为了查清真相。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将衣衫脱下,放在方才你们几人所坐佛像前的稻草上,神明的使者自会有公断。唐六,你先来!”

“啊?我也要?”唐六听到柳芸儿的话,苦叫道,但他又不敢拒绝,生怕回去唐慕瀚会找他算账。略一迟疑,他动手脱下了自己的上衣,随即扔在了草堆上。

一旁商人模样的男人见状,看了看四周,然后慢慢地将自己的衣服也脱了下来,然后扔了过去。此时,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身穿布衣的男人身上,只见他站在原地,仍岿然不动,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公子,何必要理会他们?”中年男人说道。

“莫不是你家公子偷了老人家的钱袋?”那生意人模样的男人道,“不然,为什么不敢脱下衣裳?”

闻言,那老人激动地冲上前去,抓住那布衣男人,使劲地摇晃起来,口中叫喊道:“你还我的钱,还我钱!”

中年男人立刻抓住老人,轻而易举地将他从布衣男人的身旁扯开来。老人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幸好被他身后的唐六及时扶住。

见中年男人似乎还要上前,布衣男子喝道:“雷霆不可无礼!”语毕,他沉沉地望向众人,目光最终停在了柳芸儿的脸上。他的眸光似利刃一般,锐利中透出威严。柳芸儿无畏地与他对视着,她并不是轻易妥协放弃的人。

唇边扬起一抹饶有兴味的笑意,那人缓缓地伸出手,解开了自己衣衫的前襟,露出了平坦结实的胸膛。手上的动作略一停顿,他挑衅地看着柳芸儿。

柳芸儿并不是没见过男人的身体,但他那似乎别有深意的目光,却让柳芸儿微红了脸颊,柳芸儿别开视线,不再看他。他像是终于对柳芸儿的反应满意了一般,随即脱下衣服,将衣服和其他两人的放在了一起。

“我想,和此事无关的人,还是先去外面稍等片刻吧。”柳芸儿说着,看向那个叫做雷霆的中年男人。

“这怎么可以?”雷霆反驳道。

这时,那布衣男子淡淡地说道:“雷霆,我没事,你且先出去等好了。”说罢,他走到雷霆面前又耳语了几句。雷霆闻言,立刻向外走去,却被柳芸儿叫住,“等等,能不能麻烦将老人家也暂时先带出去?”

“姑娘,这?”老人疑惑地问道。

“老人家,您放心,我一定会帮您找到钱袋的,为了安全起见,您去外面稍等片刻。”柳芸儿轻声道。

老人点点头,然后和雷霆一起走了出去。见状,柳芸儿这才转过身,道:“唐六,现在可以把那东西放出来了。”

几个人闻言,不禁都有些紧张,屏息凝视着唐六手中的布袋,只见唐六打开袋子,几只小东西从袋子里立刻飞了出来,嗡嗡作响,竟是几只蜜蜂。当看到蜜蜂扑翅向衣服飞去时,那商人模样的男人变了脸色,当看到更多的蜜蜂向他飞过来时,他一边慌乱地拍打着周围越来越多的蜜蜂,一边求饶道:“救命…”

“钱袋在那里。”柳芸儿指着不远处一小堆蜜蜂聚集的地方,向唐六点了点头。唐六拿出了另一只口袋,将口袋打开后,放在了一个角落的地上,只见蜜蜂瞬间都向这角落飞去。片刻之后,唐六走上前去,捡起了地上的钱袋。

那商人打扮的男人见状,也顾不得去拿自己的衣裳,急忙向门外跑去,他刚一出门,便被门外的雷霆擒个正着。

“老人家,这是你的钱。”接过唐六手上的钱袋后,柳芸儿走上前去,将钱袋放在了老人的手里。见老人连连称谢,柳芸儿温柔一笑,“这次您可要把钱看好了,别再让贼人偷了去。”

“雷霆,你先将这窃贼送官,然后再送老人回家。”那布衣男子吩咐道。

雷霆应了一声,和老人一起押着那人离开了。

待唐六和那布衣男子走回庙中,穿戴整齐后,柳芸儿看着布衣男子,想起雷霆走出去之前,他在雷霆耳边低语的一幕。顿了顿,柳芸儿问道:“是你让雷霆在门口堵偷钱人的吗?你料定他会逃走。”

“那也比不上柳姑娘厉害,其实你早就知道,那人是小偷。”

“他的眼神一直飘忽不定,而且神情举止也不像是商人。有哪个商人会不带货物和随从,独自在这山中行走?”柳芸儿顿了顿,继续说道,“因我们无凭无据,自然无法直接抓人。”

“所以你就引来了蜜蜂,通过蜜蜂辨别味道查出真相。”

柳芸儿微微颔首,“我听老人说,他是养蜂人,我就想到了蜜蜂引路的方法。老人平日接触蜂蜜,手上定沾染了蜂蜜,钱袋上自然也有,那人拿了老人的钱袋后,定会藏在衣服中,因此也定会引来蜜蜂。”

“你让雷霆把老人带出去,怕蜜蜂会伤了身上同样有蜂蜜的老人?”

“没错。”柳芸儿点点头,“我让唐六在找蜜蜂的时候,顺便装了一袋蜂蜜,为的是最后能把蜜蜂引走。”

“柳姑娘头脑聪明,心思又缜密。我们也算相识一场,我先介绍一下自己,在下秦子轩。”

“柳芸儿。”尽管柳芸儿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些神秘莫测,但还是礼貌地介绍了自己。

“听方才你们话中的意思,芸儿姑娘也是住在京城?”秦子轩问道。

“借住在刑部侍郎的司空府。”

秦子轩惊诧地道:“芸儿姑娘和司空大人有交情?”

“只是朋友罢了。”柳芸儿轻声道。

秦子轩点点头,开口说道:“今日就不和芸儿姑娘攀谈了,我还有些事要去办。既然我们同住在京城,以后少不了有见面的机会。”说完,秦子轩快步离去。

“柳姑娘,我总感觉这人有些奇怪。”一旁的唐六望着秦子轩离开的背影,喃喃地说道。

“这次你算是说对了。”

闻言,唐六来了精神,追问道:“柳姑娘,您也这么觉得吗?”

“你看,他虽穿着粗布衣衫,却不像农家人,农家人劳作时,定弄脏衣裳,而他的衣服却崭新整洁,而且他刚才站起身时,还掸净了衣服上的土,这更不像是农家人所为。”柳芸儿望着秦子轩离开的方向,凝神思索着。

唐六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唐六将柳芸儿送到司空府的时候,天晴了起来。若不是地上仍有些湿漉漉的,完全看不出方才曾下过一场大雨。唐六向柳芸儿道别时,显得行色匆匆,这让柳芸儿不禁想到早些时候,唐慕瀚在接到唐六的口信时,也是这般模样。

“可是唐府出了什么事?”柳芸儿担忧地问道。

唐柳干笑了两声,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没什么,只是唐府的一个家仆出了点事,当家的已经回去处理了,柳姑娘无需担心。”

看唐六的样子,柳芸儿心知再问下去,也不会问出什么结果,便向唐六道了谢,让他回了唐府。

不多时,成风、皓月从里面迎出来,皓月上前拉住柳芸儿,笑着道:“柳姑娘,您可回来了。可大人怎么没和您一起回来?”

“我们在湖边遇上了陆丞相,你家大人被陆丞相邀请到上船去游湖了。”柳芸儿解释道。

“我从清远山庄下来,送信给唐公子之后,唐公子就说,他要亲自去一趟清远山庄,让我留下便可,可我还是很担心你们。”皓月说着,又侧目望了望一旁的成风,“而且,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人看家,别提有多无聊。”

“什么?你分明就是说,我是个无趣之人。”成风不满地说道。

皓月不服气地反问:“难道不是吗?”

“你…”成风嗫嚅道。

“好了。”柳芸儿打断他们,盈盈地笑着,“有阵子没听到你们拌嘴吵架,我还真有些怀念。”

皓月看着柳芸儿,兴奋地道:“柳姑娘,那清远山庄的事情,最后怎么解决的?我们别理成风,赶紧回屋去,您说给我听听。”

柳芸儿微微颔首,还未来得及开口,只听一阵急促而低沉的脚步声从大门处传来,接着司空曜的身影出现在了几个人的视线中。看到站在庭院中的柳芸儿的那一刻,司空曜脸上担忧的神色倏然缓和了下来,脚步也随之放缓。他步入院内,直直地看着柳芸儿。

“大人,柳姑娘,我忽然想到还有点事情没做完。清远山庄的案子,柳姑娘之后再讲给我听好了。成风,你也来给我帮忙。”皓月说完,目光在司空曜和柳芸儿之间巡视了一圈,随即拉着面带疑惑的成风,离开了。

“回来路上可还平安?”司空曜上前一步问道,一双深邃的黑眸凝视着柳芸儿。

柳芸儿点点头,“在山中躲了一阵子雨,我也才回来不久。子唯为何这么快就回来了?”

“一场雨后,湖上有些微寒,我便提前告辞,我本就不太喜欢这种官场上的应酬。”司空曜松了一口气。

想到湖上的游船,柳芸儿不禁又忆起那件十分重要的事来。她略为迟疑了一下,这才问道:“你与陆丞相很熟?”

司空曜闻言,神色有些复杂。长久以来盘踞在心头的事情,他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沉吟了片刻,他道:“陆丞相是我的恩师,对我来说,如同再生父母。”

“那今日和陆丞相同游的,又是些什么人?”

司空曜略有些诧异。平日里柳芸儿并不是关心这些事的人,不知为何,这次却问得如此仔细?顿了顿,他如实答道:“我才上任不久,虽然陆丞相陆续介绍了一些人给我认识,可我却很难逐一熟识。”

“里面是否有位姓魏的大人?” 柳芸儿急切地追问,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接着解释道,“我看有人很像以前家父任职衙门中的大人。”

“原来是旧识。”司空曜点了点头,了然地道,“只可惜我并不认识那人。要不我去找陆丞相问问看?”

“那人也算不上什么熟人,你就不必麻烦了。”柳芸儿赶忙说道。

其实无需确认,她心中早已有定数。当日魏知县草草结案,她便怀疑,魏知县和父亲的死脱不了干系,所以魏知县的那张脸,即便是化成灰,她都能认得出。可魏知县想要隐瞒什么呢?他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陆丞相的游船上?

她并不想继续追问下去,因为她知道,司空曜并不知个中的缘由。她正思忖着接下去要怎样做,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只见方才离去不久的唐六快步走了进来。

柳芸儿和司空曜见到唐六,都颇感意外,再看到唐六一脸凝重的神色,都不由得紧张起来。

“司空大人,当家的让我来找您。”唐六说道。

“发生了什么事?”司空曜忙问道。

“可是慕瀚那里出了事?”想到唐慕瀚离开时匆忙的神色,柳芸儿亦紧张起来。

“当家的很好,柳姑娘莫担心。”唐六答道,“只是唐家一个仆人严路,回家探亲,却逾期未归。今日有人来报,说在严路本该回程的路上发现了一具尸首,那尸首很像他,当家的刚才就是赶去确认了。”

“结果怎样?”

唐六点了点头,道:“死的人正是严路,所以当家的才差我来和司空大人说一声。”

“好。”应了一声,司空曜望了一眼身旁的柳芸儿,“唐六,这样吧,你先进来休息一下,我通知成风、皓月去召集人手,找来仵作。至于芸儿,你刚回来,必定也很辛苦,你也去休息一下。”

柳芸儿微微颔首。她虽然也很担心唐家的情况,但她知道一个家仆的事情,还难不倒唐慕瀚和司空曜。她踏着湿漉漉的地面向房间走去,心中平添了几分忧虑。若人是在下雨前死去的,这场雨之后,想必能验到的东西,应该很少。

柳芸儿走进房里,简单地梳洗了一下,换上了一袭黛色的罗裙。她低垂着头,虽然略感疲惫,却丝毫没有睡意。

她如果开口向司空曜说明父亲的事情,他定会帮忙探查魏知县的底细。可如果魏知县是陆丞相的人,她告诉了司空曜这些,会不会将他置于两难的境地?如果仅凭她一人之力,她又能做些什么呢?柳芸儿想到这,两道秀气的眉不由地拧了起来。

“不知道柳姑娘在烦恼什么,在下可否为你分忧?”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蓦然传来。

柳芸儿一怔,不知什么时候,只见一个身影已经站到了窗前,清风从微敞着的窗子吹进来,也显示了他的来路。待看清那人的面容,柳芸儿更加惊讶,“秦子轩,你怎么进来的?”

秦子轩仍穿着那件整齐干净布衣,站在柳芸儿的房中,气定神闲地道:“我知道叨扰了柳姑娘,此举不合礼数。我在庙中听闻姑娘住在这里,只是想确认柳姑娘是否平安抵达,顺便告诉柳姑娘,今日你抓住的那贼人,已经被雷霆送官查办了。”

柳芸儿闻言点点头,随即又轻轻摇头,“人并不是我一人抓到的,你们都出了力,秦公子这样讲,芸儿可不敢当。”

“不管怎么说,因为柳姑娘独具慧眼且冰雪聪明,找到了证据,所以他才认了罪。”

柳芸儿盈盈一笑,礼貌地说道:“多谢秦公子特地将这个消息告知于我。只是我不明白,秦公子为何不从正门前来?”

“我?”秦子轩比了比自己的衣装,“粗人一个,登不得侍郎府这大雅之堂。”

柳芸儿笑而不答,其实她心如明镜。秦子轩并未说出实话,她虽然不知道他在隐瞒什么,但她不喜欢凡事不刨根问底。只要他来此是另有目的,不管是什么目的,早晚他总会露出端倪。

“可秦公子难道不觉得,这样的拜访法如若被发现,就不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