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秋苦苦一笑,摇了摇头,“改日,还请公主能到舍下做客。”他显然是不想谈论刚才那个问题的。

沈七忽然好奇起来,想知道当日的沈七死后,可发生过什么事情?她旋即又怪自己,难道她还心存幻想。“他说我像谁啊?”

沈氏神秘兮兮地将沈七拉到一边,“听说是像他妹妹,就是光烈皇后。”

“光烈皇后?是当今的皇后么?”沈七明知故问。

“嘘。”沈氏越发显得神秘了,“可别提,今上最恨人提光烈皇后之事了。”

越是这般沈七越是好奇,撺掇着沈氏快说,那沈氏也是个爱叫嘴巴的人,对这等辛秘之事也爱讨论,“说起这位光烈皇后一生也算传奇,当日她大义大勇的只身付胡营,救了咱们西华的百姓,可这女人家毕竟名节是最重要的,虽然皇上将她接了回来,可她自知无颜活下去,便从那摘星楼跳了下去。身前听说之事一个嫔,死后追封的皇后,也算是皇上对我们沈氏满门忠烈的照顾了,只是光烈皇后也是个可怜人,听说她生前爱惨了皇上看,可惜皇上也不为所动。”

“哼,今上未免也太薄请了。”沈七忽然觉得有些泪意,想不到在她身后,还要被这么多人说她可怜,可怜她从没如果皇帝的法眼。沈七收拾好心神又问:“我们?”

“是,我正是光烈皇后那一脉沈氏的远亲。不过你可别说皇上薄情,听说皇上以前有一位倾心相恋的爱人,就是孝纯皇后,可惜她红颜薄命,皇上对她到现在还念念不忘,两年前选秀,一个秀女都没留下,至今宫里都只有两位贵妃娘娘。咱们皇上可是天底下最痴情的人,人长得又俊,那位孝纯皇后可真是羡煞我们天下女子了。”沈氏一脸向往。

沈七越听越气,她使劲儿憋住,幸亏自己下定了决心,早不和他有任何瓜葛。“怎么不许提光烈皇后呢?”

“听说光烈皇后犯了大错,敢烧毁圣旨,这可是灭九族的罪,幸亏皇上宅心仁厚,只将她从皇贵妃贬做嫔,可是皇后一时想不开就跳楼了,时候追封的。可她犯了这么大的错,皇上心里自然对她不豫,不想听见她的名字也是可以理解的。”沈氏一味为韩琛开脱。

沈七听她说得颠三倒四,一会儿说光烈皇后是因为名节而跳楼,一会儿又是因为烧圣旨而跳楼,看来也是道听途说来的,只是已经有模有样了,说中了不少,可是毕竟最清楚的人还是她沈七,她也不再多问。

“只怪那光烈皇后傻,居然喜欢上这么痴情的皇上,她可不知道越痴情的人越薄情。”沈七感叹。

“这可说不得,谁见了皇上那样子的男子都要心动的,人又威武又好看,且文武双全,英睿果敢,谁家女儿见了不动心,当时如果不是皇上将我赐给了王爷,我也…”沈氏有些害羞。

想起当日殿选的情景来,她本是个穷家女儿,但与兰陵沈氏沾着点儿边,到了选秀的日子,便四处央求,请族里推荐入了选秀的名单。她本来对自己的模样还颇有自信,可是到了京城,一看那些秀女的模样,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比下来,她不过是中等姿色,她本以为自己毫无机会应选的。

在皇帝亲自主持的拣选中,文熙帝的眼睛根本从未落在过她们身上,即使那些美如天仙的人儿也没入他法眼,而她们每个人的心都系在了那高高在上的人的身上。

没想到今上是如此的年轻,如此的俊美非凡,光是那真龙之气,便已经凌然众人之上了,何况他还有那样一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要将你的魂魄都吸进去。

在她自己盈盈地报了自己的名字,“妾身兰陵沈氏”后,皇帝的眼睛忽然变闪出了光芒,那样的颜色,至今都让沈氏心动,听到他用世上最醇和的声音道:“留下。”

从此她以为自己可以伴在他身边,那只却被只给了安庆王。可是她那种出身的人,有这种结果难道不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么?

“都是傻子。”沈七现在已经完全不耻自己当年的讨好谄媚了。

“那是你没见着皇上,否则…”沈氏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见不着也好,今上的心里就只有一个孝纯皇后。你别看那两位贵妃娘娘荣华富贵得不得了,其实背地听宫人说,一年半载都见不找皇上一面,守着活寡呢,岂不是更可怜。”

沈七百思不得其解,韩琛不是一直轮流宠幸她们的么,怎么现在又这般对待,难道真是年老色衰,那也未免太薄情了,对了,他就是这般薄情的,沈七暗自提醒自己。“只怕是那两位娘娘年老色衰。”

“怎么会?两位娘娘保养得不知多好,那位赵贵妃更是风华绝代,除了鲁国夫人外,我见过的最美的就是她了,皇上才不是因为她们色衰而弃之的。”沈氏一直为韩琛辩解,她看了看沈七不悦的表情,又赶紧道:“可是人外有人,我以前以为鲁国夫人就是最美的了,可是见到公主后,才知道天下居然还有公主这等美妙的人物。”这倒不是沈氏奉承,至少有七八分的真诚。

虽说别人称赞美,沈七也颇为高兴,可是她旋即想到美也不管用,当年不是也没能得到韩琛的侧目么?何况那位孝纯皇后也是个真正的大美人。

尽管心里因为想起陈年往事而有些不愉快,可沈七很快就调整了心态,可再不能被过去给束缚了,收拾心情又同沈氏一块儿四处寒暄。

接下来的日子,沈七四处忙碌,不过她去得最勤的便是信阳侯家了。她五哥在那日初见之后,第二天就来请她上门做客。这是沈七一直惦记眷恋的五哥,所以她根本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四周人的看法,同沈五走得极近。

“公主,”这日沈五邀请沈七去安阳的名胜孔雀湖游玩,“我这样称呼你是不是太生疏了?”

沈七一听也觉得“公主”二字不顺耳,“你叫我戚戚就可以了,侯爷在家行五,我叫你五哥可好?我与五哥一见如故,不如结为异性兄妹可好?”沈七这算盘打得是滴溜溜地转,她怕自己不小心叫漏嘴,这下如此说,以后她叫五哥,便顺口了。如果能结为兄妹,岂不是又能仿佛旧日一般,赖着他百般照顾了。

沈五定定地看着沈七,温润地笑着,“那我便叫你戚戚,你喊我五哥。”至于沈七的后一个问题,他仿佛没听见似的。

沈七心想,也许她五哥是还比较谨慎,如何能随便同人结拜兄妹呢,又不好当面拒绝让她尴尬才没提的吧,可是这些日子沈五待她极好,嘘寒问暖,她但凡有个要求,他无一不答应。

所以这段日子沈七同沈五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出双入对了。连沈氏见了她都开她玩笑,“咦,怎么今日信阳侯没跟你在一起?”

“你什么意思啊?”沈七没反应过来。

“都这样了还瞒我啊,这京城谁不知道南诏公主看上了信阳侯,这就等皇上赐婚了。”

“你胡说什么啊?”沈七冷了脸,这是她想都没想过的,可是如今听来,她却一身冷汗,她只顾着与她五哥续旧情,哪里想到如今她们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沈七这会儿才肯正视也许那个她早就发现的事情。在信阳侯府,沈五的那个据说宠到骨子里去的侍妾忽然就失宠了,那女子每次见到沈七便迅速掉头,可是她眼里的痛苦与恨意,沈七不能骗自己说她看不懂。

可是,她一直都是将沈五当哥哥的,从未有过其他想法,她只要一想到如果要同自己的哥哥结为连理,便觉得天理难容。或者她真是该放手了,她五哥迟早会有他自己的家人的。

“你可别听外间传言,我同信阳侯只是兴趣相投,你不是说我长得像他妹妹么,所以他才会对我照顾有加。”沈七很认真地解释。

沈氏也是个聪明人,嘴上不再说什么,可是心里却嘀咕,只怕像他妹妹才更糟。听说当年光烈皇后坠楼身亡的消息传出后,私下传闻信阳侯居然揍了皇上一拳,当然这是绝对不可信的,敢打皇上,早就该砍头了,可是无风不起来,也可见信阳侯定是极爱他妹妹的,再看看他宠幸的那个如夫人,听说也是有些像光烈皇后。当然这些话沈氏不好对沈七说的。

沈七兀自心事重重地想着,该怎么避开这些传闻,这事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她五哥都是极不好的。虽然她的身子不再是沈七,可是她心里一直把自己当做沈五的亲妹妹的,如何能同哥哥有这些个牵扯。

沈七打定了主意要疏远沈五,直到他正式娶妻。所以接下来沈五找了她许多次,她都借口躲开了。

可到了冬至日这一天却怎么也躲不了了。

人面桃花相映红

冬至日一向是华朝的大日子,这一日皇帝要亲自主持祭天于圜丘坛。礼毕后回宫照例是要大宴群臣的,沈七既然是南诏公主,远来是客,也在受邀之列,不过是归于女眷一方,由贵妃罗氏负责设宴款待。

沈七心里有些紧张,她终将还是要看到他的,以及看到她过去的一切。宫眷及外命妇等循例都是要穿朝服,去建极宫朝贺请安的,预祝来年华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沈七远远望见前面的罗贵妃的步辇,有些惊讶地对沈氏道:“咦,贵妃不是该同皇上一起去圜丘坛祭天,然后同皇上一起在建极殿接受朝贺么?

沈氏低声道:“按理说后宫就这位生育了皇子的贵妃娘娘位份最高,礼部也是拟让她同皇上一同祭天的,可是皇上没允,这些年都是独自祭天。哎,咱们皇上呐,就是太痴情了,只惦记着孝纯皇后一个人。”

对于沈氏凡事必提孝纯皇后一事,沈七真是恨不得踢死她,这下她都不用自己给自己敲警钟了,时时刻刻有沈氏在一旁提点。

沈七随着一众亲眷,于建极殿跪地朝贺,口呼“万岁”,可是沈七实在是耐不住好奇心,微微抬眼打量了韩琛一眼,沈七也不知道自己想看见什么样的韩琛,可绝不是眼前这样的。

碧玉苍龙教子正珠珠顶冠,蓝缂丝面貂皮边白狐膁接青白膁朝袍,将他依旧衬托得眉目轩朗,装如天神,除了肤色略显苍白以外,沈七觉得自己的离开在他身上仿佛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眼神依然是一贯的深邃,沈七也不知道她是希望韩琛怎样,憔悴而衰老?

沈七抬眼看韩琛的时候,这动作从高处看并不是她自己以为的那般不惹人注目,韩琛的眼光很快就扫向了她。

沈七的心就跟忽然断了弦似的,他看到自己了?那眼光不过对视了紧紧一瞬,韩琛的目光就瞥向了虚空。没有惊讶,没有异常,没有激动,什么都没有,只有冷冰冰的漠视。

沈七的怒火简直要沸腾了。虽说是她自己打定主意要漠视韩琛的,可是如今被韩琛一漠视,她就无法自制了。要说她是借的别人还魂也就罢了,可这南诏公主,简直就是九分似以前的沈七,韩琛见了居然没有任何的异样,这样的漠视,让沈七回顾从前的日子,只觉得一切都是个笑话。

也许在沈七内心,想起同韩琛以前的日子,其中自也有一段温馨绮丽,她总以为韩琛即使不爱她,但总有略微的感情的,可如今看起来,也许以前的她在他眼里真的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沈七重新低垂下头,在心里劝慰自己,过去的够过去了,何必执着不放,彼此无视就是了。沈七在心底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之后,沈七静静地随着人离开,才要入御花园,就被花丛里窜出来的人拉到了一旁。沈七正要惊呼,却听得沈五道:“七七,是我。”

“五哥。”沈七有些惊讶,又有些尴尬,自从她有些明白沈五的心思后,再见他时便怎么都觉得别扭了。

“七七,你是在躲我,是不是?”沈五有些气急败坏。

沈七默然不语,装糊涂是赖不过去的,她的故意躲避是那样的显而易见。

沈五见她不语,深吸了一口气,钳住沈七的肩膀,“七七,我想娶你。”

这一句话便仿佛是惊雷一般炸开了沈七的头,“使不得,使不得。”

“为何使不得,我喜欢你,你难道不喜欢我么?七七。”沈五的眼里充满了期盼,痛苦,沈七根本不敢面对。这是她最敬爱的五哥,从小最疼她的五哥,看着他的眼睛,她说不出“不喜欢”,所以她道:“可是,我是七七啊,是你的妹妹。”沈七想要跟沈五坦白。

沈五越发激动了,他将沈七强搂入怀里,“我知道,我知道,七七,从你很小的时候,五哥就喜欢你了,心里只容得下你一个人,只看得见你一个人的笑。”沈五大约也分不清楚眼前的人是沈七还是南诏的戚戚了,他只知道她们都是一样的。

喜欢同样的香球,喜欢同样的食物,同样的娇蛮快活,一切都是一样的,都是他最心爱的人。

沈七这才确定,沈五原来一直都是喜欢沈七的,她无法苛责沈五,因为她知道要忍住爱,那已经是最大的痛苦了。沈七一把推开沈五,“我不会嫁给你的,我根本不喜欢你。”沈七没有料到沈五用情至深,所以不得不选择更残忍的拒绝。她如何能嫁给自己的亲哥哥?

“你还喜欢他是不是?”沈五红了眼,退了一步。

“你在胡说什么?”沈七也红了眼。

“你醒醒吧,七七,他根本不喜欢你,他根本不喜欢你。即使梦儿那么像你,可他都没多看一眼,转手就能赏赐给我,他对你,根本没有情义。”

沈五嘴里的梦儿正是他先前最宠爱的侍妾,那个也像沈七的女子。

“你在胡说什么,他是谁?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沈七大声地道,“可是我不能嫁给你。”这才是正题。

沈五收了激动,阴沉地道:“容不得你不嫁,我这就去让皇上赐婚,我不能再一次失去你了,七七。”沈五一向就是行动派,他立马放下了沈七,转身就往建极殿去。

这下,沈七可急了,“五哥,五哥,你给我回来。”

可是沈五哪里听得进去。

沈七把心一横,也跟着跑了去,那样不伦的事情她可做不出来。

沈七闯入建极殿的时候,沈五刚把最后一句话说完,“请皇上将南诏公主赐婚于臣。”

韩琛有些诧异,这位妻舅心里的那个人不一直是她么,所以一直抗拒娶正室,今日却不知怎么忽然改变了主意,对于沈五的请求,韩琛一向是有求必应的,更何况沈五从来就没求过他。“朕准…”

话音未落,就被人打断了。敢打断当今圣上说话的人,天下并没有几个。“我不要嫁给他。”

南诏七公主就那样大喇喇地闯入了每个人的眼睛。

丹墀下的李章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建极宫静可听针落。

沈七直视着韩琛,那人看她的眼神,只有虚无,仿佛那目光正透过她在看向别人。沈七一向是人的焦点,最受不了的便是被人漠视,韩琛恰好犯了这一点,如同许多年前的第一次见面。

沈七转向沈五,“我不会嫁给你的。”

“请皇上将南诏公主赐婚于臣。”沈五再次强求,那样的恳切,那样的坚定。

“朕准…”

沈七万没料到韩琛居然还是要准,她咬咬牙,看来韩琛真是很见不得自己的,沈七那激烈的性子,被韩琛这么一激,就想到别处去了。

“我不嫁他,宁死不嫁。”沈七眼尖地瞥到殿前带刀侍卫腰测的兵器,一个箭步上去,那气势逼得那带刀侍卫都是一愣,这一瞬就被沈七拔出了他的佩刀。

沈七简直没有任何犹豫,就将刀锋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不要。”沈五顾不得许多,在这些变故发生的刹那就到了沈七的身侧,将她手里的刀击落。

殿上高坐的韩琛也变了脸色,死死地盯着沈七,仿佛要将她撕裂开来,看看真身。

良久,殿上才道:“既然南诏公主执意不肯,爱卿也请收回请求吧。”

沈五面如死灰,连君臣之礼都忘了,落拓而去。沈七不忍见他这般,本欲跟上,可是却知道那只会让人更伤心。

沈七留在殿上,抬起下巴直视韩琛,“皇上,我南诏女儿都是自觅夫婿的,妾身身为南诏公主,虽不得已而来贵朝,本欲与皇上结亲,以使我南诏同华朝可永结同好,即使妾蒲柳之姿不如皇上之眼,还请皇上恩准,许妾自觅如意郎君。”

这简直就是异想天开之事,在南诏也没有什么女儿家自觅夫婿的事情,都是沈七胡诌的,可她撒谎已经不会脸红了。“皇上知道我南诏女儿最善用毒施蛊,皇上如逼妾嫁于他人,妾可不能保证他能得享天年。”这简直就是要挟了,文熙帝最恨的要挟。

“准奏。”韩琛轻轻吐出几个字。

沈七一愣,她本以为韩琛定要不同意的,可她立马恢复了冷静,而且进一步漫天要价,“皇上既然看不上妾,不如认妾身我为义妹,以赏我南诏同华朝结好的情意,以后将妾身以华朝公主下嫁,岂不是一桩佳话。”沈七这是在自绝后路,她还是怕自己一个把持不住,这结为兄妹以后,一切便画上了句号。

韩琛失神了片刻,又道:“准奏。”

“那,皇帝哥哥,臣妹可就要在宫里住下啰?这行馆闲杂人太多,住着又不舒服,臣妹到了宫里,有众多嫂嫂相陪,定然更快活的。”这才是沈七的主意。

她心底暗恨,既然韩琛一副见不得沈七的模样,她就偏偏要在他面前晃,少不得还要添些事端,搅得他家宅不安方好。

沈七本来很平静的心态,彻底被韩琛的态度给激怒了。

“这位公公,却不知道皇上将我安排到什么殿住?”沈七今天就没打算出去了,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别以为她脾气好,就真的可以熟视无睹。

那位为沈七领路的公公,一阵尴尬后道:“公主今日就要搬进宫?”

“有何不可,届时命人去南诏行馆将我的东西搬来就是了。”沈七倒俨然有点变客为主了。

“奴婢这就去回李公公。”

“也好,就说我要住朝阳宫。”虽然朝阳宫算不上沈七什么心头所好之地,可是毕竟以前住过,且同韩琛所住的华章宫相近,也方便探听消息。

“这…”那太监有一丝迟疑。

“怎么,莫非有人住了?”

“不,只是朝阳宫早在三年前的一场大火里被夷为平地了。”

“什么?”沈七杏目圆瞪,看来这宫里沈七存在过的痕迹已经几乎没有了。

“那,咱们去御花园走走。”沈七说的是御花园,可是那步子明明就是急切地往当初摘星楼的方向。

可是眼前哪里还有摘星楼,当年耗费巨大人力物力建起的高楼,如今以变成了一片汪洋,没入了苍龙海。

“摘星楼怎么毁的?”沈七喃喃地问。

“都是毁于大火。”那太监回道,只是不知道怎么这位南诏公主对这宫里的地形如此之熟悉,这御花园弯弯绕绕,她居然能直接就找到当年摘星楼所在之地。

沈七冷哼,这未免也太巧了。看来他是存心要抹杀她存在过的所有痕迹了,这心肠未免也太狠了,她沈七何尝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要被他这样对待。

沈七越走就越想,越想就越气,行过正宫皇后所住的华光殿时,沈七忽然止住脚步,指着那雄伟的宫殿道:“我要住这儿。”不等那太监回答,她就开始往内走了。

那太监急得额头冒汗,这才感觉着女子果然是从蛮夷之地来了,居然不知道这宫殿是只有正宫皇后娘娘才能住的地方。

“公主,这是皇后的宫殿。”

“哦,这宫里有皇后吗?”

“暂时没有。”言下之意就是以后会有。

“既然没有,那让我住住又何妨。我看这里最舒服,风景好,装饰也好,我很喜欢。再说了你们其他宫殿看起来阴森可怖,像是许久没住过人似的,我住着也害怕,我就要住这里。”沈七顿了顿,“你去回李章吧,他若做不了主,就去回皇上。”

那太监见沈七对大内总管李公公直呼其名,只感到这女子嚣张之极,可是越是这样,越发显得她大有来头,所以那太监也不敢多说什么,匆匆去了。

沈七好整以暇地坐在华光宫里,翘首企盼一场吵嚷,反正她是打定主意不挪窝了,也不信韩琛那种事事以国家利益考虑的人会就这么杀了自己。其实杀了自己也无妨,沈七居然有些期盼亲手死在韩琛手里。这世上她又有什么可留恋的,亲人早去了另一边,所谓的恋人不过是一场热闹的笑话。

可惜等到天黑都没等来驱赶的旨意,反而李章很快就命人将沈七行馆里的东西送入了跟,贴身伺候她的宫女也进了宫。无一不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沈七顿时无精打采了起来,环顾这华光宫,比起当年的朝阳宫除了名分上好听点儿以外,并不见得就比朝阳宫好。何况长久无人居住,看起来也颇为陈旧,有的地方甚至还有霉斑,沈七皱着眉打量了一番,心里想,当年也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非想住进这里不可。

如今看来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进来,连边陲小国的公主都能入住,为什么当年的沈七就不能住呢?就因为沈家什么都不是了么?就因为他从没将沈七放在过心上,他嫌弃她,憎恨她么?

沈七深呼吸一口气,遗忘,遗忘才是最好的良药,她并不想陷于过去而再那样围绕着他生活,以他的哀乐为哀乐。

接下来的日子,沈七过得实在是舒心,住得好,吃得好,宫人见她入住的是华光宫个,何尝敢怠慢。而她又是身为客人,比起宫妃们自己更大,还可出宫游玩,如今是天下太平,雅集诗会多不胜举,再入繁华之世,沈七才觉得自己也有点儿人气了。

这一日她早早就领了侍女准备出宫,本越好沈氏去游湖的,可因为侍女笨手笨脚梳理发髻不顺沈七的意,又磨蹭了许久,她不由得开始想念钱儿,只是钱儿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虽然沈七变着方的打听,却没有任何消息。

为了能尽快赴约,沈七只好走近道,这需要绕过文熙帝的华章宫。远远的,沈七就掩了鼻子,“这里怎么这么臭?”一股粪溺的气味。这附近就是华章宫了,怎么敢有这种味道,“怎么这宫里的风气就坏成这个样子了,这给花草施肥也不懂把粪溺腐熟。”沈七是莳花之人,自然也懂一些。

沈七才在感叹,就看见韩琛的明黄身影从远处向这边走近,赶紧侧过一边行礼,可这味道实在难闻,不得不掩袖,待韩琛走过,只见他左右的人也在掩鼻,可是唯有韩琛,还是直挺挺的,眉头没有丝毫褶皱,没有任何不悦,仿佛闻不见这让人欲呕的气味。

沈七在他身后连声道:“怪哉,怪哉。”韩琛一向对气味是极敏感的,以前她不过用了一味他不喜欢的香草,他便连连皱眉,那还是香草,换作臭气他更是无法忍受的,连他自己的衣衫也是要每日更换,受不得那汗味的。如今忍耐力为何如此之强?

沈七虽然深以为怪,却时时警戒自己再不能关心韩琛的任何事情。

而很显然,长得极像光烈皇后的南诏公主,也没能引起文熙帝的半丝关心。

沈七出宫后,同沈氏一起约好先去安阳大明湖畔的静慈庵拜地藏王菩萨。因为地藏王发愿要渡尽阴灵,沈七总觉得也许就是他慈悲为怀,才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所以从最初的对佛教不以为然,到现在对地藏王菩萨极为虔诚。

沈七同沈氏边走边说笑,待看到前面不远处一个人影时,却忽然停了下来。“那是谁?”沈七所指是一位玉树临风的年轻男子。

沈氏瞧了一眼,掩嘴一笑,“原来是他。怪不得眼高于顶的公主也肯垂询。”

“你快说啊。”

“这位公子就是去年刚点的状元,刚点了翰林,前途不可限量。听说文武双全,才高八斗,只是难免傲气了些,听说监察御史黄大人想招他为婿,却被他拒绝了。听说是要自己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女子,可是至今也没寻得,眼光太高了。连咱们京城第一美人安家的大小姐都不入他眼。”

如此听来,沈七到来了兴趣,“不知道你说我会不会入他法眼?”沈七明显是感兴趣了。

沈氏看着沈七笑了笑,“依我看,状元郎估计就是在等着你这位公主去驯的。”

两人相视而笑。那沈氏看着那状元郎的背影道:“公主,你说这位状元郎是不是有几分神似咱们皇上啊?”

沈七忽然冷了脸,“是么,我怎么不觉得。我倒觉得他比皇上好看多了。”

沈氏立马掩嘴,左右看看,“呀,你怎么能这么说,不怕被人听见啊。可是,我还是觉得皇上才是最好看的。”

沈七本来稍微有的一点儿兴致全被沈氏给搅和了。分手时,沈氏看她还不高兴,便讨好地道:“改日,我让王爷请了状元郎去府上,再约公主同你们介绍介绍如何?”

沈七别扭了半天,最终还是点头了。她本来就是要找个夫婿的,这状元郎看起来也不错,至少比京城的纨绔子弟好许多。

日子一天天过去,说起来,沈七在这宫里也算呆了有十余天了,可从没去拜见过罗、赵二位贵妃,连她身边的侍女茜草都在劝她了,今日又是腊八节,总该去请安的。

沈七皱着眉,如果是钱儿就会了解她的心,虽说再世为人,可是要让她颠倒了身份要去去拜见罗、赵二位却还是老大不愿意的,可是再不愿意,有些礼数在那里也不得不去。

这才走到原先朝阳宫的位置,就看到许多人在那围聚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沈七来了兴致,让身边的侍女分开人群,走了进去,抬头一看,却大吃一惊。

“绿梅!”只听说过白梅、红梅、粉梅,哪里曾见过绿梅,何况这棵树明明就该是白梅,却偏生开出了绿梅。

周围的人也在议论,“这棵梅树那年不是同朝阳宫一起烧死了么,怎么今年又发芽了,没想到今日居然开出了绿梅,难道是天降祥瑞?”

沈七围着这梅树左瞧瞧又瞧瞧,依稀记得当年这里好似确实有过这株梅树。

她们正看得热闹,却听得喝道:“皇上驾到。”

众人赶紧闪到一边一旁迎接。韩琛路过时,见许多宫人为在这儿,停了停脚步。便有那大胆的,上前道:“皇上,皇上这棵烧死的老梅居然又开花了。”大概是太紧张了,连重点都没说到。

韩琛皱了皱眉头,“枯木逢春有什么好稀奇的,不就是一株梅树吗?”韩琛并没有为这一棵机特别的梅树留下。

沈七在他背后越看越奇怪,绿梅这么大件事,他居然熟视无睹,仿佛这在正常不过了。沈七万分纳闷。再想起韩琛那紧皱的眉头,记得他以前再难的事情都能平静以待,而如今仿佛时时蹙着眉头,沈七只觉得他不开心,又或者是哀伤。

只是忽然看到,只会觉得他冷漠,可是前后相较,沈七却发现,也许韩琛的日子过得并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