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便匆匆穿上衣服出了家门。

曹燕妮割腕自杀。

新海岸酒店的总经理是海军基地的人,也是李振清的手下,厉家铭有什么私人活动,大多是选在这里。

厉家铭离开时叮嘱他关照一下留在套房里的客人,他知道这个女人可能和厉家铭有着某种特殊的关系,便让后厨做了份粥和小菜,让手下一个客房女主管送到房间。

那女主管推着餐车到了客房门口摁了半天铃也没有人开门,便拿出自己的卡刷了后进到房间。

客厅里并没有看到人,她便敲了敲主卧室的门,卧室的房门虚掩着,她敲了两遍都没有回音。

女主管并不敢就那样推门进去,便低声说了句:“我们金总给您准备了夜宵,已经放在客厅了,请您慢用。”然后转身退了出去。

女主管出了套房后便向金总报告了情况,那金总听了后,便有些不太放心。想起厉家铭的叮嘱,便和那女主管说:“你等着,我上楼和你一起进去看看吧。”

等他到了顶楼和那女主管再进到套房,到了卧室的门口,敲了敲门仍是没有声音,便示意女主管推开卧室的门。

大床上躺着的人影十分安静,门被推开仍是一动不动。但是屋子里隐隐弥漫着的血腥气仍是让他猛地惊觉,他伸手“啪”一摁亮了房间的顶灯,立刻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曹燕妮躺在那张巨大的床上,白色的套装穿得整整齐齐,神情安详。平日里显得妖媚的脸上此刻没有半点化妆品,异常苍白,一只手耷拉在床的一侧,无力地垂在那儿,手腕上的血正一滴滴流出来,染红了白色的羊毛地毯。

“快!去拿条毛巾!”金总大步上前掐住了曹燕妮的手腕,等那女主管跑去拿了毛巾,他用力将她手小臂勒紧。

金总是当兵出身,懂得最基本的急救常识,曹燕妮已经婚迷了,他要先救人。

然后他略一迟疑,便抱起曹燕妮往外走。

“你跟我去医院!”他吩咐女主管道,然后抱着曹燕妮乘着一部员工专用电梯快速下到停车场,亲自开车将曹燕妮送到离这里较近的海军基地医院。

他之所以选择基地的医院,除了这酒店离市区较远之外,另外也从保密方面考虑。

金总是在车上拔打了厉家铭的电话,然后又打了医院院长的电话,请他亲自处理这件事。等他赶到医院的时候,院长已经安排了医生在等。

曹燕妮手腕割的很深,身体大量失血,如果金总晚进去几分钟,大约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等厉家铭赶到的时候,医生已经处理好了伤口打上了点滴。

金总向他汇报了情况,便让厉家铭打发回去了,让他处理好酒店的事情,他和随后赶到的侯建军留下了。

曹燕妮的口袋里留有一封遗书,在医生抢救的时候掉了出来,金总留给了他。

爸爸妈妈:

原谅女儿不孝,不能给你们送终了。

爸爸,女儿这一辈子做错了许多事情,您总是原谅我,跟在我后面帮处理,但是最错的一件已经无法挽回,女儿也没有脸再求得您原谅了。妈妈,小时候您对女儿的教导女儿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可惜世上没有后悔的药,愿我来世还能做你们的女儿,我一定好好听你们的话,能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

我名下所有财产都留给你们养老吧,唯一的儿子应该不用我操心了,他的父亲会照顾好他,相信他也不稀罕我留给他什么了。

如果有机会,请代我向他说声对不起。

你们的女儿燕妮

遗书是用酒店里的便笺写的,很工整,有几个字大约是因泪水滴上去,有些润开。

68分得清

厉家铭被一个电话叫走方若谨是知道的,她几乎一个晚上都没睡着,先是闭着眼想心思,等了好久也不见他回来,又有些担心他,却不好打电话,便干脆睁着眼睛等,但是她直等到天朦朦亮了,门口依然没有消息。

昊昊大约昨天晚上喝的粥多了点,五点多突然要上厕所,她拉他起来,将送他到卫生间。

他额头的伤口仍没好,她怕他睡的迷迷糊糊再磕到头。俩人都去了卫生间,回去又倒头接着再睡。

大约快六点的时候,厉家铭回来了,像是一身疲惫的样子。他先是到昊昊的房间看了看还在睡着的一大一小,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方若谨在八多点的时候起床给昊昊做早餐,走到客厅才发现厉家铭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已经躺在大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大约昨天出去的匆忙,他套了件衬衫便出去了,可那件衬衫分明是他昨天白天穿过的,回家后脱下了扔在那儿还没洗,急忙中又套到身上了,经过昨天一夜,衬衫弄的皱皱巴巴的,下巴上也冒出了一圈黑胡碴儿。

方若谨知道厉家铭有轻微的洁癖,不洗澡是不能上床的,他大约是累极了,又怕弄脏了床,便这样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回到卧室拿了一条毯子,轻轻地搭到了他的身上,转身去了厨房。

其实,厉家铭已经醒来了。

他从方若谨起床走到客厅他就醒了,只是头有些昏沉,便闭着眼听着她轻巧的脚步在屋子里走动,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注视,也知道她给自己盖上的毯子,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霎时安宁。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现在最能让他感觉到温暖和放松的地方,便是这个家了,特别是经过了昨天之后。

昨天晚上曹燕妮醒来之后说过的话又浮现在眼前。

“厉家铭,你看到我现在这样子,是不是很痛快?觉得这都是我,应得的报应是不是?”

曹燕妮失血过多,身体十分虚弱。这样的一句话让她说得断断续续。

“不。”厉家铭简短地否定,却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曹燕妮对他的回答显然意外,她苦涩地一笑,苍白的脸上是一抹悲怆,完全不见之前的娇娆:“何苦救我?”

厉家铭没有再答话。

明明是不再有关系的两个人,明明是相互仇恨的两个人,可是,他真的能放手不管?

脑中忽然就闪过方若谨那天晚上说过的几个字“十月怀胎”,而昊昊那清澈的眸子盯着他,小心奕奕地说“是我想跟她吃饭”的样子忽然就占据了他的脑子。

“你是昊昊的母亲。”

仿佛没经过多久的考虑,他就这样说了出来。

曹燕妮明显受到了震动,她紧紧盯着厉家铭,像是要看穿他。许久,她像是累了,闭上眼睛不再说一句话。

天亮之后李振清赶了过来,厉家铭简单和他交待了下便回家了。

他的身份太敏感,这里是部队的医院,李振清应该比他方便的多。

因为是周日,方若谨可以接着休息两天,她做好了早餐后,站在那儿想了一下,便走入客厅,轻轻推了下厉家铭。

手刚一触到他的身上,便看到他眼开了眼。

“去卧室睡吧。”她轻轻地说,然后转身要离开。

厉家铭伸手轻轻一拉,她站立不稳,一子倒在他的身上,他顺势伸手一捞,将她搂到怀里。

“小谨。”

大约因为一夜未睡,他的声音特别沙哑,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昊昊该起床了。”她身子绷紧,挣扎了一下坐直了身子,淡淡地说。

厉家铭也随着她坐起来,手臂箍得更紧,他将头深深地埋在她的颈间,嗅着她身上清雅的芬芳,竟有些许的无助。

方若谨身体略为僵硬地一动不动任他抱着,也不说话。

“妈妈?”

不知道什么时候,昊昊从卧室走了出来,惺忪的眼睛还有着困意。他惊讶地看着妈妈被爸爸抱在腿上坐着,爸爸的头放在妈妈的肩上,两个人很亲昵,却又很怪异的姿势。

爸爸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一直是高大严肃的男人,今天这种不一样的动作,让他有些不舒服,却又说不出哪儿不舒服。

“昊昊!”方若谨的脸一下子涨红。

虽然只是被他抱着,但是当着昊昊的面她从来都是极注意举止的,厉家铭也极少在儿子面前对她有这种亲昵动作,今天突然被孩子撞到,她非常不好意思。

挣脱他的紧箍跳下来,她快速拉住儿子往卫生间走:“你吃了饭洗个澡再睡吧。”

这是对厉家铭说的,然后她将昊昊带到卫生间洗漱。

“妈妈,爸爸怎么了?”昊昊对刚才看到的画面仍有疑问,便悄悄地问妈妈。

“爸爸不舒服,胃疼。”方若谨不假思索地编排着。

“胃疼要吃药,干嘛抱着妈妈,妈妈又不是药。”

昊昊嘟着嘴,显然对妈妈这个解释不认同。

方若谨自认自己嘴笨,怕越解释越不清楚,索性闭嘴,拿着毛巾小心给他擦脸,尽量避免给伤口弄湿了。

昊昊的小脑子却仍在这件事上绕,等方若谨给他擦过了脸,他像是突然想明白了:“哼,原来爸爸也会撒娇,怕药苦不想吃药对吧?”

他为自己的发现而兴奋,“妈妈你就哄哄他吧,让他吃了药胃就不疼了。”

方若谨对儿子这超凡的想象力无可奈何,又不好为这事儿训他,只是催促他快点刷牙洗手。

张昕昨天打电话约她和昊昊今天中午一起饭,说把昊昊在医院的片子交给她,她也答应昊昊上午带他去看新上影的3D动画大片,她不能失信,便催着昊昊快点吃饭。

厉家铭回卧室匆匆洗了澡,吃完了早餐就回卧室睡觉了,方若谨也没打扰他,带了昊昊就走了。

她先是和昊昊看了早场的电影,出来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她又带着昊昊去商场买了双新的运动鞋和两双袜子,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带着昊昊来到和张昕约会的那家西餐厅。

想起厉家铭那天吃醋的样子方若谨不是不犹豫,但是她认为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那天餐厅发生事情的时候多亏有张昕在,当时自己被昊昊头上的血吓傻了,大脑一片茫然,就连昊昊看病的钱都是张昕交的,她实在是不想再欠张昕的人情了,起码她应该把昊昊看病的钱和那天的餐费还给他。

所以,张昕昨天打电话约她见面,说把昊昊的CT片子经她的时候,她答应了。

昊昊看到张昕很亲热地叫叔叔。

张昕看到方若谨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心:“若谨,你脸色不好。”

“哦。”

方若谨有些掩饰的笑笑:“这两天晚上担心昊昊头上的伤口,睡的不太好。”

张昕想起那天昨上在医院的时候,厉家铭的脸色并不好,不免有些疑问,却又不好问的太直接:“若谨,你,现在还好吧?”

方若谨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心下唏嘘,却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换上笑脸:“我当然很好。你呢?”

张昕温和地笑笑,脸上的表情有些寂寥:“还好。”

这是家新开业的西餐厅,周末的中午来吃饭的人也很多,方若谨点了餐,便转移话题,聊起了林州的一些事。

最开心的是昊昊,不时地和张昕谈论刚刚看过的电影。

小孩子喜欢吃西餐,倒不是因为西餐多好吃,而是那里的氛围他喜欢。之前他也不是很喜欢张昕,因为他怕这个警察叔叔抢走若谨姑姑,现在若谨姑姑已经是他妈妈了,他可是放心多了。

张昕给昊昊带了一套书,《昆虫记》。

这本书是法国杰出昆虫学家法布尔的传世佳作,亦是一部不朽的著作。它不仅是一部文学巨著,也是一部科学百科。在林州的时候,方若谨给昊昊找过这本书,但是她找不到那个国内唯一的直译自法文的中文全译本,那是由花城出版社出版的,书店里找到的都是其他版的选译本和改写本,所以她就一直没买。当时她带昊昊书店,正是和张昕正式交往的时候,没想到他记住了,这次买来做礼物送给昊昊。

“谢谢叔叔。”昊昊书礼貌的向张昕道谢,一双眼睛却是看向方若谨。

方若谨接过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难为你还想着,我在三乡的书店也找过,没找到呢。”同时又想起什么似的,翻着随身带的包,找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张昕。

里面装的是那天晚上和曹燕妮吃饭的餐费和昊昊的医院费,她大致算了个数给他。这两样都不该张昕拿钱。

张昕一愣,接过来抽出一看脸却变了,但他略一寻思,便明白她的用意,心下有些酸涩。

他将信封推给方若谨,慢慢涨红了脸:“若谨,我们还是朋友,你用不着和我这样吧。”

“那天你给我解了围,又多亏你帮我送昊昊去医院,这已经让我感激不尽了,哪能再让你拿钱。”张昕虽然比她大几岁,但是警察的工资也比她高不了多少,她当然不可能花他的钱,也没那个道理。

张昕略微一笑,拿起信封,抽出了两百块钱:“昊昊的医药费我拿了,餐费是我朋友结的,我可不能拿。”

“那就帮我还给你朋友吧。”方若谨接上了一句。

“若谨,你一定要和我算得这么清楚吗?”张昕脸色难堪,他突然觉得方若谨这个性子有些别扭。

可当他看到方若谨明显有些僵硬的脸时,心下一软,明白她毕竟和之前不同了,便不再坚持:“好吧,我替你还给朋友。”

方若谨这才舒了一口气:“张昕你别误会,你送昊昊的礼物我就收下了。可是那些是不一样的,一定要还。”

张昕听她这样一说,也笑了:“好,可是今天这一餐得算我请客,行不行?”

还没等方若谨回签,她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69瞒不住

厉家铭一觉睡到下中午起起床。

这段时间他确实很累,神经紧绷的厉害,加上这两天曹燕妮的闹腾,更凭添了些许烦恼。

家里很安静,一切都收拾的很有条理,那一大一小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完全不管他这个大活人还在家里等着他们,这让他有些气馁。

他拿起家里的座机打给了方若谨。

过了好一会儿方若谨才接了电话。

“你们在哪儿?”厉家铭的声音颇有些不悦。

这小女人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要造反了!大周末和孩子出去也不告诉他一声就溜了,还当不当他是一家之主啊。

“我带昊昊看电影了,现在正吃饭呢。”方若谨淡淡地说。

之前也没见他周末有时间在家陪他们,偶尔在家两次也是总有工作,她当然不会因为他改变安排。再说,他昨天明显一晚上没睡觉,她带孩子出来,也是想让他好好休息嘛。

“韩哲绪来了,晚上一起吃饭吧。”他低声吩咐道。

他听到电话中传来的背景有些吵杂,确实是在餐厅的样子。

许久没有听到她答应,这让他有些不安,便又补上一句,“振清也来。”

她之前一直打听苑宁的情况,厉家铭也说不清楚,让李振清过来,也许当面和她说说会让她放心。

这就有着明显的引诱的意思,他却做的不露声色。

“嗯,我知道了。”方若谨淡淡地答应着,也没说什么,顺手挂了电话。

厉家铭皱了皱眉头,觉察出这小女人仍在生气,却只是无奈地笑了笑靠在床头沉思。

忽然就想起昨天晚上李振清说他的那句话:“家铭哥,你知道大哥在背后是怎么评价你的?”

李振清口中的大哥,当然就是厉家铭的老首长李世清。

李世清为人谨慎,对手下的工作人员要求尤其严格,厉家铭自从跟了他之后,得自其言传身教,特别是工作上的手腕和行事作风,同李世清如出一辙,但他却从来没有听过李世清对自己的评价。

李振清看厉家铭那略显紧张的神情,不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眼里是掩不住的笑意:“大哥说,家铭这个人,智商奇高,为人正直,城府也够深,可就是在女人问题上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李振清说罢也不敢看他,将手握拳堵着口,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

厉家铭一听这话,前三个词可都是夸奖自己的,但最后这句,实在是让他高兴不起来,却又是说的那么中肯。

厉家铭三十多年的人生经历,算得上是丰富多彩了,作为一代高官李世清的幕僚,他清醒的头脑和极强的逻辑思维能力一直被圈内人称道,因此颇受李世清重视,否则也不会在他年纪轻轻时就放到蒙山省担此重任。可是,作为他的老领导,更是知道他的软肋在哪儿。厉家铭的聪明和理智,用在女人上头实在是有限,所以,他当年才会受曹燕妮的算计和背叛,而在方若谨的问题上,虽然他目光精准抢先下了手,并用婚姻绑住了那个傻丫头,可倒底用心不够,以至于生出许多是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