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关总兵本是聪明人,被墨无尘一点拨,立刻明白此事棘手,祁舜与永妃一个主张迎战,一个主张和亲,显然并没有达成一致意见。祁舜让墨无尘前来守关,想必是因为他带领大军前往援助衣国,祁军精锐尽出,为防备燕国趁虚而入边关有变。

云萝不忍见那总兵左右为难,黯然说道:“皇兄只说守关,并未说进攻燕国,用心只在防守,母妃主张和亲同样是为了平息干戈。总兵大人不必为难,你按母妃地旨意送我出关吧。”

墨无尘神色微变,看向云萝说:“假如燕国背信弃义,日后翻脸以公主为质子,我们投鼠忌器,如何是好?”

云萝神态从容,全无半点惧怕之色,轻声说:“我若嫁往燕国便是燕国子民,他们怎么会以我为质子?即使他们真的背信弃义这么做,你们届时只管按你们的计划行事,大可不必投鼠忌器。”

墨无尘虽然想反驳,苦于无言以对,他抬眸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摇头道:“既然公主有这份为国牺牲地决心和胆量,我们还能说什么?我只担心公主此去不能平息两国干戈,将来难以自处。”

.第二十章 边关(二)

山河关总兵见云萝愿意前往燕国,墨无尘极力阻拦,这件事若不得罪永妃,就要得罪祁舜,他转念一想,遂向云萝委婉询问道:“臣想请问公主,不知皇上是否知晓和亲一事?”

云萝尚未开口,墨无尘已挑了挑眉说:“你何必多此一问?皇上若是愿意和亲,还要我们来做什么?将在外军命尚且有所不受,我们不如将公主留下静观其变。将来若是你们太妃怪罪下来,自然有皇上替你担当,我替你作证见就是!”

山河关总兵见墨无尘极力阻拦他将云萝送出关外,不敢再行辩驳,忙道:“墨公子所言有理,臣暂请公主在山河关委屈几日,待两国局势明晰之后,再遵照皇命送公主出关去。”他随后向守关兵士下令道:“传讯号告诉关外燕国等候的来使们,庆安长公主御驾尚未抵达关内,让他们再等候几日!”

墨无尘向云萝开心一笑,神情轻松无比,说道:“公主应该不会怪我多事,扰了你的大好姻缘吧?”

云萝隐约窥见墨无尘面带笑意,没想到他毫无顾忌地与自己开这种玩笑,想起与他在剑湖附近地洞中相处的一幕,粉脸微微泛红,迅速低下头说:“当然不会。”

墨无尘昂首看向山河关外的连绵山脉,笑道:“公主想必是第一次出临安城,关外风景难得,不如我来作向导,带公主上山峰游览一番如何?”

云萝不忍拂他的盛情好意,轻轻点了点头,她运用轻功身法追随墨无尘的身影向附近山峰绝顶上而去,墨无尘回头之际发觉她竟然没有落后自己太远。眉目间隐隐有赞许之色。

山河关依然宁静如昔,衣国境内早已硝烟纷飞,衣、祁、荀三国战况如火如荼。

祁国兵部尚书率十万精兵驻扎于三国交界处的晏口城。荀国于次日发兵二十万前来攻城,两国激烈交战相持四天四夜。各自死伤士兵无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兵部尚书擅长防守,生生击退了荀国二十万大军的一次又一次猛烈进攻,荀帝发觉祁舜早有防备而来,不得不再次败退。传令三军放弃攻袭,撤回荀国都城郢邑。

祁舜与显庆等人率领其余二十余万祁国兵马,由晏口城出发向衣国境内征杀。祁国军士见国主亲自上阵以轩辕剑迎战杀敌,顿时军心大振,衣国先前因淮南王之乱军心溃损,几乎不堪一击,守城官兵或死或降、节节败退,祁军征战中虽有不少伤亡,然而不断有衣国将领归降。兵力不减反增,一路挥师直下,在短短十日之间顺利抵达衣国都城。

祁舜与显庆并肩站立在距离衣国都城十里之外地山坡上。显庆举起窥镜远眺静海城中情形,颇为自信地对他说:“皇上。且待我们的将士略加休整。臣有信心在三日内攻下静海城!”

祁舜遥看衣国都城附近的连绵山脉,脸上并没有喜悦地神情。肃声说:“不知尚书大人在晏口情形如何,假如他们不能抵挡荀国大军来袭,我们一路拼杀而来的战绩不一定能够保住。”

显庆道:“尚书大人精通防守之道,他既然立下军令状与晏口城同生死共存亡,想必十分有把握…”

他尚未说完,一名兵士匆匆而来,呈递上一封书信道:“启禀皇上、大将军,山河关总兵陈大人来书,呈递皇上御览!”

祁舜伸手接过书信,见信封上并无显示紧急情况地火烙印记,早已料知此信不过是例行汇报山河关防守军情,他漫不经心展开信笺轻轻扫视过去,在他的眸光触及信笺上第三行字迹时,他的脸色遽然变得毫无血色,整个人仿佛瞬间呆怔住了一般,任由那纸笺随着山风吹落在草丛间。

那信笺上清清楚楚写着“臣奉太妃旨意,迎候庆安长公主芳驾于归燕国。”

这个消息对祁舜而言,不啻是晴天霹雳,他漆黑如点墨的眸子更加黯沉无比。

显庆正想询问他山河关总兵信中所述情况,突然发觉祁舜表情愤怒欲狂,怒喝道:“信使在里?”

那兵士不敢怠慢,立刻回头呼喊道:“皇上传山河关信使觐见!”

山河关信使听说祁舜诏见,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而来,他发觉祁舜脸色难堪到了极致,隐隐感觉不是好的兆头,迅速双膝跪地,向他深深叩首下去,惶恐不安地说:“微臣侍候皇上!”

祁舜黑眸中射出如芒刺般灼人地寒光,疾言厉色道:“你们总兵说庆安长公主即将嫁往燕国,是真是假?你速将详细情形说清楚!”

山河关信使被他的眸光所震慑,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声音带着几分含糊说:“微臣不敢欺瞒皇上…当日总兵大人收到太妃从京城传来的懿旨,让他告知燕国庆安长公主自愿出关和亲一事。公主抵达山河关时,墨公子对此事有所质疑,总兵大人暂时将公主留在山河关内…”

祁舜衣袖飞扬,迅速出手扇了那信使一个耳光,怒道:“一派胡言!庆安长公主自愿和亲?还敢瞒骗我!”他的眼底带着嗜血的愤怒,仿佛要借着这个耳光的力度将心中的愤懑和怒火尽数发泄出来。

那信使被他打翻在地,既不敢告饶,也不敢伸手去抚摸被打伤的部位,伏地不停叩首,说道:“皇上圣明,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假,愿受祁国宫廷之刑!”

正文 第二十章 边关(三)

庆心中大惊,云萝虽然名为祁国三公主,其实却是祁永妃竟然趁他在外征战之机将云萝嫁往燕国为妃,无论云萝是否自愿出嫁,对祁舜而言都是巨大的打击,他痛失心中所爱,难过之情可想而知,因此迁怒于那信使。

他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掀起战袍一角跪地,向祁舜道:“静海之战在即,大敌当前,无论此事是真是假,请皇上息怒!”

祁舜猛地抽出腰间佩戴的轩辕剑,将冰凉的剑尖直抵那信使的咽喉,黑眸中杀气升腾,厉声喝道:“你再告诉我一遍,母妃的旨意都说了些什么?”

那信使料想今日必死无疑,眼含热泪如实说道:“微臣死不足惜,不敢欺瞒皇上半个字!当时微臣就在关内,长公主亲口对总兵大人和墨公子说,‘皇兄用心只在防守,母妃主张和亲是为了平息干戈,总兵大人按母妃的旨意送我出关即可。”他所转述的言辞语气与云萝平时说话毫无二致,决不可能是山河关总兵诸人凭空杜撰。

祁舜木然良久,黑眸中隐隐泛起痛楚和落寞,他猛地撤回轩辕剑,神情颓废无比,僵冷着声音向身后的一名士兵道:“给我在军营中挑选一匹日行千里以上的快马,通知所有马驿准备替换马匹,我要前往山河关一趟。”

那士兵不敢有违,匆匆领命而去。

显庆心中惦记即将到来的静海大决战,不顾祁舜阴沉的脸色和压抑的怒火,扬起头阻止道:“请皇上听臣一言!我们从晏口城一路拼杀至此,等待的就是这最后一战,此时此刻皇上一定不可以离开,况且衣国沿途盗匪流寇众多,皇上独自前往山河关,实在太危险了!”

祁舜冷然扫视显庆一眼,眸光掠过他脸颊上因战斗而增添的一道簇新伤痕,疯狂的情绪略有平静,对他说道:“我们有大军四十万,静海守城兵士不过十万人,你们足够赢得这一仗。若是见到衣帝父女,不要伤害他们性命,将衣帝父女生擒回临安见我。”

显庆坚决摇头,哀求不止说:“臣与祁国所有将士都不畏死,我们只希望攻入衣国皇宫时,能看到皇上出现在衣国的金銮宝殿之上,皇上若是丢下臣等而去,三军将士一定会很失望!臣知道皇上想追回庆安长公主,可是…”他略停顿了片刻,硬着脖子说:“太妃娘娘已承诺燕国将公主下嫁,如今木已成舟,皇上还能追得回她吗?”

祁舜的眸光果然因他的话而冷厉起来,他注视着这位忠心不贰的部署良将,俊颜显露出极度克制的表情,没有对他说出任何训责之语,看也不看他一眼,迅速拂袖而去。

显庆见他毫无留恋地离开战阵,不禁颓然跌坐在草丛间,摇头说道:“臣当真是不明白了…皇上多年来所等待的,难道不是率军占领其他国家金殿的一刻?难道长公主在您心目中已经重要到可以超越你的宏图壮志的地步?是臣不懂…还是皇上您错了?”

山河关外,炮响三声过后,鼓乐之声不绝于耳。

山河关总兵闻听哨兵传报,匆匆来到城楼之上,只见前方燕国兵士们约有数万之众,军容肃穆整齐,一个个身穿全副鲜明铠甲、腰间佩戴着锋利的刀剑,一看便知来者不善。

众多燕国兵士中央,是由数百名燕国铁蹄骑兵组成的剑阵,他们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个人,那人面貌英俊、气宇轩昂,独自骑乘着一匹高大的汗血宝马,肩披一袭白色轻裘,他傲然等候在前方不远处,眸光却一直注视着城门方向。他略加示意,一名黑衣骑兵迅速策马向山河关城楼下疾驰而来。

黑衣骑兵驰近关前,言辞依然十分客气,说道:“燕国太子殿下依照两国婚书约定,前来迎娶祁国庆安长公主!公主行程再慢,如今也该抵达山河关了,太子殿下已在翦州久候多日,请山河关总兵速速开启关门,将公主送出关外!”

山河关总兵乍见燕国大军压境,早在意料之中,他正要答话,墨无尘的身影如惊鸿般从旁边飞掠而来,按住他的右肩低声道:“燕太子全副武装大张旗鼓而来,必定有诈。”

山河关总兵点头会意,向前一步在城楼上现身,扬声说道:“公主长途跋涉劳累不堪,昨夜刚到山河关。请贵使转告燕国太子殿下,待公主休养三日之后,我等必定恭送公主前往翦州,不需要太子殿下亲自在关前迎候。”

黑衣骑兵毫不相让,说道:“翦州距离此处不下百里,太子殿下又何尝不是一片诚意长途跋涉而来,难道让殿下空手而归不成?两国婚事非同儿戏,既然公主已到关中,不必等待三日之后了,请贵国立即将她送出关外!”

墨无尘面带优雅笑意,悠闲地*近城楼箭垛,慢条斯理地说:“燕国来使,你既然知道两国婚事非同儿戏,就不该如此心急。太子殿下好事将近,又何妨多等候三日?今日并非吉日,不宜出行,虽然公主日后是燕国的太子妃,如今依然是祁国的长公主,即使你们不忌讳,我们不能不为公主的福运打算,不敢在大凶之时送她出关。”

正文 第二十章 边关(四)

衣骑兵犹豫了片刻,不敢贸然回答,他掉转马头驰回轻裘的人面前,二人低声交谈数语后,他又策马奔驰回到城楼之下,语气隐约带着几分要挟强横道:“太子殿下有旨,今日必定要将祁国公主带走!守关兵士不必饶舌强辩,吉日也好,凶日也好,若是不肯遵旨行事,休怪太子殿下对你们不客气,有伤二国亲眷体面!”

墨无尘闻言,不禁哈哈大笑道:“怪不得你们太子殿下亲自带兵数万前来迎亲,原来是早已准备好了抢亲!我听说西南姬国有抢婚之习俗,却不知北燕什么时候也有这条规矩?兵来将挡,燕国太子既然有心和我们玩这个游戏,我们必定奉陪到底!你们有什么本事,尽管都使出来!”

黑衣骑兵恼羞成怒,大喝道:“小小祁国总兵,竟然对我国太子殿下如此无礼!若不给你三分颜色,只怕我堂堂大燕国被你们小觑…”他一边说话一边迅疾无比地抽出肩背的短弓,接连“嗖嗖嗖”三声发出三支锋利箭矢,恰好分别设在石刻牌匾的“山河关”数字上,深入石缝极深。

山河关总兵不禁为之一震,这黑衣骑兵看起来不过是簇拥燕国太子的亲随护卫之一,竟有这样的好箭法,说话之际还能分神射出极其准确的三箭,足见燕国骑射营卫实力之强,关中驻守的祁国兵士虽然能够抵挡住关外的数万燕国兵马,但是一旦交火,必定伤亡惨重。

墨无尘毫无惧色,飞身略下城楼,众人只见一个淡紫色身影凌空飘忽飞坠而下,又似一只大鸟般轻盈飞回起初所站立之处,气定神闲得仿佛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再看那黑衣骑兵的箭袋内,赫然多出三支箭矢来,而且箭头向上。尖利的头端都被齐刷刷折断,更离奇的是断头处居然一片光滑,再无震慑威力。

祁国守城兵士见墨无尘出手力挫燕国骑兵锐气,不禁齐声叫好,城楼上欢声如雷动。

黑衣骑兵知道遇上高手,满面羞惭策马撤回燕国队列中。

那肩披白色轻裘之人眼观山河关城楼外的一幕,不但不恼,他轻轻击掌一下。对身边亲随说道:“再传我的话,我今日来此只为迎娶云萝公主,决无进犯祁国边关之意,让他们不必草木皆兵。祁兄率领主力前往征伐衣国静海。荀国必定会倾力攻击晏口城,如果他们想不出更好的法子解围,不妨前来和我商量商量!”

他身边另一名骑兵立刻点头,飞速策马来到城楼之下。将燕桐的话对墨无尘及山河关总兵述说了一遍。

墨无尘正与山河关总兵商议对策时,风中隐约飘来一阵淡淡的花香气息,他惊觉回头,发觉云萝简妆素服站立在他们身后。料想刚才情景已被她看见,向她浅笑了一下说:“公主今日有兴致观战吗?”

云萝在关中听说燕国率军来袭,早已悄悄登上城楼一角。她不但看见那黑衣骑兵与墨无尘比试情形。也听见了燕桐地传话。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温柔却清晰说:“我没有兴致观战。我只想知道,今日这一战是不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山河关总兵忙道:“公主容禀,燕国太子率兵数万来关前叫阵,分明不怀好意,臣与墨公子都已作好了迎战的准备,请公主不必担忧!”

云萝走到墨无尘身前,抬眸向他看去,柔声问:“你也觉得这一战非打不可,对吗?”

墨无尘不得不迎向她的目光,他的眼神带着几分无奈和遗憾,苦笑道:“公主如此问我,看来是对我们的决定有异议了。燕国太子若是攻打山河关,大不了就是两败俱伤,可他后面所说之事,正是我们所担心的,如果他肯助皇上一臂之力发兵牵制荀国,对皇上确实有莫大裨益。”

云萝缓缓垂下眼,说道:“一旦动起刀兵便是数万人命,那些死伤的兵士都有父母家人…如果燕国太子殿下能够实践诺言不攻打山河关,还能出兵助阵,我们又何必与他以死相拼?”

墨无尘俊逸的面容略微有些扭曲,他强迫自己转过头看向蜿蜒曲折地连绵山脉,语气不再轻松玩笑,肃然说:“恕我冒昧,想问公主一个问题,公主心甘情愿为祁国皇上作出如此牺牲,难道就从没有想过自己的将来吗?一旦今日出了山河关,你就再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云萝低头沉默了一阵,才说:“即使我今日的抉择错了,只要皇兄得偿心愿,亦是值得。”她说完这句话,移步走向城楼外沿,让那燕国骑兵看见她地身影,然后说:“我就是祁国公主,请贵使转告太子殿下,我愿意今日出关。但是我有一个条件,请殿下立刻退兵十里,并当众承诺相助皇兄出兵牵制荀国,否则我宁可永远在关中等候。”

那燕国骑兵本系燕桐亲信,曾随他前往祁国皇宫见过云萝,他抬头远看一眼,确信说话之人是她无疑,立刻在马背上向她行礼,恭敬说道:“臣立刻遵旨回话,请太子妃娘娘稍候片刻!”

顷刻之间,燕国大军都掉转马头,绝尘而去,仅余数十名精锐骑兵,云萝、墨无尘、山河关总兵等人见燕桐果然兑现诺言,不得不依照约定将山河关城门缓缓开启,护送云萝出关。

大批祁国兵士们簇拥着云萝所乘坐的锦舆越过关口,云萝坐在锦舆中,隐隐看见一个白衣身影策动骏马,飞快地来到锦舆之前,她下意识向锦舆内侧闪躲,那人早已迅疾无比地揭开遮挡她的帷幔。

锦幔掀起,二人眸光瞬间对视,来者正是燕国太子燕桐。

正文 第二十章 边关(五)

他身姿依旧高大挺拔,肩披一身洁白如雪的轻裘,神情高贵端庄之外透出几分风流倜傥的气息,俊容似笑非笑,凝眸注视着她,向她温柔问候道:“半年未见,公主别来无恙?”

云萝见来人正是燕桐,心头掠过一丝淡淡的慌乱,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稳住心神说:“多谢太子殿下关怀,我很好。”

燕桐按捺着心中的激动与得意之情,注视着锦舆内端坐着的朝思暮想之人,她清丽的容颜在鲜艳的新娘服饰衬托之下显得格外娇美,明净的双眸如两泓秋水般澄澈,他不由立刻怦然心动,从马背上俯身下来握住她的一只手腕,轻声道:“我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好在如今天随人愿,父皇今夜为我们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婚礼,随我一起回翦州吧!”

云萝来不及拒绝,他已将她整个人从锦舆中拉出来,迅速放置在身前马背上,以飞快的速度马扬鞭而去。

祁国众人惊得目瞪口呆,小雨和小翠更是不知所措,失声惊叫道:“公主!公主!”

那领头的燕国骑兵傲然昂首,对山河关总兵诸人高声道:“太子殿下亲自迎候祁国公主,除公主亲随侍女之外,你们都可以返回了。请你们转告祁国太妃与皇上,殿下一定会善待太子妃,让他们不必挂念。”

山河关总兵知道刚才那身法迅疾之人就是燕国太子燕桐,只得依言行事。小说网…他将锦舆交给燕国骑兵,率领众人进入关内时,发觉墨无尘独自伫立良久,轻咳一声提醒他道:“墨公子…”

墨无尘仿佛突然回过神来。唇角掠过一丝落寞而暗淡的笑意,向他拱一拱手说:“祁燕二国如今因云萝公主而成亲眷,山河关必定平安无事。这里已用不着我们,就此告辞了!”

山河关总兵想出言挽留他。无奈墨无尘身法来去如电,只见眼前淡紫身影一晃,已失去了他的踪迹。

21花烛

汗血宝马乘载着燕桐与云萝二人,在辽阔的北国大地上急速飞驰,他们大约行走了百余里。依稀可见远处建筑成一座蒙古包形状的巨大城廓,四面依山,山外就是一望无垠地大草原,正当深秋枯草时节,草色并非全带绒绒绿意,依然不减塞外风光之瑰美壮丽。

云萝自幼生长于江南,第一次见到如此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不由自主地体会到一种深深的震撼,压抑许久地心情反而因此释怀。她没想到燕桐会亲自前来边关相侯。并且肯在山河关前退兵十里、立誓出兵帮助祁国,心中对他的印象渐渐好转,不像起初在祁国听静妃所言时那么恶劣。

燕桐一边策马前行。一边指着远处地城廓对她说:“那里就是翦州,我修建的江南宫苑内一直缺少合适的女主人。今天终于等来了我最心仪的公主。实在令人开心。”他发出一阵爽朗的笑,顺势低头凑近她耳边说:“我好不容易才娶回地新娘子。你喜欢燕国的风景吗?”

云萝隐约嗅到燕桐身上那熟悉的青草香气,眼前却不由自主地浮现祁舜的容颜,二人在马背上身体非常接近,让她油然而生抗拒之感,她试图远离他的怀抱,说道:“我可以下去走一走吗?”

燕桐迅速勒紧缰绳住马,带着她跳下马背,看向一望无际的草原,愉快地微笑道:“我们成亲之后父皇会禅位与我,你就是大燕国未来的皇后。只要你喜欢,北国方圆千里的大草原,都可以任你策马驰骋!”

云萝远远眺望翦州城外的一大串蒙古包,它们如同散落在草原上地珍珠,团团簇拥着威武气派的城楼,草原上依稀可见往来巡逻的燕国骑兵,将翦州城护卫得密不透风。

燕国原本地处北疆,与祁国之间相隔山河关这一道天然屏障。起初只是一个小小诸侯部落,当年燕帝袭击帝京之时,祁帝打开山河关大门将其迎接入中原,六国灭轩辕国订立“帝京之盟”后,燕国得到轩辕国地四分之一属地,在西北面与荀国有长达八百里的交界。她转头看向西南荀国地方向,眸光中带着几分担忧和期许。

燕桐似乎看穿了她地心思,缓步走近她身后,态度还是一样轻松,却多了几分危险的神色,他趁她毫无防备之时突然一下将她揽入怀中,轻声戏语道:“公主在想什么?”

云萝虽然预料过来到燕国之后不可避免地事情,但是没想到燕桐一开始就如此亲密地对待她,她惊骇得没有办法呼吸,惶惶然如受惊的小兔一般用力挣扎,企图挣脱出他的怀抱,匆忙地说:“我们还没有举行婚礼,殿下不要如此…”

燕桐莫测高深地微笑着,轻声说:“这里可不是临安,方圆百里都不会有人烟,有谁会看见我们?况且今晚我们就会举行婚礼,即使让他们看见,他们也只会为了他们的太子和太子妃高

云萝被他禁锢在怀抱之中,一种莫大的惶恐从头至脚席卷而来,她甚至连挣扎的动作都尚未开始,他炙热的唇就已经吻上了她的,她柔软的红唇被他彻底地占有,在她惊喘的时候他甚至霸道地将火热的舌探入,不容许任何退缩地与她纠缠。

燕桐肆无忌惮地亲吻着她,指尖抚过她洁白细腻的胸口肌肤,他环抱着她柔软的身体,眸中透出邪魅的光,*在她唇边低语,气息吹拂上她烫红的脸:“让我看看,你肩上的字迹还在不在?”

正文 第二一章 花烛(一)

云萝手脚都难以动弹,依然不肯轻易就范,不停用力挣扎,侧过脸说道:“殿下请放手,我有话对你说…”

燕桐以为她是因为害羞而抗拒,像看待已经收入囊中的猎物一样轻松地看着她,微笑道:“说吧。”

云萝得到喘息的机会,仓惶站稳后退一步,抬头问:“大皇姐此时在翦州城内,她一向可好?”

燕桐毫不在意,淡然回答:“很好。”

云萝眸光带着几分难过之意,忍不住追问道:“大皇姐知道我们的婚事吗?”

燕桐携起她的手,不再回答她的问话,岔开话题说:“你为什么不问问父皇为我们的婚礼准备了些什么?难道你关心别人更甚过关心你自己?”

云萝轻轻抽出了手,看向他道:“请殿下回答我,大皇姐如今怎样了?当初母后以为殿下将大皇姐带来燕国之后会与她举行婚礼,可是没想到竟是如此,我不敢责备殿下负约,只希望殿下能够给大皇姐一个正式的名分。”

燕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逝,他认真看着她,问道:“我已封她为太子贵嫔,难道还不够吗?不知你所希望她得到的,是怎样的名分?”

云萝抬眸与他对视,答道:“燕国太子妃。”

燕桐怔了一怔,不禁大笑出声,他伸手扶住她的纤细双肩,眸光带着几分薄怒,说道:“云萝公主,你在和我开玩笑吗?我不远百里到山河关迎接你,你竟然要我今夜迎娶别的女子?如果你还存有这样的幻想,我不妨明确地告诉你,”他伸手托起她的下颌,俊美的容颜带着几分冷厉,沉声道:“从我看到你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注定要做我的王妃,我虚位以待的人一直都是你,并不是你的大皇姐!”

云萝看着他骤然变化的神情,清澈的眼眸毫无畏惧之色,轻声说:“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将她带回翦州来?如果你不能真心待她,就不该让她陷入这场博弈之中。我不想取代大皇姐的地位,也不希望看到她为你伤心痛苦,但她本是无辜的,你还欠她一个光明正大的婚礼。”

燕桐定定地注视着她半晌,俊美的容颜掠过一丝阴郁的笑意,说道:“我从未亏欠任何人,来燕国是风菲自己的决定,并没有任何人强迫她!她既然敢跟随我,就该预料到将来所承受的后果。如果你坚持这么认为,我现在没办法说服你,你是我的太子妃,应该多了解燕国宫廷的规矩和我的性情,希望你过了今夜之后能够变得聪明一些。一个不聪明的女人,是没有资格在我面前争取任何事情的!”

他说完这句话,竟然不再理睬她,径自翻身上马绝尘而去,与刚才拥抱着她低声密语的时刻几乎判若两人。

云萝独自在草原上漫步良久,抬头见两匹红色的马急速奔驰而来,马背上坐着两名身穿浅蓝色宫裙的少女,她们在她面前停下后,娇声说道:“太子殿下有旨,请奴婢们接王妃回宫。”

云萝点了点头,运用在剑湖宫修习的轻功身法跃上一名少女的马背,说道:“多谢你们前来接我,走吧!”

那两名少女带着惊奇的眼神互相对视一眼,都没想到看似柔弱无比的南国公主竟有这等轻巧的身手,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云萝来到翦州城外,祁国的锦舆早已等候在城门处,小雨与小翠见她安然无恙地出现,终于松了一口气,齐声唤道:“公主,奴婢在这里!”她缓步走上锦舆,向她们二人示意自己没事。

帷幔落下之际,小雨立刻焦急发问道:“刚才殿下没有对公主怎样吧?”

云萝摇了摇头,眸中带着几分愁绪说:“我担心大皇姐会因此不开心,当初太子殿下允诺会迎娶她,可是如今…他不肯遵守约定,我们也没有办法说服他,只能委屈大皇姐了。”

小翠闻言柳眉略蹙,说道:“难道公主此时此刻还在为大公主打算吗?当初在祁国若不是她主动勾引太子殿下,怎能有来燕国的机会?大公主以为能够稳稳坐上太子妃的宝座,如今自己失策,公主何必替她抱不平?”

小雨点头附和说:“奴婢刚才悄悄向随行我们的燕国骑兵问过了,他说太子殿下在翦州城内有一座永乐宫,此宫不在皇宫禁苑内,里面安置的都是殿下的红颜知己,不下百人之众…”她说到这里不禁有些沮丧,噘着嘴说:“奴婢担心将来太子殿下会冷落公主。”

燕桐本性风流,置养如此多的侍妾并不在云萝意料之外,她料想风菲此时必定在永乐宫内,轻声道:“他对我怎样并不要紧,我只希望他能够善待大皇姐,这个太子妃的位置本该是她的。”

小翠掀起帷幔四顾一番,确定锦舆附近无人窃听后,她迅速将一颗密封好的蜡丸交到云萝手中,低声说道:“公主收好这个,今夜与燕国太子圆房时,或许会用得着。”

云萝似懂非懂,转过目光问:“是什么?”

正文 第二一章 花烛(二)

小雨心急,细声道:“公主难道忘了在花溪的时候已经…太子殿下阅人无数,公主今夜若是没有处子落红,怎能瞒得过他?公主既然已经嫁过来,就不要轻易得罪太子殿下,否则将来受他冷落,一辈子都会吃亏的。”小翠轻轻点头,补充说:“这种蜡丸极薄,捏碎后即成粉末,内有鸡血数滴,只要公主看准时机使用,太子决不会发觉。”

经过这一番解释,云萝终于明白她们二人的心思,是要她伪装成处子与燕桐成婚,以免让他发觉她已失贞的事实,将来受到他的冷落和歧视。她们心中依然抱着希望,希望她嫁给燕桐能够获得他的宠爱、希望她能够在燕国获得幸福,却不知她的真正想法。即使迫于无奈嫁来燕国,她的心底依然只有祁舜一个人的影子,她既不会、更不愿曲意逢迎自己未来的丈夫。

她抬眸凝望小翠,将那颗蜡丸交还给她,摇了摇头说:“谢谢你们如此为我设想,可我不需要这个。”

小雨惊讶得瞪大眼睛,急道:“公主!”

云萝轻声道:“如果我这么做,就是有意欺骗他。我宁可让他得知真相冷落我,也不希望他一辈子被事实所蒙蔽。”

小翠无可奈何地收起蜡丸,眼中却有着浓郁的阴影和担忧之色,说道:“公主一意孤行,只怕将来未必如公主所愿。太子殿下一旦知道公主并非完璧之身,岂肯善罢甘休?他一定会追问公主…那人是谁,难道公主要将这件事对他和盘托出吗?”

云萝默然片刻,淡定而坚决地摇了摇头。

夜幕降临时分,翦州城内鼓乐齐鸣。处处轻歌曼舞,显然早已准备好这一场为太子举行的大婚典礼。

燕帝为燕桐所举行的婚礼庆典,其繁华隆重远远超出云萝的预料。燕国侍女们为她换好燕国皇妃服饰。她依照燕国的习俗,与燕桐一起拜祭天地神灵、叩拜祖先、拜祭太庙、接受朝臣和翦州城民叩拜等等一系列繁文缛节。让她疲累得几乎喘不过气,她勉强支持到典礼结束,头风隐约发作地感觉开始一阵阵袭来,小雨与小翠身穿燕国侍女服饰,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她离开婚礼大殿。

燕桐与云萝的婚房设在一座江南风格的宫苑内。四面环水,中间簇拥着一座二层高地小楼,燕国地处北方,原本不会有这种小桥流水的温柔景致,这座宫苑显然是后天人工造化而成。

燕国婚俗新娘并不需要头遮红巾等待新郎前来挑起,喜娘替云萝揭下喜帕,四周累累垂垂地粉紫色轻纱和明珠、龙凤花烛将室内渲染得朦胧而喜庆,云萝端坐在圆形的大床畔,神情落寞而沉静。对婚房内富丽华美的陈设和燕帝所赏赐的珠宝视若无睹,仿佛这一场婚礼与她根本毫无关系。

她独坐了一阵,头疼的感觉越来越剧烈。突然眼前一阵眩晕,侧身倾倒在床畔。殿中地侍女们发觉新娘居然在洞房之中晕倒。吓得不轻,急忙向喜筵处飞奔报知燕桐。

燕帝与燕桐端坐在燕国皇宫内最宏伟华丽的“霆云殿”内。依次有不少燕国贵族、王宫大臣前来拜贺太子大婚,燕桐费尽周折才将云萝娶回燕国,不禁满心欢喜,对敬酒的众人几乎来者不拒,饮下不少燕国佳酿。

忽然之间,他觉得眼前掠过一个熟悉的女子身影,定睛一看是祁国大公主风菲,她手持一双夜光玉杯,美眸盈盈带笑,向前说道:“风菲恭贺太子殿下与太子妃今夜合卺之喜。”

燕桐略簇了簇眉,问她道:“你不在永乐宫中等我,来这里做什么?”

风菲毫不在意他的不悦,自顾将一双妙目转向他,言辞亲昵而不失风范,浅笑着说:“殿下与我的皇妹大婚,我怎能不来致贺?难道殿下不肯接受我这一杯贺酒吗?人家的手都快举酸了!”

燕桐俊面浮现一丝笑意,爽快伸手接过其中一只玉杯,举杯一饮而尽,向风菲道:“多谢。”

风菲带着笑容说:“我的皇妹如今已是太子妃,地位远在我之上…”不料一语未完,就见一名内侍匆匆近前,将云萝独自在婚房中等候却无缘无故晕倒之事向燕桐禀报了一遍。

燕桐脸色顿时微变,疾步走向殿外,一面向身边内侍说道:“速传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