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若挑眉:“跟你父皇画里的人一样?”

“对——云若,你去让人…把我那个…放在…的紫色木盒拿来…”他低低地说了一句话,傅云若要俯在他唇边才听得到。

水忆淡淡道:“你要是想让让我看他的画,就不必了。云若,我走了。”她转身想要离开。

南宫昕叫道,使尽了所有的力气说:“那是…父皇交代的…他说如果有一天我看到了…这画里的女子…就让我把画交给她…”

水忆顿了顿,“还有什么可看的呢?”

“忆姐,看看再走也不迟,这是他的心愿,你就不能满足他么?”傅云若一边差人去拿那个紫色木盒一边劝说着水忆。

水忆沉默了,回眸看着南宫昕,一时间记忆重合,看到南宫昕,就仿佛看到了南宫绝。

“他和他父皇,长得很像。”水忆说了一句:“等我看完了那幅画,我就走。”

朱公公亲自去取来了这紫色木盒,打开一看,是一副画轴。

水忆从木盒中拿出了画轴,迟疑了片刻,才缓缓打开。

画轴展开,画上的女子巧笑嫣然,正拈花而立,栩栩如生。

一笔一画都是用心绘就,看得出这幅画有些年月了,虽然保养了,仍然有些泛黄。

画卷上题了一行字:裕隆三年,临风亭,记吾爱水忆

水忆的目光停留在那画卷上,她的手指缓缓收紧,心中恨意大起,忽然她握住了画卷,从中间一撕两半!

南宫昕惊诧地叫道:“那是父皇的…画…你怎么能…”

傅云若握住他的手:“别动,你给我躺好了。”

她转眸望着地上的画纸,忽然发现这画纸竟是中间带着夹层的,有几张纸从夹层中飘了出来:“那是什么?”

水忆也没想到其中还有夹层,低头拾起那几张纸看了看。

不看还好,这一看,她的脸色顿时从冷漠变成不敢置信,最后变成愤怒、激愤、悲哀。

她脚下一个踉跄,像是无法承受这个事实,竟至于差点跌倒。

若不是身后的宫女扶着,水忆就要倒下了。

傅云若见她如此,深知其中定有内情。

她走到她身边,拿过那几张纸一看,也诧异地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这样?

老天,这实在是…

“南宫绝,他这个混蛋!”水忆低叫一声:“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他骗我是不是,他一定又在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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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祸水的开始 春情晚(40)

傅云若看着手中的纸张,叹了口气。

第一张纸是一张战报——

臣建州都督黄维德泣报:虎狼山一战,大将军杨谦因部将通敌陷入苦战,为敌所困,孙立任将军所率援军在虎狼山尾遭遇伏击,全军覆灭。收杨谦、孙立任将军尸身,杨谦将军已无全尸。此战我朝损大将十三名,兵十万…

时间是裕隆二年

杨谦应该就是水忆的老公了。

第二张纸是一张发黄的类似算命的八卦批纸。上面写着:水忆、南宫绝,两命相克。若要相守,女子必死。

批纸是太幻真人所写。

第三张纸是一张探子的密报——

“查大夏国常平公主新婚驸马,与杨谦将军容貌惊人相似。暗访其来历,乃是战俘出身,然明察暗试,此人已忘却过去事端,疑其失忆。”

这是裕隆五年的密报了,当时水忆应该早就游历天下去了。

第四张纸,只有几行字——

情深缘浅,奈何相逢。

天命由然,本非吾意。

莫失莫忘,忆卿思卿。

若有来生,共许白头。

——南宫绝绝笔

傅云若盯着最后那一张纸,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如果光从这几张纸上的内容看去,很容易就看出几点结论。

一,南宫绝并没有故意指使人害死杨谦。

二,杨谦没死,还做了大夏国常平公主的驸马,只是失忆了。

三,南宫绝是因为一个什么太幻真人的批纸才撒谎,逼迫水忆离开,因为他们两个人的命格相克,在一起水忆就会死。

……

而最后这张纸…

情深缘浅,奈何相逢…

情深,缘浅。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她实在不能不同情南宫绝。

他逼迫水忆离开,自己做了恶人,让她误会一切,而后还承受着水忆的恨意,忍受着情蛊带来的钻心疼痛。

如他这般情深,怎么能不思念水忆,只要他想起,他就要忍受情蛊的痛。

而明明相爱,却不能相守,这该是何等残酷的事情。

傅云若抬起头望着水忆,只见水忆脸色苍白地吓人,她捂住脸:“不,我不信,这又是他在撒谎骗我!”

恨了这么多年的人,居然是最不该恨的,爱了这么多年的人,居然和别人成为了夫妻。

这让她怎么接受?

傅云若拍拍她肩膀:“忆姐,你先冷静一下,这是真是假,调查一下不就都清楚了吗?”

水忆闭上眼睛:“我不相信!”

“你决定当鸵鸟吗?既然事情发生了,不去面对它,一味躲避也不是办法。”傅云若坚定地说:“忆姐,不管结果怎么样,是残酷还是假的,这都是你的人生,你可以选择躲避,也可以选择接受。”

水忆沉默了很久,才擦去眼角的泪:“你说得对,我要查清楚这一切。”她抬头望了望南宫昕:“我想知道,你父皇身边那个秦公公,他还在吗?”

当年的事情,秦公公很是清楚。

“秦公公…”南宫昕想了想,一时也想不起来了。

“回皇上,您说的是秦德吧?先皇赐他一座宅院,他现在在那安享晚年呢。”朱公公插了一句:“奴才前几日还去看过他呢。”

水忆抬眸:“叫他入宫来。”

朱公公正犹豫,看到傅云若示意的眼神,这才应声离开。

“那上面…”南宫昕将目光转到了傅云若手中的几张纸上。

傅云若将信纸递到了水忆手中:“我们去偏殿等着吧。”

南宫昕直觉其中没有这么简单。

这叫水忆的女子看着十分面善,让他一见就觉得心中温暖,不知为何像是很熟悉一样。

傅云若回眸,笑道:“昕,你好好休息,我去一去一会就来。”

说完她就拉着水忆一起到偏殿等着去了。

水忆沉默地翻看那几张纸,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看到了秦公公。

朱公公带着已经年过六十的秦公公走进殿内,秦德一看到水忆,顿时老泪纵横,扑倒在地:“水娘娘,奴才又见到你了!先皇交代的事情终于能和你说了,奴才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

水忆抬眸,“别叫我娘娘,我早已不是娘娘了。”

秦德抹着老泪,“您在老奴心里就是娘娘。”

“我今天叫你来,只是为了一件事,当年御书房我听到的那一切,究竟是真是假?”她目光褪去了平日的慵懒平淡,变得锐利起来。

秦德哭倒:“娘娘啊,那都是假的,是先皇和老奴一起演的一场戏。先皇虽然钟情于娘娘,可是他从不是个为了一己私欲而不顾国家的人。他又怎么可能为了得到你葬送十万大军的性命呢?”

水忆深吸口气:“就为了太幻真人的批命吗?”

“是的,娘娘你也知道,太幻真人所批命格从未出过错,娘娘也是相信的不是吗?可是那天先皇让太幻真人算算你和他的姻缘,不想竟排算出这样的结果。本来先皇还不相信,可是接连数月,你都险象环生,几次差点丢了性命,容不得先皇不相信啊。他为了保住你的性命,这才忍痛想出了这办法逼你离开。那时你们关系正好,他知道贸然让你走,你肯定起疑,只有这种办法,你才会彻底离开。所以就让老奴陪他演了这出戏,后来娘娘突然消失,他心急如焚,过了三个月娘娘突然出现,那时先皇高兴坏了。不想娘娘却是回来报复他的…”

水忆忽然捂住了耳朵,不忍再听下去。

这都是真的吗?

第一卷:祸水的开始 春情晚(41)

“娘娘给先皇下的情蛊,把他折腾惨了。先皇用情至深,无法忘记你,每每想起娘娘,就会心痛如绞,生不如死。老奴每每看他如此,实在,实在…”秦德一边抹泪一边哭诉。

“不要再说了——”水忆眼泛泪光,忽然低吼起来:“他凭什么擅自决定我的人生?凭什么瞒着我这么久,凭什么不告诉我我该知道的一切?”

秦德叹道:“可是娘娘,若是告诉你,当时又能怎么样呢?徒自让你也为之难过。”

水忆摇了摇头:“那也是我的事,我该有知道的权利,你们这些男人,总是这么自以为是。什么对我最好的,有没有问过我的想法?”

她若是知道其中的内情,怎么会对他下了情蛊呢?

怎么会在他如此深爱她时,在他如此用心良苦时,对他用这样的情蛊,让他只要想起她就心痛如绞?

可是,他并没有告诉她,而是选择了自己隐瞒一切。

正是他的隐瞒,正是他的自以为对她是最好的,才让她在这往后的岁月,心中总是留下了一段伤痕。

这伤痕并不明显,只像得了风湿一样,在阴雨天的时候会隐隐作痛。

“娘娘,先皇他是为了你好啊。”

水忆深吸口气:“那你告诉我,杨谦是怎么回事?他真的没死吗?”

秦德点头:“裕隆五年的时候,在大夏国埋伏的探子回报,说是发现了一个长的和杨谦将军一摸一样的人,而且那人如今正为大夏国带兵,打仗的手法也像杨谦将军,只是改名穆易,而且打探之下,他还成了常平公主的驸马。”

水忆双拳紧握:“你们说是他失忆了?”

“对,调查之下发现是这么回事。当时先皇本来还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只是你云游天下,谁也不知道,你到底去了哪儿。这才作罢。在他临死的时候,还吩咐了老奴,若是有生之年还能得见娘娘,一定要将此事告知与你,好让你能去找到杨谦,夫妻团聚。”

傅云若叹道:“想不到,他竟是这般痴情种,忆姐,此事你若不信,可以去大夏国找一张,说不定你还能找到你相公。”

水忆沉默不语,半晌才道:“秦德,你回去吧。”

秦德颤巍巍地起身,再次深深行了个礼,一脸欣慰地说:“老奴总算完成了先皇的交代,将来去侍奉先皇时,也可以面对先皇了。”

他转身离开,忽然冲着柱子狠狠撞了过去!

傅云若和水忆惊诧地看着他的动作,连忙上前去救他。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秦德咳嗽了一声,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就断气了。

水忆闭上眼睛,不想去看秦德脸上满足的神情。

那会让她感觉,自己看到的是南宫绝。

傅云若扶起她:“忆姐,你还好吧?”

水忆摇了摇头:“我没什么事。云若,我想去大夏国找他。我只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他还活着,我也不会再见他了。”

“为什么?他不是你最爱的男人吗?”

“南宫绝呢?我又怎么对得起他?他对我如此,我又能怎么对他?这么多年,我真不知道自己到底过的是个什么日子。”她擦去眼角的泪:“你好好跟南宫昕过日子,我不希望我的悲剧重新在身上上演。如果夫妻之间,恋人之间不够坦诚,总以为自己做的是对别人最好的,可是有时候,别人却未必希望得到这样的好。”

傅云若静静地听着她的话,点头:“我明白。你打算怎么样,我都不会反对的。你去吧,南宫昕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我不急在一时,过些日子…就是南宫绝的忌日,我想去皇陵看看他,之后再去大夏国吧。”

傅云若拉着她一道离开偏殿,水忆不打算继续留下来了,她就送她离开。

回来的路上,傅云若沉思着。

善意的谎言有时候是好的,可是,未必所有人都愿意接受这样善意的谎言。

南宫绝的谎言是为了保住水忆的命,可是他何尝明白,这样对水忆同样是一种心灵上的伤害呢?

虽然活着,可活着和活着是不一样的。

有的人,快乐澎湃的活着,有的人,行尸走肉的活着。

权且珍惜眼前的时光吧。

不要等到过后才知道后悔。

傅云若这么想着,回到了龙泽宫,看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南宫昕,一时感慨万千。

若是有一天,南宫昕真的像他父亲南宫绝一样死了,她会怎么想?

她不要像水忆一样,等到一切都已尘封,人都化成了累累白骨,才明白过去的一切。

有的人,感情如同涓涓细流,总是缓缓地流淌过她的心中。

她往往察觉不到那细流的力量,可是涓涓细流也能汇成大海。只是一点一滴,聚集在一起,却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和影响。

也许,还称不上是爱,可是爱不就是由很多很多的喜欢组成的么?

喜欢加深,那就是爱了。

“昕。”她握住他的手,趴在他腰间低喃:“你知道吗,我有很多男人。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不专心的。我一直想,你虽然是我名义上的丈夫,可我却未曾真的把你当成我的所有者。因为,你虽然是我的丈夫,但我,只是我自己的。”

南宫昕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件事来,他蹙眉:“我知道你不止我一个男人,所以…我才会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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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祸水的开始 春情晚(42)

“有的时候是为了斗气,有的时候是为了互相慰藉,有的时候是为了…可是,兜兜转转,你一直都在我身边,不是吗?”她抬眸抚上他的面颊:“昕,我会学着爱你的。不是说日久生情么?你要给我一些时间,好不好?”

南宫昕一怔,眸光闪过一抹错愕,半晌,他眨了眨眼:“你说的是真的吗?”

傅云若点点头,“当然是真的了。”

南宫昕眸光顿时放柔,“你说话要算话啊。”

傅云若微微一笑:“所以呀,你要好好地养伤,你要是死了,我说不定真的会改嫁噢。”

南宫昕摇摇头:“我不会让你改嫁给任何人的。”

傅云若又低头跟他说了几句话,他就再次睡去了。

这回傅云若已经不再像他刚受伤时那样担心了,她知道他已经脱离了危险。

她转身到芳华殿内睡了会儿。

再醒来时,天色已近黄昏。

傅云若坐在床上想了会儿,起身走到柜子前,拿出一套衣衫。

那是先前东凌霄给她的,她现在要把这件衣服还给他。

傅云若转身出了芳华殿,悄悄离开了皇宫。

待到她离开皇宫到达华莱酒楼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有酒楼前挂着的灯笼照亮路途。

傅云若刚到门口,那掌柜的二话不说即刻将她引进后院去了:“那位爷在上面。”

说完半句不说直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