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互切磋治国之道?!简直笑话!当今四国谁不想吞噬他国,有什么惊世额治国之道会言与他国!

凤瑛欲择一国作为盟国,缔结姻好,不管他选哪国,这其间定有要让青国朝臣们心服口服的。三国既然都送来了公主,那么便表示,三国无论出于怎样的私心,都是有意与青国交好的,这样青国便有了高姿态。

与其他凤瑛和朝臣们争辩,倒不如将这苦差交给三国自己。这样一来他凤瑛免了麻烦,再来也能试探三国虚实。此次前来青国的多是各国朝中精英之辈,他凤瑛更能洞若观火,将三国朝臣之能耐窥探一二。

罄冉心中明了,面上自是不露分毫,但笑做礼:“一切听凭陛下的。”

凤瑛朗声一笑,看向台下的麟国朝臣,道:“闵大人不在,丰大人以为如何?”

麟国左仆卿亦是抬手一礼,道:“我麟国亦无异议,但听陛下的。”

凤瑛朗声而笑,道:“好!朕向来提倡众卿做直臣,今日卿等大可畅所欲言,不必有虑。”

皇帝都这般説了,青国的众大臣当然是连声附和,个个心思都动了起来。要知道今日在这国宴上露露脸,若是説的好了,以后不仅可以扬名天下,更能让皇帝对自己刮目相看,以后前途定当光明一片。

当然,皇帝的意思他们是懂得的。自然知道今日的话题是关于和亲一事,此番青国的国书一发,朝臣便已就此一事议论久已。意见不一,但朝臣中多以与战国结盟的臣工居多。且皆是元老级大臣,下面官吏自是望风而跟。

此番凤瑛令大家畅所欲言,众人的目光不由便落在了朝中第一元老高卢寺卿崔明礼的身上。

那崔大人峨冠博带,整衣端坐,察觉到诸人的目光却垂眸不动。罄冉也望了过去,微微一笑。想来也是,如崔明礼这般重臣自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才会出击的

却在此时青国中书令凤远佛袍起身,目光直逼中台端坐的罄冉,笑道。

“我听闻旌帝曾对百官戏言,得清华君犹如周圣祖得张显也。易大人这一年多来也确实为旌国做了几件大得人心之事,更是被百姓传以美名。既然陛下让我等讨论治国之道,有一点在下便不得不向易大人请教了。”

罄冉眸光一凛,迎上凤远锐利的目光,但觉此人锋芒甚重,言挑意冷,是个不好相与之辈。她心中警觉,面上却淡然而笑,抬手道:“早闻中书令凤大人心思敏锐,处事果决,是青国年轻一辈的英才。请教二字易青不敢当,凤大人请。”

凤远微微点头,扬声道:“世人皆知,易大人此一年多来,在旌国做的最大的一件事,便是上了一封掀起朝堂风云的奏疏。此奏疏更是在一夜之间传遍翼城,在十数日内风闻四国,掀起了轩然大波。”

罄冉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他要説的话。微微一笑,并不慌张,眉宇间却凝上了一层疑惑。这个凤远不简单啊,竟能一下子抓到了要害痛处,知道从哪里论起更能引起青国满朝文武对旌国的敌视。

“易大人奏疏上言,若图强,需纳士,纳士当纳贤。请奏旌帝在旌国采纳什么科举取士,説什么只有大批录用寒门子弟,方式乱世图存之道。此奏疏一上,朝中争执顿起,在下听闻易大人遭到了满朝众臣的反对,争执半年不下,然而最近旌帝竟对百官的谏言置之罔闻,决定采纳此谏,欲再明春举国取士,办什么春闱。引得百官罢朝,各地官吏纷纷进言,旌国官场一片混乱。恕陈某愚钝实在不敢苟同此举,却不知易大人对此有何高见?”

见他说罢,殿中众人皆目光凿凿盯了过来,尽是锋芒,罄冉不免一笑。看来在这里她也引起公愤了呢。

古往今来,凡事缔结同盟的国家,多是体制相同,或是有共同的治国方针。结盟之后,两国的来往不管从朝廷还是寻常百姓都会变得频繁,自然在潜移默化中就会受到同盟国的影响。青国若是与旌国结盟,那么旌国的一些重要的治国方略自然会对青国产生影响。

罄冉早就发现这个时空古往今来竟没有科举一説,取士多如秦汉时期,是靠举荐的,举荐制有一系列的弊端,罄冉再三思量,这才上了奏疏,请奏燕奚侬在旌国科举取士。

科举取士,大批录用寒门子弟,利益得到最大损害的自然是现在的朝臣。他们多是氏族出身,靠着祖上的阴功,便能混上一官半职,衣食无忧。若是科举,他们便再也不能坐享其成,需得如寒门子弟一般寒窗苦读。他们自是不愿接受科举制度,更不愿寒门子弟分享其盘中羹,他们更是羞于和平民站在同一个朝堂之上的。

此刻在殿中的众臣子皆是氏族大家出身,罄冉会成为众人功底,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何况,前些时日,凤瑛力排众议,任命周允鸿为光禄大夫,位居二品。这周允鸿便是平民出身,祖上毫无建功。一时间青国朝臣议论纷纷,皆在猜测凤瑛此举的用意,此番旌国前来,若是缔结同盟,青国会效仿旌国倒也大兴科举?

所以説青国朝臣拿此事来做文章,罄冉一点都不意外。可让她意外的是,首先提出此议的竟是凤远。

罄冉此番出使,已将青国百官的资料看了不下十遍,自是知道这中书令凤远。他原名并不叫凤远,而是陈远。他的父亲本事鲁国公府的一名家奴,后因偷盗府中财物,被打断了腿丢出了府。但就是这样一个不堪之人的儿子,却胸有大志,从小苦读诗书,立志要报效朝廷。

冉儿陈远虽是学识不凡,却一直苦于求仕无门,落魄潦倒,靠卖字画为生。后来其巧遇凤瑛,凤瑛惜其才,将他带回了凤府,这才有了入仕的机会。后来凤瑛施恩,将陈远脱了贱籍,入了国姓。可若深究起来这青国的第一寒门之仕便是凤远。对于科举取士,他应该是最支持的啊。

那么他为何会如此?

罄冉百思不得其解,忽而一道亮光闪入脑中,她微微一笑。凤远是凤瑛极为信任的重臣,更是凤瑛的近臣,他会如此,怕是凤瑛所指。她再想想近来被凤瑛提拔的几个寒门弟子,顿时明了。

凤瑛此人心智不凡,凭借他的能耐岂会看不出科举制度相交举荐制度的诸多优势。他怕是早就想效仿旌国,在青国也采取科举制,只是此举必定会在朝中掀起大波。他这是挑起事端,欲让她为他打头阵,说服这些朝臣们

她并非青国之臣,而他竟将她逼至此地,让她不得不为他所用。好生阴险!罄冉想通此节,微微一笑,不去看那凤远,却反而看向凤瑛,笑道。

“陛下,凤大人可是给易青抛了个大难题。谁人不知易青为推行科举在旌国可是得罪了不少大臣,连府门都被砸了个稀巴烂。易青可不想连青国的大臣们也都得罪了,易青此番是奉了我主之命,和青国交好的。这要是将青国朝臣都得罪了,易青可就没法回去交差了。请恕易青无法回凤大人的话了。”

凤瑛眸光一闪,不想她竟比他想的还要聪明。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洞悉了他的心思,还将了他一军。他睫毛微微颤动,忽而一笑,道。

“易大人但可畅所欲言,这样吧,若是大人能令我青国朝臣心服口服,朕愿允易大人一个要求,如何?”

罄冉一愣,接着心中一喜,一个要求吗?她此番来事要缔结友好的,这一个要求已经能让她达到目的了。

坐在罄冉不远处的狄飒却是霍然抬头,眸光几变,冷冷的抿了唇,轻哼一声转开了目光。他以为此番战国或可能与青国结为同盟,现在看来凤瑛分明早决定于旌国结盟了。不仅如此,他还要效仿旌国举办科举,竟已经将她当自己人用了吗?

罄冉定定地望着凤瑛,两人忽而相视一笑,已经达成了一种无形的协议。罄冉朗声一笑,道:“如此易青若再行推辞,便是对陛下无礼了。易青不敢妄言让青国满朝心服口服,却愿勉励一试。”

她説这拂袍站起身来,此番来青国,她早将青国朝臣们的资料看了岂止数遍。此刻见众人皆仇视地盯着自己,她并不惊慌,垂眸浅饮一杯,这才起身缓步向台阶走去,一面扬声道。

“自始祖黄帝一统江山,段蒙继之,后十国之乱,景国一统,两周继之,四国南北蜀又乱,直至左周一统江山,再到现今,此先后八百余年。其间取士途径皆是门资入仕,采用举荐法。”

罄冉走下台阶,刚説到此,却有一官员冷哼一声:“古制如此,定有其道理,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定是治国之大法,岂能随意更改?!”

罄冉失笑摇头:“治国之道,岂可拘泥于规矩,规矩囿人,不足取之。古往今来皆如此,并不代表它便是最好的。举荐取士上下八百余年,虽是为国家采录了一些能臣干吏,但是也有许多弊端。举荐制,举荐的官员皆是氏族子弟,使得朝堂皆被贵族把持,贵族子弟生来不必努力便能得到官职,有些官爵更是世袭罔替的,只要出身好,便可凭借大量财富,入世为官。朝堂上下纷纷请托权门,官吏贪纵为非,百姓愁怨不堪。举荐早已是名不符实,非是举贤,而是举姓,凡事氏族大姓,十之八九位列朝班。易青便闻耀国有崔亮、谢言已是耄耋老翁,却因出身权贵,而授之以政。混沌糊涂,眼花耳聋、无所作为!注重门第而不以求贤为务,试想这样的国家如何能得到良臣贤者?”

“哼,你此言怕是危言耸听,言过其实了吧。在座之人皆是出身豪门,难道我等都是庸才之类?不足为谋?”

罄冉转身望向那厉目冷言的老者,笑道:“这位当是左仆射马大人吧?马大人贤名易青久闻,亦敬仰有之。晚辈有礼。”

她説这对马铭深深躬身一辑,这才起身道:“易青方才只是説了举荐制度的弊端,并未否认举荐制为国家选拔了一大批可用之才。举荐制亦有其益处。氏族豪门为国家建功至深,受到国家厚待这是无可厚非的。再者,氏族子弟自小便接受比之寒门更加优异的教育,才能兼具者甚多。如大殿诸卿,更是文武俊杰之辈。可是诸位也不该否认科举取士比举荐有先进之处,更能让有志之士得到入仕的机会,更能让国家得到一批贤能之臣。崔大人是青国的老臣,祖上代代都是功勋,崔氏更是青国赫赫有名的望族,子弟个个为官。崔大人如此反对科举取士,难道就没有私心吗?!”

罄冉説吧,目光灼灼盯着那崔明礼,崔明礼顿时面色一变,气的浑身发抖,怒道:“老夫敬你为旌国使臣,却不想你如此狂妄。举荐制传之近千年,豪门大族更是国家脊柱,是国之根本。老夫这些年为朝廷举荐多少可造之才,老夫之心皓洁如月,岂是你能随意抹黑的!”

“陛下,他这分明便是挑唆我青国君臣间隙,居心不良啊。崔大人之贤天下皆知,陛下岂能容一外臣,随意指责污蔑?!”

朝上众臣子见崔明礼被气的浑身颤抖,自是满腔愤怒,纷纷向凤瑛拜言,个个义愤填膺。

罄冉却是失声而笑,晴朗的笑声顿时压住了所有的吵乱。她见众人怒目看来,笑意减缓,道:“我不过説了一句,诸位却愤怒至此,真是奇之怪哉,不知道的该以为诸大人们是恼羞成怒,被戳中了心事呢。”

她説罢不再看那些面色铁青的大臣,转而迎上凤瑛黑沉的双眸。

凤瑛唇际依旧有笑,目光沉沉盯着殿中丰神飘洒,侃侃而论的罄冉,心中已是翻起了巨浪。

对于旌国的清华君他早已是关注久已,这一年多来,他的书房有一架书案便是关于此人在旌国朝堂的言行记录。他早知此人是当今奇才,呈于旌国的不少谋略,治国之道,皆让人惊赞不已。尤其便是那道请奏科举的奏疏,更可谓是惊世之举。

岁旌国春闱之举仍未施行,只是颁下诏书,未知其效。但是凭借他的谋识,早知此举之妙,有意效仿旌国。方才听了罄冉一番言辞,他更是确定了心中所想。

至于满朝文武,他们心中怎么想,凤瑛是心知肚明。正如旌帝在颁诏前会遇到满朝阻扰一般,这些朝臣们的私心,他岂能不知?!

所以当罄冉目光看过去时,凤瑛缓缓一笑,望向马大人,道:“爱卿之贤朕岂会不知?!爱卿有无私心,朕説了算,自然不是他人能够离间的。再者,易大人方才也绝不是离间我朝臣,朕看她只是在据理力争而已嘛,只是言辞失之尖锐。易大人是我青国的贵客,朕看爱卿就莫做计较了,如何?”

皇帝都这般説了,那马大人自是不敢再言,冲凤瑛诚惶诚恐的一拜,道:“老臣谢陛下信任。”

狄飒也一直面有沉思,紧紧盯着罄冉。听到凤瑛的话,他身子微动,目光沉浮几下,望了望凤瑛,才缓缓垂眸拿起了案上酒盏。

“易大人一翻阔论,真是让老夫眼界大开。只是老夫有一事不明,若是兴科举真比举荐制好,为何会遭到旌国满朝非议,会引得百官不惜罢朝弃官而扰?!何况自朝廷颁发科举政令之后,非但不见各地官员百姓拥戴,反而出了多起学子们罢学的事件,为何?!”

微显苍老而稳重的声音响起,罄冉回头,却见崔明礼起身説着,苍老的面上满是温和的笑意,倒似在和晚辈慈爱闲谈。

罄冉不免心中一笑,老狐狸耐不住了。看来方才凤瑛的态度已经让这老狐狸察觉出了端倪,再也按耐不住了。

她忙快行几步,躬身深深地施了个礼,道:“崔老前辈所著《观书》乃是世之学子必要拜读的经典。夫子给易青上第一堂课,教的便是前辈之礼学之篇。易青虽无幸拜在前辈门下,但是前辈却也是易青的夫子。易青当不得前辈如此礼遇,前辈快快请坐。”

她见崔明礼扶须落座,这才笑道:“古往今来,凡治国宏论,无不是除旧革新,废一举而兴一举岂是一日之功,岂能立竿见影?如体之沉疴,当先用糜粥以饮之,和药以服之‘待其腑脏调和,体形渐安,然后用肉食以补之,猛药以治之,则病根尽去,人得全生也。兴此科举依然,需得缓缓图之,慢慢见效。何况前辈所言夸大了,旌国满朝力主此举的朝臣大有人在,如翼王殿下,王护大人,张舒大人,岑本初大人等等。何况前辈只知道各郡学子罢课,却不知道寒门子弟之欢呼,更不知百姓对此举的评价。此科举为无数士子文人走向达官显贵铺设了一条金灿灿的路,贫寒子弟,历经十年寒窗之苦,最后一张考卷定终身,换得光宗耀祖一步登天的锦绣前程。何况,此举也能使国家更加安定。上品无寒门的举荐制容易激化社会矛盾,科举则是解决此问题的一种重要方法。毕竟能当官,谁还去造反?而文武人才通过科举一跃龙门,成为天子门生,自然更会效忠天子。一举几得,何乐而不为?”

罄冉心知崔明礼乃是凤瑛手下第一重臣,崔氏一门在青国更是首屈一指的氏族大家,仅次于皇族。前几番凤瑛任命寒门入仕,尤属他反对的最为激烈。乃是青国朝臣的领导人,此番她若不难倒他,便无法服众。凤瑛让她顺服朝臣,实则指的是崔明礼这老骨头。

念到此处,罄冉忽而转身看向凤瑛,扬声道:“何况对呀君王来説,科举制要大大好过举荐制。科举取士最后乃圣上钦点,入仕之人皆称天子门生。这些人无不对天子感恩戴德,而举荐制,却免不了有些大臣借机培养自己势力,扶植党羽,从而形成徒讲交游,不重实学,甚至拜门奔竞,贿赂嘱托之行。而便是录取了有才之士,其对皇上却也未必衷心,他们不觉得是皇上给了他们做官的机会,反而只感激那些举荐其的官员。易青便听説这各国的官员们还分什么‘张仕’;‘李仕’诸如此类,在朝这些人自是因着同一个‘姓’而拧成一股绳,遇事先去请教自己的先生。哎,如此这般,长期下去岂不是要坏了社稷?!

她此言一出,但见凤瑛双眸微眯,显然面有所思。崔明礼却是大惊,险些将手中杯盏脱手。

罄冉这话简直是一针见血,一下子刺在了崔明礼的要穴。要知道青国上下谁人不知他崔明礼是三朝元老,自耀和帝时便位列臣工,投在他门下的门生最多,凡有才之辈,出身贵族,皆能受到礼遇,举荐入仕。而这些人出官以后更是对他感恩戴德,青国百姓甚至给这些人起了个统称,叫“崔仕”。

何况对此,当今圣上凤瑛该是体会最深。他凤氏一门,便是因凤瑛祖父为耀国高卢寺卿遍插党羽,才有后来凤瑛父亲一手遮天之势。如今他崔明礼同是高卢寺卿,又有方才罄冉的话,他顿时岂能不惊。

察觉到高台上凤瑛投射而来的锐利目光,崔明礼但觉冷汗直冒,面色已是煞白。凤瑛的性情他是了解的,这个年轻的君王虽是表面温润,实则其有着比其父亲更加狠硬的心,对呀敌人从来是不留一丝余地,动手果决狠辣。

崔明礼心思急转,骤然明白了皇帝今日所有举动的用意,皇上是决议要行科举了!更是在给他崔氏一门敲警钟了!

唯今怕只要一条路可走

崔明礼兀自喘息数下,抹了一把冷汗,突然转身对着高台深深一拜。

“皇上,老臣汗颜呐,老臣竟早先没能看出科举制的诸多好处,老臣无颜面对皇上啊真是江山代有能才出,看来老臣是真的老了,糊涂了。这朝堂该是年轻一辈的天地了,老臣无能,再无颜立于这朝堂之上了。请允老臣告退。”

他说这连叩三下,竟起身向殿外退去。殿中静寂一片,能听到他袍子扫过大理石地面的沙沙声,众人面色各异,望着他缓缓躬身退去。

而高台上的凤瑛竟至始至终未发一言,他的面上仍然带着笑意,眼中有着威严和智慧,也有着沧桑和冷酷。清隽的身姿虽是随意而坐,可却渊停岳池,有着天下在足下犹如尘埃的气势。

待崔明礼的身影消失,诸臣子神情不安看向他们的帝王时,他们已经心有洞悟。朝之第一重臣,已被赋闲在家,试想还有谁敢再提出异议。敢有再言这,只怕在皇帝心中,便会被灌上意图不轨的罪名吧。

“皇上圣明,臣请皇上效仿旌国,行科举取士!”

“臣请皇上效仿旌国,行科举取士!”

凤远率先拜倒,众臣子相互一望,纷纷跟随。

微微沉默凤瑛朗声一笑,道:“既然众臣工觉得这科举制可行,那么凤远,你便尽快拟个章程程上来。又恰逢易青大人在我青国,你可要多多向她探讨才是。”

“臣遵命!”

罄冉望着台上笑容满面的凤瑛,不免心中一紧。古有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今有凤瑛此举,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了。那崔明礼在朝势力极大,青国上下其门生故吏岂是数百,已隐有当年凤氏之象。今日凤瑛令凤远挑起争执,再借她之手令崔明礼自请归隐,他甚至未费什么力气,便震慑了百官。若不是她被做了利箭,一定会拍手称赞他的心智。

“易大人高才,朕服矣。”凤瑛説这竟起身,大步迈下台阶,他不容罄冉反应,拉了她的手臂,便向台上走去,一面又道。

“旌帝之言不虚,易大人之才不逊周圣祖之干臣张显啊!”

凤瑛拉着罄冉,将她带至席案,示意她落座,这才重新坐于龙椅,执起酒杯,笑道:“朕敬易大人。”

“谢陛下。”罄冉举盏饮尽,笑道。

“陛下先前允易青一个要求,不知”

“哈哈,易大人请讲。”凤瑛朗声一笑,抬手示意。

罄冉眉宇一亮,笑道:“我旌国承敏公主仰慕陛下久已,旌国更是欲与青国缔结姻亲之好,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哈哈,承敏公主美丽端庄,朕之幸也。”

凤瑛的朗笑声传来,顿时片刻静默,接着朝臣们纷纷恭贺。

“恭喜陛下。”

恭贺声中,狄飒冷哼一声。此番,他们战国竟至始至终都没有发挥的余地,愿意无他,凤瑛早已决定和旌国结盟了,发给战麟两国的国书,不过是不欲得罪他们而言。他早已看出,依青国现下形势,与旌国结盟才是上策。

不过此番却也没有白来,听得这番长论,他心有所触。回到战国,也该着手科举一事。他余光看向身旁端坐的白色身影,心中又是一纠。仿佛她越是耀眼,那光芒便越是灼热,会烫了他的心。让他越发难受,越发挣扎。

百官的恭贺声歇,殿中蓦然一静,狄飒忙回过心神,起身笑道:“青旌两国缔结秦晋之好,实乃大喜,本王恭喜陛下,恭喜青旌两国。”

“同喜,同喜,朕敬砮王一杯。罄冉见此,拂袍而起,执杯相邀。

“承砮王吉言,易青也敬殿下。”

对上她清亮的双眸,狄飒眸光闪动,她的眉宇间隐有凌洌清峻,傲然而立,丰神飘洒,面上自有一种慑人的光芒,竟让他几欲窒息。

半响狄飒才淡淡一笑,抬手示意,利落昂首,一饮而尽。

麟国官员也表示了恭贺之意,接着燕奚敏三人被请回了大殿,殿中歌舞再次连绵而起,众人推盏引觞,气氛一时倒似其乐融融,方才的锋芒激锐已然不见,但是殿中众人的心思,怕是比之刚才可要精彩多了。

一轮歌舞过后,却见一直坐在战国百官中的穆江突然起身,笑道:“青国与旌国结下秦晋之好,实乃大喜,我战国愿献上一支歌舞,谨祝陛下与承敏公主,还请陛下应允。”

他此言一出,罄冉分明感到身旁狄飒坐姿一震,接着似是站起身来,却有硬生生顿住了动作,渐渐地他又恢复了端坐。

她心中狐疑,再细细去看,狄飒分明面色如常,难道是看错了?

“战国盛意,朕岂会不允?朕要多谢砮王厚意啊。”凤瑛的笑声传来。

狄飒抬手,笑道:“理该如此。”

罄冉却微微蹙眉,为何她觉得狄飒的笑异常僵硬。不及多想,片刻后殿中响起了悦耳的乐声。

随着那乐声,一名白衣女子缓缓而来,窈窕的身姿一点点清晰,让人恨不得起身倾尽身体靠向殿门好把她看个清楚。那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到殿中,忽而一个轻跃,身体轻盈的舞动了起来。

她白衣上系着多条长长的丝绦,随着她的舞动,那丝绦倏地飞舞而起,迎合着节拍,异常美丽。她动作键明媚灵动如猫一般的眼睛不时望向凤瑛,并不是向台阶这里舞来。

罄冉一愣,这算什么?难道战国人看将燕云公主嫁到青国是不可能了,想用美人计让凤瑛收了这女子?

可接下来她便发觉不对,那女子忽而飘然舞上中台,接着她转换了轻盈的舞姿,改而扭动着妙曼的腰肢,如蛇一般娇软,将手中的香丝挥向,地扫?

那样子满是挑逗,动作更是和现代看到的艳舞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是搞什么?!

罄冉还没明白过来,那女子依在狄飒身上的娇躯忽而一转,又向她扭来。她随着乐声扭动,多情而挑逗,脚上挂着的铃铛甩出细碎的响声,每一下都钉在拍尾,微颤人心。

殿中抽泣声此起彼伏,想来均在想如此妖娆女子,若是在近前就好了。

若不是绕着自己扭动而换成他人,罄冉指不定会好好观赏一翻。可是天知道,这娇媚到人间极品的女子却偏偏挂在他罄冉的身上,前一下后一下的,妖娆的手臂更是一会抚向她的肩,一会扫一下她的腰。

罄冉完全不知她这是干什么,只能连连躲避着。去看凤瑛,却见他也是一脸茫然。搞什么啊!狄飒分明就知道她是女子,弄个没人围着她转悠个啥!

可现在的情景,罄冉又实不易起身打断那女子,一时面上是哭笑不得。

而此刻罄冉身边的狄飒面色也不甚好看,他甚至是有些坐立不安,耳边一直香气那夜穆江的话。

“王爷,臣认识一女子名唤绣奴。此女乃是我战国纺玥楼的绣女,专门为京城达官贵人制裁衣袍,她的手艺非凡,王爷现在身上的锦袍便是出自纺玥楼。所谓熟能生巧,此女缝制衣服时间久了,便练就了一项绝技。她不但能缝制衣服,还能在眨眼间将一件缝制甚好的袍子沿着衣缝针脚拆分开来,只需一个小针即可。甚至此衣着在人的身上,她也能不被其察觉将其身上的衣服变成布块。纺玥楼生意遍及四国,此女现下就在谧城之中。若是在宫宴上让其献舞,只要她能接近云罄冉,那么云罄冉的女子身份还能藏的住么王爷但可放心,绣奴不会武功,对于这么一个没有武功底子的女子,云罄冉是万万不会生疑的。”

穆江的话一直在脑中回旋不去,狄飒握紧双手,渐渐闭上了眼睛。方才穆江让绣奴献舞时他险些起身制止他,可是罄冉方才侃侃而谈的样子却一直挥之不去。

燕奚侬得她相助,实在是大幸,可却是战国的大不幸。此番青国与旌国又结成同盟,对战国便更是不利了。他几番犹豫终是任由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然而此刻绣奴脚上发出的铃声响在耳边,却令他心中如有针扎,那声音如魔音,让他面色苍白,几欲嘶吼。

罄冉的各般姿态在脑中闪过,她怒目的样子,她清冷的样子,她笑着的样子

狄飒似是再不能忍受心中煎熬,他双臂猛然抬起,一股大力便欲击上桌案,于此同时,他猛然睁开眼睛,便欲将那声“停下”喝出。然而却也是此时,乐声停止了,狄飒顿时身体如有雷击,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

第三卷第24章女姿乍现(二更必看)

殿中乐声消失,狄飒心头的万般情绪骤然凝滞,如同被雷电击身,抬起的手生生顿在了空中。

他心头万鼓擂动,骤然转头,顿时面色惨白,身体微微地摇晃了一下。

入目正见绣奴从罄冉右面身侧转开,自她身后一个旋舞骤然转至罄冉的左侧。她这番动作,带动的身上白衣纷纷起舞,扫上罄冉身体,一阵香风扑上面颊。

随着这清风,罄冉身上倏然如盛开了白色的花,片片白缎自她身上飞落,卷入绣奴翩飞的丝绦中,片片犹如舞在白带中的蝶,倏忽一晃,翩翩落在大理石地面上。

一层两层三层直至只剩一件单衣.

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那层层白色如漫卷的白雪,分落而下,仿似只有一瞬间便没入了尘埃,又仿似片片都飞舞了许久。

顿时殿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众人目瞪口呆地盯着这一幕,圆瞪的脸中满是惊意和震惊,渐渐的有人开始拼命的眨眼,似是要确定眼前看到的不是梦境。

是啊,这一切来的太快,罄冉只觉眼前一晃,片片白色的锦缎便如游蛇一般滑过了她的身体。身上骤然一轻,心却如遭重锤,沉闷的窒息。

它犹如僵硬的雕塑一般端坐在那里,浑身上下阵阵发冷,那是自体内散发而出的寒意,寒意冻结了她的身体,将那身子紧绷的几欲断裂。

低头处,她身上只剩下一件白色的单衣,单衣上身缠绕着层层叠叠的白布,却难掩那起伏的胸线,纤细的腰肢。此刻那白布在眼前狰狞的刺痛了罄冉的双眸。仿似它不仅束缚着她曼妙的身躯。更层层叠叠缠着了她的心,让她不能呼吸,无力挣扎。

愤怒,屈辱,惊惶,无措顿时万千情绪翻涌在胸中,她止不住剧烈起伏的身体。止不住将十指深深插入掌心,可那痛却抵不住心头之万一。

聚光灯一般的目光笼了全身,罄冉力持镇定,她甚至唇角勾起了淡淡的笑意。缓缓抬头,看向站在案前的绣奴,见她神色一慌,匆忙得转来了头。罄冉笑容更大,隐约竟是讥讽。

目光越过不安的绣奴,她的不远处,凤瑛竟不知何时已赫然站起。向来温润的面上,满是复杂。黑色的眸子沉浮着,其间诉说着什么,罄冉已经无力探究。便是她转眸时隐约看到的怜惜,她也不愿放在心上。

身旁的狄飒此刻神情似乎比她更加痛苦,身体似乎比她更加紧绷,罄冉冷然而笑,眸中讥讽大盛。这殿中的人,百般姿态,百般神情,落入她的眼中都似带着面具,生硬而冰冷。

忽而一道疾掠而来的身影撞入她的眸子,那紫色的影,若一道光闪在眼中,触在心头。迎上那熟悉的面容,迎上那海一样似是能包容一切的黑眸,罄冉清晰的看到了怜惜,安慰,暖意

他在说,别怕,我在这里。

他在说,对不起,我没能护好你。

她竟不知,他也在殿上,然而此刻她万分庆幸,他在这里。

真好

蔺琦墨飞身自殿中掠来,瞬间便到了台上,他挡在罄冉身前,挡住殿下所有人的眼光。接着抬手便胡乱地扯着身上的袍子,可是因为焦急,竟半晌也脱不掉它,复又想起腰上还系着腰带,他干脆大力一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