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守在江岸的将士们只知道今日青国会派人前来议和,陈将军也说了,此次议和陛下亲临必须表现出麟国的气势来。这也是他们一大早就奉命守在军前的原因,可现在见江面上只来了一叶孤开,一时有人震惊,有人诧异,有人不解,有人紧张。

小舟却不受气氛的影响,依然缓缓的向这边荡来,若行在画中一般悠哉。随着江风,隐约有飘渺的箭声传来,如泣如诉,呜咽有音,让人闻之凭添一股伤怀。

众人不免更加用力地盯向那发出萧音的小舟,那小舟舟头立着一人,一袭白衫,乌发高束,离得尚远,看不清那人面容。然而清风吹过那人白色儒袍,映着漫天江水,那人似是踏浪而来,阳光闪烁在他清隽的身影之后,江风将他身后雪白的大麾吹得起起伏伏,光影中众人瞬时被卷入了一场迷离的静谧。

随着小舟越来越近,那萧声也越发清晰,绵绵而来款款叙述、又仿佛在感念、在回忆,幽幽缈缈、曲调呜咽便是不懂音律的军旅之人,也能听出萧音中蕴涵的无限伤感,不免沉浸其中。

待箭声渐转消弭,那小舟也已在岸边停靠。

蔺琦墨缓缓将手中长萧收起,跳下小舟,在众军阵前淡然站定,对投向他身上的数千万道目光恍若未见,深邃的目光直逼中军辕门,御气扬声道:“荫琦墨应约前来议和,还请陛下拨冗相见。”

他这一声仿似并未用多大的力气,声音依旧带着请朗之音,然而却清晰地传出极远,连最后面辕门处的兵勇都听得清清楚楚。

仿似他这一声喝才令众人骤然回神,麟国大军开始出现了一些骚动,众人这才想起持械列阵。显然,虽来者只有一人,但大军还是感受到了逼人的气势。

然而望着那缓缓走来的身影,士兵们还是纷纷让出了一条道路来。

虽然陈将军吩咐过,要给敌方下马威,要表现出麟军的气势来。可是此刻面对着这么一个孤身而来的清隽身影,士兵们显然已经不知所猎。

更何况,这些士兵中间有不少老兵是认识蔺琦墨的,曾经就是他带着他们练习水军阵型,击败江北怀殃候叛逆的。在他们心目中,虽是不明蔺琦墨的饽国行径,但是此刻眼前人不卑不元,清华高卓,一下子便又唤醒了他们心中深藏的尊敬。

蔺琦墨所过之处,士兵不约而同让出了通往中军的道路。蔺琦墨缓步走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想着那些曾经的峥嵘岁月,他心中微叹。

此刻已在中军大帐的廨武帝自是也听到了那箭声,待他回过神命陈宁出帐准备时,蔺琦墨竟已然行至辕门。

陈宁出帐也恰恰看到士兵纷纷让道的一幕,那一道白影从容地穿过大军,倒不像是孤军深入敌营,反倒像是将帅在检阅自己的军队。

司朝为官,陈宁虽是外将,但是与蔺琦墨却也不算陌生。陈宁又系耿直之人,虽于蔺琦墨没多少私交,但是对这位少年却也是钦佩有之,神交已久。

麟武帝虽是让他给蔺琦墨一个下马威,然而陈宁自己心中却是有些不乐意的,如今出来却见蔺琦墨俨然已过了辕门,正合乎他的心意。

故而,陈宁几步上前,于蔺琦墨客套几句,可着他便入了中军大帐。

他一进中军大帐,气氛便剑拔弩张了起来。帐中除了最上座的麟武帝以外,还有目前尚未投诚青国的白垩候程九贵。帐内站着一因武士,个个手执长刀,怒目瞪向蔺琦墨。

蔺琦墨却恍若未见,春风一笑,自顾地施了一礼,走向座位,洒然落座。

“真没想到你还记得这首曲子。”麟武帝放下手申杯子,撇了眼蔺琦墨收在腰际的长萧,冷声道。

蔺琦墨淡淡一笑,面有追忆,沉声道:“如何能忘安哥哥过世那夜叔父在舒春闾吹了一宿的便是这支曲子。”

麟武帝面有怒色,瞪向萌琦墨:“朕以为蔺帅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姓氏!

蔺琦墨收了笑意,神情肃穆,即刻回道:“墨一刻不忘,叔父大恩更时时铭记于心口”

“哼!一刻不忘?铭记于心?那么蔺帅报恩的手段可还真是跟常人不同哪!毁了父皇一生创下的基业这就是你蔺琦墨所谓的报恩?!”

武帝一手挥下桌案上的酒杯,怒气满面。顿时帐中气氛便凝滞了起来,众人纷纷低头,似是大气都不敢出了。就连白垩候程九贵都禁不住微微动了动端坐的身体。

蔺琦墨却丝毫未受影响,他目光不动,依旧凝视着愤怒的麟武帝,半响才道:“陛下这般想,琦墨无从争辩,今日我来,也不是为了请求陛下原谅的。如今青国大军兵临江北,攻过江来是早晚的事,麟国水师虽勇,但多年内战已经耗空了国库,这场大战麟国支持不了多久。我此来,只是想交给陛下一样东西,希望陛下能再次审视这场大战。”

他说着自怀中取出一个长盒推向桌边,武帝身边公公撇了眼武帝的神情,忙下了台阶将盒子捧给武帝。

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份明黄的宗卷,麟武帝狐疑地望了眼蔺琦墨,这才缓缓展开那份宗卷,一望之下不免微怔。右手握了几下,他抬头看了眼坐在台下的程九贵。

程九贵会意,忙起身步上台阶,接过那宗卷细看。接着他微白的眉头蹙起,冷笑一声看向荫琦墨。

“凤瑛承诺要放过陛下,并封陛下为归宁侯,在陛下有生之年对其封地事宜不加干涉?这可能吗?!历来哪朝哪代的皇帝不是对前朝皇室血脉赶尽杀绝,何况陛下!蔺帅不会可笑的相信这一纸黄绢吧?”

蔺琦墨对他的冷嘲热讽并不在意,只盯着麟武帝,认认真真的道:“我信!便是这只是凤瑛玩弄的一种手段,我今日既拿它来做和谈的筹码,此事便由我蔺琦墨负责到底。我会一直盯着凤瑛,他但有一日违背此约,我便誓于他纠缠到底。皇兄,这么些年,我的俾气你是知道的,我蔺琦墨说到做到。更何况,我相信凤瑛既然答应,还是有这些魄力和信誉的。四郎言尽于此,还请皇兄审时度势,三思而行。”

闻言,麟武帝于程九贵对视一眼,面色皆有所变。蔺琦墨却淡然起身,又道:“此事陛下不必着急回复,三日后若陛下还是不改主意,那便只有战场上相见了酬琦墨告辞。”

他说罢竟转身便走,程九贵忙抬起头来怒目盯向荫琦墨,高高抬起了右臂。随着他的手势,帐中武士纷纷拨刀,帐外埋伏的刀斧手也瞬间将帐子团团围住口

蔺琦墨却是一笑,微微侧头,只道:“皇兄,青军攻至此处,我蔺琦墨对凤瑛已然没有太大的利用价值了。没有我,青国大军照样能够攻过江来,直取琉城。相信我,也许凤瑛比皇兄更希望我此番有来无回。皇兄难道这么想给凤棋提供一个撕毁协约的理由吗?”

那份蔺琦墨于凤瑛达成的协约,早已以皇榜的形式公诸于众,也正是因为那份协约上对麟国贵族及百姓的数条宽慰政策,使得青国大军没有遭到强绷氐抗,能够这么顺利的兵临琉城。

那份协约上也提及了麟武帝,言明磷国灭国后,青帝会宽待麟武帝。所谓的宽待左不过是遭到因禁,倒是至少能保住性命,能为子孙留一条后路。倘若真的灭国,对于皇族来言,能保住性命已是奇迹。

麟武帝自然知道,若蔺琦墨死了,这份协约也就不可能存在了。所以蔺琦墨只轻飘飘的一句话,便令他变了神色。他双眼眯了又眯,终是抬手用力一挥。

“陛下!”

随着程九贵的惊呼,刀斧手也霍然让开了道路,荫琦墨头也不回,缓缓步出营帐。待走出大帐,他脚步忍不住一顿,终是微微侧头,轻声道。

“年哥哥,这是小四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还请三思,保重。”

他的话飘入耳中,麟武帝神情微动,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清隽身影,他禁不住缓缓抬手,疲倦道:“都给朕下去。”

程九贵却是一惊,上前一步,探究地问道:“陛下难道真相信凤璞会封地给陛下,让您安安稳稳的做什么归宁候?”

麟武帝却未回答他,只是沉声道:“退下!”

程九贵不敢再言,躬身退出了大帐。帐中麟武帝缓缓抬头,望着空荡的营帐,耳边却响起荫琦墨的那句话。

年哥哥…,

那年父皇刚刚自雁城带回蔺琦墨,他还是个孩童,那时的他也曾那般日日缠着他,唤着年哥哥,要他武枪给他看…他们也曾一起欢笑,一起喝酒,只是何时,那种单纯的岁月已经不再,留下的只是争斗和仇恨。

麟武帝疲倦一笑,将目光缓缓落在手中的黄绢上,雯江是琉城最后一道天险,他该放弃最后的希望吗?

蔺琦墨回到军营已是下午时分,隔开很远,他便看到江岸上有个人在来回走动着,还不时向这边眺望。接着那人似是发现了小舟,兴奋的上下跳动几下,冲这边挥动着手。

蔺琦墨眼力极好,一下子便认了出来,那人却不是陆赢是谁。

小舟缓缓靠岸,未停稳陆赢便迎了上来,满面笑容:“蔺大哥可回来了,兄弟们让我在这里候着,若酉时还接不到蔺大哥,我们便直接杀过江去。

蔺琦墨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一面向军营走:“这世上还没有能困住我荫琦墨的地方。你嫂子呢?”

陆赢戏谑一笑:“这才半日功夫,就想嫂子了?最近嫂子在做试验,神神秘秘的也不让我看,自蔺大哥出了军营,我便没见到嫂子了。”

“哦?”

蔺琦墨挑眉,心里却有些狐疑,奇怪着罄冉这次怎那么沉得住气,他方才见岸上有人,第一反应便觉那是罄冉。可是现在看来,他的小妻子好像不怎么担心他呢。

两人说话间便进了军营,然而一入辕门便见宁三哥面色苍白慌慌张张自不远处奔了过来,看到两人他神情分明一变,对上蔺琦墨的目光,他竟马上低了头,僵在了那里。

蔺琦墨心中有疑,一种不好预感让他大步走了过去,沉不住气的问道:“发生什么事?”

宁三哥抬头,蹙着眉,唇角动了几动,这才道:“我说了,你可一定要冷静。”

这下蔺琦墨心底的不安更大了,一把抓住宁侣的手臂,急声问道:“可是冉儿出了什么事?!”

“三哥,是不是嫂子出了事,你看荫大哥急的,你倒是快说啊!“陆赢也察觉出事情的不对头来,忙催促道。

宁三哥这才将神情一横,启。道:“刚刚两个小兵来报,说是在江边见弟妹入了水,两人询问,弟妹说是下江做试验。可是,“可是过了好久都不见她上岸,至到一刻钟小兵才慌了神,报了中军,凤瑛带着人已经,…”

他的话尚未说完,蔺琦墨身体晃动两下,接着已飞身向营帐后面奔去,凭借他的功夫自是能听到后营靠近江边有喧嚣的人声传出口

宁三哥望着他狂奔而去的身影,眸中净是担忧。他认识蔺琦墨十多年,何曾见过蔺琦墨如此不顾形象的狂奔。宁侣早知道蔺琦墨爱惨了罄冉,却是现在才知这种爱,足以毁灭荫琦墨。

若是那个清傲的女子真出了事,宁侣简直不敢想象,蔺琦墨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陆赢焦急的声音打断了宁侣的思绪,他忙跟着向后营奔。陆赢飞身跟上他,一面急急问着:“嫂子入水多久了?!”

“听那两个小兵的话,到现在怕是已有三刻钟了。”

三刻钟?!陆赢脚下一个虚软,险些跌倒。

蔺琦墨奔至江边那里早已一片混乱,此处两面环山,围着一处江滩,水却极深。此刻不大的江面上飘满了士兵,许多是青国水师营的兵勇,还有不少是飞翼军将士,方威几人已游出甚远,正大声喊叫着。

江面上银白色的身影一闪,分明便是凤瑛。他自水中钻出,大吸了一口气,接着便又一头扎入了水中。

岸上几个大臣半身浸在水里,满面焦急地喊叫着“云姑娘”,他们许是不会水,然而皇帝都下水救人,他们岂敢落后?!另有军医候在岸上,显然已经做好了抢救的准备。

这些蔺琦墨都看不到眼中,他的脑子一阵轰鸣,飞奔过来在众人尚未看清他的身影时,便入一道闪电劈开江水扎入了深水中。

蔺琦墨焦急地寻找着,然而水下的能见度实在太低,四面都是水,冰冷的让他心慌。他不停地游动着,向士兵没有到达的领域搜寻,直到胸口因为缺氧憋得发疼,他才钻出水面,大。地吸着气。更是不忘在水面上来回寻找着,希望能够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然而当他转身,并未看到罄冉,却只看到了刚刚自水下钻出的凤瑛。

凤瑛的面色苍白的似是生了大病,眉宇紧拧着,溘黑的眼眸中写满了焦急和慌乱,发冠歪在头顶,一身狼狈。

同样,在凤瑛眼中映出的蔺琦墨,样子也好不到哪里。

两人只对望了一眼,便各自钻入了水中。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蔺琦墨的心也一点点被从未有过的恐惧充满,无力,焦躁,绝望使得他只能本能地去潜水寻找,出水吸气,再次潜水,

他的头脑早已空空,血红的眼睛睁到最大,生怕错过了每一个角落。他什么都不敢想,也不能让自己多想。他怕,若想了他会再也支持不住地倒在这冰冷的江水中。他不怕这冰冷的水,不怕这水中的黑,死,他更从未怕过。

然而此刻他却很怕,怕倒下之后再也见不到她的面容,摸不到她的容颜。

凤瑛亦然,他似乎已经听不到江面上士兵喊叫的声音,一切在他的脑中都已经空了,只剩下水,漫天的水。而那个牵制了他所有感情,所有情绪,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是否便永远沉睡在这冰冷的江水中了,“凤瑛甚至没有勇气去想。

他此刻竟有一个念头,若她能够出现,他定然什么都依着她。她要怎样,他都答应,即使她要离开,即便她再不愿见到他,他也可以忍受。只要她好好活着,只求她好好活着。

似是他的祈祷起了作用,当凤瑛又一次自水中钻出,正欲再次扎入水中,低头间却似捕捉到了奇迹。他迅速地将头抬起,睁大了眼盯向不远处。

那里一人自水下钻出,甩了甩一头长发,正吃惊地盯着江面,满脸诧异,似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几块大石挡住了那个身影,只透出精致的面庞,可那眉眼,那面庞分明便是罄冉!

凤瑛定定看着,一时竟呆在那里,似是生恐稍微一动,那人便会消失在江面上。直到有个身影,飞速自江面掠过,若飞鸟一般施展轻功几下点落,在大石上站定,挡住了他的视线,凤瑛才猛然回过神来。

那是蔺琦墨

于是凤瑛的身影便更加不能移动分寸,他定定地看着蔺琦墨僵直着身体站在大石上,定定地看他忽而跳下大石紧紧将罄冉抱入怀中,定定地看罄冉茫然的小脸自蔺琦墨的肩头透出,定定的看蔺琦墨微微颤拌的肩头以及罄冉轻拍在他背部的手一

一股绝望的悲哀自胸间溢开,凤瑛原以为方才的焦急已是地狱,此刻才知,原来那不是,真正的地狱不是焦急,不是恐惧和绝望,而是此刻的…无知无觉。

凤瑛苦笑一下,缓缓垂眸,再不看那相拥的身影,向江岸游去。待上了岸,对困上来的众人视而不见,大步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岸边。

此时罄冉才被萌琦墨抱着上了岸,陆赢忙将薄毯棒上。蔺琦墨几下给罄冉裹了个严实,神情依旧带着几分惊魂未定。

罄冉能察觉到他抱着她的手臂一直在颤拌,她只能紧紧地回抱着他,心里歉疚万分。

她只是想下水亲自试试那氧气袋管不管用,绝没想到竟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现在想想,却是她欠缺考虑了,只怪她下水时太过兴奋,完全忘记碰到的那两个小兵。

她本以为他们是巡防的,不会多加注意她何时上岸,方才在水底隐约听到喧嚣声,若不是心中狐疑探出头看了看,真真不知会把大家急成什么样。

罄冉一路对众人报以歉意的笑,一面暗骂自己大意,几乎不敢抬头去看蔺琦墨黑沉的面容。

大步流星将罄冉抱回营帐,蔺琦墨的神情可以用煞黑来形容,一路兵勇纷纷躲避。陆赢望着两人消失的身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偷偷为罄冉捏了把冷汗。

一入营帐,蔺琦墨便将罄冉狠狠的扔在了床上,接着在她尚为摸清方向时已将她反倒压在了腿上,然后重重的巴掌便落在了罄冉的屁股上。

他打的极响,满是怒气,很疼可是罄冉却咬着牙未发出一点声息。她知道,今日怕是吓坏了他,便是此刻,她还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在禁不住的颤抖着。

罄冉微微偏头,想去看看蔺琦墨的脸色,然而这一个偏头,却见他高高扬起了右掌,眼见便要狠狠落下。罄冉禁不住使劲一闭眼睛,然而预料的疼痛却没有传来

罄冉诧异,还未睁开眼睛,身体便被一股大力翻起,接着手腕被大力压住,蔺琦墨已猛地将她的手牢牢反钳在身后,环住,一手握住罄冉的脖子死死抵向他,低头便咬住了她的唇,狠狠撕咬着。

罄冉一愣,睁开眼睛看他,却迎上他血红的双眸,那双眼睛灼热了她的心口轻轻闭上眼睛,罄冉挣开他钳制的手抱住他,承接着他的怒火,用热情回应着他的害怕和疯狂。

天地轻转,撕咬纠缠,拼了命地吻,狠命地似要将彼此探进身体。忽然间,唇上传来一阵痛楚,罄冉愕然地睁开眼,看见蔺琦墨的眼底渐渐恢复清明,嘴角上却染着一丝血迹。

意识渐渐回到脑海,一切都分外清晰,她定定地望着他,歉意的道:“我…,”

然而刚开口蔺琦墨却再次压下了唇,绵长而温柔的吻,似要将她融在那柔情中,迷迷糊糊中罄冉听到他微哑的声音。

“冉儿,别再吓我,我受不了…受不了…”…

一项发明引发的血案,嘿嘿,邪恶的素素又虐待凤瑛喇,偶低头爬走

第三卷第61章并肩一战

虽则蔺琦墨给麟武帝送去了一条极好的退路,然而不得不说人的野心是永远不能得到满足的,而野心会让人迷失判断力,去寄希望于侥幸。

蔺琦墨等了三日也未能等到麟武帝的退让,雯江水战也迎来了最后的两军对决。这次决定性的大战青国水师将倾巢而出,在清河源水域于敌军进行最后的生死对决。

蔺琦墨变得更忙,每日训练水师,排演阵型,罄冉却也未闲着。用氧气袋渡过虎口峡的方案已经得到了上层将领的认可,为了防止军情泄露,此事不宜声张,由罄冉全权负责。

因此每到夜晚,罄冉便带着自青国水师及飞翼营挑选出的水性极好的一个六百人小队到江边进行潜水训练。训练安排的极为隐秘,军中只有少数将领知晓此事,罄冉感受到蔺琦墨对这次潜水夜袭的重视,心中也了解潜渡虎口峡的危险,于是练兵也异乎寻常的认真。

大战定在九月二十七日,转眼已是战前一日。

中军大帐,将领们肃穆而坐,商讨着最后的将领任命,所有任务都已安排妥当,只待敲定最后的统帅。

其实这本是不用商议的事情,水师大军的督练,一直都是蔺琦墨在负责,关于大战的阵型、进攻路线、策略也都是他提议后众人推敲定夺的。

然而此事却因为蔺琦墨决议要亲自带潜水队夜袭小湖口而发生了改变。夜袭小湖口对整场大战至关重要,若此举能够成功,雯江水战将胜算大增。小湖口虽是驻兵不多,但所驻兵马皆是麟国精锐,是麟武帝为自己留的后路军。

六百对敌两千,虽是偷袭,但胜算并不大,更何况打这场夜袭战只有在悄无声息中解决小湖口驻兵才能在麟国水师不察觉的情况下直插其背后,打乱其阵型。

小湖口离麟国江左大营并不远,若是稍有差池惊动了麟国水师大军,那么这六百人无疑便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故而夜袭是相当危险的,也非常有难度,万不是一般将领能够胜任。

“主帅对整个大战至关重要,我看还是让我负责夜袭,大帅留下来统挥大局!”宁三哥神情沉肃道。

“水战不同陆战,对统帅的要求本就极高,这里熟悉水战的也只有蔺帅了。陆某虽是不才,但夜袭倒也干过两次,属下自请夜袭统领一职。”陆悦峰说着,挥袍起身,单膝跪在了帐中。

坐于主案后的蔺琦墨却只淡淡道:“此事前日已经讨论过了,这夜袭必须由我前往,不必再议。”

他说罢,转头望向凤瑛,又道:“水师副都督李将军常年督练水师,亦有水上对敌经验,心思灵敏,堪当大任。宁侣跟着本帅多年,本是麟国西川水师中郎将出身,对麟国水师的阵型战法都比较熟悉。依我来,便由他二人担任此次大战的统帅,副帅,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凤瑛于蔺琦墨目光相交,对望片刻,凤瑛忽而一笑,扬声道:“既然四郎觉得他二人堪当大任,那便如此吧。”

随着凤瑛的表态,众人的目光不免都齐齐移向了坐于下首的李鼎力身上。

李鼎力也未想到竟能成为大军主帅,虽是这些时日他一直在辅佐蔺琦墨练兵,但是越是如此,便越能看出差距来。若没有这一个多月的比较,他定能信心满满地接受任命,然而有蔺琦墨在此,他只觉以往那些信心和自大变得岌岌可危。

此刻,众人目光盯来,他竟觉得有些慌张,心中没底。不免起身,微微犹豫地道:“此战至关重要,属下惶恐,只怕不能胜任。”

蔺琦墨却是一笑,长身而起,绕过长案,步至李鼎力面前,轻拍他的肩头,望定他,沉声道:“李将军休要自谦,本帅相信将军,定然能带着青国水师大好这一战!”

李鼎力迎上蔺琦墨的双眸,只觉那眼中蕴藉着信任和鼓励,能带给他无穷的信心和力量,他面容渐渐坚定,退后一步,铿然跪地:“属下定不负陛下厚望,不负大帅信任。”

“好!大家可还有什么异议?”蔺琦墨面有笑意,弯身扶起李鼎力,目光肃然扫过大帐。

却是宁侣起身,犹豫了下,目光扫过坐于一旁的罄冉,沉声道:“这次水师演练了几个新的阵法,我等虽是用心习练,但是难免有些不能参透之处,只恐不能灵活应用,致使阵法在战场上不能发挥应有的效用。夫人与阵法一道异常精通,连苏先生都敬服有加。此次水战,大帅可否让夫人做一回我军军师?”

他此言一出,众人齐刷刷又将目光移向了罄冉,连一直低垂着眼眸,抚弄茶盏的凤瑛都不禁抬头望了过来,目光虚浮不定。

罄冉无辜地成为焦点,不置可否地看向蔺琦墨,却见他愣了下继而笑了起来。

“夫人的事情你自当亲自去询问她,问我何用?!”

宁侣愣了下,却知道蔺琦墨这么说是同意了,他忙笑着盯向罄冉。此时,李鼎力也站起身来,走向罄冉,竟霍然单膝跪地,行礼道:“请夫人相助!”

宁侣提出让罄冉做军师,自是有他的原因。一来他和李鼎力对阵法都不太精通,再来做军师并没太大的危险,另一个原因便是他知道水师近来演练的两个重要阵法便是出自罄冉之手。

李鼎力亦是耿直之人,先前他还看不惯蔺琦墨,觉得他出征还带着女人,简直不像话。但是随着不断接触了解,他对罄冉的能耐也有所了解,对这个每每让人出其不意的女子,他和军中多数将领一样已不将她看做寻常女子,对罄冉已是敬佩有加。

李鼎力已年近不惑,他的小儿子李铭和罄冉年纪相当,也在青国水军之中,是个异常开朗的小伙子,这次又被挑选进了罄冉的潜水队。所以在罄冉看来,李鼎力是长辈。

现在见他跪地对自己行礼,惊得罄冉忙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一面虚扶李鼎力一把,一面不迭地道。

“李将军快快起来,晚辈万不敢承您这一礼。晚辈于阵法一道只通皮毛,却承蒙诸位看得起,我定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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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沉,灯火连营,江水打在岸上发出清越的拍击声,趁得整个军营安然而肃然。

大战在即,军营在夜幕下有着战前的肃静和紧张,帐外不时传来巡营将士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侧头望向帐角,沙漏中的细沙已漏去六分之一,罄冉微微叹息一声。

夜袭小队是时候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