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名乡勇大手一指乔金蛋,说了乔金蛋报案的经过;听闻这话,村长和李家村不少村民都是目瞪口呆。他们惊讶的倒不是瘟疫的可怕,而是乔金蛋的狠毒。先不说乔五妮一家是不是瘟疫。就说他们一家子因为乔金蛋的这句话被抓进瘟疫村之后,没有瘟疫也能染上瘟疫,等待他们一家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乔五妮一家的事情村长过后也是打听过的,这家子只是饿得久了虚弱一些而已,哪有那么严重。

“三位官爷是不是弄错了,这家子人哪里像是有病在身的?”李村长扫了一眼气色好了许多的乔五妮一家,站在中立的份上说了一句公道话。

“这不是见着官爷来生怕被抓走强装的吗?前几日到咱们村子啥模样也是不少人看到的。”乔金蛋一边说着,一边给岳氏使了个眼色。

岳氏收到暗示后掐了一把小李氏,低声道:“只要赶走了乔五妮一家子,你们家远洋和远海就能去餐馆做事。一个月五百大钱。”

小李氏都还没开口,旁边得了准信的甘氏就迫不及待叫了起来:“官爷,我可以作证,这家子人又是伤风又是咳嗽的指定就是瘟疫;快把他们一家子抓走吧,还有草根他们。成天混在一块说不定已经染上了。”

乔远根被甘氏这话气得转头狠狠一瞪,甘氏被他那冷冷的眼神吓得往后退了半步,躲了半边身体在小李氏身后才堪堪稳住心神,低声又补了一句:“瞪什么瞪?就该把你们一家子贼儿子全都抓走,省得村里不安宁。”

听她越说越不像话,村长尴尬地咳了两声,指了乔远海吩咐道:“远海啊。你把你媳妇带回去吧,成天不知道胡说些啥。”

“少罗嗦,有没有瘟疫抓回去验了之后不就明白了。”那三个乡勇明显没什么耐性,这样的情形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管他确定不确定,抓回去关着自然有专门的人负责验看。

说着。站在最前面的一个乡勇就待伸手把远根提到一边,措不妨远根低头一让躲了开去,小小少年满面通红:“你们这是胡来!抓回去要是万一和真正有瘟疫的人混在一处了你叫我姑姑、姑父一家怎么办?刚才我姑父不是都说了他们不是从独山县来的,沿路有路引为证;且我姑父一家也没有独山县这次颈后红疫病发病的征兆,你们不能乱抓人。”

“哟。小子敢指责我们办事不公?小娃子家家的知道个啥。”那个伸手被远根躲开的壮年汉子受到了个小孩子轻视,心里顿时就不快了;这趟出来本来就没什么油水可捞,要不是上头命令逼得紧,这一趟他们还不想走呢;谁曾想这山旮旯里头刺头还不少。

一句话说完,抬脚就像打算踹远根一脚让他别挡路,谁知道远根再次一让,又让他出脚落到了空处;旁边也不知道是谁哈哈笑了起来,听在那人耳朵里就像是嘲笑他似的,当即火上心头,叉腰大骂了起来。

“嘴巴放干净点!”随着一声冷哼,一个石块从河滩处飞了出来,直接打到了那人张开的嘴里,劲头太大,瞬时就听那人惨叫了一声,往外吐了一口石子,一并飞出来的竟然还有两颗牙齿。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另外两个原本还意兴阑珊在一旁不知道聊什么闲话的乡勇顿时摁住腰间标准配备的大刀摆出警戒的造型,却是东张西望没找到攻击的来源。

“在那里!”还是吐牙齿的那个乡勇指着河岸的方向,所有人才顿悟小石子的来路。

“胡管家。”远根也说哪里来的小石子威力那么大,投得那么准,原来是胡管家来了,既然胡管家来了,那六姐…

接着,远根就发现自己的六姐在胡三身后出现,沉着脸的模样让远根心下不安,刚才他只顾着护着可怜的常姑父一家,忘记了六姐常常挂在嘴边让他注意安全的叮咛。念及此,低着头乖乖退到了一边,崇拜的小眼神却是偷偷溜向稳步上前的胡三。

“快,给我抓住他…”那嘴边上还带着血迹的乡勇伸手指向胡三,指着指着发现从河岸上来的胡三比他起码高了大半个头,周身端肃的模样让人望而生畏,一句话都说不全还不住往后退去。

胡三一言不发地上岸笔直来到那人面前,在他一句“你要干嘛”问出来之前突然握住他来不及收回去的右手,开口道:“一味的躲闪有违男子英武本色,遇上事情只要占着理字就不要退缩。”

嘴里说教着,手上脚下却是不停,一推一搡,一勾一拉,轻轻松松就将那嘴里尚在冒血的乡勇给放倒在地,他身后的远根看到这一幕受教地猛点头。

“小心点吧你,什么时候了还说教!”云英见状没好气地提醒他另两个乡勇已经拔刀冲了过来,有些后悔不该把远根交给他调教,别到时候强身健体倒是强身健体了,还弄出个逞强斗狠来。

“哼,竖子敢尔!”明明胡三年纪不过十*,却是相当老成地低喝了一声,转身一个旋踢将先冲过来的那人手上亮闪闪的钢刀踢飞。不巧的是,钢刀飞出去的方向正是乔家二房一群人看热闹的地方,还没等反应过来,钢刀就从甘氏裙摆边上直接插在了泥地上。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后,甘氏咚的一声坐倒在了地上,一阵骚臭味从她的方向散发出来,竟然被吓得当场尿了出来。

造成这轰动效应的胡三可没回头看一眼,又迅速冲向另外一个乡勇,展现了漂亮的一招“空手入白刃”,抢到的刀也没浪费,被他“失手”丢向了乔金蛋,很“恰巧”地从乔金蛋头顶的发髻穿过去,割断了他绑头发的发带,让他一脑袋头发尽皆披散而下,吓得他白眼一翻,直接晕倒在地。

“要抓人,先把证据拿出来!”胡三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对地上东倒西歪的三个乡勇嗤道:“镇西将军不是颁布了不得冤枉一个平民好人的禁令么?若是知晓有人如此阳奉阴违…”

后面的话胡三并未说完,作为百家集本地人的三个乡勇就更是知道镇西将军的威名和本事,面面相觑,一时弄不清楚胡三究竟是什么身份。

“我的儿啊…”岳氏的尖叫适时地响起,扑到乔金蛋的身上东摸摸西看看,发现自己的儿子只是晕过去并没丢了命心里一松,转头就叫嚷起来:“官爷啊,这人是望月国的奸细,你们没看到他长得和那些蛮子一个模样吗?”

岳氏这也算是动了脑筋,想帮自己儿子找回场子那就只有依靠这三个镇上来的乡勇;现下三个乡勇不清楚胡三的身份,她可是清楚得紧这个装模作样的蛮子不过就是个奴仆罢了;相信事情闹大了谁也没法收场,她也干脆豁出去了胡说八道起来。

“奸细”这罪名可不简单,还在犹疑不定的三个乡勇瞬时往后退了好几步各自在地上找寻起趁手的武器来,那个被胡三一石头打掉两颗牙的乡勇尤其恨胡三,随手捡了根木桩子就高声大呼道:“镇西将军有令,协助乡勇清剿奸细者赏银二两;亲手抓住奸细者赏银十两!”

正文、172 人情冷暖

这乡勇叫得倒是理直气壮,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些赏银是要在官府最终裁定后才能发放下来的;然而若是抓住的人不是奸细,镇西将军的惩罚也不是好玩的。

不过,他却是没料到胡三在村里的口碑不错,而且村里人是知晓胡三手底下功夫不简单的,刚才也亲眼见着胡三举手投足间就收拾了三个平日里训练有素的乡勇;银子虽然好,比起命来却是逊了一筹,少数有那么两个意动的踏了两步没见着有人行动也是停在了原地。

“你们,你们这些人竟然抗命不尊,等着…,等我们回去回禀了保长把你们全都抓了!”那三个乡勇见没人行动,气急败坏在原地跳脚。

云英见着就连村长面上也开始犹豫,村里人群中也开始有人对乔五妮一家指指点点,大有为了村子安宁牺牲乔五妮一家的势头。为了避免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云英只好深吸了一口气站了出来:“要不然我们跟你去镇上走一趟吧,我常姑父一家有路引凭证,我这管家也有边城府衙开具的身份文牒,就去请了保长帮忙看看也好。”

三个乡勇除了最早被打落两颗牙的还在疼痛,另外两个被胡三空手夺白刃的家伙并未受伤,只是没遇到过敢于和他们这样正面叫板的硬茬子,有些惊魂未定罢了。云英适时送上的台阶正好合了两人的意。在不惊动太大的前提下徇私找补点银钱也就罢了,若是事情闹大了被朝日城下来的真正兵老爷知悉,到时候别说他们几个小卒子,就是保长老爷也得遭殃。

镇西将军铁令之下,边境几城令出必行、违令必严惩。哪怕是小镇上几个乡勇也是忌讳颇深。

“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五妮,咱们谁都没输,谁也没赢。”就在云英和乡勇僵持之时,看似懦弱的常姑父却是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所有人都莫名其妙。

“兵老爷,你们看你们看,这人就是这么目中无人。”刚刚被岳氏叫醒的乔金蛋不清楚方才的情况,又开始大放阙辞。挑拨离间。

“目中无人的是你这鼠目寸光的蠢材!”一声中气十足呼喝声像炸雷似的突然在人群之外响起,这独特的声音顿时让三个乡勇和李村长齐齐一激灵。

“保长…”李村长胖胖的身体飞快在人群中“滚”出一条宽阔的大道来,那三个乡勇也迅速站好位置帮保长排开众人让出一道通道来。

保长声音洪亮,人也高大,一脸大胡子倒像是驰骋疆场的将士,只是走路之际能看得出腿脚不便。其实他真的曾经就是个杀过人,见过血的莽汉子。

战场上受伤的老兵退下来后,镇西将军名下就有专人安排这些伤兵老兵。百家集保长因着念过几年书,又在军队里做过一段时日的千夫长,做这个保长近十年。不说明镜高悬,至少能保证公正严明。

人群中通道刚刚让开,在百家集完全横着走的保长却是突然一转身,弯下了他挺拔的脊梁,“罗公子。李三少爷,这边请!”

正准备给保长行礼的李村长一时僵在了原地,好在看过去后他认出了李长海,不过让他觉得奇怪的是李长海竟然落在一个年轻人的后面,隐隐还有奉那位年轻人为尊的势头。

不管怎么说,人保长都不敢怠慢,他一个小小的村长难不成还能不低头。当即弯了身子埋头不语。

“常老板,回乡可是大事情。我可是听李三少爷说了,你这次回乡是打算回报亲人,拉拔拉拔三朋四友来着,我老宋可是等着你的大手笔啊!”宋保长粗人一个,说话喜欢直来直往。陪着罗松和李长海走到人群当中便在管家的示意下直奔着常姑父伸出了蒲扇般的大手。

“不敢不敢!”常姑父此时昂首挺胸的模样哪里像是前些时日见谁矮三分的窝囊像,云英给他买的土布衣裳穿在他身上也掩不住此时他身上散发的强大自信。只是回话之时略微意兴阑珊:“如今我们一家子承蒙她三姐不弃给了栖身之地,又叨扰了她侄女婶娘太多,至于别的亲戚朋友嘛…”

说到这儿,常富不由面露轻视扫过那些所谓的“亲人”。他和乔五妮也是从苦日子里过出来的。这几年的确是赚了不少银钱,午夜梦回间,他和乔五妮也想着落叶归根,想要把他们的蚕豆事业搬到百家集惠及亲戚乡邻。回到百家集后,一家子先回了常家所在的山沟里。

常富没有亲人,山沟里就只有个叔叔,叔叔倒是老实人,婶婶却是势利眼一个,弄到最后,他们一家子几乎是要饭到的李家村,看上去和真正的难民没什么两样。

来李家村之前,常富和乔五妮在路上就打赌,在李家村会不会被接纳。结果让两人又是失望又是欣慰。

失望的自然是乔成金和乔成银两家人的表现,欣慰的便是杨氏、乔三妮和云英家不遗余力的相助。

“罗公子和李三少爷稍待片刻,容我打理下仪容再随两位去镇上畅谈。”常富看完此时表情无比丰富的“亲人”,自嘲地理了理身上土布衣衫,“只认衣裳不认人,世上果真少真情。”

“呵呵,常老板这是着相了!本少爷就看这李家村蛮有人情味的嘛!”李长海别有深意地打着圆场,往云英的方向飞了个眼色,小心肝噗噗直跳,好玄,他李长海都不敢保证有亲戚这样子上门打秋风会不会直接丢出去算了,也亏这常老板想得出来这样试探人心。

罗松见着云英本来打算直接冲过去的,好在临时想起他以前和谁亲近些总会给人带来不少的麻烦,他才刚来李家村见着云英,才不想又回百家集,忙顺着李长海的话接道:“不是说李府在李家村有宅子吗?能坐的话不如就去那坐着叙叙。”

罗松不愧是李长海好友,好像知道他想和常富谈事情似的就接了这茬,乐得李长海差点跳起来,“不错不错,李府不就在这墙后边嘛,常老板这边请,罗老弟、宋保长都请?

正文、173 热闹暖房

突来的大逆转让围观的人看得是目瞪口呆。李长海、罗松和保长三人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常富自然是背着双手悠然地跟着进了李家宅子平日里难得一开的大门。

李村长带来的乡勇和李府下人则守在宅子门口,联合挡住了好奇人士的窥探。李村长本来想凑上去的,谁知道直接被乡勇给挡在了门外。这两个挡门的乡勇可不是早前来村里那三个那样的寻常人,可都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一瞪眼一扬眉,李村长的腿脚就不自然地打颤,道了歉规规矩矩退了回来。

“那个,五妮啊,你和常富…呃,不是,是常老板落户籍的事情我这就回去拟个章程…”李村长跟不上那三个,难道还逮不着大肚子的乔五妮么,当即笑得像个弥勒佛似的走了过去,伸手想要慈爱地摸摸个子瘦小的常乐小少爷。

常乐这孩子虽然才九岁,但平日里乔五妮和常富教育抓得紧,这小子精明着呢,不然依着小孩子心性吃得差穿得差早就露出行迹来了;然而乔五妮这一双儿女在乔三妮家住了这么几天,乔三妮家吃糠菜他们也跟着吃糠菜,这中间的容忍气度怕就是许多成人也没办法比较。

聪明的常乐在李村长的巴掌即将盖上脑袋时往边上轻轻迈了一步,抿抿嘴,很是严肃地回了李村长一句:“我爹要是想落户籍还需要你拟什么章程吗?再说了,要是你有心给我们一家子办户籍就不会在虎子哥三次上门的时候都不在。”

百家集五天才逢一次集,李虎子拿着乔五妮一家子的路引分早中晚上门找了两日也没见着李村长的面,常乐对他的意见不少于乔金蛋母子俩。

“呵呵,”李村长尴尬地收回手,当没听见常乐的讽刺,继续问乔五妮道:“五妮啊,在这边住着风吹日晒雨淋的,不如收拾收拾去李哥家里住着吧。”

“我家三姐这儿住着就挺好的。再说了,云英今儿就是特意过来请我们一家子去她家里住的,就不牢村长挂心了。”乔五妮拒绝地很明确,末了还特地转向乔三妮和云英道:“三姐是不会嫌弃妹子的。云英这丫头也不会亏待了我这五姑姑,是吧?”

乔三妮此时还没从突然得到的消息中回神,面对乔五妮的问题只能傻傻点头:“五妹难得回来侍奉娘亲跟前,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云英却是皱了皱眉没接话,说实话,她觉得乔五妮两口子真的有些过分了!就为了测试亲人们是否有义气,她们这一来给乔三妮添了多大的麻烦,就连她自己也多想了做了好多事情,谁知道临头了这些事情都像是个笑话。

糙米、粗布、猪大油…想必乔五妮两口子看着这些东西都在心里暗笑的吧,吃着穿着肯定也都在嘲笑她乔云英真是个傻子!

“三妮。你过来看看什么东西是五妹和五妹夫带来的,都给他们收拾出来放外面,待会儿我就去找乔齐送她们一家子去镇上住着,这乡里乡下的别委屈了贵人。”看来,心里不满意的不止云英一个。李瘸子也不是那等贪婪的人。

“三姐夫,你别这么说,在这儿住着真的挺好。有娘在、有三姐和两个侄子,还有明事理的你在,比住哪都强。我们一家子算什么贵人,要不是种这个蚕豆,我们一家子还真的就只有讨饭回来看你们。不。那样的话我就算是客死异乡也没脸面回来见娘。”乔三妮也不怕别人笑话,说话的时候就盯着岳氏和乔金蛋。那年,岳氏为了乔金蛋念书就想学着乔木头家里卖女儿换银钱,卖给别人为奴为婢也就罢了,关键岳氏还叮嘱人牙子要把她往最下流的地方卖,要不是杜氏听到这事。她乔五妮的尸骨怕都化成灰烬了。

李村长这时候就真的有些尴尬了,敢情乔五妮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可是,念及方才宋保长见着常富时的表情和话语,李村长只得将尴尬都给收进口袋里,呵呵一笑又凑上去接话了:

“我说杜氏啊。呃,杜大娘,五妮有出息,你以后也能跟着享福了。”

乔五妮是穷是富那都是杜氏身上掉下来的肉。乔五妮穷,杜氏心疼之余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她日子能好过些;乔五妮富,杜氏也只觉得女儿不再过苦日子了挺欣慰的。在村妇的眼中,村长是个得罪不起的人物,杜氏现在脑袋虽然晕晕的,听到村长问话也是立刻客气道:“哪里哪里,这是她们的福气,和我这老婆子没什么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乔金蛋都快跳起来了。他刚才清醒后接一句话被宋保长压下去之后吓得缩在人后白等了这许久,没想到等出来这么个大老板。常富这个老板究竟有多大他不清楚,但清楚宋保长和李长海是身份是有多高,比他们俩还要气派的年轻公子也对常富礼遇有加,你说常富得有多厉害!

乔金蛋这人没脸没皮习惯了,李氏和小李氏她们只顾着悔得肠子发青,他却是脑袋瓜子转得飞快,脑袋里想着个念头觉得可行,立即毫不犹豫地飞扑到了杜氏身前跪着:“大娘,你和谁都没关系,和咱爹关系可深着呢。亏得我和我娘对咱爹再好,咱爹这些年就没忘过你们娘几个,这不,听说五姐回来了,咱爹一时高兴就想来看看他们一家子的,谁知道这几年太劳累亏了身子,在家一病不起了啊…”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云英觉得自己都快吐出来了,只是,想着乔五妮和常富的身份,想必这么点小麻烦对他们造不成什么影响吧;一时觉得意兴阑珊,转头发现杨氏正和村长夫人凑在一块说着什么话,便拉了远根一把小声叮嘱道:“你去让三婶婆别忘了去咱们家吃暖房饭,我先回去做菜了,别待会儿被曼儿和胡蝶烧了屋子。”

回家途中的云英不由对胡三苦笑:“今天本来要热热闹闹吃个暖房饭的,现在倒好,估计就我们一家子热闹了。”

“一家子?”莫名的,胡三喜欢这样的说法,严肃的嘴角微微上扬:“一家子好。”

“好什么啊好。家里准备了那么些饭菜,待会儿吃得完吗?”云英可是照着十多人的分量准备的饭菜,这个天气虽然能搁上两日,但搬进新房子就吃隔夜饭菜。想起都不舒服。

“不吃就倒掉,意喻着时时有余。”胡三心情好,难得地和云英开起了玩笑,他是清楚云英租下李长海那几十亩田的内幕的,云英虽然现在回避了,但依着常富和乔五妮的性子,试出来云英是个值得深交的亲人,宋保长心里想的事情多半能实现在云英手中,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开始帮云英做下一步的工作规划了。

因着被云英称作“一家人”心情大好的胡三没得意多久,因为家里多了两个来暖房的不速之客:罗松和李长海。

“你们怎么来了?”胡三的脸绝对比现在云英做饭的锅底还要黑上几分。

“这房子的格局果然不错。”李长海东张西望就是不看胡三。拉了罗松开始围着房子解释道:“你看,这最前面一进房子并没有院子,可是这大片河滩地就全成了她家的院子;这门脸四间屋子,最旁边的那间是厨房,挨着厨房的是杂物房;咱们现在站的这地方不算房间。充其量算是个通道,不想别人进去里面只管把通道门给关上便能像现在这样看上去只是个厅堂,至于右手边最末一间房子,正好用来住着长工或是管事一流的,譬如这位胡管家。”

“我问你们两个怎么会来?”胡三铁塔般的身子挡在了两人进厅堂的门槛边,大有李长海不说清楚他不放人的势头。

“刚才常老板说今日是云英妹子暖房大事,本少爷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赶上了说什么也要过来热闹热闹。”罗松往厨房方向看了一眼,那边飘过来的味道陌生又好闻,弄得他肚子都咕咕叫了起来。

“别的人呢?”胡三往两人身后看了看,却是连个衣角都没看到,这两人竟然是孤身一人,连个下人都没带。只是常富既然都说了暖房,怎么他们家和杨氏一家都没了动静了?

李长海这时候又拔出了他骚包的玉骨扇在手猛扇,笑得如同偷腥的猫:“这个还不简单,罗五少爷和本少爷最讨厌人跟前跟后,事情和常老板说了个八九不离十。当然不能耽搁常老板和家人续天伦之乐。论情论理,常老板一家这时候都要去长辈家里道个歉认个错什么的,宋保长和李村长怕村里常老板那些个长辈说话做事不周全,跟去帮忙打圆场去了。常老板远道来此,他的下人都还在百家集李府没跟来,作为未来生意合伙人的我当然义不容辞将手底下的人借了出去,就连罗五少爷的也都借出去了。”

真亏了他辛苦找了这么弯弯绕绕的理由,闻声站在厨房门口的云英不禁酸溜溜回了一句:“我和李三少早就是生意伙伴了怎的不见你借几个下人给我使使。”

“这个嘛…,我要是给你你敢用吗?”李长海想起借到关平家的小马和小梨那一茬,好悬没把改日给你送两个来这话说出口。

“算了,庙小容不下大菩萨,有胡管家和她妹子帮忙已经让我松大气了,就不劳烦三少爷了。”云英嗅了嗅菜里的味道,唤胡三道:“胡管家,帮我叫一声那三个孩子,摆饭了。”

这意思是要留着罗松和李长海吃饭了!胡三瞪了两人一眼,回身开了通道上的门板,露出二进院子偌大的空坝子。因着乔全家也要开始建房,寄放在他们家里的许多盆栽植物都被运到了这边家里,云英还没找着时间安顿,曼儿和胡蝶还有远根就帮着先分类归置。

通道门这一打开不要紧,罗松的眼睛顿时就绿了;不等人家招呼提着袍角抬脚就从胡三身边挤了进去,“这是什么品种的菊花?开得这么鲜艳?这又是什么花?为什么要用竹篓子这么难看的东西装着?若是没有合适的花盆,改日我让人送一车来便是…”

接下来半柱香的时间,就见着罗松丝毫不顾他身为贵公子仪态仪表,蹲在二进院子那暂时的小花圃里一一数过去,没见过的花或是养得好的花都会大呼小叫一番;把原本院子里的三个孩子给吓了一跳。

见着一幅无可奈何表情的李长海出现,远根才首先回神,行了一礼道:“李三少,这位公子是您的朋友?”

“以后咱们打交道的时日还多,我托大唤你一声远根,你们也叫我李三哥吧,别那么多礼。”李长海早就对云英那叫得人脊背发凉的“李三少”致谢不敏,正好趁此机会让云英一家子改口。

“你们是云英妹子的弟弟妹妹,那也是我的弟弟妹妹们。都叫我罗五哥吧,初次见面没什么好给你的,下次给你们补上吧。”罗松也想一直看下去来着,无奈重新回到圆圈这边的时候远根带着曼儿和胡蝶就守在这儿,他想走也走不了了,远根和曼儿还有胡蝶,三个人长相一个比一个俊俏,看着都很顺眼,而且…还有一种奇怪的亲切熟悉感,所以,他才这么爽快地收了几个弟弟妹妹。

远根和曼儿嘴巴都甜,胡蝶反应也不慢,三人顿时长一声短一声唤起了五哥,让李长海微微吃醋:“我和远根认识了这么久他都不叫我一声的。”

“那只证明你长相凶恶神憎鬼厌。”胡三在一旁默默补刀。

李长海很认真地点点头,“的确,本少爷就发现不知道什么地方招了你胡管家憎厌。”

胡管家:“…”

云英正巧端着菜品往过道中间的八仙桌上放,听到两人这对话简直服了,顺口先对着胡三道:“你们两个一个长相凶恶,” 接着转向李长海,“一个神憎鬼厌,这才公平嘛!”

“哈哈哈…”罗松不客气地笑出了声,“果然如此。”

阵阵笑声,云英家的暖房饭过得分外热闹开心!

正文、174 秋种正忙

云英家暖房之后,罗松竟然住下来不走了。云英才说了一句屋舍简陋,罗松竟然就把随身侍候的两个下人全都赶到了百家集李府住着,并且还去镇上买了和胡三一样的土布衣裳,成天跟在云英身后问些种花种草的蹊跷问题。

偏偏云英在那日之后就开始忙得不可开交。河对岸几十亩田地对外是以常富的名义租了下来,避免了许多麻烦。之后常富便将这田地的处置权全权交给了云英,让一干人等悔得肠子发青。

常富和乔五妮也是在那日之后忙得脚不沾地,宋保长有请、李家三少爷有请、李村长有请、三位族老家有请…,就连罗家岙和柳树屯的人不知道从哪听说了常富和乔五妮的事情也都有人打着亲戚的旗号来李家村转了一圈。

常富和乔五妮谁家都没去,依旧赖在乔三妮家中,直到李瘸子答应今后带着两个儿子帮忙照看“租给”云英那六十亩肥田,两口子才心满意足的带着儿女住进了李家宅子里。住进李家宅子没两日,乔五妮的肚子就疼了,非要杜氏和乔三妮照看着,于是,李瘸子全家也只好搬到了李宅一个宽阔的外院住着。

听了这消息的云英不得不点头佩服常富和乔五妮的高招,能够让性子执拗的李瘸子心甘情愿搬家还不给他带来心理压力,也算是煞费苦心了。说及常富和乔五妮的高招,还不止是对李瘸子一家,对付起乔金蛋来那才叫一个得心应手。

乔金蛋不是不要脸拿了乔成金做借口逼着乔五妮两口子去了乔家老院子吗?然而乔成金的身体怎样常富夫妻两个是早就心里有数的,哪怕岳氏事前要死要活逼着乔成金在床上躺着,常富和乔五妮一进门,乔成金那老实了一辈子的汉子还是止不住老泪纵横直嚷嚷着对不起乔五妮。

毕竟是自己亲爹,乔五妮见他那样子也没忍心当场戳穿他,只是让乔金蛋赶紧请大夫,话里话外意思就说乔金蛋要是不孝顺。为什么等到现在都不给爹请大夫,若是乔金蛋不孝,她愿意接了乔成金跟着自己住。

这怎么成?乔金蛋为了彰显孝心当即二话不说找岳氏要了银子去镇上接了大夫前来;大夫出诊的费用奇高不说,乔五妮和常富还挤兑着大夫给乔成金开了不少金贵的药物。偏偏付钱的时候都盯着乔金蛋不放,无法,乔金蛋只得从又哭又闹的岳氏手中夺了钱袋付给了大夫。

当着李村长的面,乔五妮还说了一趟漂亮话,让全村的人帮忙见证,若是乔金蛋对亲爹不孝,她这个嫁出去的女儿愿意接了亲爹奉养,别的可就什么都没有了。这样的话对乔金蛋来说不吝于晴天霹雳,关键之前他还花费了不菲的银钱。如今镇上跟风的小餐馆比他们家的生意好多了,他又有一群酒肉朋友总是上门打秋风。实际上他手里已经没银钱了。

可现在李村长和宋保长留在李家村保护常富一家的两个乡勇都在屋里虎视眈眈等着,他总不好又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吧,只好硬着头皮拍着胸脯给乔五妮保证会好好孝顺乔成金。之后是暂时消停不敢造次了。

岳氏倒是想找乔五妮麻烦,可是还没等走过安澜桥就会被村长夫人给拦着东拉西扯总是不能成行,且李家门口现在总是会守着宋保长留下的两个凶神恶煞的乡勇。就算让她走到近前也进不了李家家门。这下子,乔成金身体倒是无事,岳氏病了。

有了这血淋淋的前例在,乔成银家蠢蠢欲动的婆媳也不得不偃旗息鼓,打算慢慢想着办法,等开春乔远贵和乔远福上京城时再找乔五妮活动活动。

一晃半月过去,李家肥田里的稻谷全都收起来过称运走。李家老宅里的下人也都陆续拖家带口离开,偌大的田地全都空了出来。

云英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季全都种上油菜换钱,待得明年说不定这油菜就要和玉米一样成为镇西将军在全国推广的作物,她怕就只能捞到这一季的高价钱了。到了明年开春,河对岸的土地只留着二十亩种植水稻。其余的她想试着扩大辣椒、土豆的种植,另外还特意留了五亩地打算请人帮忙围上竹篱笆,闲暇时在里面倒腾倒腾花草。

罗松的到来算是给云英开辟了一片新天地。这世上由来便有上行下效,京城当中贵人们常常以奇花异草攀比富贵程度,多年下来。稍微富余点的人家都喜欢腾出个花园养着些花草,若是某日就遇上个喜欢花草的贵人赏识,说不定还能一步登天呢。

也是穿越大神没对云英加以照顾,若是让她穿越过来就身在京城附近繁华大城当中,此时说不定都凭着她种花养花插花的绝技过上安定幸福的生活了。在离京千里之遥的西边边关城市,人们才刚从战乱中安定下来,温饱都还成问题,哪里就有人附庸风雅。

云英本来因为温饱问题屈就自己辛辛苦苦奋斗在食物堆里,听到罗松带来的这消息后哪里还坐得住。这就是市场啊!整个西部地区完全空白的市场!镇西将军的英明领导下,西部地区会越来越富庶。正如李家,一个蜗居李家村的地主如今都成为一个翻手云覆手雨的巨商,难道这样的例子还会少了吗?

当然,云英也不可能一次就要吃撑,她只是翻了翻这几年从岐山上收获的几种花果实,预计暂时先拿五亩地试试手,先培育些难得一见的种子出来,等以后市场逐渐成熟再思扩展之机。

秋收后李家村的人都闲着开始准备过冬,云英一家却是开始耕地培土,务必将土坷垃捏得碎碎的。

“六姐,别人家的怎么都撒了苕菜,咱们家不撒点么?就算不拿来肥田,拿来做菜味道也是不错的。”曼儿蹲着捏了大半天土坷垃腿都麻了,起身正好看见旁边别家田里冒起了绿油油的小叶片,一时想起苕菜稀饭来,吱溜吸了一口口水,饿了!

“就是,云英啊;我今天倒是急急忙忙地来了,都还没来得及问你这是干啥呢。”杨氏今早被远根请到地里来就一直帮着培土培土,手上做着事情,竟然现在才想起来问问云英这是干啥,也不知道她是对云英太放心还是她太粗枝大叶。

杨氏的嗓门比较大,一句话之后前面锄地的胡三、李瘸子父子三个也都停下来,想必这三个心里也有所疑问,只是没问出口而已。

乔全家正修房子,要不然他肯定能够把云英在西山山坳里干活告诉他的“选种、育苗、移栽…”等一系列促进高产的理论一字不改的复述出来。他不在,云英只好又耐心地讲了一遍原理。

李瘸子父子三个只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以前就是主家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现在主家换成云英自然而然也都保持了原本的沉默好习惯,倒是胡三眼神闪了好几闪,凝眉想了许久,末了握紧锄头一下一下用力锄下去,专注的眼神就像是锄头底下能挖出金砖银砖似的。

想通了当中诀窍的杨氏也是一拍大腿:“云英妮子,这是不是也是你从书上看来的?这读书人脑袋就是通透,咱们庄稼人想了几辈子都没想明白的事情咋几句话就说明白了呢?这么一来,虽然多废了一道事儿,但不知道省了多少粮食种子,以后产量也指定不差。”

说罢,杨氏突然想起了另外一茬,瞧了一眼远处跟在胡三身边的远根和罗松一眼,压低了声音问云英道:“云英,你要不要和老院子那边把关系修修?”

“我和她们修关系干什么?”云英诧异反问,这好不容易才彻底丢开了老院子那边的掣肘,她干嘛要去自讨苦吃。

杨氏说这话倒也是站在云英这边仔细想过的,当即就将想法给云英报了一遍。眼看着那边兄弟俩都考上秀才,转年都要去京城“考状元”了,要是云英能和那边把关系重新维系起来,今后姐弟三个也好有个靠山,特别是远根以后的前程或许就容易许多。

听完这解释,云英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倒是边上漂亮小萝莉胡蝶就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博学似的叽叽呱呱解释起来:

“三婶婆,状元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不止是状元,就是考进士都还要经过好几道关卡呢。腾云朝的科考和咱…,和望月国不一样。腾云朝考上秀才后就能去京城参加会试第一考,考这关的地方也不算京城,充其量就是城外面。要是通过了城外的考试就称作‘举人’得以进入京城城门;带着举人功名进城后凭着会试第一试通过的令牌免费住进指定的客栈,十日后才参加真正的会试;这第二考之后就有一甲、二甲、三甲、和从进士产生;一甲的人得以面圣,才能被皇帝点作状元!”

云英听得是云绕雾绕,敢情这会试还分初赛、复赛、决赛三场!滕云国究竟有多大她不知道,不过能把全国的秀才都聚集去京城外考试,想必也没多少人。像她前世,谁敢谁让一群高三学子全都去京城考大学?不挤出问题来才怪。

正文、175 关平婚事

杨氏光是听胡蝶小姑娘那一连串什么一试二试三试都觉得头晕,乔家两兄弟考不考得上还是两说,这上京的银钱怕不是个小数目,当下啧啧嘴不再提起这茬。

他们这边没再提起上京赶考一事,百家集李府里头,贾氏和关平却是正为这事发愁。

上次关平从李家村狼狈归家,就连贾氏都没问出来他是被谁打得那么厉害。关在院子里潜心温书个把月,伤势渐好,人瘦了一圈,面上多了一些沉郁之色,倒是更显得风采卓然、那股子诗人郁郁气质让终于得以进入院门的李银凤几乎看呆了去。

关平从李家村回来后因为伤得太重,贾氏让李银凤看了一次他包成猪头式样的头部就直接以养伤为名拒绝她的探望,这倒是更激得李银凤每日里亲手炖了营养的汤水捧着送过来,只顾着怎么讨好贾氏和关平,就连最得她宠爱的贴身丫鬟乔远慧的事情也不甚上心。

“关公子,你已经大好了?”李银凤稍显小的眼睛亮得惊人,柔得滴水,眼神恨不得黏在关平的身上,贾氏那么大个人被她完全忽视。

任谁被这样的眼神看着都会不自在,关平也不例外。只是,李银凤这样的眼神和云英看他的眼神比起来,李银凤这种糅合了崇拜、爱慕的眼神让他感觉良好;而云英看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热切,更没有爱慕。偏偏人就是这么犯贱,李银凤越是露出喜欢他的神情,他就越是心里发慌,很想现在就抓住云英问一声:难道你这么几年就从来都没喜欢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