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都不是她该管的问题,她现在要面对的是罗、赵二人。

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见面。沈七敛了心神,忍住不快但恭敬地行礼,“给两位贵妃娘娘请安。”

“公主快请坐,不必多礼。”罗氏即使做了贵妃,也依然的这般没有架子。

只是在她扶起沈七的时候,脸色却变得极难看,“你,你…”

“娘娘怎么了?”沈七做出极无辜的模样。

罗氏又看了许久,才道:“你不是,你不是她。”只是经过这一幕,她脸色再恢复不到常态。而一旁的赵氏却兀自正坐,仿佛一尊木菩萨似的,这可不是沈七记忆里那容易激动的赵氏了。

沈七看着明显苍老的罗氏和赵氏,忽然又觉得,她们的日子大概也是过得极差吧。沈七在这宫里带了半月了,从没听过皇上有招她们侍寝,可是这宫里就她们两位宫妃,这可非同寻常。沈七记得,韩琛于房事上一向都是喜欢的。

她甚至还能记得在她临死前的那个月,韩琛有多热情,有多急切。

赵氏冷冷地看着沈七,冷笑道:“不过又是个可怜人罢了。”

一时间场面便冷了下来。

最后还是罗氏打破了僵局,“今日是腊八节,宫里新排了一出戏,不如咱们一同乐一乐吧,也请了皇上来,皇上最爱听戏了。”

赵氏又是冷冷一笑,“这么多年了,只有姐姐还这般天真。”可是她到底没有拒绝。

沈七也没有拒绝,她实在想看看她们的相处之道,这宫里仿佛成了死水,毫无乐气,连罗赵二位生的皇子都是一副静静的模样,哪里有男孩儿的活泼。

闲坐悲君亦自悲(上)

沈七没拒绝罗氏的好意,因为看戏本就是她闲暇时的一大爱好,那些个戏文里的情节,她自己经历不了,可听别人唱来,便仿佛亲身经历一般,别有一番趣致。以前在沈府的时候,家里还养了个戏班子,就为了她喜欢。

可自从沈七入了韩府,因为韩琛不爱看戏听曲,觉得是奢靡之乐,所以沈七便戒了这项爱好,只有别人府里宴请有戏时,她才乐滋滋地看着,每每总爱拉着韩琛的袖子问这问那,问他,如果他是那戏里的将军又或者是那戏里的书生,会怎样怎样,韩琛每每都是瞪她一眼,爱理不理。可即使是这样的机会也是很难有的。

所以沈七也很好奇,怎么当了皇帝之后,韩琛就爱上这些“奢靡”的活动了。

戏摆在宫里的芳洲台上,罗氏派去请韩琛的宫人很快就回了话,说皇上马上过来。罗氏的脸本带着一丝焦虑,这会儿总算是回了春,笑容满面,只是赵氏还是不冷不热的模样,沈七急得以前的赵氏可是比罗氏还要热忱的人。

韩琛到时,沈七随着她们请了安,在一旁小心观察,却发现他们三人仿佛不像是夫妻,反而是主客一般,那样的生分。罗氏的小心翼翼,赵氏不冷不热下的期待,韩琛眼里略微的内疚,就像是一出含悲的哑剧。

三人之间的交谈并不多,最多也不过是韩琛略微问了问子充和赵氏的孩子子虚的学业,罗氏循例关心了一下韩琛的龙体,赵氏闷声不开口,而沈七的南诏公主简直就成了摆设,韩琛仿佛当她是轻烟一般。

沈七本来是极不习惯这种被忽视的感觉的,可是看见那三人之间的奇怪氛围,她又实在闹不起来。

正当时,戏班子也开始唱了起来,小花旦的脸蛋十分俊俏,嗓子也甜美,起承转合间别有韵味,再加上这出戏沈七从没看过,很快注意力就投到了戏台上。

戏文将的是一个穷家公子被富家千金资助上京赶考夺取投名状元的故事,情节虽然老套的才子佳人,可是戏文写得绮丽光整,遣词造句别有功夫,朗朗上口,沈七才听过一遍,便能背上好几段了。

可即使是极入迷,沈七在有些情节薄弱的空档也会抽出时间瞧瞧用余光扫扫韩琛。只是韩琛的眼睛哪里是看着那戏台的。韩琛坐的那张龙椅宽而深,别说一人,三人坐起来都宽松。韩琛只坐在一侧,头对着身边的空位,居然会不时的微笑,可是此时戏文唱的地方十分不打紧,哪里有需要微笑的地方。沈七不解。

可是看韩琛的模样,那空位处仿佛坐了一人似的,他就那样凝视着,时而微笑,时而蹙眉,沈七竟然又看痴了。这时候韩琛才仿佛是一个鲜活的人,这些日子看到的韩琛却仿佛行尸走肉,只有紧皱的眉头,略微显得还有点儿人气。

沈七很快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戏台上,谁要去关心他啊。只是这戏后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新排的,还是花旦年纪太小,一双水媚的眼睛看着戏台的帝王,有一个地方居然慢了半拍。

沈七转头瞧了瞧韩琛,本以为他要纠正,因为他本来的德性就是喜欢纠正人,没见以前为了让她知道衣食住行的艰难,折磨她受了那么多苦。何况,于音律而言,韩琛造诣颇深,只是沈七无缘得见他摆弄乐器。据当年的刘嬷嬷回忆,当时他同那位蓉儿姑娘不是经常合奏么?

那蓉姑娘的“九霄环佩琴”配的不就是韩琛的“碧海潮声箫”吗?

事实上韩琛也许根本就没注意过台上在演什么?那小花旦的一招“曲有误,周郎顾”并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只能黯然的下台。

韩琛正要起身离开,却见罗氏抢先一步立起了身,“皇上,也该是用膳的时候了,妾身最近新学会了道菜肴,皇上…”罗氏话并没说完整,可是那邀请之意却已经跃然脸上了。

韩琛的脚步并没有停,“休息半天了,又积压了不少折子,朕改日再去看你吧。”

这改日,就沈七所了解的,足足改到了除夕。也不是韩琛去看罗氏,而是除夕夜的家宴每个人都要到的,自然就见到面了。

经过登基时的清洗,如今韩琛留下的兄弟并不多,即使一人一几也不显得繁多。既然是家宴,也不怎么拘束。

沈七身边的沈氏朝她嫣然一笑,悄悄地道:“元宵节的时候,我邀请了众多京城的名媛去我府上赏灯猜谜,王爷也邀请了不少青年才俊,其中就有那位状元爷,不知道公主有没有兴趣?”

沈七娇嗔了沈氏一眼,“你说呢?”明知故问。沈七调头不看她,注意力便被韩琛几上的一碟小菜给吸引了去。

她瞧瞧韩琛的桌子,又瞧瞧自己同其他人的桌子,菜色都是一样的,唯独少了那碟小菜。沈七对着身边上菜的小太监道:“我也要一碟那美人腰。”

那美人腰正是沈七当日给萝卜丝取的名字,她习惯了这个称呼,一时并不留意。人虽然变了,可是那爱好,口味却是极难改变的。

“美人腰”三个字一出口,从上面就射来了两道炽热的光芒。沈七这时还没意识到自己是那里吸引了韩琛的注意,居然不当自己是轻烟了,反而像是乞丐看着叫花鸡似的,那般炽热。

沈七并不习惯韩琛的这种看法,看得她发怵,看得她脸红,看得她又会心跳加速,她讨厌这种感觉。便拿起手边的酒杯,大饮了一口,同身边的沈氏叽叽喳喳地交谈起来,仿佛并没看见韩琛的异样。

那目光从炽热转成冷静,最后又化为了虚无。

“皇上是不是瞧上你了?”沈氏在沈七耳边悄悄地说。

“你胡说什么呀,宫门一入深似海,我才没这个想法,宫里我都呆腻了,还是你们这种贵妇人最自在。”沈七不无感叹。如果,如果当初不是韩琛当了皇帝,她便还是她的王妃,还是他的妻子,也许她还活着,也许…

饭后,宫人送上热茶,沈七漱了嘴,却见这之后,李章小心翼翼地捧了一个小瓷瓶上来,韩琛亲手小心翼翼地小心翼翼地从里面舀了一勺什么东西放在茶盅了,闭上眼睛缓缓地仿佛在品尝无上美味似地将那茶喝下去,良久才睁开眼睛来。

沈七可没见过喝茶还要加东西的,韩琛饮茶的习惯她又不是不知道,可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怪习惯。

只是其他人都见怪不怪,沈七也只能装作不怪了。反正她是不能再关心他的。

沈七大概是真铁了心,元宵那日果然盛装打扮准时出现在安庆王府。沈氏这个女主人当得极称职,很自然就将沈七介绍给了那状元郎肖玉。

这肖玉平日为人高傲,颇有点儿旁若无人之感,可见到沈七后倒也算热情,谈诗论画之间,颇有情意。这本就是沈七意料之中的事情,除了韩琛外,她对任何男人都有自信。

只是看着谈性颇浓的肖玉,沈七的兴趣反而有些消退了,并不如那日看着他背影时那般用心。沈七淡淡地应对着,更惹来肖玉的热情,一路上陪她赏灯猜迷,毫不疲倦。

沈七观他,果真是文采过人,聪慧过人,那些谜语几乎没有难住他的,何况又是青年才俊,最难得的是不攀龙附凤,在百官里声誉颇佳,前途不可限量,谁说他不是个良人之选呢?看他如此待自己,今后也定不会委屈了自己。

沈七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在不满什么。在人最彷徨的时候,首先想起的便是鬼神的指引。

第二日,沈七鬼使神差地又去了大明湖畔的静慈庵,想在地藏王菩萨面前静静地呆着,理一理自己的思路,想想以后的去处。

这一日因为不是什么庙会或者大日子,所以庵里非常安静。沈七在地藏王菩萨面前的蒲垫上足足跪了一个时辰之久,起来时脚都麻了。

沈七上了香,准备离开静慈庵的时候,却听得身后一个柔美悦耳的声音道:“不知施主可得空,略微坐坐品品茶。”

这声音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亲近,沈七停下了脚步,回头一看,却大惊失色。她眼前是一个灰衣女尼,可是她从没见过如此惊艳绝俗的女尼。那容貌绝丽之处,即使是一向自负的沈七也觉得有些不如。可是能让沈七大惊失色的岂是这个。

“这是敝庵的主持。”那绝丽女尼身边的一个小尼姑补充道。看来才剃度不久,还颇有些红尘里的活泼气息。

静慈庵的主持忘尘大师一直深受沈氏的推崇,说她仿佛是得到的仙人,深通佛法,曾经与少林主持谈佛辩经三日三夜,深得少林主持的赞誉。这样的人,一直都是行踪飘渺的,听说很少有人见过她,沈七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等荣幸。

即使沈七心里有惊涛骇浪,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想亲近这位女尼,就静静地与她对坐,她也不说话,果真只是静坐品茗,一盏茶后,沈七才有些不舍地告辞。

如果说沈七在庵里时的步伐还保算持得十分的沉稳,那么她一踏出庵的时候,便野马似地狂奔了起来,“快,回宫。”

年年岁岁花相似

沈七风风火火地回宫后,便四处打听韩琛的消息,听到他召了两位皇子在南熏殿考教功课,便暗自道果真是天助我也。沈七让茜草胡乱选了十来卷画轴抱上,匆匆往韩琛的书房芸辉殿去。

芸辉殿外守职的太监是王德海,胖墩墩的,是个典型的老好人,因为年纪大了,所以气也顺了,沈七心里暗自欢喜。她抱着卷轴匆匆地走上台阶,王德海便立刻迎了上来。

沈七脚步也不停,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甜甜地唤了一声“汪公公”。王德海正要阻拦沈七往殿里去的脚步,却见沈七“哎呀”地叫了一声,原来是有一卷画轴掉在了地上。

沈七手里抱着一大堆画卷,做出想弯腰拾取特别困难的姿势,王德海自然要躬身为她拾起的。

在这一落一起之间,沈七嘴里问着,“王公公,皇上在里面吧?”脚步已经垮进了殿里。王德海只得挪动肥胖的身子追在沈七的身后,“公主,皇上不在,皇上不在。”

沈七哪里管他喊什么,兀自往里冲就是了,到了大殿右上角时,王德海才追上了她,可这时候正是沈七手里的卷轴全部落地的时候。

偏巧这个地方放了一个大五彩富贵牡丹图海缸,里面插着韩琛的一些卷轴,如今两相混淆,也分不清楚谁是沈七的,谁是这殿里的了。

“哎呀,糟糕了。”沈七虚情假意地道,“公公,我立即收拾。”

如此一来,沈七便能顺理成章地将那所有的卷轴打开来看看了。她要找的那幅画不知道还在不在里面。

说来也是奇怪,所有卷轴翻遍了,直到最后一卷才是沈七想要的那幅画。沈七打开那幅画时的表情便仿佛是见了鬼似的。

她深怕自己看得不仔细,还僭越地将那卷轴放到了韩琛平日伏案的书桌上。

那是一幅人物的肖像画,沈七曾经看过的,正是在当日安阳的王府里,也是在这样一个海缸里。

历时经年,那画上的人依然栩栩如生,一直横亘在沈七的生活里,在每个角落里撒下阴影。

沈七想,她闭着眼睛都能重新画出这副画了,可是她只是不相信,不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才要再次来看看这幅画,来求证。

在沈七眼前,那静慈庵的主持同韩琛心心念念的蓉姑娘渐渐地合成了一个人。

这样的景象让沈七的手一抖,画卷向外前一动,便听得“啪”的一声脆响。

沈七的神思才被这响声给惊回来,可是再看那王德海,他的心魂却被这响声给惊得四分五裂了。

沈七眼看着王德海在自己面前歪歪扭扭地坐倒在地,目光呆滞,口里只喃喃地念着,“这下完了,这下全完了。”

能将一个宫里资格如此老的太监吓成如此模样,沈七还是第一次看见,不就是打碎了个东西么,韩琛从来是不会为一个物件伤人性命的。在他心里,人命从来都是重要的。既然不是要命,那算什么完了?

沈七瘪了瘪嘴,觉得这王德海,胆子越来越小了。她绕过书桌,才看到地上碎的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雨过天青的小瓷瓶,也值得大惊小怪?沈七仔细打量了一下,虽说这一件算是瓷器中的精品,可是宫里比这个好的,也为数不少。只是沈七忽然想起来,这瓷瓶仿佛见过,正是当日家宴时,李章捧上去给韩琛的瓶子。

只是那小瓷瓶打碎后,倒出来的白色粉末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过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宝贵得不得了的东西,也不知道韩琛是什么怪脾胃,居然要吃这种粉末,大概是什么补品吧,却没有药味。“汪公公你这是做什么啊,快起来,去库房再挑一件差不多的小瓷瓶,把皇上喜欢吃的那个粉末装点来不就行了。”

那王德海还是不起来,还是一味的喃喃自语,什么“完了,完了”之类的。

沈七本想替他收拾一下残局,她的脚还没到那瓶子碎的地方,就听得门口一声惊呼:“你在做什么?”

那人不是韩琛又是谁。他的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地上的碎瓶子,大步地冲进来。

“谁?”韩琛急急地又冷冷地问。

王德海在沈七的身后悄悄指了指沈七。

这当儿沈七也自己坦白了,“是我,我有…”沈七本来是想告诉韩琛那个天大的消息的,可是接下来的话却被韩琛掐在了脖子里。

沈七甚至能感到自己双脚在离地,因为韩琛死死地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悬空。沈七拼命地掰着他的手,可是却无能为力,渐渐感到头昏脑胀,开始迷糊。迷糊间还能听到李章的声音,正在惊叫:“皇上,皇上,皇上息怒。”

“滚,都滚,都给朕滚。”

沈七脖子上的手终于松开了。她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再起不来。王德海和李章早吓得赶紧退了出去。空荡荡地大殿里唯余下韩琛同半死不活的沈七。

沈七心里极端的怨恨,真想不到,他居然下得了这样的手,不过就是一个瓶子,那粉末即使是就是金粉,难道还能值了她南诏公主的命去不成?何况她的模样,难道就不能丝毫勾起韩琛的回忆,不能让他稍微怜惜。当时他的眼神简直是要吃了她的。

沈七想起那蓉姑娘的画,倒底还是有天壤之别的,她的肖像画韩琛一直留着,可是自己的呢?大概他真高兴再也用不着见到当日的自己吧。

沈七本来想索性就躺在地上不起来的,看韩琛是不是还要来杀自己一回。可是殿里静极了,沈七一时好奇又撑起脖子,却见到极惊讶的一幕。

韩琛正匍匐在地上,舌头伸得长长地,贪婪地舔舐着地上的粉末,他也不嫌脏么?这份粉末有什么了不起的,能让富有四海的帝王不惜趴在地上舔。

可是韩琛脸上那绝望的表情,那仿佛天塌下来的表情,却让沈七觉得心在刺刺地痛。她究竟是不愿意看见他这样的。这一次回来,她本以为会看见意气风发的韩琛的,会看见高高在上,睥睨四海的帝王的。

可是沈七只看到了悲伤的韩琛。

沈七强撑起身子,“你,你别舔呀。”沈七觉得韩琛这日子没法过了,简直是什么乌糟邋遢他都能忍受。

韩琛只是冷冷地回头道:“你还不滚!明天就给朕滚回你们南诏,否则别怪朕心狠手辣,你回去最好劝你父王乖乖地,否则朕一定灭了你们南诏。”

那样的阴狠,哪里还有一丝的情意。

沈七跺跺脚,奔了出去,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到了次日,李章领了人来请沈七离开华光宫,说是准备好了车马送她回南诏时,沈七才真有些急了。

虽说南诏的日子不错,可是她这次要是回去,可就没好日子过了。何况她还是被赶走的!这在沈七来说可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你要是求着让她留下,她还未必留下呢,可是你赶她走,她真是就偏不走了。

“我要见皇上。”沈七不依,“我有要紧的事同他说。”沈七不由想起她昨日没来得及说完的话,觉得完全有同韩琛谈判的筹码,不愁他不屈服。

李章不答话。

沈七眼瞅着这李章,知道这人是一心忠君的主,便好言相劝,“李公公,兹事体大,皇上要是听了我要禀报的事情后,一定能眉开眼笑,从此心情舒朗,这于你可是大功一件。”沈七心想,如果那忘尘大师真是当年的蓉姑娘,对韩琛来说可不是天大的好消息么?

想到这儿,沈七的心里难免黯然,有些酸溜溜的,如果感情说放下就能下那岂能叫感情,只是有些人有慧剑,有些人能破釜沉舟,比如如今的沈七,为了断绝自己的后路,甚至不惜让那对苦命的有情人重新成为眷属,也就当为自己的下辈子积德行善吧。

花好月圆应有时(上)

沈七本以为李章定要被打动,哪知道那太监眼观鼻,鼻观心的纹丝不动,只是使个眼色让周围的人赶紧督促沈七身边的人收拾行李滚蛋。沈七真恨不得一掌劈倒他,可惜了没有钱儿的配合。

沈七在哪里磨磨蹭蹭了许久,对这李章又是威逼又是利诱,都无济于事,真称得上是无缝的鸡蛋了。

最后沈七被这不言不语的李章给逼得没有办法,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登上马车,也算是这李章还算有良心,送了这南诏公主最后一程,还亲自扶她上马车。

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沈七本身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前辈子被韩琛压了一头,忍气吞声,这下要彻底断绝对韩琛的念头,性子便被反激得更张狂,何况父母具去,也无人管得了这野丫头,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

只听得沈七尖叫一声,众人都没回过神来,就看见沈七羞红了脸,气急败坏地指着李章的鼻子道:“你居然,居然敢调戏本公主。”沈七捂住自己的手腕,仿佛被蛇咬了似的。

周围的人绝倒,这李章明明是太监,哪里能调戏得了女人。周围的人很不解地看着沈七。

“看什么看!”沈七怒瞪回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阉人在宫里的龌龊事,结对子找菜户的事情难道还少了。在宫外还不知道养了多少干儿子呢?如今你瞧本公主落难,居然把这腌臜注意打到本公主头上来了,是不是看本公主国色天香,所以色胆包天啊?”沈七真是越说越不像样子了。

连一向稳重自持的李章都有些挂不住老脸,不得不干咳起来。

“我不管,我要见皇上,让他为我主持公道。”沈七上前扭了李章就要走,这下她倒是不怕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也不知道是谁在打谁的主意。

沈七唬得周围的人没反应过来,赶紧拉了李章要走,李章正要拍开沈七的手,却见周围的众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仿佛他真是动了什么腌臜心肠似的。

其实众人都觉得以李章素来的为人定不是这样的人。可是这事被沈七说得活灵活现,如果又见李章同沈七纠缠,拍开她的手,必然就容易想成是恼羞成怒,反而让人以为他真的有什么。

李章奈何不得这个惫懒的脸皮厚得赛城墙的公主,只能被她拉了走。他这是没见过沈七在石头镇时在韩琛的议事房前打地铺的盛况,那才叫真的脸皮厚。

沈七这下如愿以偿地拉了李章到韩琛的面前。刚要进南书房时,便见沈七放开了扭住李章的手,恭恭敬敬地对李章行了个大躬礼,“李公公多有得罪,只是实在想不出办法才出此下策,还望公公见谅,如果本公主以后得了什么好处,一定少不了公公的。”末了沈七还对李章眨了眨眼睛。

李章心里那个震撼,只觉得此女的彪悍只有当年火烧天牢的那位才有得比。

沈七得意洋洋之际正要踏脚走入殿内,却被眼前明晃晃的两柄枪给闪了眼睛,只怪她得意忘形,把门前的两尊门神都给忘了。

“请两位替本公主通传一声。”

“皇上吩咐下来,任何人都不见。”这两尊同当年立在兰陵修竹楼外那两尊简直没有任何差别,也是油盐不进的主。

沈七兀自生气,眼尾的余光正好瞥到了在一旁幸灾乐祸看戏的李章。这真是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了。

沈七正要行动,那李章就觉出味了,撒腿就要跑,却被沈七大声喝住,“你,站住,先前敢调戏本公主,走,咱们去找皇上评理。”沈七一把拽过李章,悄悄道:“李公公送佛送上西,你戏看了那般久,也该奉献奉献。”

沈七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立马就呼天抢地起来,直嚷着让皇上评理,拽了那李公公就往枪口上撞,事实证明,她果然英明,那两柄枪恁是没刺下来,如果是沈七单独闯关,估计早就见阎王了。

沈七好容易才找到韩琛,他正在偏殿用膳。放下心后,沈七用手掩住胸口,上气不接下气,这具身子真是不怎么行,如果以以前沈七那精神劲儿,这种事情做起来哪里能落到如今上气不接下气的地步。沈七这厢还没缓过劲儿来,就听得上面道:“你还没走!”冷冰冰寒刺骨,比门口那两柄枪还伤人。

“我为什么要走?”沈七本来就生气,这韩琛待人也太过寒碜,不看僧面看佛面,居然对着这张脸一点儿旧情也不念。“我是南诏公主,到贵朝便算是使臣,皇上不仅不优待,反而要将我扫地出门,这放到哪儿都是说不过去的理。难道皇上真不爱惜黎民,想两国兵戎相见?”

要说这沈七虽然两世为人,但是嚣张的性子一点儿也没改,何况又新生为公主,在南诏皇后有宠爱她,她人又惹喜,所以性子一点儿也没被磨掉,又被韩琛这般一刺激,反而养得越发大了。俨然忘了,威胁是韩琛的大忌。

李章在一旁脸都白了,直想给沈七竖个大拇指。韩琛闻言抬头看了看沈七,真是天子俯视苍生之感,“朕警告过你。”那扫过来的眼神,把沈七吓到了,她从没见过韩琛有那般血腥的眼神。

“来人,将她拖出去。朕倒是真要看看南诏是不是会为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公主同本朝为难。朕还正愁没有出兵的原因。”

门外果然冲入了一队人,揪住沈七就要往外拖,把沈七吓得花容失色。她如今才开始反省,也许她从来就没从梦里醒过。在那个梦里,她无论做了多少错事,犯了多大不敬的罪,韩琛从没要杀她的心,可是如今的沈七只是一个陌生人。

沈七几乎闻到了那刀锋上的血腥味,她一个激灵,觉得如今还万没到想死的地步,总算是恢复了一丝明智,“你杀了我可别后悔,可再没人告诉你那人的消息了。”

韩琛根本就没理会沈七,简直是懒得听。

花好月圆应有时(中)

“皇上,你连你最喜欢的人都不想见了?”沈七简直急了,人都被拖到门口了,生疼生疼的,眼看那杀气冲天的侍卫,沈七便觉得自己活不得了,自然也就急不择言了。

李章倒吸一口冷气在,敢直呼帝王名,简直就是罪加三等,死十次都不够。

只见韩琛跨前了几步,冲到沈七的面前,“说!”简单直接。

可惜沈七的手都被他抓疼了,手腕简直要断了似的,“轻点儿,轻点儿,疼。”

沈七说完的时候,韩琛看着她的眼睛几乎要痴了。可是沈七是什么人,看这等大好机会,不趁机讹诈一下如何了得,所以并不着急说,非要折腾折腾韩琛不可,以泄她心头之恨

沈七大大咧咧地往餐桌前一坐,“真好,我正巧也没用午饭,有点儿饿了。”她这是典型的自来熟,当然不忘抛出一句,“那日我捧了卷轴本想请皇上帮我挑一个夫婿的,哪知失手掉到了皇上的画缸里,偏就有这么瞧的事情,皇上那些画里有一幅仕女图,那画上的女子我最近恰好见过。”

沈七见韩琛没什么反应,便道:“长得可是一模一样的。”其实沈七也搞不懂那忘尘大师是与那蓉姑娘长得一模一样,还是说本就是同一人。

韩琛久未开口,沈七也不理会,只觉得心想事成,便胃口大开,看着满桌的菜肴,便想动手,也算周围伺候的宫人乖巧,很快就送上了碗筷。

沈七越过她面前的豆腐、贵妃鸡什么的,宁愿起身去够那放得远远的一碟美人腰,自从回京那次被韩琛狠狠教训之后,沈七就养成了习惯,饭前先吃几丝美人腰开胃。

只不过这美人腰比起她以前吃的,那可真是给猪猪都不吃,也太咸了。“天哪,咸死我了,给我茶,给我茶。”沈七吃进去后吐都吐不赢。这些御厨真该死,给皇帝呈的菜肴居然可以咸死人。

沈七只当是这碟菜有问题,她随机有夹了一块蜜汁火腿,明明就该是甜的,哪知道也是咸死人不要命,她又是吐都吐不赢,“皇上,你这是吃的什么啊?这御厨就该拖出去斩了。”

可是韩琛的脸色一丝也没变,仿佛早就适应了这些菜,沈七只觉得如今的韩琛变得极为奇怪,仿佛闻不见味道,看不见色彩,听不出曲子的好坏,连饭菜的味道都品不出了。

韩琛仿佛没听到沈七的问话,反而直愣愣地看着她:“你为什么叫那碟萝卜丝为美人腰?”那眼神里有太多的期盼和沈七看不懂的东西,让她没来由的害怕。

这话把沈七给问住了,这不是她自己取的名字么,可是被韩琛那样异样的甚至有些热切的眼神看着,沈七便觉得这话不能回答了,她思考了片刻,才弱弱地道:“我母后这么叫的。”这真是天大的谎言,虽然南诏国不是什么大国,可是这萝卜丝之类的菜也是上不得皇后的餐桌的。

韩琛听到沈七的回答后,脸色立即就变了,那死寂的脸色就仿佛沈七亲手捏碎了他的希望似的。“你还不走,难道真等朕杀了你不成?”

对于韩琛态度突然的变化,沈七还没反应过来。

“给朕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