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花语

家霁的泪水跌落了一脸,这句话着着实实地撼动着她的心,她曾经是那样的爱她每天仰望着他等待着他,可是,这句话说得太迟了,迟了五百多个日夜。她的生命中那段孤立无援的岁月里没有他,只有明川。

只有明川陪着她,相依相偎,相濡以沫。

可是,面对这般深情的他,她该如何说起?她真的是爱过他吗,只消五百多个日子这份爱就消失得了无影踪了吗?还是她把这份感情藏到了一个连自己都看不见的地方避而不见?

天朗按照她说的地址把她送到公寓大楼前的那个路口。一路上她都低头沉默着,天朗发现现在的家霁对他而言就像个陌生人一样,他分辨不清她的情绪,更猜不透她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这样的迷茫使他的心里非常焦躁。家霁下了车,天朗走到她身旁,说:

“我会等,等你给我一个答案。”

家霁看着前方那个吊着鱼骨风铃的一片漆黑的窗户,叹口气说:

“不用等了,天朗哥哥,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个答案。”她伸手遥指着那一扇窗户,深深吸了口气说:

“我的家,就在那里;那里,也是明川的家。你,懂了吗?”说罢,她坚决地迈开步子义无反顾地向前走,她告诉自己不能回头,就算心里再痛也不能回头。在这世上她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他啊,他为何要回来,为何要苦苦相逼?

天朗脸色发白,怔了半晌后迈开大步追了上去从身后一把拉住她的手,大声说:

“我不懂!范家霁,我不懂!你最好给我说清楚!”他的心绞痛起来,是那么用力地抓住她的手,她痛得连眼泪都几乎要流出来了。

“我不懂你为什么变了,我不懂你为什么变得这么残忍!这就是你说的不再等我?那么,你告诉我,你爱过我吗?你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我的吗?”

他充满怒气的声音震动着她的心弦,她只能伸出手无力抱着他,想借此平息他的暴怒,任凭眼泪汩汩地流出,湿了他的衣衫。

“对不起,天朗哥哥,对不起……你,还是忘了吧。”她放开他,泪水婆娑地看着他痛苦的表情,转过身去像折翼的天使一般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家霁恹恹闷闷地躲在苏菲的工作室里几天了,苏菲以为她只是情绪低落,也不以为意。直到看见她剪布时差点就把剪刀绞到自己的手指上了也浑然不觉时才大叫了一声,家霁精神一振,剪刀终于停住了,苏菲这才松了口气,严肃地对她说:

“你知道手对设计师来说有多重要吗?整天在这里胡思乱想伤春悲秋的,你再是这样走神就别来工作室了。”她看着家霁那略显苍白的脸色心中还是不忍,语气还是放缓和了一些:

“怎么?又想那小子了?”

家霁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苏菲指指她脖子上的那块玉说:

“相信他吧!既然他连这个都给你了,他必定是爱你如己的。”

家霁摸摸那块冰凉的玉,问:“为什么?”

“因为,这是他母亲的遗物。”她曾经见过那个美丽的女人脖子上系着这么一方玉,所以当她看见这方玉出现在家霁脖子上时着实吃了一惊,同时也知道家霁对于明川不同于一般的意义。

看见这方玉,她放心了不少。

“家霁,有人找你。我让他在会客室等你。”

家霁推开会客室的门,不期然看到了范伯庵的身影。

“爸。”她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你。”范伯庵轻咳了一声,家霁转身去倒了一杯水过来,范伯庵低头喝水时家霁才发现他的鬓发竟然多了几丝斑白。病愈后的范伯庵身体大不如前,他抬起头看着家霁素净消瘦的样子,心里微微发酸,开口说道:

“家霁,爸爸老了。”

家霁坐下来,一言不发,只是绞动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范伯庵打算跟她说什么。

“你回家吧,你在外面我还是有点不放心。”他说,“公司的事很多,我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再过几年,我就要退休了,你就当作回家来陪陪爸爸好吗?”大病了一场之后,范伯庵忽然领悟到了人生中有许多事情是无常的,只有割不断的血脉亲情是不可更改的。他期待的看着家霁,家霁很不习惯父亲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她别过脸去,说:

“爸,如果公司有什么事我可以去帮忙,但是回家住的事让我再想想吧。”

范伯庵脸上微微失望,但他还是说:“毕业后就到公司来,好吗?”

“嗯。”家霁应了一声。

“明天陪我去一个餐舞会好吗?你阿姨她病了,这个聚会又不能不去……”

“好的。”她很爽快地答应了。

“过一段时间放寒假时你就到公司的成衣开发部去实习一下……”

“好的。”她看向范伯庵,“爸爸,我会做我该做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范伯庵脸上现出和悦的微笑,那是家霁从来没见过的,此刻她心里也有了一种暖暖的感觉。第二天,范伯庵早上十点就来到工作室接她。苏菲替她挑了一件露肩黑色反光面料的蓬蓬裙,腰线设计得比较高,更显出她的身长玉立,徐云看着镜子里的家霁笑着说:

“苏菲老师真懂挑衣服,让你的肩看起来好性感。”

家霁笑笑,性感?她倒觉得自己比较骨感,脖子下的锁骨微微突出,颈窝也比较明显,没有海欣的丰满圆润吸引人。倒是那颗冰玉反射着淡绿的幽光,像一个的晶莹透明的精灵,吸引着人的眼球。

到了餐舞会的地点,家霁一看,场面大得很,是自助餐的形式,但是几百坪的草地上摆了不下数十张西餐桌子,而且每张桌子都安排好了名单,都是本市比较有名望的商人。家霁这才明白这一次是名副其实的商业聚会,她跟着范伯庵不时地应酬一下商场上的同行叔伯,未免有点无聊。

“范翁,这是犬子单立名。”单国章笑容满面地向他们打招呼,他身后站着一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男子。

“单伯伯你好。”家霁小声对范伯庵说:“爸,我去那边拿点东西吃……”乘着他们聊得不亦乐乎时她决定要走开找出清净的地方歇口气了。

“傻小子,还不跟上去?”单国章一拍儿子的肩膀,和范伯庵相视哈哈一笑。

家霁拿着碟子夹了两块点心,一块蛋糕,想着找个地方坐下,不料一转身就撞到一个人身上,碟子里的点心蛋糕就那样压在了裙子上,糊了一大块。她惊呼一声,恼怒地看着面前的单立名,单立名被她嗔视着,呆了呆,马上反应过来,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一直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想和她说话却不知如何开口。本来他很抗拒自己父亲给自己安排的这种相亲,但是刚才一看见她俏丽素净的脸容和灿烂动人的微笑时,那种抗拒居然就变成了期待。不过,没过几秒钟自己就做错事,惹恼人家了。

他拿出纸巾就要擦掉家霁裙子上的蛋糕,家霁却被他这个唐突的动作吓了一跳,推开他的手,单立名这才发现,她弄脏的地方是小腹的下方。他的脸顿时红了起来,讷讷地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但家霁此时却对他的道歉置若罔闻,她的视线不知被什么吸引住了,越过了单立名投向了远方。单立名转过身去一看,在主席台那一边的椅子上斜斜地坐着一个年轻人,灰色珠光衬衣黑色休闲西裤,浅金色的领带打了个松松的结,朗然的两道剑眉稍稍纠结在一起,直挺的鼻子,微微上扬的嘴角和明亮的眼睛合成了一张英俊傲慢的脸。他眼神幽远深邃,正凝神向这边看过来,神情懒散却很有……杀气。

杀气!单立名忽然有种汗毛直竖的恐惧感觉。他看看旁边的家霁,这个清秀可人的女子却是幽幽地迎上那道深邃的目光,两道目光竟然纠缠在一起,再也难以分开。

家霁没想到竟会在此时此地见到明川,手一松,碟子落到了草地上。她此时已无法分辨自己是喜悦还是忧伤,只知道她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自己却手足无措;明明想飞奔过去投入他的怀抱,却仿佛距离遥远而自己没有勇气逾越。

她只能这样站着,这样喜悦、哀伤、失落地看着他。

因为她看到的不仅有他,还有他身边围着的一群人拿着酒杯在高谈阔论,他旁边妖娆多姿的女人娇笑着把一颗葡萄暧昧地塞进他的嘴里,俯身倾耳地不知对他窃窃私语着什么……他魅惑地一笑,抿尽了杯中的红酒……

她转过身去向树木幽深处跑去,她忍住心头的悲伤哽咽着,一直跑到远离人群的地方她再也跑不动了,她扶着旁边的一棵棕榈树喘着气,泪水禁不住大颗大颗地跌落。不知过了多久,身后递过来一方帕子,家霁想着这回真让单立名看笑话了,但还是抓过帕子去擦脸上的泪痕。

帕子上的木叶和兰花味是如此的熟悉,她僵了一下,转过身去望着身后的他,明川站在身后动容地看着她迷离的泪眼,神色是那样的紧张、心痛、温柔。

他抓过她手中的帕子轻轻替她拭去泪痕,专注如一,她挥手打开他的手,却被他一把拉过揽入怀里,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气息让她迷醉,想起刚才他那副傲慢放纵不羁的样子她心里就好像塞了一团麻,气闷不已,可同时她又开始痛恨自己象那些花痴女人样迷恋着他。

“生气了?”他叹息一声,“不是说好了不要为我哭么?这么快就不记得?”

“我没有哭,只是进沙子了。”她倔强地说。这是白的不能再白的谎话了。

“那你答应我,只进一次沙子就好了。家霁,你的眼泪很伤人,知道吗?”

家霁点点头,她不想去问他别的什么了。只是抱着他的双手更加用力,明川知道她的不舍,俯下头贴着她的脸,耳鬓厮磨,那淡淡的气息冲刷着她积累了许久的思念。这时站在林子外的启新轻咳一声,他脸色一凝,放开了她。他不想她被不必要的绯闻缠身,更不想那些恶意的谣言伤害她。

她看着他,眼中隐隐有一层水雾,他知道再多看她一眼他就会反悔,不愿意再过上没有她的生活。他别过脸只匆匆地说了一句:

“信我,等我。”说罢他便赶上启新,离开了这里。

十一月的阳光暖洋洋的,洒遍了她心上每一个角落。

她走出树林,走向餐舞会的那一边,单立名坐立不安,看见她回来了匆忙走上前,歉意地问:

“你还好吗?我很抱歉……”

家霁看看自己的那条裙子,忽然破颜一笑,笑容灿烂明丽而温暖,“没关系,你已经道了三次歉,我还生气的话就太过分了。”说完她看见范伯庵在离她不远处站着和某人聊天,于是对单立名说:

“失陪了。我去看看我父亲。”

她的目光四处搜寻明川的身影,最后失望地发现,他已经走了。她怅然若失地站在那里,直到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姐姐,姐姐。”

她一看,面前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一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小女孩,怀里抱着一大束蓝色勿忘我。

“姐姐,这是给你的。”

家霁惊讶之余被动的接过那一大束蓝得张扬恣肆的勿忘我,尽管她知道只有他才会送她勿忘我,也还是问:

“谢谢,谁让你送来的?”

“那个哥哥说,你一定知道是谁送的;还有,他问你,知不知道勿忘我的花语是什么?”

“勿忘我的花语?”她笑起来了,眼神里有掩不住的快乐和甜蜜,“是‘不要忘记我’吗?”

“不是。”小女孩摆出一副“这样都不懂”的老气横秋的表情说:

“是永恒的爱!”

第三十三章 重温

星期三晚上,自从范伯庵病愈出院后家霁都会在这一天回家吃饭。

她走进大厅时,范伯庵正在沙发上和客人谈笑,他一看见家霁,马上笑着对她说:

“家霁,你看谁来了?”

家霁一看,愣在那里。天朗站起来笑意浓浓地看着她,数天前的不愉快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反而是对她的绵绵情意更加明显直露,他的眼神里毫不掩饰对她的思念。范伯庵对家霁说:

“你阿姨亲自下厨,我去看看她好了没有;你陪天朗坐坐,那么久没见,好好聊聊。”

天朗走到家霁面前,牵过她的手,说:

“我想到花园走走。”

家霁被动地跟着他出去。范家花园里有一个比较大的荷花池,里面养了许多金鱼。天色还没有暗下来,还是可以看到闪着鳞光的鱼儿在莲叶底下来回穿梭,她和他坐在池边的一块太湖石上,他还是牵着她的手,不放。家霁挣扎了一下,他抓得更紧了,她干脆乖乖地不动,任他握着。

“这些鱼,还活得好好的。你看那一条,尾巴上有一块黑斑的,我认得它。那一年的冬天冷得特别厉害,你一连发了好几天的高烧,烧退了之后心心念念要到花园看鱼,还记得吗?”

“记得。你在我家照顾了我三天,我老是担心花园里的鱼没有人喂,但是你说我身体还没全好,不能到户外吹风,一直到一个星期后才陪我到花园来。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那些鱼还活得好好的。”家霁看向池中的鱼,微笑着,思绪有些飘忽。

“好好的?家霁,你可知道你发烧的那一夜寒潮来袭,池中的鱼大半都冻死了,甚至鱼市场里卖的金鱼也不能幸免;我重新买了鱼回来,第二天,又冷死了;第三天,我又买了鱼回来……一直到了五天后寒潮退却,最后一次买的鱼都安然无恙地活着,我才敢带你到花园来。那一条尾巴上有黑斑的鱼,就是那时候买的。”

她闻言不由得一震,侧转身子仰头看着他,他却还只是看着那些鱼,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看见你伤心难过,我的心就会痛。”

“天朗哥哥……”家霁喊了他一声,话到嘴边却再也说不出来。

“还记得有一次,叶飘把我送你的模型船放到池子里面,结果船走到池中间就不动了,眼看就要沉下去,你真傻,居然就那样跳进池子里面去捞那艘船,结果被水草缠住了脚差点淹死。我把你救上来时看见的脸色发白你气息惙然,我自己的心好像忽然间也停止了跳动,我那时才知道,过去看你哭看你笑的日子无声无息地融进了我的生命,再也分不开了。”

“对你好,跟承诺无关,跟兄妹之情无关。”他说。

“我知道。”家霁说:“可是,你最爱的是音乐,不是我。”

他转身深深地看着她:“我以前也是这样以为,所以做了让自己很后悔的决定。”

她避开他的眼神,“天朗哥哥,那件毛衣,被叶飘的猫扯烂的毛衣,是我妈妈留给我的遗物。”

他怔了怔,随即苦笑,“对不起,霁霁,我不知道。那一巴掌,我错了。”

“不,你不需要道歉。也许你是对的。我一直生活在你的羽翼保护之下,仰仗着你对我的好把自己和别人隔离开来。好像很嚣张跋扈很强悍,却原来只是一只没有壳的蜗牛,失去了你,我什么都不是。天朗哥哥,我成长了,尽管痛苦。我也明白你的良苦用心……”

“你不明白。”他看着她,声音变得有点沙哑,“如果知道会是今天这个样子,我宁愿从来都没有放开过你。”

家霁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酸楚的感觉像潮水般蔓延。

“其实你学琴很有天分,但是我平时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于是你总是故意学得很慢,故意把手指弄伤,好让我来看你。你的那点小心思我何尝不知道?但明白你愿意为我动这点心思我心里居然有种莫名的喜悦。可是后来我却忘了,忘了你想让我紧张就会自己伤害自己……”

他的眸子里有着深深的痛,抓着她的手也更紧了,“所以,霁霁,我不管你跟明川在一起有多久,或是出于什么原因,那都是我的错……”

“不是的,天朗哥哥,不是这样的……”家霁刚想分辨,佣人匆匆赶过来说:

“小姐,先生说可以吃饭了,让你们到饭厅去。”

家霁挣开天朗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了饭厅。吃饭时,叶萍水笑着对家霁说:

“前两天,有个叫单立名的年轻人送了一盒东西过来,好像说是要赔你一件衣服。”

“哦?”范伯庵的眼神满是笑意,那小伙子他还是挺满意的,这么快就有行动了。

“单立名是谁?”天朗挑挑眉,看向家霁。范伯庵满意的表情让他忽然有些不安。

“爸,你以后不要再安排这种蹩脚的相亲了。”家霁不满地说,“我又不是没人要。”

“谁要你?”范伯庵眯起眼睛,“那孩子人品不错。”

天朗失笑,转而认真地看着范伯庵说:

“伯父,我觉得我人品也不错,或许,你可以考虑一下我,不用舍近而求远。”

对于他如此直露的表白,在座的其余三人一下子都呆住了。家霁的血全往脸上涌去,红得直发烧,她有点着急的看着天朗,用眼神告诉天朗不要再乱说了,天朗反倒不以为意地对她抚慰的笑笑,开口直白地对范伯庵说:

“伯父,我对家霁如何……我以为你是一早就知道的。”

范伯庵愕然,转而哈哈大笑,他看见家霁一脸的尴尬和无奈,以为这是小儿女的情态也就不以为意,说:

“天朗,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只是家霁她一厢情愿,原来……”

“爸爸!”家霁懊恼地放下筷子,她瞪视着天朗,“天朗哥哥,你不要开玩笑了,这样的误会一点也不幽默!”

天朗仿佛完全没有听见她的话,又歉意地对叶萍水说:“阿姨,以前叶飘的事,真的很对不起,我害得大家都误会了,”他看着家霁:“对叶飘的好,只是出于朋友的关心和爱护,没有别的什么。这一点,家霁是知道的。”

家霁一口饭梗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她双眼直直地看着天朗,不知道他打算要把事情曝光到什么程度。她不知道如何向父亲和叶萍水解释,更何况他说的没错,她一直知道这件事。

提到这件事,叶萍水有点黯然,她看着面前这个温文尔雅神清气朗的男子,想起自己在异国他乡的女儿,不禁有些怅然。如果那个误会一直继续下去的话,其实也挺好的……

“菜冷了,吃饭吧。”家霁看准时机转移话题,“爸爸,公司还好吧?”

“还好,但经过上次的风波后,不少旧客户都留不住了。说来也好笑,我现在还不知道上次染料有问题的事情到最后是怎么不了了之的。”范伯庵苦笑,“有人传风声出来说是宏安集团帮忙摆平的,这就更可笑了,我从来没和他们打过交道,况且我这小公司也不可能入人家的法眼……”

家霁却是怔住了,她仿佛一下子明白过来整件事情是怎么回事。是明川,一定是他!她心里顿时激起层层涟漪,同时她又难过地想,他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回到宏安集团的吗?他到底要为她做多少事放弃多少东西?她心底某个柔软的角落隐隐作痛,她的神思又回到了明川那晚对她说的那句话:

“你是明白我将要做的事情还是明白我的心?”

天朗看着她听到“宏安集团”四个字后剧变的脸色,看到她的恍惚走神,看到她的眼眶逐渐泛红,心底不由得升腾起一股夹杂着酸意的怒气,他深深吸了口气,把这种让他极为难受的感觉强压在心底,伸手夹了菜放在她碗里,温声细语的说:

“傻瓜,在想什么?吃得那么少,怪不得那么瘦!看来以后我不天天管着你都不行。”

范伯庵夫妇相视一笑,他对她的温柔宠溺这般明显这般毫无遮掩。家霁回过神来皱着眉看着天朗,他始终溢着温和无伤的笑容,对她所做的所说的都是那么自然,就像很早很早以前一样呵护着她宠着她,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也从来没有过伤了彼此的心的那段不愉快的记忆。

她沉默的吃着饭,冷眼看着他们谈笑风生。

夜已经很深,叶萍水开口留家霁在家里住一夜,家霁一无例外地婉言拒绝了。天朗脸色有点沉,但他还是开车送家霁回去。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天朗的车开得很快,不久就停在上次的那个路口,只是这一次,家霁却没有马上下车。她坐在那里,用一种平静似水的语调问天朗:

“天朗哥哥,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她还记得上一次,就在这个路口他的愤怒和悲伤;然而今夜那些情绪却已荡然无存。

“我小的时候就非常怕昆虫,尤其是像蜜蜂蝴蝶之类的,因为我对花粉过敏;后来你要搜集标本,老是自己一个人跑到没有什么人出现的山上去抓蝴蝶,我怕你有事都会跟着去。每次回到家就会因为过敏长了一身的红疹……但是我不愿意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因为这样而放弃抓蝴蝶,反而会瞒着我一个人去……霁霁,现在的我,在想些什么对你来说重要吗?你会因为我的想法改变自己吗?你不会。所以,你也不要管我想些什么,你只要想清楚一个问题,那就是:你真的能忘记过去?”

家霁的心仿佛被锤子重重地击了一下,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真的能淡忘得云淡风轻吗?想起他对她的好,她连声音都有点酸楚了,她说:“天朗哥哥,我不能忘记过去,可是我不能总是生活在过去。”

他看着她,温柔地把手掌覆在她纤秀修长的手上,“我回来了,霁霁,正视这个事实,其实我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心一直没有离开过你。”

她的眼角滑落一滴冰凉的泪。

她不是不感动,她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把那道伤痕掩埋得太深太深以至于现在无法看见了。但是想起今晚,她的心中却有种强烈的抗拒的感觉,她说:

“不管怎样,天朗哥哥,你以后不能再让我爸误会了。”她道了声别,下了车就要离去。天朗也下了车跟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说:

“霁霁,听我说,不要再住这里,回家吧,好吗?”

她不知道送她回“家”让他的心里有多痛多难受。

她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坚毅的神色。“不,我要等明川回来。”这是她对明川默许的承诺。

“霁霁!”他轻笑起来,那笑容却是无比的虚无,“等他?一个你认识了两年不到的人你说要等他?那我呢?爱了你这么多年,你连两年都不愿意等,这就是你的爱,你对我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