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柳芸儿阻止道,“若下毒之人真是宋君,他武功不弱,倘若我们硬要拿他,不仅问不出个究竟,恐怕还会大动干戈。”

司空曜侧头问道:“芸儿,你的意思是?”

“我看,我们最好能够事先探得真相,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再动手也不迟,反正他尚待在这山庄内,只要我们不打草惊蛇,他应该不会跑的。”

“如果真像柳姑娘所说,此事与当年若仪的娘家有关,那我们如何才能查出真相?”龙逸问道。

“龙大哥不用担心这个,我有个朋友,人脉极广,我这就差皓月快马加鞭下山送信,我们很快就能有消息。”司空曜应道。

“我不明白,你们为何不直接问娘呢?”龙飞冷疑惑道。

听到他的话,几个人面面相觑,龙逸的脸上重又染上了一层哀戚,就连柳芸儿和司空曜,亦是一脸的沉重,谁也不知道,要怎样将沈若仪的死讯告诉龙飞冷。

“我说错什么了吗?”看着沉默不语的几个人,龙飞冷追问道。顿了顿,他转向一旁的柳芸儿,一双清澈的黑眸灼灼地望着她,“你说。”

柳芸儿抬头看着龙飞冷,张了张口,却不知要从何说起。她无法对龙飞冷说出这个消息,这个消息无异于在他那原本就伤痕累累的心上,再添上一道伤口。

沉默了半晌,龙逸缓缓地开了口,“冷儿,你娘方才在佛堂中上吊自缢了。”

“什么?不,这不可能!我不相信!”龙飞冷说完,开始不停地剧烈咳嗽起来。

柳芸儿赶忙上前想要查看,却被龙飞冷甩开来,然后只见他跌坐在椅子上,咳得越来越急。柳芸儿向一旁的司空曜使了个眼色,司空曜会意地上前按住了龙飞冷,柳芸儿从怀中取出一片草药的叶子,急忙放进了龙飞冷的口中。

龙飞冷仍挣扎着,但终是敌不过司空曜,他的动作越来越慢,最终他慢慢地倒在了司空曜的怀中。

“柳姑娘,这是?”龙逸担忧地看着紧闭着双目的龙飞冷,如今他已经失去了沈若仪,不能再让龙飞冷有个三长两短。

“龙庄主不必担心,我给他吃的正是前几日采来的草药,一部分草药被我熬成了药,但现在药已经被人下了毒,所以不能用了,另一部分草药放在我这里,随后我会再重新熬药。方才情急之下,我先给飞冷服下了一片草药,飞冷直接服用,并无大碍,但会睡上一个时辰左右。”柳芸儿让司空曜将龙飞冷放到床榻上,自己则在床边坐了下来,“在飞冷醒过来之前,我会留在这里,照顾他。”

“龙大哥,这里交给芸儿,你可以放心。我这就去写了书信,然后让皓月送下去。”

“那好,冷儿就麻烦柳姑娘了,我去安排一下若仪的后事。”

柳芸儿轻轻地点了点头,起身取来帕子,在旁边的水盆中打湿,然后又坐了下来,小心地为龙飞冷拭去额前的薄汗。即便在睡梦中,他似乎也睡得很不安稳,紧锁着秀气的眉。柳芸儿注视着龙飞冷有些苍白的脸,一声轻轻的叹息从她的口中溢出,随即飘散在空气里。

几天后,唐慕瀚如从天而降般出现在了清远山庄。龙逸见来人是唐家的当家人,又听唐慕瀚说明了来意,自然是十分欢迎。

站在花厅正中的唐慕瀚,穿着一身水蓝色的衣袍,仍然器宇轩昂、潇洒倜傥。此刻花厅内,除了有唐慕瀚和龙逸外,还有柳芸儿、司空曜以及龙飞冷。

龙飞冷的脸色看上去比那日缓和了许多,柳芸儿每天都会过去照顾他,因此他恢复得很快。但自从知道了母亲的死讯以后,龙飞冷像是将自己埋得更深了,那天醒来后,他便不再有任何情绪。在柳芸儿看来,他只是将这种悲伤藏在了心底,只是执拗地不愿宣泄出来,这才是让柳芸儿最为担心的事情。

“没想到子唯所说的朋友,竟是唐公子。”望着唐慕瀚,龙逸招呼着几人坐下,随即又让丫环端上一壶好茶。

“既然龙大哥认识慕瀚,那就不用我再介绍了。”

“谁人不知唐家的大公子。”龙逸道,“不过我没想到,唐公子竟然亲自将消息送上山来。”

唐慕瀚牵唇一笑,“没办法,谁让我是闲人一个呢。”他虽然说得轻松,但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唐家偌大的产业全靠他一人管理,这其中的忙碌自然可想而知。 顿了顿,他又道,“子唯与芸儿出来游山玩水,却不叫上我,龙庄主给评评理,他们是不是很过分?”

柳芸儿明知唐慕瀚说的是玩笑话,但还是被他那委屈的神情逗得嫣然一笑,连日来压在心头的那种沉重感,顿时消散了不少。她不知道为什么,唐慕瀚走到哪里,总有办法让人的心情变得轻松起来。

唐慕瀚不满地抗议道:“你看,芸儿不仅不觉得对不起我,还笑得如此开心,芸儿可是对我有意见?”

柳芸儿咬着唇摇了摇头,还未开口,突然听到一个不悦的声音传来,“这人是谁?我不管你是唐家的什么人,你别一直耍贫嘴,赶紧说正事。”

“冷儿!”龙逸连忙斥责道,又转头看向唐慕瀚,“犬子年纪尚轻,不懂事,唐公子您别放在心上。”

“不会,不会。”唐慕瀚摇摇头道。

说罢,唐慕瀚这才端详起眉清目秀的龙飞冷来,只见龙飞冷紧抿着唇,望着自己的目光中似乎隐含着些许的敌意。愣了愣,他不解地看向柳芸儿,只见柳芸儿微微含笑,正看着自己。他又扫了一眼龙飞冷,竟敏锐地捕捉到,龙飞冷看着柳芸儿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丝微妙的神情,原来如此,唐慕瀚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龙飞冷被唐慕瀚狐狸般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他不安地动了动身形,再次问道:“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我既然来了,当然就要将结果告知你们。”唐慕瀚说完,从怀中取出几张纸,交给司空曜,“口说无凭,我带来了十八年前沈家那场大火的官府记录,你们且先看看。”

闻言,在场的人皆是一怔,柳芸儿也不例外。她早已认识了唐家的势力,但她没想到,这次唐慕瀚竟然连官府的文案也拿了出来,反观唐慕瀚,此时他倒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原来是这样。”司空曜飞快地翻阅完记录,向其余几人解释道,“当年沈家小姐也就是龙夫人,她的父母在那场大火之前就已经去世了,当时沈家的财产全部交给了沈小姐的叔父。火灾发生时,沈小姐唯一的叔父在火中丧生,家仆也都死的死,散的散。后来官府查看了现场,认定火是从沈小姐的房内烧起来的,原因似乎是有人打翻了油灯,但官府也不知,为何烧死在沈小姐房内的人是她的叔父,而沈小姐自己却全身而退。”

“这些事,我竟然都没听说过。”龙逸沉沉地说道。

“没想到当年官府就这样草草地结了案,这里面的疑点分明还有很多。”柳芸儿语中带着几分愤然。

“我想,现在唯一知道这一切的人,大概就只有你们说的那个叫做宋君的人了。”唐慕瀚开口说道,“因为根据我的情报可知,当年沈家的小姐有个护卫,这个护卫的家人世代守护着沈家的主人,而他自小便与沈小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火灾发生的时候,他也不知所踪,他的名字叫做宋君。”

唐慕瀚的声音在前厅里回响着,似一石落入水中,激起了层层涟漪,大家想起了各自别样的心事。沉默了半晌,龙逸率先站了起来,道:“既然这样,我们索性就去找宋君问个清楚。”

一行人很容易地找到了宋君,只见他正站在一株蕙兰旁,出神地凝望着那小小的兰花。

即便如此,司空曜也不敢怠慢,看了一眼身后,叮嘱道:“芸儿和慕瀚,你们不会武功,就留在这里。”司空曜说完,便和龙逸、龙飞冷慢慢地向宋君走了过去。

他虽说曾和宋君交过手,但因为当时宋君不恋战,直接逃走了,所以他无法确切地了解宋君的武功。既然宋君能够伤了龙飞冷,想必他的功夫不弱。想到这,司空曜更加小心翼翼。

“希望能顺利抓住宋君。”柳芸儿压低了声音。

“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唐慕瀚的声音虽然极小,但还是让柳芸儿听到了,她蹙眉望向唐慕瀚,疑惑地道:“你是不是还隐瞒了什么事情?”

“方才龙家父子都在,有些事我不便说。我问你,你们在查这个案子的时候,有没有发现,这些人的态度很可疑?”

柳芸儿微微沉思了一下,颔首说道:“我总觉得每个人都隐瞒着什么事,现在看来,飞冷隐瞒的是,曾看到他娘和宋君在一起的事情;沈若仪回避的是,她和宋君的关系,或者说,她从头至尾便知道凶手就是宋君,却还一直袒护着宋君。至于龙逸,我感觉他好像没有说出所有的实情,具体他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我就不得而知了。”

“如此便是了。”唐慕瀚接口道,“我知道龙逸隐瞒了什么。我问你,你可知道龙飞冷今年多大?”

柳芸儿疑惑地看向龙飞冷的身影,难道这与龙飞冷有关系?愣了愣,她轻声道:“飞冷十七岁,好像再过几个月,他就十八岁了。”

“沈家的大火发生在十八年前,那么龙逸和沈若仪成亲的时间是在什么时候?”

柳芸儿听了唐慕瀚的话,心中顿时明朗起来,“龙逸说,当时他们就成亲了。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成亲到现在已有十八年了,可飞冷却已经快到十八岁了,飞冷并不是龙逸的孩子。”柳芸儿说到这里,心不禁沉了下来。究竟还有多少事情,在等着龙飞冷去承受?

“都别站在那里了,你们若是有事找我,我不介意谈一谈。”宋君忽然开口,“还有那边的两位,也一起过来好了。”

几个人闻言一怔,司空曜和龙逸在离宋君不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但仍是一副戒备的模样。柳芸儿和唐慕瀚也走了出来。

此时,宋君并没有回头,仍灼灼地凝视着面前的蕙兰,深情地道:“若仪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花,我答应过她,要为她种出最美的兰花。”

柳芸儿注视着宋君的背影,缓缓地吟出:“芷兰生幽谷。”

身影一顿,宋君终于缓缓地转过身来,道:“既然你们能找到这里,想必也已经知道了不少事情,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你和若仪到底是?”龙逸问到一半,便收住了声音。

其实刚才听宋君直呼沈若仪的名字,每个人就已经明白了一二。

哀戚的神情中似乎又有着陷入回忆的幸福,宋君略一沉思,才说道:“那时,我本以为能保护她一辈子,但现在想来,那样的想法太单纯可笑了。老爷和夫人死后,遗嘱中写明,将沈家三分之二的家产给女儿做陪嫁。可沈老爷的亲弟弟,也就是若仪的叔父,为了能够独占家产,一直禁止任何人向龙家通报消息。”

“原来如此,这就是我为什么不知道的原因。”龙逸点点头。

“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宋君沉沉地说道,“我与若仪自小一起长大,朝夕相处,早已深种情根,因为若仪与你有婚约,所以我时刻提醒自己,要谨守本分,不可逾越。但谁知若仪的叔父禽兽不如,他一直觊觎若仪,并且不断骚扰她,若仪无奈之下,多次向我哭诉,后来我们终于互诉衷肠,定下海誓山盟。”

“可最后你还是没能留在她的身边。发生了什么事?”柳芸儿轻声问道。

宋君忽然神情一变,不复方才的柔情,愤怒地道:“失火的那晚,若仪的叔父垂涎若仪的美色,忍不住闯进她的房间,想要强行占有她。我听到若仪的呼喊声,冲了进去,盛怒之下刺伤了他,但混乱之中,我打翻了桌上的油灯,火蔓延得很快,我根本来不及扑灭。那时他还没有死,我喊若仪先走,自己则留下拖住他,开始若仪怎么也不肯先走,我一再保证马上就会去找她,她才跑了出去。”

“可是以你的武功,你要甩开一个不会功夫的人,应该并不难。”司空曜道。

“不。”柳芸儿率先开口道,“将死之人往往有着出人意料的力气。”

宋君微微一叹,“那个时候,我只会一点皮毛而已。我拼力摆脱了他,逃了出来,但因躲避不及,我也被掉落的横梁砸成了重伤,再加上吸入了烟雾,没走出多远,我便不省人事。醒来后,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山寨中,那山寨便是墨门。墨门的人最终收留了我,我在那里一边养伤,一边精进自己的武艺,并且还习得了门中的用毒之法。”

“原来你是在那里学会用毒之法的。想必几位夫人和丫环海棠,都是你毒杀的?”司空曜问道。

宋君冷冷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司空曜的问题,而是径自继续说道:“当我回去寻找若仪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两年以后,没想到我苦寻了一年,却听说她已经嫁给了龙逸,并且有了孩子,还一同搬到了这清远山庄。为了接近若仪,能见上她一面,我自荐来这里做事,当我终于看到了日思夜想的她,可她却不愿意跟我走,她说不能放弃家和孩子。我苦求无效,只有留在这里,我不求和她厮守,只希望能远远地看着她,我就满足了,但我无法接受的是,你,龙逸竟然另娶新欢。我想,如果我伤害了你,若仪一定会难过,于是我买通了丫环海棠,在她的帮忙下,用慢性毒药毒杀了那些女人,我这样做,为的是稳固若仪的地位,让她幸福。”

“那么在庄外,袭击我们的人也是你?”许久不曾开口的龙飞冷问道。

“没错,我听到你们在花园中说,已经怀疑了海棠,并且查出了一些眉目,我还听到你们说,要出山庄去游赏,于是我便先去树林里候着你们,想趁机杀了柳姑娘。”说着,宋君指了指司空曜,“但我没想到,我被他阻止了。无奈之下,我只得返回庄内,毒杀了海棠。”

“你真的觉得,你这样做,沈若仪就会幸福?”柳芸儿看着宋君,幽幽地说道,“我听说,她是从四年前开始念佛的,那不正是第一任二夫人死后不久的事吗?你所做的一切,她都早已明了。她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你,所以才会终日把自己关在佛堂,她这样做,是为了你,为了帮你减轻罪孽,就连她选择死,也是为了包庇和袒护你,她宁愿独自承担这一切。”

“这不可能。”宋君喃喃念道,“若仪的心早已不在我这里,不然她为什么要违背我们的誓言,嫁给了别的男人?不然她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

“因为她觉得亏欠了我一份情。”龙逸沉声说道,声音中隐含着痛苦,“虽然她嫁给我的时候,已经怀有身孕,但我还是接受了孤苦无依的她,所以她一直将这视为恩情,放在心中。”

“爹你说什么?”龙飞冷开口追问道。

柳芸儿担心地看着龙飞冷。她没想到龙逸会在这个时候,将隐瞒了十几年的秘密说了出来,她不知道已经承受了太多事情的龙飞冷,是否能接受这个事实?

“你的意思是,他是我的孩子,是我和若仪的孩子?”宋君指着龙飞冷,忽然仰天大笑起来,“我竟然差点就毒死了自己的儿子,哈哈!”宋君的笑声越来越尖锐,似一把利刃直刺人心。

“不可能,你莫要在那里胡说八道!”龙飞冷愤怒地拔剑刺向宋君。

“冷儿!”龙逸惊呼了一声。

无视越来越近的剑尖,宋君不躲不闪,只瞪大了眼睛,直视着龙飞冷。冷洌的剑锋眼看就要刺到宋君,龙飞冷却一转剑尖,动作迟疑了一下。就在这时,嘴角牵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宋君忽然一跃,随即在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隐没在了绿树丛中。

“谢谢你们让我知道,我还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宋君浑厚的声音隐隐地传来。

“还要不要追?”龙逸问道。

“不必了。”司空曜摇摇头,“我们即便现在追过去,也未必能赶得上他。”

虽然司空曜没有明说,但每个人都明白,龙飞冷那一瞬的犹豫,让宋君明白了真相,同时也给了他一份赖以活下去的力量。

咣当一声,龙飞冷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他喃喃地念道:“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

从那之后接连三天,龙飞冷便没有再走出墨冷苑,每日,他只允许送饭菜的丫环进来,其他人,他一概不见。龙逸尽管担心,却束手无策,而柳芸儿等人也因为担心龙飞冷,便多留了几天。

这日,遣走了给龙飞冷送饭的丫环,柳芸儿亲自端着托盘,来到了墨冷苑的门口,还未走进院内,就看到龙飞冷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正凝神沉思。柳芸儿放轻了脚步,然后走进了院内。龙飞冷直视着前方,仿佛对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

“午膳,我放在这里了。”说完,柳芸儿弯腰将手中的食物放在了台阶上。龙飞冷转动了一下眼珠,眸光不似以往那般晶亮。

柳芸儿在龙飞冷的身前蹲了下来,随即将手覆于他的手上,盈盈地看着他,柔声道:“哭泣也好,愤怒也好,冷漠也罢,你都别憋在心里,其实你并不是一个人。”

龙飞冷望了望柳芸儿,神情中多了几分不确定。此时脆弱的他,像是一只迷途的小动物,让人心疼不已。他闭了闭眼,当他再睁开眼时,眼底已写满了疲惫,他喃喃地念道:“为什么?”

柳芸儿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

“我活了十八年,本身就是个错。”

“任何一个人都应该存活在这个世上。”柳芸儿定定地看着他说道,“未来还会有很长的道路等着你,你一定会成长为一个好男人。”

“我还会有未来么?”龙飞冷反问。

“飞冷,让上一代的恩怨烟消云散吧,你就做你自己。”

龙飞冷忍不住红了眼眶,终于一滴泪水从他的眼角落了下来,并且越落越多,越落越急,渐渐地,他哽咽了起来。柳芸儿抬手轻抚着他的头,随即将他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肩头上。

梨树洁白的花瓣飘落下来,铺满了台阶,落在了两人的肩头。那零落了一地的心事,需要多少时间,才能被重新收拾好?

清远山庄外的山路上,几个身影默然前行。走在前面的是牵着马的司空曜和唐慕瀚,而跟在他们身后的则是缓步而行的柳芸儿和龙飞冷。前方不远处是山路的分岔口,此刻,几个人谁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抑或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柳芸儿侧目看着身旁的龙飞冷。自从那天流泪之后,这个本还有些稚气的孩子,似乎在一夕之间变得成熟了许多。柳芸儿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一定会成为一个成熟且有担当的男人。那些曾经的经历虽然沉重,但对他的成长却有帮助。

到了分岔口,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司空曜回头看着龙飞冷,沉声问道:“要从这里走吗?”

龙飞冷点点头,坚定地道:“就送到这里好了,你们下山应该走另一条路,现在该是分别的时候了。”

“飞冷,这是给你的药。”柳芸儿从马上取下一个小包袱,交到龙飞冷的手里,“我重新煎的。”

“谢谢。”龙飞冷看着柳芸儿,神情有些复杂。

那天在柳芸儿的面前落泪之后,当再看到柳芸儿的时候,他不免有些窘迫。他看了看同样卓尔不凡的司空曜和唐慕瀚,心中明白,有些话,他还是留在心底比较好,现在的他还不够成熟,无法给另一个人幸福,也许有那么一天,当自己有资格说出来的时候,他还会再回来找她。

“你们要照顾好柳姑娘。”龙飞冷忽然说道,目光炯然地望着司空曜和唐慕瀚。

柳芸儿微微露出诧异的表情,她没想到一向漠然的龙飞冷,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唯一不觉得惊讶的人,便是唐慕瀚。唇角含笑,他踱到龙飞冷的面前,随即伸手勾住了龙飞冷的肩,只见龙飞冷皱着眉,却没有躲开。

“我说龙公子,这点你可以放心,不用你说,我们也会这样做的,不过…”话尾一转,唐慕瀚俯首在龙飞冷的耳旁低声耳语道,“随时欢迎你回来和我们公平竞争。”说罢,他看着龙飞冷微红的美丽脸庞,露出一抹狐狸般狡黠的笑容。

“你爹那边,你可打好招呼了?”司空曜问道。

听到司空曜提起龙逸,龙飞冷沉默了片刻,一丝苦涩从他的脸上一闪而逝。他顿了顿,答道:“他虽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但毕竟养育了我十几年,而且对我娘也情深意重,我还是会把他当做爹。我已经答应他,等我游历一番回来,便接管龙家的一切,让他颐养天年。”

此时,气氛有些凝重,反倒是龙飞冷,最先释然地笑起来,他的脸庞瞬间也生动起来,一双黑眸仿佛是漾起涟漪的水面,清澈而明亮,他语带轻快说道:“以前我误会了我爹,现在知道了真相,我自然可以从容地面对他。”

“我为你高兴,你有个好父亲。”柳芸儿盈盈一笑。龙飞冷虽然失去了母亲,但还有个疼爱和关心他的父亲。

“好了,我这次真该走了,不然天黑前就下不了山了。你们也别耽搁了,天晚了,山路不好走。”

“你出门在外,要多保重。”柳芸儿的目光落在了龙飞冷的身上。其实她还想问,他们会不会再见面?但话到嘴边,她又生生地咽了下去。这问题太傻了,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自己会被命运推向何方,连她自己都不得而知。

龙飞冷出其不意地伸出手臂,轻轻地给了柳芸儿一个拥抱。

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柳芸儿想起了那日在梨树下的一拥,仿佛嗅到了梨花的芬芳。闭上眼睛,柳芸儿有些不舍。这一别,不知相见是何期。

目光在柳芸儿脸上巡视了片刻,秦子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一言不发,跃窗而去。

从清远山庄下来,唐慕瀚和柳芸儿听从了唐慕瀚的建议,围着山脚下的湖游逛了一番。几人散了散心,感觉与龙飞冷离别的愁绪也淡了些。这时,清凉的风从湖面上吹来,清爽宜人。

“看到这般美景,似乎什么烦恼都不复存在了。”望着眼前的青山绿水,唐慕瀚感慨地道。

“若是飞冷也能看到这般风景就好了。”柳芸儿接口说道。

“一定会有机会的,现在飞冷已经从那些纷扰中走了出,他今后的路还很长。”司空曜沉声说道。

“这样的结局已经很好了,只可惜我没能阻止龙夫人的死。”柳芸儿的语中带了几分遗憾。

“龙夫人是为了宋君才死的,果然到最后,她爱的人还是宋君。”

“我后来反复思量,觉得并不完全是这样,其实龙夫人是在用自己的死来阻止宋君,她这样做,才可以保证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不受伤害,她对龙逸也是有情的。”柳芸儿缓缓说道,“她到死,还能被龙逸和宋君这两个男人深爱着,这对她来说,也算是一种幸福。”

唐慕瀚转过头,望了柳芸儿一眼,沉吟了片刻,才开口说道:“宋君的悲哀就在于,他爱上了不属于自己的女人。”

唐慕瀚别有深意的话语,使得柳芸儿想起了沈若仪的一句话——柳姑娘,不知在你心中,可有你真正爱着的人?愣了愣,柳芸儿将目光投向澄清的湖面,一双美丽的眼中多了莫名的愁绪。

忽然一阵喧闹声传来,一条庞大且精致的游船,缓缓地向他们这边驶来,船上不时传来阵阵欢歌笑语。

“这船有些眼熟。”司空曜凝神望着道。

唐慕瀚笑了笑,“我说子唯,你怎么连陆丞相的船都认不出了?亏你还是他的…”唐慕瀚扫过一眼旁边的柳芸儿,慢慢吐出两个字,“学生。”

司空曜看了唐慕瀚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就在这时,船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陆一山从里面走了出来,随即走到岸边,对司空曜朗声笑道:“我就说看着像子唯你,所以才过来看看。你在这里做什么?”

司空曜施了一礼,“和朋友走走。”

闻言,陆一山看向司空曜身后的唐慕瀚和柳芸儿,随即招呼道:“这不是慕瀚吗?我们好久不见了。这位姑娘是?”

“陆丞相。”唐慕瀚微微一笑,走到柳芸儿的面前,顺势将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头上,笑得更加迷人,“这位柳芸儿姑娘是我的朋友。”

柳芸儿看了看唐慕瀚,却见唐慕瀚并未看向她。她又侧目看向司空曜,只见司空曜正望着唐慕瀚的手,神色似乎有些难看。虽然并不明白,这其中微妙的气氛从何而来,但柳芸儿感受到了唐慕瀚按在她肩头的手的力道,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怎么做。她屈膝施了一礼,恭敬地道:“芸儿见过陆丞相。”之后,她便不再开口。

第12章:山雨欲来迟

目光在唐慕瀚和柳芸儿的身上停留了片刻,陆一山才沉沉地笑道:“好,好。”

说罢,陆一山转头看向司空曜,指了指身后的船,询问道:“子唯,我和几位朋友一起饮酒游湖,你也一起来吧。”

“这?”司空曜迟疑道。其实他并不想去,但又不好直接驳陆一山的面子。

“我没事,子唯你去吧。”柳芸儿劝道。陆一山听到柳芸儿这样称呼司空曜,一抹深沉从眼底一闪而过。

“是啊,我会把芸儿平安地送回去的。”唐慕瀚也在一旁帮腔。

“你看,你的朋友都这样说了,子唯就不要再推托了。”陆一山看着司空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