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没给面子足以惹到赵氏在沈七面前酸酸咸咸地旁敲侧击,说一些其他家族妻妾不合导致家事不兴的故事,沈七只当是耳旁风。那罗氏到十分沉得住气,丝毫的不恭也没有露出过。

不过赵氏要找沈七的茬却是真的。

“王爷,赵妃娘娘身子不适,请你过去看看。”赵氏院里的茜玉到沈七屋子里请韩琛,这真是太岁头上动土了。

“呸,什么赵妃娘娘,这府里只有一位娘娘。”钱儿疾言厉色地对那茜玉道。

“赵妃是什么病,请大夫看了吗?钱儿,你命人去请李大夫,他的岐黄之术在兰陵城最是有名。”钱儿扮了白脸,沈七自然要唱红脸的,“王爷,咱们去看看赵妃姐姐吧。”

沈七何时对赵妃假以颜色过,这般做作,连韩琛都怀疑地看了她一眼。

到赵氏的院子时,她正拉长脖子在盼韩琛,沈七却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姐姐的脸色看起来真不好啊,面黄肌瘦,哪有以前的风姿,姐姐快躺下休息吧,我已命人去请李大夫了。”沈七仿佛还深怕赵氏气得不够似的。

“王爷,咱们还是别打扰姐姐休息了,这病人最怕人惊扰,我看啊赵妃姐姐这身子这段时间恐怕也不适合伺候王爷,还是安心让她养病吧。不如送姐姐去琼林院吧,那儿最清净,最适合养病。”

“你…”赵氏气得脸发白。

“胡闹。”韩琛怒斥沈七。

沈七只站在他身后偏着头对赵氏笑,这倒是十足十的气死人的笑容。只是到最后韩琛终究还是被沈七拖走了,虽然回去后,他也没给沈七好脸色,且一连几天都没给沈七好面孔。

美人相并立琼轩

不过这事以后,赵氏再没敢到沈七面前叫板,因为她发现这位王妃没有那种顾全体面的意思。沈七可以这般无赖的跟她撕破脸,她却不能这般去顶撞正室,只能在罗氏面前埋怨几句,觉得沈七可真不像世族家的女儿,太没气量。

“罗姐姐,你说她这般小气量又多妒,没头没脑在爷面前也敢耍这种低劣的小心眼,爷怎么就看不见呢?”赵氏顶不服气,对韩琛偏袒沈七也愤愤。“以前那位肯定不是这样的吧?”赵氏问得小心翼翼。

罗氏没回答,只是在回忆昨日的一幕。午饭后子充去花园玩,后来她左找右寻都没找到,却见子充从沈七的清妍院出来。

“你怎么上那儿去了?”罗氏有些着急,“不是告诉你不能乱去别的院子吗?”

“球,进去了。”子充是在院子里玩马毬,罗氏知道韩琛深精此术,所以希望子充也能懂。

“有没有乱吃什么东西?”罗氏拍了拍子充的衣服,仿佛要将什么不好的东西拍走似的。

“没有。沈母妃人长得虽然漂亮却小气得很。”子充撅撅嘴。

“怎么说?”罗氏放心的笑笑。

“她桌上明明有黄金糕,钱儿都说要给我吃了,沈母妃却说不给。”

罗氏凝眸想了想,“她原话是怎么说的,子充?”

子充记东西一向很好,“她说,钱儿,别乱给孩子吃东西。就是这么说的,娘亲。”子充偎入罗氏的怀里。

罗氏将他稍稍掀离,“男子汉怎么能动不动就往娘怀里靠,还不去念书,父王考校你的功课时答不上来娘可要罚你的。”

子充稍微露出的一点儿稚子之态便被罗氏掐了下去,赶紧装作小大人似的走了。

只有罗氏心里在想,怨不得沈七当日满府送礼,却独独不送子充,恐怕也是怕自己拿子充做文章,她只怕未必像赵氏说的那般没头脑,如今明着在两处抢了王爷,而她和赵氏两人都自矜身份,何尝敢吭一声?

“罗姐姐?”赵氏还在问。

罗氏只摇摇头,“我还要去查看子充的功课。”匆匆走了,留下赵氏在背后低声埋怨,“老好人。”

沈七在这两院大获全胜,在别的地方就未必了。她万万没料到她厚脸皮,却还有人比她更厚脸皮的。

而且这个厚脸皮韩琛早就料到了,不仅料到了,而且一点也不帮自己。

沈七想起怪不得此次韩琛大反常态,主动问自己去不去石头镇。前天夜里,韩琛忽然开口说:“明日孤要去石头镇。”沈七当时就愣了一下,她有丝诧异韩琛要去什么地方从来是不知会她的,哪一次不是她死乞白赖的硬要跟去的,。不过思绪很快被其他惊喜所占据,自从上次赵氏的事情以后,韩琛很久没主动同她说话了,逼不得已也是她沈七问一句他才不耐的答一句。

今儿突然天放晴了,沈七如何能不欣喜,“我能去吗?”沈七当时只觉得韩琛看她时,眼里有丝笑意,她只当是韩琛莫名其妙心情好,便跟着傻开心了。

“让钱儿给你收拾东西吧,马车我让卞卓备好了。”

“你不生我气了?”沈七傻傻的问,眉开眼笑,生怕韩琛把好心情给收回去。

“孤在想,恶人总有恶人磨的。”韩琛嘴角噙起笑意,这一夜对沈七倒颇为热情,以至于沈七没有了思考的时间。

及至到了石头镇,沈七遭遇了眼前的不速之客时,才知道什么叫恶人磨。

“净莲姑娘有事吗?”沈七想不到欢场女子居然有脸登门,还指明点姓要见她。

那净莲盈盈立于阳光之下,一袭青布衣,浆洗得干净挺括,丝毫没有风尘之味,清清爽爽多了小家碧玉的风情,沈七看了很碍眼。

净莲忽然跪下道:“请夫人恩准净莲到爷跟前伺候。”

沈七忽的就站了起来,“什么爷?”这净莲好厉害,张口第一句话虽是恳求,但是不卑不亢,仿佛她沈七准不准没有关系,她只是来知会一声的。而且,这一声爷早就将她自己置于了内室的地位。

净莲仰起头,也不怕沈七发怒,“净莲是以清白之身跟着爷的,后来也没再跟他人,这,爷也是知道的。”

沈七真是恨不得冲上去拔了净莲的头发,“清白之身?”她不是讽刺净莲,而是恨这个清白之身,不清白该多好啊。沈七深呼吸了一口才道:“这事你不该去找你的恩客说么?”

沈七刻薄的提醒着净莲的身份。

净莲静静的起身,淡淡的笑开,“只要夫人同意了,爷自然不会反对。”

沈七没好气道:“我为什么要同意?”

净莲盈盈而立,笑得十拿九稳,反观她自己气得直欲跳脚,沈七越对比就越生气,这女的凭什么跑她跟前来说要当韩琛的妾室?还清白之身就跟了韩琛,沈七只要一想到韩琛可能同净莲也有过温情,就气得想砸东西。

“因为如果让人知道夫人不顾身份去过那烟花之所,恐怕于夫人的名声不好。”

沈七算是明白了,这算是讹诈吧?“哦,小妇人无甚名声,净莲姑娘无须替我操心。”沈七脑子也转得快,这韩琛在石头镇用的是化名,就算传出去说她王夫人怎样怎样,那也不打紧。谁让韩琛自己要去那不三不四的地方的,伤了他的面子,算他活该。

“净莲不是担心王夫人的名声,而是担心沈家七姑娘的名声。”净莲胸有成竹的笑着。

“你怎么知道?”沈七疾言厉色,可惜净莲丝毫不怕。

“沈家七姑娘光艳动天下,这般的人物天下也难寻第二个,所以净莲初见夫人时便斗胆猜测。”

“净莲姑娘好厉害的眼睛。”沈七算是投鼠忌器,她不怕这等名声,可是沈家怕,兰陵王也怕。“当时,我着的可是男装。”沈七这一说便是不打自招,她到底是嫩了些,如果她抵死不认,凭净莲的身份要说出这件事,相信净莲的也未必有多少人。

“净莲在这胭脂地狱打滚多年,这雌雄还是能明辨的。只求夫人能大发善心,救净莲于那水深火热之中。”净莲摊出底牌后,便收敛了那十拿九稳的可恶样,转而作出楚楚可怜的苦情样,这于她是得心应手,沈七却未必能辨真假。

所以沈七秉着少说少错的原则,不开口。

“夫人可能不信,净莲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只是家道中落,狼兄奸舅将我卖于精舍,可是净莲并不想做那玉臂千人枕的人,这身子只给过爷。师傅每每逼我接其他人。”说到此处净莲顿了顿,脸微微一红,“可是净莲都抵死不从,如今越发逼得紧了,净莲只怕是不能为爷保住清白之身了,如果夫人不垂怜,净莲唯有一死。”净莲的眼泪一滴一滴从眼角溢出,沈七看在眼里只觉得自己不允的话,那就是天下最大的罪人。

沈七揣摩着净莲的姿态,心想她以后在韩琛面前再不能让眼泪哗啦啦的流了,也得这样一颗接一颗的,才显得更可人怜。

想起韩琛,沈七也拿不准韩琛的意思,很明显他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却不处置,非要等到净莲憋不住而求于自己。是韩琛觉得她恣意妄为闯那勾栏之地的名声太坏,所以也是暗示要让自己来收了这净莲吗?

韩琛明知道她沈七的心,却还要逼着她为他纳妾,这不次于在沈七的心窝踹上一脚。沈七一面气愤净莲的清白,气愤她悲惨的遭遇,逼得她不得不有恻隐之心,一面又气净莲进来后,以后每个月又要多一个人来分享韩琛,一面又气愤韩琛对她的残忍。

“那你便跟我回兰陵吧。”沈七强忍住气,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算是默认了净莲的身份。

“净莲蒲柳之姿不敢在夫人面前丢人现眼,只望爷来石头镇的时候,净莲能尽微薄之力。”

沈七眼睛瞪得如铜铃似的,她那恻隐之心瞬间就没有了,“你是说两头大?”两头大对这妾室可真是再好不过了。石头镇的府里韩琛和沈七一走,她净莲便是主人。住得优哉游哉,好不快活,上不用伺候正室,下可以掌权行令。凭什么她沈七就要回去见那两位啊?

(接上文)

沈七瞧不惯净莲身上的风骚之韵,瞧不惯她的楚楚之样,总之是什么都瞧不惯。更无法忍受刚才她那明威逼却又要装可怜的自信之态。

沈七简直是被逼到了死胡同。她见到韩琛的时候,恨不得把他撕来吃了。

“王爷早知道那个净莲要来?”沈七气冲冲的冲进书房。

里面还站了两个回话的人,一时尴尬万分,在韩琛点头默示下,才大松一口气的往外逃。

“你要是不去,她也不会来,孤也就不会有这个麻烦。”韩琛显得比沈七可理直气壮多了。

本来那就是逢场作戏之举,钱货两讫的事情,被沈七在中间一穿插,倒给净莲找了个攀龙附凤的机会。况净莲觉得有沈七这般不知礼仪廉耻的妻室,哪个男人能忍受,她更觉得自己才是韩琛的解语花。

沈七被韩琛气得跳脚,却没法说他一句。沈七觉得自己算是给自己做了个不得不跳的套子。

“你怎么处置的?”韩琛抬抬眉。

沈七忽然又笑起来。“自然是给王爷添了一房美妾,王爷怎么谢我?”沈七这也是苦中作乐的讹诈。

“娶一个妓户为妻,你当孤面上很有光吗?”韩琛一句话就给她堵回去了。

“王爷京里的府中没有个人替我这个女主人照料总不是妥,所以我想让净莲去京里住。”沈七很得意她这个处置,净莲想两头大,沈七逼不得她,却也可以将她高高的供起来凉快凉快。韩琛封兰陵王,不奉旨是不能回京的。

韩琛笑了笑,“你倒是会想办法。”

韩氏父子的关系十分紧张,沈七不知道为何她那皇帝公公会不喜韩琛,但是韩琛故意经营出风流的名声,又远离政治斗争中心的心意,沈七还是从她父亲那里了解了些。送个妓户出身的小妾到京里,只怕更让人放心。

“事不宜迟,我已经让人去赎净莲姑娘了,准备过几日就让她启程去京里。”沈七可不希望净莲和韩琛有什么新婚燕尔。

关于净莲的身份,沈七压着不给,只说是她出身不好,不能给封号,只等她有一日生了孩子,再给名份。这样的官话沈七自然是会说的,净莲也做不得声,只能不明不白的入了府,地位十分尴尬,便算是沈七的报复了。

韩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卞卓在门外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卞卓,进来吧。”

卞卓到韩琛耳边嘀咕了几句,沈七就见韩琛道:“备马,回去。”

沈七连方向都没弄明白就被韩琛捉到了马背上,“我们要回兰陵吗?可是我买的礼物还没有带。”到石头镇,逛街是沈七的必选项目。

韩琛瞪了她一眼,直接策马出门,沈七只能悻悻的闭嘴。一路往南走,看到很多人赶着牛车驮着一大堆东西往北,“咦,这是怎么回事?”

卞卓拦了几路人,才将前方的消息弄清楚。

是沙南郡人刘立明斩杀郡守反叛,还勾结南诏国出兵攻打西华的边境,如今已经行到孟伯湖畔了,渡过孟伯湖就进入了兰陵地界,搞得人心惶惶。而这些难民大多是从沙南郡来,也有不想被征兵的从南诏国逃出来的西华汉人。

沈七看见这些人里,大多数都衣衫褴褛,瘦骨嶙峋,满身风尘,憔悴不安。

“这些叛军真可恶,真该杀。”沈七习惯了太平盛世。

“这些叛兵也曾是手无寸铁的百姓。“韩琛冷哼一声,“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沙南郡守贪得无厌,天下闻名,只可以他懂得给当朝皇帝送美人,所以一直官运亨通。

沈七不知道韩琛为何要同情叛军,这西华的江山可是他们韩家的。“可是忠孝节义,难道他们不知道么,再怎么也不能反叛啊?”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肚子都吃不饱,还谈什么忠孝节义?”韩琛的脸特别冷。

沈七想想也是,“他们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韩琛没回答,天倒是用惊雷回答了,天色忽然就黑了,瓢泼似的雨倾盆而下,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都没个地方躲雨,还好卞卓对一路极熟,领了队从小路进去,找了间破庙避雨。

一群人淋得跟落汤鸡似的,只有沈七还颇为好些,因为一路上韩琛都用身子帮她挡着雨,下马时,她还格格的笑着,感觉淋雨是件特别新奇的事情。不过在韩琛冷了脸以后,她立马纠正了错误。尴尬的解围,“我饿了。”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任谁也拒绝不了。

相见时难别亦难

眼看着韩琛就要损沈七几句,卞卓赶紧从马背上拿下干粮袋,这才发现都泡在水里了,“我去捉几只青蛙,这夏天下雨的时候最多。”

“青蛙?”沈七在她们家池塘倒是见过几只,夏天叫起来几烦人,一身绿油油的皮,滑腻腻,煞是恶心。

卞卓的手脚极快,连捉青蛙到剥皮,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随行的侍卫解下腰中的剑穿起青蛙放在火堆上,韩琛也拿过一柄来烤,沈七窝在韩琛的腿边,虽然看鲜血淋漓的青蛙并不是怎么愉悦,但是雨夜,火堆,坐在韩琛的身边,她觉得无论是什么经历,都是一种享受。

韩琛没理会她,转头吩咐起卞卓事情来,一时太投入,忘记了还烤着青蛙,直到眯瞪着眼小憩的沈七闻到糊味时惊呼,他才发现。

“烤糊了。”沈七惊喜地道,对她来说肉烤糊也是一种从未经历的事情,且也意味着她不用吃。想起先才那鲜血淋漓的模样,她就泛恶心。

韩琛拿她没奈何,她就是天塌下来她都只当第一次看见很新奇的那种人,根本不担心这事有什么后果。

一旁的侍卫将手里烤好的青蛙递过去,韩琛却摇摇手,“不用,你们吃吧。”他将烤糊的青蛙取下,掰下没烤糊的一边递给沈七,自己就着那糊黑的青蛙吃起来,没有任何难受的表情,搞得沈七还以为糊青蛙很好吃的样子。

沈七半信半疑地就着自己手里的一半咬了咬,没待她压下去,一股血腥味就扑了上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之这青蛙没有盐没有油,什么都没有,不是一般的难吃。“好难吃,我不要吃了。”沈七“啪”的就将手里的青蛙扔在了地上。

韩琛云淡风轻地瞥了沈七一眼,沈七心里一凉,一般来说韩琛越是平静地看你,这表示他后来的手段就越激烈。其实沈七也是知道扔掉青蛙的行径并不太好,因为在场的每个人都“住了嘴”看着她,眼里显然不是什么赞同之意。沈七这也是生气,生气韩琛眼里就没有她,光顾着和别人说话。

好在此时的寂静无声,被传来吵杂声,越来越吵,沈七心下决定无论是谁在外面吵,她都要好好地对待那些人。

“我去看看怎么回事。”沈七没事找事的掩饰自己的尴尬。

庙外来的是一群避雨的过路人,看样子应该是逃命的难民,大约二、三十人,妇孺、老弱,还有不停咳嗽让人生厌的病人,外面站着的随从正在驱赶这些人。

沈七为那些人身上带来的味道而略略皱了皱眉头,本来打算收回刚才的决心,天上却忽然响了一声惊雷,人群里的孩子顿时就哇哇的哭起来。沈七的心一下就软了,她没有孩子总盼有孩子,所以对这方面特别的怜惜,也算是积阴德吧。

“让他们进来吧。”沈七开口,那些随从自然只好退开。

那人群里几个四、五岁的孩子呼啦啦就冲了进来,“哇,那有只青蛙!”几个疯孩子奔着沈七扔掉的东西就去,然后扯头发,撕衣服,就为了抢青蛙吃。

沈七惊愕地看着他们,韩琛也惊愕的看着他们,沈七忽然有个愿望,那就是让所有的孩子都不再为一只地上扔掉的青蛙打架。

沈七走近韩琛,挨着他坐下,便见那些进来的人已经三五一堆的选好了地方,本来有些空荡荡的破庙,忽然热闹起来,何况人多了一挤,沈七便有更好的理由往韩琛身上靠去,直恨不得叠坐一块儿。

旁边一个小妇人,看年岁最多和沈七差不多,却一脸憔悴地抱着一个婴孩儿,捞起衣襟就喂奶,因为离沈七很近,她看得清清楚楚,那□已经被咬得看不出是什么了,明明没有奶水,却还在喂孩子,沈七看了都觉得不忍。

那女子抬头看见沈七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她身后的韩琛,便更加不好意思,甚至有一丝难堪,只能艰难地侧转身子,那孩子在她怀里哭,沈七也能看见那女人被咬疼的痛楚。

韩琛忽然转头对卞卓吩咐了句什么,就见卞卓闪出了庙门。

沈七瞧了瞧那女子,又瞧了瞧韩琛,忽然移到了那女子身边,帮她挡住了侧面的目光,韩琛看沈七的目光,平添了一丝赞赏,所以沈七很得意。其实她本来的意思不过是想阻挡韩琛的眼光罢了。

卞卓不久就回来了,“跑了一大圈,才找到一碗羊奶,小婶子你就将就吧。”卞卓将羊奶递给那小妇人。

那女人“哇”就哭了出来,“谢谢,我男人还在后面抗敌,以后,以后一定报答恩人。”

雨停临走时,沈七从头上拔了一枚金钗递给那妇人,看来她是孤身逃难,更不容易。

沈七看见那妇人眼里的感激之光,心里觉得格外高兴,喜滋滋地跟在韩琛身后,想要拉住他的手,他却挥开了沈七的手,“如果是做给我看那的,那就不必了。”韩琛冷冷地道。

留下沈七手脚冰凉地站在他身后,虽然她帮人的动机不纯,可是她到底还是想要帮的啊。

回到兰陵城的时候,城里一片繁荣,丝毫不受南方战事的影响,沈七不知道是大家都很有信心,还是都没有危机感,看得她自己也放松了。一路的难民加上韩琛的死人脸色,她都快压抑死了。

只是奇怪的是,韩琛并没领沈七直接回府,而是去了沈府。沈七去给她父亲请安,她父亲也是一脸严肃。她没敢逗留就偷溜了出去,寻着丫头问他五哥的消息,她本来带了礼物的,可惜逃命似的没顾上带。

“五少爷去铜堂了。”铜堂是沈家的发家之地,拥有一座铜山,是西华最大的铜矿所在,全国流通的多数铜钱都从这里来,沈家如何能不富。

“去铜堂?”沈七惊讶于沈五离开怎么也不给她打个招呼,看来事情很急,难道真是要出什么事么?

不过事情并不像沈七想的那般着急,韩琛自从和沈光耀谈了一席后,便一直留在王府,虽然比以往更为忙碌些,来来去去的人也更为多些,到没有别的不同。

只是沈五一直留在铜堂没有回来,沈七也不敢多问,总怕问不出不好的消息来,这还不如不问。只不过坏消息却仿佛那春风吹后的野草,迅速的萌发,每一次都不外乎是某某镇某某地又被那起义军占领了。

风头越来越紧,让沈七她们的花社也开得没有意思了,沈七百无聊奈地等着,等着世道变好的一天,却没想到会等来那样一分圣旨,着韩琛将兵镇压南起叛兵。

韩琛的书房里,张信之正在说,“王爷,总算被我们盼到这份圣旨了。”南方对叛军的抵抗可谓节节败退,其中虽有西华将士士气不振的缘故,但京城调来的督军全是草包,来一个死一双,如果情况不是如此惨烈,那老皇如何肯让韩琛领兵。

沈七本是要冲进去阻止韩琛南去的,那边传来不是阵亡就是被占,从没有好消息,她怕韩琛有个什么意外。可是在外面听到了张信之那句话时,便迟缓了脚步,看来这一切韩琛所期盼的,沈七犹豫了片刻,跺跺脚,咬咬牙,又飞奔下楼。

“主子,你不是去阻止王爷…怎么又回来了?”钱儿看沈七回转得太快,很诧异,刚才还哭死哭活说要去阻止。

沈七撅了撅嘴,“赶紧去给爷准备行李吧。”沈七一个人躺在榻上生闷气。有些事你想阻止,却又无能为力,所以便只好生自己的气。

气虽气,沈七还算明白韩琛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圣旨既然下了,估计走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恐怕早几个月所忙的都是在为今天做准备。韩琛想做什么,沈七略略有所感知,却不想去想,她沈七所求的不过是能每日看见他而已。

沈七所料果真不差,第三日韩琛便要启程了,到临走前的那天,他才抽空来看了看沈七。

“有什么要对孤说的么?”被韩氏和赵氏劝说的眼泪洗礼过的韩琛,有些头痛的想着怎么应付沈七的眼泪。

沈七脸红了一下,踮起脚尖吻上韩琛的唇,虽然生涩但是缠绵。这样若即若离,似缠非缠的吻撩得人痒痒。

韩琛沉寂了片刻道:“你没穿小衣?”

沈七红着脸嘻嘻笑着,时间紧迫,用来说什么话都是浪费,她只想感觉韩琛的温暖,而他的话向来是不如身体温暖的。

清晨天还没亮,韩琛就起床了,如同每一个普通的早晨,仿佛他只是出门去修竹楼而已,没有任何离别时的甜蜜。

沈七拥被坐起,迅速穿戴好出门。

韩琛的大军出城几里时,才有人发现对面山上有一匹马一个人,在随着他们的队伍一点一点前进。

西楼望月几回圆

韩琛远远就认出了那是沈七,即使隔着河,也能认出,那样的娇艳和风发。沈七看韩琛认出她时,还高兴地隔河挥了挥手,她为自己的这个决定感到高兴。如果跟在韩琛旁边,一定要被骂回去的,如今隔了河,他鞭长莫及,她想送多久就多久,岂不快哉。

沈七想也想得到韩琛想发火又无奈的样子,想着想着便高兴。

沈七见有两骑开始淌河想要阻止她,却奈何水太深,不得而过,韩琛这下可真拿她没办法,沈七越发得意起来,想不到韩琛也有今天。不过到最后,却见韩琛舍马而入为谋士所设马车时,沈七才怏怏地停下,看不见韩琛,这送行还有什么意思。

真是过分,她不过就是想再多看他两眼而已。

沈七兀自在河的对岸滴着泪,演练着净莲那种一颗一颗滴下的技术,这时候的眼泪并不想被韩琛看见。反正她的主意早就是拿好的,他死了,她难道能独活?

她如今做的,不过是多看他两眼而已,也算是一种奢侈的消费吧。

韩琛去后,沈七第一次领略到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以前她只当这是古人悲春伤秋,西子捧心式的强说愁。

如今还是盛夏,沈七却将一素梅图挂在了窗前,这本是冬季数九时闺阁的小玩意。每一日清晨沈七梳妆的时候,就蘸一点儿胭脂将一瓣梅花染红,只是待到染红了一副梅花图的时候,韩琛还没有回来。

到第二幅梅花图染过一半的时候,这兰陵王府都被无聊的沈七整个翻了个了,也不见韩琛的踪影。虽然南方捷报频传,但终赶不上能看韩琛一眼的欣喜。

如此这般,到快马兼程的探子来报兰陵王凯旋时,沈七几乎是不敢相信了,“真的吗,在哪里,过了林阳了吗?”过了林阳,离兰陵就只有半天路程了。

尽管韩琛还没到林阳,但是沈七已经按捺不住了,早早地上路,让随从包了客栈,住在林阳等。到韩琛的大军到达林阳的时候,整个林阳都轰动了。

长相俊美的男子易看,可能打得叛军落花流水的男子能有几个,何况他并没有五大三粗,反而玉树临风,丰姿若松,哪个人能不想瞻仰一下这等男子的风姿。何况这本就是一只胜利的英雄的队伍,值得任何人欢呼雀跃。林阳城里早就拥满了前来助兴的百姓。

沈七本是站在二楼看那远远而来的旌旗,可是下面人潮涌动,有人不停地呐喊,不停地挥手,那样的激情和热切,看得她也浑身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