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她跑去买了到东部的机票,结果淋了雨,回来就昏昏沉沉倒下了。她两天前从机场回来的行李还没动过,她吃了点退烧药,睡了一觉,出了一身汗后拉着行李下楼打车直奔机场。

她心里没有别的想法,只要见他,一定要见他。

她想起她从来没有开口对他说过那情人间必说的三个字,也还没有对他解释她和天朗之间不存在什么磨人的感情瓜葛,她还有很多很多想为他做的事一件都没有做过……

下午六点,她到了那个东部的城市,并通过报社打听到了救出的伤员住在那家医院。之后,她强忍着头痛,拖着浑身发软无力的身子到了医院,问了护士后才知道明川头部受伤,刚刚做完手术,进的是加护病房。

她向加护病房走去,迎面却看见了站立在门口的洛长河。他看见她,眼中闪过不可思议的惊讶,他身边传黑衣服的两个类似保镖一样的男子伸手想拦住她。

“我要见明川。”她斩钉截铁地看着他,坚定地说道。

洛长河摆摆手说:“让她进去。”

“谢谢你,伯父。”她心里微微的激动起来,推开病房的门,里面一股更为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扑鼻而来,她看见躺在病床上的明川整个头部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紧闭的眼睛和依旧直挺的鼻子,两只手的手指都缠满了白布,连输液都是在手臂上插的针,她张开口想喊他一声,却恐怕惊醒了他,只得颤巍巍地收起了声音,但是嘴唇却因悲伤而颤抖着,泪水大颗大颗跌落。她半跪在病床前,握着他的手,低声哽咽着说:

“我来了,你看我一眼,好歹看我一眼……”她的额头滚烫,贴在他冰凉的手臂上更惊觉那种刺骨惊心的冰冷,她抹抹眼泪抬起头看向跟着进来的洛长河,洛长河沉重地说:

“伤了头部,缝了二十针,还有颅内出血的可能性……”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脸色一片惨白,仿佛受了严重打击一般僵在那里无法动弹,洛长河继续说:

“医生说,就算醒来了,因为脑髓受损,他的智力也不可能再跟普通人一样了。”他的眼圈红得扬起了一圈泪影,“你以后,不要再来看他了,我想,他也不愿意拖累你一辈子。”

她握紧了拳头,泪影婆娑地看向躺在病床上饱受折磨的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冷静地说:“不,明川不会有事的。伯父,我可以留在这里吗?”

这句话大出洛长河的意料之外,他怀疑地问:“你,想清楚了吗?”

“是的,我要等他醒来。等他醒来之后,如果他什么事都没有,就当作我从来没有来过;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事,我就一直留下来,这样可以吗?”

洛长河看着家霁,她的眼神是那样的坚定和决断,苍白的一张脸有着一种动人的朴素洁净的美丽。他心里感叹一句,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儿子为什么要不顾一切放弃婚约,如此渴望一种自由的空气,也许,明川能在她的身上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的希冀吧。

而他的做法是不是太过残忍了呢?

“可以。”临走前,他交代守在门口的保镖说:“照顾一下范小姐。”

吃完饭时,他们拿了一碗面给她,她勉强吃了半碗,可是觉得胃很不舒服,不久之后,就觉得恶心并跑到厕所里把所有的东西都吐出来了。她瘫软着身子靠在病床前,看着躺在床上仿佛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明川,心里一阵阵的酸楚,她对他说:

“明川,你好像很久没有拉过小提琴给我听了,你真懒……”

“我瘦了很多,你快起来给我做好吃的,你说过要养胖我的。”

“你再是这个样子,我会很生气的,明川……”

晚上,她趴在病床边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忽然,她觉得她枕着的手臂微微动了一下,她猛然惊醒,再看清楚,明川的手臂的确在动,她惊喜地站起身来,想要按响床头的铃叫医生,谁知道突如其来的一阵天旋地转,两眼一黑,整个人软绵绵地昏倒在了地上。

床上的人一把抓开了脸上手上的纱布,苦笑着按响了床头的铃,马上下床把她抱到病床上去,并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来拨了一个电话。

“你那边行了吗?我告诉你,她因为你,好像病得很严重。”启新合上电话,医生带着护士走了进来,开始给家霁检查,两分钟后,那个医生气急败坏地说:

“是急性肺炎!赶快给她换一个病房!”

启新对着门口两个人说:“要封锁消息,绝对不能泄露半点。”他叹口气,他扮演这个受伤的明川已经两天了,在他快要受不住时她就来了,在她用那滚烫的额头贴着他的手臂时他就觉得有什么不对,果然晚上就出事了。明川那边,事情应该一早结束了,如果不是担心明川,面对她那样的眼泪那样的伤心欲绝,他怕是早就耐不住要起来告诉她真相了!

启新隔着加护病房的玻璃窗看进去,那个他经常见到的女孩子安静地躺在那里睡着了,脸色不正常地潮红,眉头微微皱起。明川经常在她差不多回家的时间让他开车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路口,静静地等着,然后看着她走完一段长长的路。偶尔她的脸上会露出笑容,晴朗如八月阳光,可更多的时候她都是平静无波的表情,在路灯下拖着一条长长的、寂寞的身影。

一直以来,他都不明白明川何以会为这样一个相貌并不倾倒众生家世并不非同寻常的女孩子执迷,但是现在,他有点明白了。

有一个人真真切切地爱着你,不为你的背景,不为你的前途,只因为你是你——这样的人你错过了,也许就再也不可能重新遇上。

家霁张开眼睛时,对上的是范伯庵那双布着血丝略带苍老的双眼。她的精神仍然有点涣散,她不是守在明川的病床前吗?她努力把眼睛睁大,却看到范伯庵鬓边飞升的白发,范伯庵说:

“醒了?还好吗?”他握着家霁的手,“你阿姨去叫医生来了,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爸,这是哪里?你们怎么会来?”她虚弱地问。

范伯庵脸上现出奇怪的神色,他真怕她是病糊涂了,说:

“这是离我们家最近的日东医院,以前你都是到这里看病的……”

医生进来检查了她的体温、脉搏,然后说:“再观察一晚,明天可以出院了。”

“爸,我怎么会在这里的?我明明是在……”她的头脑很是混乱,她记得明川的手动了,明明是在东部的那间医院里,怎么……

“有人在路上看见你昏死过去把你送来的。”范伯庵看见她的眼里尽是泪光,吓了一跳说:

“你还是觉得很不舒服吗?医生说你退烧了,头还痛吗?”

家霁摇摇头,眼泪却涌了出来,她掀开被子下了床,鞋子都没穿就往外面跑,她抬起头到处张望哪里有电视机,看到电视机时却很失望,原来已经过了报道新闻的时间了。她沮丧地想往回走,不觉看到咨询台那里放着一份晚报,她冲过去抓起报纸一页一页翻过去,可是没有一页提到了油田矿井塌陷的事,她颓然地放下报纸,鼻子一酸,一脸凄然的表情。

“地上很凉快吧?鞋子都不穿就跑出来……”

她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双脚赤裸着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但是这个声音……她猛一转身,死死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后拿着一双鞋子的人,他穿着一条洗的掉了色的牛仔裤,身上穿着一件带帽子的运动服,脸上笑眯眯的,用一种好笑的语调调侃她说:

“快来穿鞋子,不然我要来抱你进去了。”他看见她呆立着,轻叹一声,敛起笑意,主动走到她面前,蹲下,抓住她的一只脚的脚踝把鞋子轻轻地套上去,他正要拿起第二只鞋子的时候,她却把脚缩了回去。

他抬头看她,她的眼眸里尽是怀疑和不信,“你是谁?”她问。

他站起来,比她高了一个头的他俯视着她的双眼,“我是明川,洛明川。”声音不大,却字字入耳。

她看着眼前完好无损神采奕奕的他,“你没有受伤?没有缝二十针?没有颅内出血?”

他抓起她的手贴在他的脸上,“我好好的,家霁,我还是好好的……”

“在东部医院,躺在病床上的人不是你?”

“是启新,我……”

她用力拔出自己的手,冷然地说:“那就好,看来是我多虑了。”她踢开脚上穿的那只鞋子,光着脚,越过他,向自己的病房走去。

他怔了怔,扔下手中的另一只鞋子,追上去从身后二话不说就把她横着抱起,她惊呼一声,无奈自己大病初愈浑身乏力,拳头落在他的身上软绵绵的没半点力度,只得任由他把自己抱着回病房去,旁边的护士惊讶地看着他们,明川笑笑说:

“都是我不好,害我老婆生气了,她出来又不穿鞋子……不过,发点脾气也是应该的。”

那些护士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甚至有个别的人看着他们偷笑,想着现下的小夫妻还挺有生活情趣的。

回到病房,他把她稳稳当当地放在床上。她看看四周,问:

“我爸他们呢?到哪里去了?”

“回家了吧。他们把你的鞋子给我之后就走了。”

家霁为之气结,“你对他们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只是告诉他们我就是那个在半路上看见你昏倒送你到医院的人。”

“不对,他们怎么会如此轻易相信你?”

“因为,你已经病了七天,你睡了七天,是我和他们轮流照看你的。”

她看着他,难以置信,可是又想不到可以说些什么,于是抓过枕头一个侧身睡着,背对着他。

不是这样的,她想跟他说的第一句话不是这样的,她想说的是:明川,你还在,真好。

她还想说:我很想你,很想你……

可是当她一想到自己居然傻傻地跑去东部,傻傻地对着一个躺在病床上的陌生人说了那么多情话,流了那么多眼泪,傻傻地发誓要守着他……她就觉得气愤!就觉得自己被愚弄了!不过,心底却好像有一朵喜悦的,甜蜜的小花在慢慢地开放,花瓣一叶叶的舒展,到最后,满心都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幸福感。她把头埋在被子里,不想让他看见她微笑着留下的泪。

明川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伏下身子把头贴在她的背上说:

“家霁,对不起,让你伤心了吗?是我不好,你可以生气,但是不要气到自己。”

“我是有苦衷的,以后我会慢慢向你解释,现在不要不理我,家霁。你知道吗?看见你病成那个样子,我既担心又难过,所以马上把你送上飞机送回来这边的医院,怕你没人照顾,所以厚着脸皮给你父亲打电话。家霁,你没事就好了……”

第四十章 云浅 2

她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他说:“我没事,你也没事,我们这样就好。”负气地说完这句话后,她又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他无奈地笑笑,伸手摩挲着她及肩的发,宠溺地说:

“随便你对我怎样,反正,我就是这么厚脸皮的粘着你的了。想喝水吗?或是想吃什么?”

他起身倒了一杯水给她,她坐起来想拿过杯子,他却不松手,她只好抓着他的手把杯子送到嘴边咕噜咕噜地把水喝下去。虽然喝得不快,但她的嘴角还是渗出了两滴水,她皱皱眉眼睛看向桌子上的纸巾,他笑笑说:

“何必费事?”在家霁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时,他已经欺过身来轻轻柔柔地吻上了她的嘴角,那两滴水瞬间便消失不见了。她伸出双手推开他他却顺势拉过她的手臂绕住自己,毫无阻隔地拥抱着她,说:

“听到了我的心跳了吗?听到了吗?”他在她耳边呢喃,然后吻上她的唇瓣,灼热的气息绕着她的眉前眼畔,是啊,她整个人贴住他的胸膛,的确听到了她的心跳声,因为穿着病号衣服的她里面什么都没有穿,这样近的距离,这样薄薄的一层衣衫……她羞红了脸,低下头避开他的吻,同时又想起了那些纠缠不清的人和事,于是懊恼地说:

“别这样,我们好像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

他也不恼,只是松开她好笑的问:“哦,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她一愣,看着他恶作剧的笑容,心里暗叹一声,难道以后真的要和他不明不白地纠缠下去?

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着的人轻咳了一声,明川扭头一看,是启新。家霁一看,连忙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去,明川站起来走过去,启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回过头来对家霁说:

“我要去办点事,晚些来看你。”

要走了吗?家霁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难受,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面对着他已经变得如此患得患失了。她扁扁嘴冷淡地说:

“不用了,我明天就出院了,不劳费心。”说完侧身而睡,不再理他。

他也不生气,走过去俯身在她耳边说:

“家霁,等我。”说完,带着启新走出了病房。

洛长河书房的门没有关,明川直接就走了进去,洛长河瞪着他,愤怒地把一份文件扔到他面前,说:

“为了这一份所谓的证据,你花掉了我半个亿?!”

“这不是‘所谓’的证据,这是如山铁证。爸,程氏集团已经和EMA跨国财团签订了注资合约,可是该财团一直以来都在帮助缅甸还有中东的一些犯罪集团洗黑钱,缅甸游击军无意中得到了这份证据,它的正本我已经交给了国际刑警,他们很快就会查到程氏集团。”

“然后呢,就可以如你的愿摆脱那桩不如意的婚约?你竟然自己孤身一人去和缅甸叛军谈判,你有几条命?!”

“不仅仅是为了她,也是为了你,你想要那块油田。”他倔强地说,“我没为你做过什么事,这一次,就等于还了自己的一个心愿。”

“再说,给游击军提供援助,也不见得就是件坏事。” 明川继续说,“剩下来的时间,你要准备大笔资金去吸纳程氏的股票了。”

“明川,事情不要做得太绝,留条后路,毕竟……”

“他们除了少了块油田和少了一个女婿外,不会有什么变化。”明川说,“是我找程家谈还是你找?”

“谈什么?”

“解除婚约。”

晚上十点半,医院都快要熄灯了,家霁坐在病床上抱着膝盖发呆。她在想自己应该用一种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明川,爱过了,也痛过了,可是现在的自己和他都是有婚约的人,她真不知道能跟他走到哪一步。她想起天朗,他只是到英国一个月去参加一个慈善演出,尽管她已经把话跟他说明白了,可是如果自己再一意孤行,他该会怎样的伤心失落;还有自己的父亲,和天朗的父母,该会如何的失望,或是愤怒……她想过跟着自己的心走就好了,她想过拿出勇气不顾一切地坚持守在他的身边,哪怕他有妻子儿女,像那些被千夫所指的坏女人一样,只要他不开口让自己主动离开。她真的做得到吗?她问自己。

伤尽了天下人的心,她也许义无反顾;可是没有尊严地爱着他,她做不到。

倾城之恋,是用整座城池的崩塌去成全一段爱情,而自尊的溃败是无法维持一段爱情的。

但是要真的放手,她又做得到吗?言语上的利刃也许可以斩断表面的情丝,可是心里的断藕连丝岂能说断就断?怕是早已被下了蛊,不发作时才能自欺欺人一下吧。

这时,门轻轻的被推开,一股冷风涌了进来,她一看,竟然是他。他轻轻把门掩上,家霁这才发现他穿着一件黑色外套,上面沾满了凌乱的雨珠,视线触及他的脸和头发,也都沾满了雨点,湿湿的,她不由得有些许心疼,却又闷闷地说:

“这么晚了,又下了雨,还来做什么?”

他一笑,脱去外套,拿着一个暖瓶走过去,拧开盖子递到她面前,她马上闻到一股久违了的香味,“肉蓉粥?”她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本来已准备好硬下来的心肠居然有点软了,“你煮的?”

他盛了一碗递给她,她吃了一口,就是那个味道,她的长长的睫毛垂下去,一勺一勺地吃着,不敢抬起头看他。他用满是歉意的眼神看着她,说:

“家霁,对不起。我让你受苦了。”

她却顾左右而言他,“这么久没煮东西,但水平也没有下降,你真有做厨师的天分。”

“我以后继续养胖你,如何?”

“没有女人喜欢做一个胖妹。”她移开视线,故意不去看他的眼眸。

“是你在病床前说让我以后把你养成一个胖妹的。”他觉得他有义务提醒她这一点。

“不是对你说的,是对一个叫启新的陌生人说的!”提起这个她就来气。

明川苦笑,他也为这一点暗暗气恼。他拉过她的被子给她盖好,说:

“晚了,有什么事明天说,快睡了啊。”语气温柔宠溺,好像哄小孩子一般,而她却受用非常。他关了灯,黑暗中她眨眨眼睛,问:

“你要走了吗?”

“不,我不走。”

“为什么?”

“你一个人会闷的。”

“我睡着了就不闷了。”

“我还是留下吧。”

“为什么?”

“你半夜会做噩梦的。”

看见你好端端的,我还会做什么噩梦?她低声嘀咕了一句,又说:

“医院不允许这样留人的。”

“外面那些护士知道你脾气不小,巴不得有个人来照顾你,不让她们费心。”

“谁说的?!她们一定没有看报纸和电视,不知道我们其实各有婚约在身。”一说这话,她马上就后悔了,那么伤人伤己的话啊……

这一回,他定定地看着她,忽然不再说话,眸光黯淡,几乎要如黑夜一般颜色。两人间蔓延着令人难耐的沉默。良久,他才说了一句:

“你睡吧,我到沙发上躺一下就好。”说罢他站起身,拿过半湿的外套走到病床对面的沙发上和衣躺下。她怔怔地看着他几个简单干脆却冷淡的动作,心里忽如其来的好一阵委屈。他凭什么生气?凭什么又来招惹她?

她拉过枕头睡下,却一夜无眠。心里乱哄哄,明知道一切纷乱情绪的端口都在他那里,他握在手里却没有给她理清楚。而近在咫尺的距离,她却无法再多走一步。

第二天她醒来时,第一眼就往沙发那里看过去,可是空空的,连他的身影都没有留下一个,甚至看不出有睡过的痕迹。她一下子坠入了一种失落之中,这时候,范伯庵和叶萍水推门走了进来。

“家霁,我们来接你出院。”叶萍水微笑着说:

“还有一个人也来了,你看看是谁?”

家霁顺着她的目光往门口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那里,脸上挂着浅浅的温暖的笑容,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心,看着她,暖暖融融的直到她心里去。

“天朗哥哥,你怎么来了?”她喊道,按捺不住心里的喜悦。叶萍水善解人意地拉着范伯庵去办出院手续,天朗走到家霁面前,坐下来,深深地看着她,说:

“还难受吗?伯父一打电话给我说你病了,我就马上赶回来了。想起以前你病的时候我都照顾了你一段时间才好的,在飞机上时还很担心,霁霁,你真的没事了吗?”

家霁笑着摇摇头,“天朗哥哥,我真的长大了,不是小孩子。爸爸真是的,居然学会了饶舌,一点小病痛就到处说。没有影响你工作吗?”

他伸出手宠溺地捏捏她的脸,“傻瓜,就算是妹妹,也是很重要的。你看,你又瘦了……”

她看着他笑了,笑得纯洁无邪。天朗心里却还是一阵苦涩,不想逼她那么紧,也不想把自己逼得那么紧,但是一个电话,他又悬着一颗心千里迢迢地赶回来了,就是想看看她还过得好不好……

家霁回家住了两天,最后范伯庵还是拗不过家霁的种种借口,答应让她回自己住的地方。最后这个晚上,家霁走到楼下准备吃饭时,忽然看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不可能出现的人,她以为自己是眼花了或者思虑过度出现了幻觉,明川居然坐着范伯庵的对面与他谈笑风生。她大吃一惊,用力擦擦眼睛,再看,没有错!只是他穿得就像一个学生,仍然是休闲宽大的裤子,毛衣外面套一件运动服,头发有点长了,笑起来像个调皮可爱的大男孩,一脸的阳光气息。

“站着干什么?”范伯庵对呆立在楼梯上的家霁说,“不认得了吗?这是把你送到医院去的好心人,人家还在医院照顾过你呢!”说着又对明川笑笑说:

“我女儿性格比较内向,但不是个冷淡薄情的人。”

“爸——”家霁皱着眉不满地喊了他一声,一边走下来一边用眼睛盯着明川,想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些什么来。明川扬一扬嘴角,给了她一个灿烂的微笑,温暖而甜蜜,她的心忽而漏跳了两拍,恍惚回到了那些遍布阳光的日子,他不是那个商场上翻手为云的青年才俊,而是那个会和她爬山,带她到游乐场疯玩,让她量身试衣的明川。

“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有点眼熟,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你。”范伯庵笑吟吟地说,但是这个年轻人让他很有投缘的感觉,“大学毕业了吗?”

“是的,已经通过了司法考试,迟些会到律师行工作。”明川有意无意地瞟向家霁,家霁气鼓鼓地望着他,心想我倒要看看你撒谎的本领到底有多厉害。她苦着一张脸,范伯庵不免轻咳一声说:

“家霁,还不谢谢明川?”

家霁想发作,可是又不能把她和他的关系堂而皇之地暴露出来,只得清清嗓子对明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