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墨并不敢用法力,只得挨着那些冰雹一般的拳头,咬牙切齿说:“要我告诉你几遍我才是你爹!你娘狠心绝情喝了孟婆汤把我忘了,再不信就带你去三生石看一看,也叫你娘认清楚谁才是她男人!”

小天荪气鼓鼓地瞪他一眼,跑到若荪面前去抱住她,眼睛却始终瞪着恬墨,“娘亲,我们不信他的鬼话,以后我们关着门,不让他进来。”

恬墨叉着腰,面对眼前英勇的小家伙无奈极了。任他叱诧魔界,威慑四方,竟然对自己的儿子无计可施。

自此之后,小天荪把门闩好,不让若荪出去,也不让任何人进来,俨然是个小小的守护神。在这里分不出白天黑夜,好在屋里有沙漏,若荪在墙上刻上记号,能估算出在这里呆了几天。

小天荪在这小小的屋里也闷得发慌,好在有四脚蛇陪他玩。他让四脚蛇趴在自己肩上,一面玩弹珠一面小声嘀咕:“虽然我没有法术,但是我有锋利的牙齿。如果他还敢进来,我还咬他,谁欺负我娘,我就咬谁。”

若荪正在打坐,听见这句话睁开了眼,看见四脚蛇的尾巴不停地甩来甩去,像在表示极大的不满。小天荪继续嘀咕:“爹爹什么时候来救我们?小墨,你要是真的有灵性,就出去帮我们报个信吧?我好想爹,娘亲一定也很想爹。”

四脚蛇哧溜一下从他肩头跳了下来,窜到角落里去窝着,闭着眼一动不动。小天荪跟了过去,用手指碰碰它,“小墨,你怎么了?”

四脚蛇不搭理他,将整个身子蜷起来。

小天荪有些着急了,回头大叫:“娘,你看它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若荪眯了眯眼,不以为意道:“这种冷血的东西性情难以捉摸,你越是关心它,它越不领情,倒不如冷落它,等它自己恢复了就好。”

小天荪听得似懂非懂,不过既然娘都说等它自己恢复,他也就不管它了,自顾自去玩弹珠。时不时回头看看若荪,嘴里嘟嘟喃喃:“我好想爹啊…”

几只火把将房间烘得暖暖的,整个魔界也只有这扇窗户有类似阳光的颜色。小天荪睡得正酣畅,忽然闻见一阵奇异的香味,莫名其妙地醒了。那香味像是从窗外飘进来的,他轻轻唤:“娘亲,这是什么香?”

若荪却没有回应,像是睡得很熟。小天荪便自己爬下床,晃晃悠悠朝窗边去。他揉着眼睛,一道黑影倏然出现在窗外,他吓得几乎叫出声来,却被对方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嘘…小鬼,我是来帮你的。”

那张脸清晰地定在了眼前,他才认出来是梵心,那个抓走他的坏女人。

她冲他诡秘地笑着,“我来,是想带你去看看你爹。”

小天荪受了惊吓的神色顿时转为惊喜。梵心见他不害怕了,于是松了手。小天荪急忙问:“我爹爹在哪里?”

梵心压低声音,轻柔道:“被那个大魔王关起来了,如今正在受苦呢。”

小天荪慌了神,想要回去叫醒若荪,但被梵心拉住了。她鲜红的嘴唇如沾了血一般,凑到他耳边说:“这件事要保密,绝不能让别人知道。”

小天荪迷茫地摇摇头,“为何?我娘亲也不能知道么?”

梵心示意他小点声,哄道:“你娘看见你爹受苦会心疼,你想看她难过么?”

小天荪更加无措了,巴巴望着梵心,问:“那要怎么办?”

梵心朝他伸出手,“我先带你去看看,看过之后你才相信我的话。”

“可是…”小天荪回头望了望,犹豫再三,咬咬牙将手交给了梵心。他要保护娘亲,不能让她难过,要像个大人一样勇敢地保护她。

第八章龙啸泣血-3

前后左右都是一座座悬浮在空中的岛,闪着或蓝或绿的光。底下是望不到尽头的深渊,风中夹着某种令人头晕的香味。小天荪极力克服恐惧,跟着梵心在悬浮的石阶上行走,走得小心仔细,唯恐摔了下去。

石阶路的尽头是一座很低的拱门,梵心弯着腰才能进去,漆黑的石窟里顿时亮了一圈火光。小天荪跟着进去,长长的甬道一眼望不到头,只听见不断回荡的惨叫和嘶喊,十分悚然。

他壮着胆子拉了拉梵心的裙摆,“我爹呢?”

“在里面。”梵心回眸一笑,又换上一副怜悯的神情,牵着他的手说,“你可不能哭,要想救你爹娘出去,哭可是没用的。”

小天荪顿时打了个寒颤,咬紧牙关跟梵心继续往前走。

甬道两旁是牢笼,有些在受刑的犯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有些则蜷缩在角落里无助呻吟。小天荪闭着眼不去看不去听,直到梵心将他拉入一间安静的屋子,他才睁开眼,只见玉衡躺在牢笼中央,发髻散乱,雪白的衣袍上血迹斑斑。

“爹爹!”小天荪扑过去抓着铁栏用力晃动,浑身瑟瑟发抖,“爹爹,你不要死。”

梵心双臂抱在胸前,斜倚着门框,“他是神仙,况且身上有瑶池的护体金符,没那么容易死。”

小天荪猝然转向梵心,“你把我爹怎么了?!”

梵心咯咯地笑起来,摸着他的头说:“这可与我无关,是那个大魔头要折磨你爹。他喜欢你娘呀,所以要把他们拆散。我呢,是来帮你们的。”

小天荪抑制不住发颤的声音,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我和你爹是老朋友,不然,我怎么会带你来这里呢?”梵心揽住他,低语道,“你应该知道我是天魔的人,我若出手相助,会有性命之忧。所以想要救出你爹娘,只能靠你自己了。”

“我…”小天荪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我怎么才可以救他们?”

梵心悄悄说:“你体内有很强大的法力,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小天荪摇摇头,“我没有法力。”

“你一出生,法力就被大魔头封印了。”

“封印?”他懵懵懂懂想起来,自己腹部似乎有个奇怪的图腾。

梵心答道:“就是说你的法力被藏起来了。你必须唤醒它,才可以运用它打败坏人。”

“我怎么样才可以唤醒它?”

“我可以教你化解封印之法,不过,你必须保证不向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否则,阿姨我性命难保。”

小天荪望着铁笼中如困兽的爹爹,眼眶发热,心底抽痛不止,坚定地点头说:“只要能救爹娘,我什么都听你的。”

日复一日,若荪在墙上隐秘的地方刻下的痕迹已有十几道。她原想几日之内会有消息,玉衡至少会给她一个信儿叫她安心,岂料音讯全无。她回到床边替孩子掖被子,看他这几天睡得特别多,醒着的时候也好像很累,或许是与这的环境不适应,有些虚弱了。

趴在天荪手背上的四脚蛇化出数道紫烟,缠缠绕绕出一具身影,傲然伫立在若荪面前。

“你随我来。”他不由分说就去拽若荪的衣袖。

若荪强行拽了回来,问:“去哪里?”

“你在这里没憋坏么?出去走走。”恬墨不顾她愿不愿意,拦腰将她抱了起来,从窗口一跃而出,围着魔宫飞翔一周,落在了一座塔顶。这是魔界的制高点,魔界的壮观景象在这里一览无遗。

塔中央有一座亭,亭下有石桌石椅,那石头黑得耀眼。恬墨挥袖,变出来一壶酒,两只杯。恬墨钳住若荪的胳膊,将她死死按在怀里,一手举起杯子送到她嘴边,“来尝一尝魔界的酒。”

若荪撇开头,态度冷硬。

“怎么,还怕我毒你不成?”恬墨苦笑,仰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顿时咽喉中如有一团火在烧,直直烧到了胸口。他一面咂舌一面“咝”着气,“若拿玉衡的酒来比,他那就是水,我这才是真正的酒。”说罢,他又拿了一杯,捏开若荪的嘴往里灌,谁料她稍施法力,将酒杯弹了出去,人也挣脱了。

恬墨看着她,安静得可怕,有幽幽的绿光在他大氅上游走,与那些金丝相互映衬。他自顾自抬手饮了杯酒,猛然间又像头猛兽一般扑了过去,两手紧紧扣住若荪的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唇贴了上去,将含在嘴里的酒水送入她口中。

若荪惊叫,却只在喉管里发出呜呜的声音。酒咽了些下去,吐了些出来,觉得浑身热辣难受,法力都使不出来。她稍稍失神,身上的衣物已被剥落了一大半,双肩半遮半掩,而一条锁骨被恬墨衔住了,仿佛随时都可能被咬断。他却没有狠下心,唇一直辗转在那一侧,愈吻愈用心。

若荪不知是酒力还是什么在作怪,神志渐渐混沌,忘记了身处险境,绵绵软软瘫了下去。不休的纠缠中,瞥见了恬墨半敞的胸前有一块深色的疤,像是被灼烧了。她伸出手,摸着那疤痕,粗糙得扎手,扎得她手抖了一下,赶紧收回来。

恬墨停止了亲吻她,幽黑的眸子宛如被雾气蒙住了,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用力揉按,喃喃说:“你真下得了手。”他脸上扯出一个奇怪的表情,像是很想笑,却根本没办法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出来,最后就扭曲成这样,悲怆而愤怒。

若荪无力抗争,只得由他这样按着,手心被粗糙的疤痕磨得发疼。

“早知你是无情之人,我竟那样傻,以为你心里多少是有我的。”恬墨说着,竟放开了她,背过身去黯然神伤。

若荪仍然平躺着,眼角渐渐蓄满了晶莹的泪,一颗颗滚下。她望着不是天的高空,哽咽道:“我无情,还是你无情?”

恬墨渐渐扭过头来,神情极复杂地看着她。

若荪闭了眼,泪如泉涌,“你骗我等你三日,害罗净成了凡人,觅风终生残疾;你骗我生下你的孩子,自己却和梵心喜结连理。你心里若有我分毫,怎会为了一己之私而兵犯天界?”

恬墨一脸难以置信,将她捞入怀里不停摇晃,“你没有失忆?你没有喝孟婆汤?”

“我喝了,可是也没能忘了你。”若荪忽然睁开眼,朝恬墨吼叫,“但你先去要了孟婆汤,你先要将我忘掉!”

恬墨喉口抽动,咬紧牙关艰难说道:“不忘了你,我要怎么活下去?你扎在我心上的那一下,让我痛不欲生。我受了多少折磨才保住性命,而一切都拜你所赐。”

若荪失神地望着他胸口的伤,摇着头说:“被神荼灯刺中心脏,不可能活。”

“是你刺偏了一分,才让我苟活至今。”霎那间,恬墨的眸子恢复了寒光凛冽,如霜刀一般盯着她,“如此大恩,我又怎能忘了你?”

若荪支起身子,将衣裳披好,理好发髻,方一丝不苟地对他说:“神魔不两立,一早就注定了,我们是宿敌。天帝曾偷袭魔界,害了你父母,如今你要报仇,便拿我去报仇好了,不要殃及无辜。”

恬墨怒道:“你也是无辜,我为何要拿你报仇?天帝不配你这样为他着想!”

“他是我父亲。”若荪自顾自走到石桌旁去倒了杯酒,苦笑道,“生来便不能选的,即使他做了再多错事,我也不能看着你去向他报仇。馍馍,我们就这样吧,前面永远是绝路,不要再对我留情,放过敌人,就是在杀死自己。”烈酒入肠,烧得五脏六腑都在痛,她强忍住,回头冲他笑了笑,“玉衡是个局外人,他对我和小天都是极好的,不要伤他。”

恬墨大手一挥将桌上的酒壶酒杯扫落在地,砸得粉碎。

若荪忽然觉得掌心传来隐隐的疼痛,抬手一看,那金砂正在疾闪,她轻呼:“小天出事了!”

当他们赶回去,屋里已是一片狼藉。小天荪像一头幼兽蜷缩在桌底。若荪被眼前的情景吓一跳,急忙唤道:“小天、小天!”一面爬进去将孩子抱出来。

恬墨手足无措,趴在地上喊:“他这是怎么了?”

若荪垂眸扫了一眼,桌底下布满了一道道被什么利器刮出来的痕迹,似曾相识。她当即抓起天荪的手,那一双小手十指满是血,触目惊心。

“小天…”若荪曾有体验,心知这是魔性在作祟,顿时脑子里一片空白,瘫坐在地。才封印了一百年,难道等不到长大成人他就要变成半神半魔的怪物吗?

恬墨粗粗环顾了一周,地上、墙上、桌面上,都是指甲刮出来的痕迹,力道全然不似他平常能使出来的。他探了探小天荪的脉搏,倒吸一口冷气,“怎么会这样?”

若荪轻抚小天荪涔着汗水的额头,心痛得无以复加,“神和魔的后代,原本就是孽障。为了让他平平安安长大,我们封印了他的元神,不让他使用任何法术。”

“既然封印了,怎么会…”恬墨瞧着孩子的脸色,忽然察觉出几分异常,抬起他的下颚一看,隐约有魔族的印记。被封印的魔性在觉醒,一定是受了外界的干扰。恬墨半眯起眼掐算片刻,一掌击碎了旁边的桌子。

石门缓缓开启,一道纤细的身影举着荧荧鬼火步入殿堂,火光将苍白的脸映成了绿色,阴森慑人。

黑暗中,传来低沉的声音:“你去了哪里?”

她手中的鬼火一颤,转向殿中的宝座,这次注意到恬墨低垂着头坐在那里,看不见他的神色。梵心讪笑道:“怎么今天没有跟妻儿共聚天伦?”

“我问你去了哪里?”恬墨的声音依旧低沉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梵心扬了扬下巴,答:“校场练兵。”

“谁给你的权利?”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难道你现在被儿女情长牵绊住,就忘了我们的宏图大业?”梵心话音刚落,警觉恬墨竟抬手向她出招,她及时闪避,身后的柱子轰然倒塌。梵心悲愤交加,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你要杀我?”

恬墨从座上飞跃而下,步步*近她,“离我儿子远点,若是再让我发现你教唆他,你就不会像这次这么走运了。”

梵心的面容逐渐扭曲,她狠命咽下这口气,看着恬墨渐行渐远,直至出了石殿,她才发起狂来,将殿里的石柱一一击碎,石殿顷刻间崩塌,引起巨大的震荡。

恬墨回首望了一眼飞沙走石中腾空而起的梵心,无奈蹙起了眉。到底是救命恩人,他也曾想好好对她,只是…没料到那一碗孟婆汤下去,他没能忘掉若荪。

第八章龙啸泣血-4

恬墨心事重重回到若荪的住处,一时忘了变成四脚蛇,结果一进门就被小天荪逮着咬了一口,腿上黑血直流。他也不觉得痛,只是一心看着天荪,看着那眉眼、神情、举止,哪里都像极了玉衡。还好那牙口像他,好得很。

小天荪见他不恼不怒,反倒有点怯意地朝后退了一步,不过仍然英勇地挡在门前,“大魔头,我不会让你欺负我娘!”

恬墨看屋子已经收拾干净了,若荪安静地坐在窗边遥望远方,他便蹲下去问小天荪:“你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天荪警觉地闪躲了一下,强悍道:“不要你管。”

恬墨和蔼道:“不要再用那个女人教你的法术,知道吗?”

小天荪仍然强悍地回道:“不知道!”

若荪噌地站起来,紧张地看着恬墨:“她教他什么了?”

“教他破解佛印。”

“为何要这样?”若荪匆匆走过来将小天荪抱住,“不论我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孩子都是无辜的。”

恬墨站起身,拂了拂衣袖,轻声道:“你放心,我不会再让她有机会接近小天,我便日日守在这里,守在你们身边。”

小天荪怒气冲冲瞪着恬墨,突然攥紧了拳头,大吼着朝他挥过去。恬墨轻易躲过,却眼见孩子浑身冒着紫气。他大骇,惊叫:“若荪,用仙术压制他!”

若荪这才发觉孩子的神情与平日不同,眸子里尽是可怕的戾气。她两手一合,念咒施法,将魔性*回他体内。小天荪脸色一黯,摇摇晃晃倒在地上,嘴里喃喃念着:“爹爹…爹爹…”

若荪将他抱上床,忧思重重在旁边守着。

恬墨脱下大氅,盖在了小天荪身上,唯恐吵醒了他,说话小心翼翼,“若是封印被破除,他会怎样?”

“神魔合体,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若荪双肩颤了颤,抬眸看着恬墨,“你的腿怎么样?”

恬墨这才注意到已经被血水浸透的袍子,他苦笑着摇摇头,“就算被他咬去一块肉,也是我欠他的。”

若荪用治愈术替他止了血,低声念叨:“你不要怨他亲近玉衡,他身体里流着玉衡的血。他自小与别的孩子不一样,玉衡也是极宠他的。”

恬墨惊疑,反问:“他身体里怎么会流着玉衡的血?”

若荪挽起衣袖,露出那只磨光了的龙骨镯,“我怀着小天的时候,镯子和他有感应。胎儿需要血才可以存活,这镯子便将我的手变成了魔爪,吸食鲜血供给腹中的胎儿。我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魔爪一出来,我就失去了理智,而身边的玉衡就时常遭我毒手。可以说,小天是吸他的血长大的,这份情,任你是他的亲生父亲也比不过。”

恬墨呆住了,恍恍惚惚在床沿坐下,“若是可以,我情愿将我所有的血给他,换回他叫我一声爹。”

若荪心酸难耐,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那些年,你又在何处?”

恬墨两手扶着额头,慢慢说:“我从天界回来之后睡了很久,是梵心从瑶池偷了千年寒冰救了我一命。你的灯芯刺偏了一分,我那时候就想着你是特意要放过我的,于是我偷偷去天界看你。我看见…你身怀六甲,明眸璀璨对他微笑。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的笑容,你却在别人怀里。回去之后,我决定忘了你,与梵心成婚,于是去冥界找孟婆要了一碗孟婆汤。”

若荪轻笑:“孟婆汤不过是传说罢了,我也喝了,什么都没忘掉,反而有些东西在脑子里越来越清晰。”

“是,我越加频繁地想起我父王、母后,想起在东海那一段苦难日子。母后弥留之际,将毕生修为全渡给了我,她告诉我,此生的目的只有一个,复仇。”恬墨喉咙抽紧,话语哽住了。

若荪含笑看着他,“可是你爱上了仇敌的女儿,怎么办呢?”

恬墨深深吸口气,仰着头说:“我也时常想起你,你剁了我的尾巴、砸了蜜蜂窝、向太上老君告密我偷吃了仙丹,时常想起你乘着觅风在天上翱翔时翩若惊鸿…天界两千年,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日子。我也以为你是愿意跟我走的。”

若荪语气中藏着浅浅的悲愤,“你伤了罗净和觅风,还妄想我会心安理得和你在一起么?”

“所以你也要复仇,为了他们向我复仇。”恬墨猝然站了起来,双目通红望着她,“你真的下得了手,朝我狠狠刺下去丝毫不手软。在你心里,我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甚至比不过玉衡。也难怪你可以那么淡定地装模作样,装作忘了我、忘了小天的父亲是我。”说罢,他转身疾步离去,挥袖将门带上。

火把被风吹得不住地摇晃,屋里忽明忽暗。若荪疲惫地靠在床头,脑子里不住地回想当初那一刻,她用灯芯刺入他后背的时候,心口是不是在发疼。

“爹…”伴着轻微的呻吟,床帐猛地一颤,小天荪惊恐地瞪着双眼,两手在空中乱抓,“把爹还给我!”

若荪惊醒,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总算不发烫了。她揽住孩子,温柔地哄着:“小天,做噩梦了吧?别怕,娘亲在这里。”

“不是做梦,是真的…”小天荪憋了许久的恐惧终于随着眼泪流了出来,扑在若荪怀里呜咽着,“爹爹被大魔头抓起来了,浑身都是血,叫他他也不应…”

若荪以为他还未从梦中醒来,轻声问:“被谁抓起来了?在哪里?”

小天荪一面哭一面挥舞着拳头,“被那个大魔头抓起来关在石窟里,那里关了好多好多人,他们都被折磨得很惨,爹爹也是…爹爹都快死了…我要救他,我要用我的法力才可以救他!”

若荪诧异,抬起他的脸蛋来看着他问:“什么法力?”

小天荪不停抽泣着说:“阿姨告诉我要用法力才可以救爹爹,她教了我很多…”

若荪渐渐相信了孩子的话,心头一惊,急匆匆问:“她带你看过爹爹吗?去哪里看的?什么时候看的?为什么不告诉娘?”

“她带我去一个石洞里看爹爹,爹爹被关在铁笼子里,我好难过,我不想让娘亲也难过。”

若荪忽然觉得胸口冰冰凉凉,毫无知觉,语无伦次念道:“果真是被关起来了吗?我早该想到他有多狠…对不起,我又害了你…”

小天荪拽着若荪的衣袖央求道:“娘亲,你不要告诉那个阿姨,不然她不教我法术了。”

若荪忽然睁开天荪的小受,起身朝门外冲出去,“小天,在这里等娘。”

“不要,我要和娘一起去!”小天荪三两下跳下床,顾不得穿鞋子飞快跟上若荪。

房门被关死了,若荪出掌一击,将厚重石门击碎,转身拉住小天荪趁两个守卫之间的空隙飞身钻了出去。动静如此之大,周围的侍卫纷纷闻声赶来,只见一袭白衣的仙子抱着小仙童沿着长廊一路飞窜,他们都不敢上前动刀动枪,只是围追堵截。

耳旁是呼啸的风声,衣袂随风飘扬,眼看前面就是宫门,若荪问:“小天,可还记得路?”

“记得,在魔宫后面一座小小的漆黑的石岛上。”

“抱紧我。”若荪长袖一挥,在身后划出一道湍急的水流,将整个殿堂都浇湿了,减缓了追兵的行进速度。

后边传来一声声叫喊:“快关宫门!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