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霁松了一口气,笑盈盈地说:“好的。”

忽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即场演奏让我们一饱耳福可好?邵日东老师也不是常常有空的,天朗,我说得对吗?”贺夫人笑眯眯地看着家霁,“阿姨也很想看你拉琴。”

根本不容许家霁拒绝,她转身对一个女佣说:“到琴房拿一把小提琴过来。”

家霁此时真的是骑虎难下,她为难的看着天朗,希望他帮自己推脱掉,但他只是用鼓励的眼神安慰她。很快女仆就把琴拿来了,家霁无奈地接过琴,站在厅堂的东北角,站好姿势抓起琴弓开始拉琴,她拉的是《春之随想曲》,但是因为太久没练习,指法生疏,拉出的乐音音色有点涩,有几个音还拉错了。那些宾客听到声音后都围了过来,他们说话的声音虽不大,但家霁还是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地听进耳朵里了。

“这是谁呀?名不经传的丫头怎么敢班门弄斧?”

“这是什么调?”嗤笑声传来,“这是谁呀?”

“不知道,一听就知道不在行,指法生硬……”

一曲拉完,只落得几下稀落的掌声,家霁窘迫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贺夫人笑着对大家说:“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女儿,我一直把她当成天朗的妹妹般看待,她不是专业的选手,大家不要用那种严格的眼光来看待嘛,对于后辈,不妨支持一下。”

一阵热情的掌声就此响起,之后宾客散开,虽不再用那种挑剔的眼光看她,但家霁还是如芒刺在背,她很想放下琴一走了之,这样的做法才像她的性格。可是……天朗在抓着她的手,轻声说:“别介意,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知道,你太久没练琴。”

邵日东说:“你回去要多加强练习,要熟悉乐谱和指法,下个月我们再约个时间吧。”

家霁感谢地一点头。这时,有位宾客走过来对邵日东说:“邵老师,好久不见……”家霁挪开脚步,不准备打扰别人的谈话,此时,却听到那人说:

“听说你去年收了一个得意弟子,小提琴拉的很好,在全校比赛中拿一等奖,大有青出于蓝之势……好像叫洛明川吧?”

听到那个名字,她的眉头无端一跳。

“本来是,可是几个月前就转学了。”邵日东苦笑。

转学了?家霁惊讶地看向天朗,天朗说:“是真的,明川转学了。”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不要有这种表情,霁霁,这件事与你无关。”

他拉着她走到了外面的花园,花园很开阔,花木互相掩映,树影幢幢。家霁本来心里就不快,不知怎的此时却变成一种乱糟糟的感觉。天朗伸出手指摁住她的眉心,说:

“不许再皱眉,不许为别人皱眉。我会生气的。”他的手指沿着眉心下滑至她的眼睛她的唇,另一只手轻轻拥着她的腰。他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渴望能这样抱着她,他还曾为自己心中对她燃起过的欲望感到懊恼不已。他注视着她在黑暗中仍然晶莹剔透的眼睛,俯下头在她耳边低笑着说:

“霁霁,我一生气,会想吃了你。”

家霁大窘,想推开他,但是他紧紧地揽着她的腰她动弹不得,她的身体贴着他的连他的心跳声都几乎听到;她扭头想避开他的气息,但他已经吻到了她的耳垂,她的脸颊,她已经躲不开了;她觉得有点痒,想笑,但是心又跳得很快,他会吻她的唇吗?

他从来没对她做过这样亲热的行为,即使是亲吻也仅限于额头、脸颊,因为他一直觉得她还是个孩子,今夜的她仍然是那个单纯的孩子,却多了一分他所陌生的动人的少女情怀。

“少爷——”佣人在几米远的地方喊道:“夫人找您。”

他无奈而不舍地放开她,轻轻地拨好她鬓边被他弄乱的头发,说:“我们进去吧。你也该饿了,去吃点东西,等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家霁有点失望,他还是没能要走她的初吻。

多年后回想起这个夜晚,他总有着淡淡的遗憾和后悔。

家霁没等到天朗,她等到的是贺家的司机,说天朗有事,不能送她回去了。

第十四章 困局

天朗走进书房,贺夫人坐在书桌对面的一张休闲椅上。

“天朗,听史密夫先生说你打算放弃到维也纳学习的机会?”

天朗点点头,“是的,妈妈——”

贺夫人的脸色暗了下来,“你还记得从小到大你的理想是什么吗?范家那丫头,你以后还是别去招惹了,她已经长大了,你不用再照顾她。”

“我不能走。”

“为什么?”

“因为我爱她,不是哥哥对妹妹的爱,而是——”

“够了!”贺夫人“霍”地站起来,铁青着脸对他说:“好,我辛辛苦苦培养大的好儿子,为了那样的一个女孩,连自己的前途都想放弃!你放弃自己的前途不要紧,你还要败坏我们家的家声吗?你和史密夫先生是两年前签好的合约,作为交换生到维也纳两年,你现在毁约,你让我和你爸怎么向人家交代?!”

天朗低下眉,这也是他最感为难的事。

“你今年才二十一岁,没有事业,没有地位名声,你以后如何立足?难道一辈子都要生活在父母的荫蔽下?家霁今年才十九岁,大学都没念但你快要大学毕业了,你能保证几年后你们互相选择还会是对方吗?儿子,我真为你的不理智感到失望,希望你不要做一些让我和你父亲蒙羞的事情。”

她停了停,继续说,“况且,我们贺家虽非名门望族,但毕竟是有社会声誉,一个连小提琴都拉不好的人,你让妈妈怎么接受?”

“好了,妈妈,这件事能不能让我自己处理?”他烦躁地说。

“你能等她十年为什么不能再多等几年?这个星期内,你要做个决定了,不可以再拖。等你爸爸从英国回来,就开始帮你办出国手续,剩下的时间,你收拾收拾心情。”

天朗应了一声,转身就走回宴会厅,才发现司机已经把家霁送走了。他开车直往范家的方向去,这些天到维也纳去的事情一直困扰着他。他不是不想去,成为一个指挥家是他最大的梦想,为了求得一流的指挥大师史密夫先生的指导传授,一进巴赫就签署了交换生的协议,当时根本没想到自己有想要反悔的一天。

母亲的话说得其实也有道理,但是,一想到要丢下她,他的心里就隐隐作痛。史密夫先生今晚对他说的一句话却是:离别的痛苦往往是艺术灵感的来源,有弃有取,有得有失。

这句话,他听明白了,所以开始痛苦。

车子快到范宅时,他一咬牙,扭转驾驶盘,车子往相反的方向驰去。头脑中茫然的头绪想法剪不断理还乱,他想,不如干脆不想,也许真的到了要做决定那一天,决定就会有了。

第二天,当天朗告诉家霁他已经帮她约好了小提琴老师时,家霁惊讶得差点没把下巴掉下来。她嗫嚅着说:“这件事,我们可不可以再商量商量,或许,我不一定要上音乐学院……”她很快收住声音了,因为她看见天朗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那你想读什么学科?”他不露声色地问。

“随便什么都可以啊,比如学文学,学商业英语……”她马上又想起父亲已经帮自己报了学校,这时轮到她自己的脸色不好看了。

“但你音乐方面是最有基础的。”他果断的下了决定,看着她一脸的不情愿,他又放低声音对她说,“乖,别耍小孩子脾气,这不是闹着玩的,有时候也不能随心所欲。”

“我没有耍脾气,我是说真的,你知不知道我学小提琴只是——”

“好了,再说我真的要生气了,”他揽过她的肩,半是安抚半是哄地说:“霁霁,你就当作是达成我的一个心愿,尽力去学一学,到时候如果考不上了也没人怪你。”

看着他的脸,看着他恳切而温柔的眼眸,她知道她还是不舍得让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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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霁推门走进星巴克咖啡店,贺夫人早就在那里等了。她向家霁扬扬手,家霁看到一个穿着黑色羊绒短大衣扎着高髻的脸容精致的女人,她笑着走过去打了声招呼:“贺阿姨好。”

“坐吧,替你叫了一杯摩卡,喜欢吗?”

家霁点点头,她本来就无所谓。

“我找你来是想跟你谈谈。”她说话很干脆伶俐,“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天朗告诉我,你们在交往,对吗?”

家霁点点头,有点羞涩,低下头拿勺子轻轻搅动着那杯咖啡。

“天朗是个很死心眼的孩子,他从小就想当个指挥家,但却先学了钢琴;在我们都以为他已经放弃了那个想法的时候,他又出人意料地找到了最好的老师来学指挥。我一直尽心尽力地培养他,不仅为了完成他的梦想,也为了完成我的——你能了解吗?”她看见家霁沉默着,她就继续说:

“那天晚上他跟我说他喜欢你,我真是吓了一跳。但是后来想一想,我这孩子从小没接触外面的什么女孩子,所有时间都用来练琴和学习了,所以我觉得,他对你的想法是不成熟的。”

家霁猛地抬起头,看着她说:“这一点我不同意,贺阿姨。我相信天朗他……”

“你想说,他是真心对你的,是吧?也许是真心,但这个真心到底能保持多久呢?他不过是个二十一岁的孩子,你才十九,你们有各自的方向,没有必要为了这种值得怀疑的‘真心’去耽误对方前途吧!”

“阿姨,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怀疑我们的‘真心’的是别人,我们自己从来没有怀疑过。”家霁放下咖啡杯,挺直了背脊说。她不怕直视着贺夫人的眼睛,她的心中坦荡如砥,真诚无欺。她明白她在挑拨离间,而她只能作最直接的反击。

“是吗?”她轻蔑地笑了,“那你也知道他准备去维也纳的事情了?”

家霁的头脑“哄“的一声乱了,他要出国?“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天朗会告诉我的,只是时间的迟早问题。”她硬硬的应了一句。

“哦?那你知道他这一走就是两年吗?”

家霁捏紧了桌子下的拳头,说:“不知道。”

“不要怪阿姨世故,真正的爱不是‘害’,天朗两年后从维也纳回来就会是一名真正的指挥家了,世界就是他的舞台。我的儿子,会是我的骄傲。”

“我可以等他。”家霁决然地说。

“等他?当然,你可以等,但是,你拿什么来等呢?两年后你还是一个浑浑噩噩的大学生的时候,我的儿子,已经是一个在音乐界艺术界有一席之地的人了,你觉得,那样的你和那样的我的儿子,还有可能走在一起吗?”

“那你的意思是……”家霁气得浑身颤抖脸色苍白。

“你们,等到天朗出国,你就不要再等他了。我知道会伤他的心,但总比误了他的前途要好。”贺夫人说。“我相信,伤心总是会过去的,我儿子只是习惯了对你好而已,那并不是爱!”

家霁端起那杯咖啡向她的身上泼了过去,贺夫人尖叫了一声,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衣服,尖声说:

“你究竟在干什么?!”

“这就是你伤害你儿子的心的代价!”家霁冷冷地说,“爱不爱是两个人的事,你的话我听到了,至于我愿意怎么做,那是我自己的事!”说完转身就走。

家霁知道,这一下她连退路都堵死了,她和天朗走进了一个困局。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范家的,当她看见范家大宅的大门时,心里忽然觉得很疲累。她还要去面对这样的一个环境,即使能做到不再恨,也没有可能尝试去爱去喜欢里面的人,她扭过头想,不如回成樱吧,视线所及却看到了天朗的车就停在大门的斜对面。

她心里忽如其来的想放声大哭,他来了,他在等她吗?他会给她解释并告诉她出国的事不是真的吗?她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跟他说。她迫不及待地跑进去,大厅里没有人,这时她听到一阵低低的啜泣声从某个房间里传出,那是叶飘的房间。房门半掩着,家霁走过去一看,整个人都呆住了。

天朗坐在叶飘的床沿,紧紧地抱着她,她的头埋在他的怀里,肩膀一起一伏地颤抖着,他的衣衫被她的泪水打湿了一大片,而他的脸上却是满满的怜惜之情。

家霁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上涌,愤怒、伤心、失望,还有被背叛的感觉象破碎的玻璃在一点一点的割裂她的心,她伸出手指着他们说:

“贺天朗,你,放开她,放开她!”最后一句她几乎遏制不住想尖叫的冲动。放开她,马上放开她,我还是会相信你的——她悲哀的想,可是他看见她也只是愣了愣,慢慢地开口说:

“家霁,叶飘出了点事,我们……”

“现在马上推开她,我还会相信你。”家霁深吸了口气。

天朗还是没有动,反而是叶飘抬起头来,抹了抹眼泪,红着眼睛看了家霁一眼,刚想说点什么,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范伯庵。她怔了一下,说:

“叔叔,我们……”

范伯庵沉着脸,略带怒气地问:“你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天朗,萍水说你跟叶飘正在交往,是真的吗?”

家霁锐利的目光审视着他,“你告诉爸爸,你到底和谁在交往!”

天朗看了叶飘一眼,她已经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低着头,双手的手指绞在一起。他避开家霁的目光,也避开了她眼中的伤痛。原谅我,我没有办法揭穿这个谎言……

“其实,我们不是……”叶飘声音很小,但还是清清楚楚的,但这句话马上被他打断了,他站起来对范伯庵说:

“是的,我们在交往,伯父不要担心,我们刚才只是闹了一点小别扭。”

“哦,是这样吗?天朗,她还是个小女孩,你要多担待点。叶飘也是,不要老是那么任性……没事就好。”他的脸容缓和下来,正想着离开,一转身却看见了旁边的家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你……为什么哭?”他狐疑地问。

“没什么,”家霁一抹眼泪,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替你们高兴啊,一件大喜事啊,爸,难道你不高兴吗?”

范伯庵闷闷地看了她一眼,她说:“这里没有我们的事了,爸,该走了。”

“到英国去的事考虑得怎样?你要好好谢谢天朗,如果不是贺夫人帮忙,那所学校你还去不成呢!”

这句话一出,他们三个都不约而同地受到了震动。叶飘是惊讶,天朗是愕然,家霁却是恍然大悟,她愤怒而讽刺地看着天朗,一字一句地说:

“是啊,我该谢谢你的,我未来的好姐夫。你放心,我绝对绝对不会妨碍你们,我、发、誓。”她转身不顾,冲出了范家大门。

第十五章 风波(上)

裴家一家四口坐在饭桌上,气氛有点愁云惨淡。海欣红着眼睛嘟着嘴不说话,桌子上的饭菜都要冷下来了。只有她的弟弟没有什么觉察地吃着饭。裴父看着自己的女儿和妻子,无可奈何的叹气说:

“海欣,不考T大我们还可以有别的出路,后天你就答应爸爸,到宏城酒店去跟林业公司董事长的儿子见个面……以后,你想读书或是想干点什么工作还不容易吗?”

海欣的妈妈忍不住了,几乎是用哭着的声音哀求说:

“不要这么残忍,那是个快四十岁的跛子啊,你就忍心让我们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人?”

“我有办法的话会这样做吗?霜冻死了大量的果树,我们跟林业公司签好了合约,这次要赔一百万啊!拿不出钱来我后半辈子……你们就到监狱里看我就好了!但是,海成还那么小……”

海欣的妈妈难过得趴在桌子上哭了出来,海欣仍然是怔怔的,两眼空洞。

“女儿呀,爸知道对不起你,对不起你……”裴父亦是老泪纵横,一旁吃饭的弟弟看见父母这样,也放下碗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海欣嘴巴动了动,想说点什么,这时,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传来,海欣一开门,累极倦极的家霁嘴唇动了动,说了句:“海欣,我好累。”说完身子一软,靠着海欣就倒下了。海欣扶起家霁,背对着自己的父亲说:

“爸,我带家霁到农场的小木屋住一晚。后天,我会到宏城酒店去的。你……不要想太多,我长大了,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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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木屋里,海欣抱着家霁,两人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哭得声嘶力竭后,家霁问海欣:“你哭什么?”

海欣睁开满是泪水的眼睛问:“那你又哭什么?”

“因为心里很绝望。”她再也无法掩饰自己心里的酸楚。

“但最起码,你即使失去了所有也不会失去了自己,而我,一百万就把自己给卖了……”海欣哭着说,“我不能上T大了,不能读书了,我要嫁给一个四十岁的跛子!”

家霁一愣,海欣扑过来抱着她又狠狠地哭了一场。哭得累了,海欣趴在床上睡着了,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上还留着几道浅浅的泪痕。

第二天一早,家霁刚睁开眼,就看见海欣已经穿戴好,准备上学了。眼睛很肿,形容憔悴,家霁问:“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上学。”她说,眼睛又涌起了淡淡的一层水雾,“能上一天是一天,这样的日子不多了,是吧?所以,我不愿意再错过。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到学校帮你请个假。”

家霁躺在床上,无力的点点头。她全身酸痛,天知道自己昨天走了多远的路才走到了海欣家里,而且她不想见人,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不久后,她忽然听到了几声轻轻的敲门声。会是他吗?自己消失了一晚,他会担心会难过吗?她闭上眼睛,很痛恨自己的软弱,是他伤了你啊,为什么还要去想他?

敲门声沉寂了数秒后又重新响起。家霁挣扎着起身去开门。一开门,刺目的阳光扑面而来,家霁伸手遮住自己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指缝间隐约是一个高大的身影,她问:

“是谁?”

一只手轻柔地拉下了她遮住眼睛的手,一双熟悉的眸子不偏不倚的进入了她的视线,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外罩一件黑色风衣,潇洒自得而神态自若。他对家霁亲切地笑笑说:

“家霁,好久不见了。”他提提手中的早餐说,“很意外还是很惊喜?我可是受人所托来送外卖的。”

家霁呆呆地看着他,他却捏捏她的脸说:“发什么呆?吃饱了有力气再来看帅哥也不迟!”说完,径自擦过她的肩,带着满天满地的阳光走进了那昏暗的小木屋。

明川进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的窗子都打开了,家霁回过头来走进屋子时,就看到了窗子外面的绿树青山,那温暖的阳光和和煦的风融融洽洽地包围着她。明川把热腾腾的一碗粥递给她,他的手还是向她伸出得那样及时,她接过那碗粥,那清香诱人的味道提醒她她差不多一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了。

她狼吞虎咽地一勺接一勺地吃了起来。明川一声不吭地在旁边看着她,她的眼睛哭得肿了,脸色青白青白的,头发凌乱地扎着一条马尾。他的心底升腾起一阵愤怒,为什么每一次见她都是这样一副伤心难过的样子?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保护她的人到哪里去了?如果不是今天早报上那个爆炸性的新闻让他太过吃惊,他还不知道她现在居然是这个样子。

“东林唱片贺岭东的夫人咖啡店‘遇袭’”——一名在场记者用手机拍下来的照片——一脸愤怒的贺夫人满衣服都是咖啡泡沫。而在那位记者的文字描述中,他马上就确定那位神情冷漠的女子就是家霁。于是他找到了海欣,找到了农场的这间小木屋。

“饿吗?这里还有蛋糕。”他把一个巧克力蛋糕推到她面前。她看着面前的蛋糕,它的形状颜色气味都和以前跟他在蛋糕店里吃的一样,他还是没有忘记过。她沉默了数秒,开始低着头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那个蛋糕。

他伸出手,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她没有办法掩饰自己眼角流出的泪水。他轻轻的拿走她手中的蛋糕,说:

“难吃吗?难吃我们就不要吃了,好吗?”他抹去她的泪水,“为了一个难吃的蛋糕把自己哭成一个大猪头,那不值得。”

家霁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对明川说:“我没事。”

她的笑容却让他的心里翻涌起一阵酸楚。

“只是心里很烦很乱,明川,有没有办法让人不再想着那些难过的事?”

明川轻笑起来,“家霁,你以为我是神仙啊?”

家霁定神地看着他,说:“你就是神仙,总在我最沮丧最落魄的时候出现。”

他怔了怔,随即自嘲地笑笑说:“你觉得我救得了你?可是,我连自己都救不了。”他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看进她的眼睛里去。“吃好了吗?吃好了我送你回家。”

“不,我不回去!”她扭过头,有点生气。

“不要逃避,走吧。”他拉起她,她极不情愿地跟着他走出了小木屋。

一出屋,就看到了站在木屋对面一棵桂圆树下的天朗。他正盯着她和她那只被明川拖着的手,明川却似乎没注意到任何异常仍然没有放开家霁的手。家霁冷冷地看着天朗,他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她不由得想起了叶飘把他的衣服哭湿了一大片,泪渍都已经干了吧。

天朗向她走过来,心痛而无奈地凝视着她苍白的脸容:“霁霁,我们回家。我会给你一个解释,但是,你也要给我一个解释。”说罢,拉过她的另一只手。“明川,放开她。”他毫不客气地对明川说,声音里强抑着怒气。

“解释?”家霁挣脱天朗的手,漠然说:“你的解释我不想听;说清楚,为什么我要给你一个解释?”

“我们回家说个清楚明白。”天朗咬着牙说,“我不想在外人面前和你争吵。”

明川松开了她的手,淡定地看着天朗说:“学长,你们谈一谈。”他侧身对家霁说,“我先走了,你……好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