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氏作为过来人在一边看着如何不知道李银凤的小女儿心思,无奈自己儿子好像心不在焉,浑然忘了这些日子的嘱咐,当下轻咳了一声接过李银凤的话头:“多谢李小姐挂心,平儿的身体已无大碍,多亏了李小姐这些日子的精心照拂。花费了多少银钱还望李小姐明言,总不好让李小姐破费。”

李银凤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个贾氏,厚厚的粉也没盖住皮肤的发红,羞得娇嗔了一句:“伯母。不是都说了直呼我名字便成吗?”

“银凤,那关伯母就托大了。”贾氏倒也没客气,瞧李银凤对自家儿子芳心暗许的模样,这媳妇应该是跑不了的了;要是以贾氏以前的身份,出生地主家庭的庶女她还真看不上,可过了这么些年苦日子,李府这样的富贵人家对关平日后的前程帮助颇大,李银凤倒是比那些空有官衔没有钱财的官家小姐好了许多;而且,待得今后关平有所成就时,李银凤的出身注定不会阻碍关平娶平妻或是多纳几个妾侍。

想通了此节。贾氏直接打发了关平去书房待着,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李银凤身后眼生的丫鬟。

“伯母是有话要和我说?”李银凤收回痴痴跟在关平背影后的眼神,发现了贾氏的暗示,挥手让身后新挑的两个丫鬟去门外等着,“这两个丫鬟是刚从朝日城府里调过来的。没什么眼色,伯母要是觉得不喜欢直说便是,回头我就换了她们。”

“你原来的那个丫鬟呢?就是乔家的那个。”贾氏也正觉得奇怪,乔远慧那丫头长相还不差,以后跟着李银凤做陪房的话,也能稍微缓解下儿子念书的辛劳。算是弥补下她辛苦调教出来的曼儿。

“她啊?”李银凤不屑地嗤了一声,“她犯了点小错。被长海送到边城配给那边车马行的掌柜做妾室了。”

“这样啊。”贾氏只是微微有些可惜,但也没过多追问,大户人家的丫鬟,主人家想给你安什么错处没有,根本就无需太多借口。

“伯母不让丫鬟在场,是想吩咐我什么吗?但说无妨。”李银凤不清楚贾氏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更不知道贾氏从根骨里看不上她这个土地主家庶女;相反,李银凤还觉得自己处处彰显了富贵之家的大气,想必今后能够随意左右贾氏母子。

“既然这样,那伯母也就有话直说了。”眼看着年关将近,珍味居的刘大掌柜几乎不再上门。聪明如贾氏自然知道他们说不定探得了秘方的真正归属;这么一来,关平开年后上京的银两虽然还有,但要是想周旋下关系进得那庄严的京城大门怕就捉襟见肘不够用了;万一一试顺利过关,这后面两道考试的花费也绝对不菲。

按理说,有些事情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关平的事情不能等。贾氏便直接开门见山问了李银凤道:“银凤觉得我们家平儿如何?”

聪明的李银凤立马知道了贾氏问这话的用意,饶是她这些日子表现得那么露骨,此时被贾氏问起来也是圆脸一红,垂下了头轻声回了句:“关公子很好。”

“既然如此,不知道银凤可否给我一个贵府地址,我也好着人上贵府找令尊令堂正式提亲。”有了开头,贾氏后面说起来就顺溜多了。

李银凤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贾氏突来的强势就像是有人抢了她的主场地位似的,让她有些不习惯;只是贾氏是长辈,又是关平的娘,李银凤暂时忍了下去,说了朝日城李府的地址。

朝日城李府的老爷是不会过问一个庶女的婚事,李长海的亲娘也就是李府的当家太太前后收了李长海的信和李银凤的信,见着贾氏遣去的媒人也没多加为难,很爽快地给了庚帖,还派了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妈妈跟着一道来了李府。

经过媒人几经周折,关平和李银凤的亲事正式定了下来,且两人年纪都不小,贾氏为了关平的前程,干脆选在腊月底给他们举行婚礼。

都要举行婚礼了,贾氏和关平自然不好继续住在李府,于是选在腊月初的一个天晴日子坐了李府的马车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了李家村。

李家村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母子俩也是有所耳闻,然而见到原本属于李府这个季节应该长满了苕菜的肥田里却是稀稀落落栽种着几种不认识的植物时,贾氏还是放下车帘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乔五妮也真是胡闹,好好的一片肥田就是拿来租给别人好歹也是一笔收入,偏偏要拿给云英胡来,真是可惜了。”

提起云英,关平脸色一黯,下意识捏紧了拳头,随即甩甩头,他都是要娶妻的人了,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可是,没容他真正冷静下来,马车外就传出了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呼唤:“胡管家,罗五哥,家里饭都快冷掉了,你们两个能不能吃了饭再来锄草啊。”

马车的帘子敞开着一条缝隙,随着声音的由远及近,穿着一身米色襦裙的云英俏生生地出现在关平视线内。

云英又长高了,苹果脸上脂粉未施,皮肤比夏天白皙了不少,因为是一路小跑过来的,脸庞上染着粉色,杏眼晶亮,小巧的鼻头,略微厚的红唇,配上俏丽的姑娘发髻以及发髻上浅蓝色的发带,整个人是那么鲜活,那么的朝气蓬勃。

“哼,别以为穿了女装就是淑女了。你看她那步子,像个女子该有的样子吗?走道还提着裙子,大脚都露出来了。”喜欢一个人和讨厌一个人都不需要理由,况且贾氏为人严谨,真正能入得她眼的人没几个;以前云英在她的“管辖”之下也就罢了,如今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云英在关平面前的美好形象,哪怕她自己都觉得云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嘴上也是丝毫不饶人。

马车的速度不慢,只是两句话的时间就和云英擦身而过,所以母子俩并未看到从田里竖着的篱笆墙后转出的两人。不过就算是见到,母子俩也不会知道那个穿着一身短打衣物,手上沾满了泥土的小子就是曾经在李府被当做上宾接待的罗松罗五少爷。

“刚才马车里的是谁啊?我看那马车挺像李长海那小子车马行里的。”罗松看着远处开始上安澜桥的马车,无意识叨叨了一句。

“不知道,想是村里谁回家过年雇了李三少家的马车吧。罗五哥,要不然我们加紧几步去看看,要是马车回程没客人就把你给捎带回去。”云英就搞不懂了,这大家少爷不喜欢在城里遛鸡斗狗,偏偏喜欢在她围起来那五亩育花苗的田里常驻。从八月末到腊月初,他倒是回去过朝日城,不过没过几天又跟着李长海车马行的车子来了李家村,上月中旬还干脆一个下人都没带又来了。

“不想回去,成天不是听人说什么打打杀杀就是聊一些风花雪月,怪没意思的。”罗松不屑地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想起方才见着的几株花苗异状,忙问道:“云英你看过篱笆墙内最左边那垄地里的花苗没有?怎么多了那么多带刺的花苗,我看叶子又不像蔷薇,倒像是月季。”

“你没动它们吧?”云英吓了一跳,那五六株混在月季里的花苗不是旁的,正是她前世那些男男女女最为熟悉的“玫瑰花”;在这个世界可是绝无仅有,也不知道是怎么混到一包月季花种子里的,前些天她看到的时候脑海里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各色的玫瑰园,徜徉其间绝对是个美不胜收。

“没有,胡管家说你看到那几株花苗时乐得都睡不着觉,不准我碰来着。”罗松说来有些郁闷,胡三这人也太呆板严肃了,竟然直接提着他衣领让他离开那地方的,不过这么丢脸的事情他才不会说出来。

正文、176 关平回村

过了安澜桥,云英刻意落后了几步,不再和罗松、胡三保持并肩的距离,三人沿着河岸不急不缓往下游沙地走去。

河岸边,应了胡三的建议,沙地方向的河边多垫了一层堤坝,恰好形成了一个弯道,就算再发生今年这样的大水,河道流向也不至于让洪水再往岸边泛滥,胡三还计划着明年开春就沿着弯道再将堤坝延伸,更好的保证下游沙地不会再次陷入洪水之灾。

沿着河岸大概走了小半个时辰,两座小山包间被人工修筑成了个蓄水池,池水边上一个两人高的水车正徐徐转动,带动蓄水池当中的水流顺着一道河沟通往云英家宽阔的围墙处,沿着围墙下的河沟一路往里淌直到云英家后院的池塘里。

在河沟边,胡三和罗松洗干净了手上的泥土,云英拿了钥匙打开后院墙上的一道小门,三人直接进了偌大的后院。

在这儿,除了远处的池塘外就是大片的沙地,池塘边种上了云英让岐山上胡伯帮忙买到的桑树苗,沙地上暂时种着些容易成活的萝卜、菠菜、花菜、芹菜、小葱和生姜;当然,这些东西要是露天种下去,就算是稍显温暖的李家村怕也没法收入;所以,在种菜之前,云英就动员了一家人在后院搭了木头架子,上面盖了稻草垫子,很大一部分类似于后世的暖棚,所以下面绿油油的一片长势喜人。

当初修建房子的时候就有能够连通三进院子的通道,如今最外面的一进院子倒成了摆设,因着罗松的长住,胡三和远根都陪着住在第二进院子,平日里一家子也喜欢在二进院子敞亮的厅堂里用饭,云英出门以前就让三个小的将饭菜摆好,此时回家老远就听到吵吵嚷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七哥,你别任性。六姐会伤心的。”这是曼儿带着娇憨的语调,听起来忧虑重重。

“就是。乔远根,要是你不念书了,我胡蝶会看不起你的。”不哭鼻子的胡蝶小姑娘叉腰生气的样子挺有气势,只是话里包含的意思让云英惊讶。

“我不需要谁看得起。不念书科考的人又不是活不下去,现在能帮着六姐做事的日子就挺好的。”远根坐在院里的花台边上,眼睛盯着花台里一株打满了花苞的红梅,倔强的侧脸绷得紧紧的。

远根自认是家里的顶梁柱,乔木头死后他有了童生的功名本该去继续念书的,可小伙子重情义,说是要在家守够了热孝一百天。一百天后赶着天气转冷,书院也放了冬假,这孩子就跟在胡三身边习武,回家自己会看书习字。云英一度还以为他是成熟懂事内敛了。现在看他那凝重的表情才惊觉不对,这孩子好像是认真的。

“六姐,你快来看,七哥他刚才回来突然就说不念书了。”曼儿见着云英三人回来,顿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云英姐姐。乔远根他不要前程了。”胡蝶不去找她哥哥掉眼泪,反倒是拉着云英另一只手,眼看着眼泪花就要落下来,还死死咬着嘴唇,看上去可怜极了。

“你们两个先别慌,咱们听一听远根为什么会有这打算好不好?不管谁有别的打算,只要有正当的理由。六姐都不会阻拦的。”最后一句她是盯着远根倔强的双眼认真说出来的。虽然如今她的身子还不到十四岁,但她的灵魂可是二三十岁的成年人,深知强扭的瓜不甜,事出必有因的道理,所以她愿意给远根个机会说服她。

“在她们家生活可真不错。当年我给我爹说我不想念书想做个花匠时,他老人家直接一个大耳巴子扇过来。要不是我爷爷和奶奶拦得快,怕是不打死我也得打残。”罗松轻轻扯了胡三一把,坐到饭桌旁边伸手抓了一块腊肉入口,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还是在云英家最好,吃的喝的用的都比珍味居要地道。还不收银子的。”

“罗五少爷,你错了。”胡三也无意插足云英教育弟妹,便顺着罗松的力道坐到他身边,奇迹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本线装的账册晃了晃:“从八月二十九开始,你在乔家总计住了六十三天,吃了一百八十九顿正餐外加六十顿宵夜;既然罗五少爷提及,诚惠一百八十两银子,看在你和乔家关系还算不错的份上给你打个折扣,收你一百五十两纹银足矣。”

胡三说话从来不会嬉皮笑脸,更不会吊儿郎当,无比正经的模样当即让罗松一口肉卡在喉咙里吐也不是吞也不是,好半晌才弱弱问道:“不是吧?”

“这当中并未记录罗五少爷你在乔家带走的花木以及土产。”胡三面无表情才好账册,作为一个合格的管家,这些事情他可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过若是云英不提,他也不会上门收账,今儿也算是罗松运气不好撞在了枪口上。

“咳咳,待会儿付给你便是,真是小气。”罗松想了想自己土匪恶霸般的行径确实觉得愧疚,从云英家拿走的盆栽和几株稀罕的花草让他在家里出尽了风头,也得了不少封赏,分上一小部分给云英这个“师傅”也未尝不可。甚至,他还听家里人说,今年他一个叔叔被恩准进宫赴宴,到时候还会带着几个盆景去京城送人,其中便有摄政王风南武府上。要是入了摄政王夫妇的眼,罗家人的位置说不定就能再往上挪一挪。

两人这边就此偃旗息鼓开始慢慢用饭,云英那边的审问却才是刚刚开始。

原来,乔远根是听到外面隐隐有什么动静,作为家里的小男子汉当仁不让地就出去打探消息;出门一看,远处小道边上关家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旁边还围了不少村人。

上次教训了关平之后一直不见关平母子俩踪迹,远根一度以为那母子俩就此离开李家村永不相见的,谁知道这母子俩竟然还会回来。好奇之下,远根便凑到了人群中,正好听见了董家几个妯娌在那儿大声羡慕贾氏的好福气。

当然,羡慕之余也低声酸溜溜说了些难听的话,无非就是关平想要上京赶考没银子,所以才会给李地主家倒插门云云;说着说着,董家这几个妯娌自然说到了读书人科考这一关。董大在外行商没少走些地方,科考的困难人人皆知,但科考需要花费的银钱那才是个无底洞。董大媳妇最后还断言乔家那两个考了秀才的兄弟俩翻年进京肯定是连个举人都考不回来。

听到这些,远根的心那叫一个凉啊,失魂落魄地就回了家。

这小半年他在家田里地里帮着做了不少事,做豆瓣酱、种花、编盆景这些事情云英也都带着他和曼儿,主意呢是让两个小的知道生活不易,可是在远根的心里却也埋下了挣钱艰辛的念头;一听到科考那么难,连书院里人人夸赞的神童关平也要靠着出卖自己才能有个出路,他顿时就怕了,怕辜负了家里姐妹的辛劳,白费了姐妹的功夫。

他失魂落魄的模样被两个小姑娘看在眼里,当然要问问缘由,谁知道他一张口就是以后不念书了;这才发生了云英三人回家时那争执的一幕。

“关平哥要成亲了?”曼儿关注的却是这个主题,小心翼翼看向了云英的脸色;远根闻言也猛的打起精神嘟囔了一句:“亏得我还拿他做榜样,结果还不是个嫌贫爱富没眼光的俗人。”

弟妹小心的样子让云英觉得好笑,秋收房屋建成后,云英除了偶尔去桥那边田里看看,其余时间全都关在家里,学绣花做衣裳她是没什么耐性,但二进院子和后院两片花园里的活儿都足够她忙碌的了。这么一来,村里对于她和关平的话题耳不听为净,倒是真的慢慢忘了此事。

“关平是谁?”不明所以的罗松小声问了句,不过没人理他,在他身畔的胡三管家此时表情很…狰狞,仔细一看,他眼底似乎还闪过一丝嘲讽。

“远根,你觉得你念书是为谁念的?”云英在心里打了个腹稿后开始了规劝之路。

远根眨了眨眼,面上明显浮现一丝茫然之色,许久才犹豫道:“念书是为了我自己的前程。等我有了好前程之后再来护着你和曼儿,让你们不再受人欺负,嗯,还有胡三哥和胡蝶。”

能得到这样的答案,云英深深觉得远根是个可造之材,顺势接着问道:“但要是你现在放弃了念书,就算在家帮着我种再多的花草、蔬果、粮食卖掉,将来要是李三少突然就不收咱们家的东西了怎么办?”

大概是想到了珍味居半道爽约的事情,远根脸上的犹豫之色渐浓:“李三哥不会像珍味居那样摇摆不定的。”

“我是说,万一李家得罪了哪个高官,譬如说朝日城的知府大人、镇西将军啊这些人,他也是逼不得已,那我们这些升斗小民怎么办?你既然以关平哥做榜样,你就该想想他为什么要冒着被人说攀附权贵也要去娶李家小姐?”云英也只能说到这儿,多的只有靠着远根自己领悟,这孩子不笨,想必不会让她失望。

“吃饭,吃饭!再不来吃饭你们现在就得罪了朝日城的知府大人。”罗松适时取了筷子摆到桌上,识趣地没有张口说一句李府的人行事一个比一个猴精,哪里会轻易得罪人这样的话来。

正文、176 姐姐踪迹

远根还只是个孩子,云英也无意逼得太紧,左右离着明年书院报名也还有段时间,就让这孩子慢慢领悟吧。

吃过饭,云英听着院墙外一浪高过一浪的声响,微微皱了眉;这个新年怕是没办法过得清净了。

果不其然,午后没多久院外就有人高声唤着远根的名字,听声音像是董家那位和乔百胜年纪差不多的老太爷。

罗松是外人不好出去见客,便留在书房里记录他这些时日在云英这儿学到的知识,远根和胡三匆匆赶往了最外面院子,曼儿和胡蝶两个小姑娘不像云英开始有顾忌,嘻嘻哈哈跟在后面听壁脚去了。

来的人倒是不多,就只有董家老太爷和董大爷孙两个,远根虽然年纪小,礼数倒也算周全,行了礼请了董老太爷坐了上座,胡三顺手拿了屋里的茶壶倒了两杯茶放到了桌上,不过那茶水冰凉,老太爷怕是消受不起。

“不知道董太爷上门是有何吩咐?”受云英的影响,远根和曼儿也学会在别人面前藏住心事维持谦和有礼的表象。

果然,董老太爷心里刚刚因为冷茶起的不快立即就因为远根诚恳的态度好转,嗯了一声,示意身边下首位置的董大开口。

董大和关平爹曾经是结义兄弟,因着救关平爹伤了一只手得了百两银子补偿步上生意之道,这些年倒是攒了些银钱让董家成了李家村数一数二的大户。但这也仅限于李家村,比起百家集的那些商人,董大的成就也不足为道。

而出门闯荡过的董大,越来越渴望更进一步。只是董家不管是他们那一辈还是下面一辈,念书灵光的一个都没有,这个时候,他就无比后悔当初怎么就得罪了关平呢?现下关平定亲,就算明年没考个功名,凭着李家的钱财难道还亏待他不成?

今日得了关平回村的消息。董大忙请了老太爷出山去关家坐了一会儿,和关平说了会儿话也算是修复了点关系,正当董大绞尽脑汁寻思着用什么才能打动关平以后多对李家村帮衬着一点时,关平说着说着老是将话题扯到云英身上。董大和董家老太爷毕竟长了那么大岁数。不一会儿就猜出了关平的目的。董大就拍了胸脯主动提出要帮着关平来给乔家好好说合说合,让云英在李家小姐之后入了关家为妾。

关平本来也存着这心思,当即也满面笑容说会在成亲后给岳丈介绍从小照看他的长辈云云;董大如何还不懂他的意思,和董老太爷出门连弯都没转就直接来了云英家。

既然关平问起,董大也就不藏着掖着,端着长辈的架子直接就说了:“远根,我记得你六姐转年就十四了吧,这乡里乡下的也该定一门亲事了。”

云英倒也是该定一门亲事了,关键夏天那一茬事情之后她的名声在李家村算是坏了,加之人长得不怎样。又不会女红针线,眉尾还有一道伤疤,就算杨氏放了话,周遭几个村子的媒婆也没敢接这个活。远根心里虽然也有些着急,但绝对不会轻易就信了董家爷孙俩会有好心。便委婉拒绝道:“我爹热孝刚过,如今虽然不用遵循三年大孝,但家姐的婚事也不便在一年孝期内提及,还望董大叔和董太爷体谅。”

“诶,这亲事说成了也不是说立刻就让你六姐嫁过去,怎么也得等大妇…,呃。怎么也得等出了孝期才办喜事啊。”董大一激动差点说漏了嘴,好在临时又兜了回来,尴尬地轻咳了两声。

胡三见他那异状心下便不喜,提了装了冷茶的水壶上前为他斟满,这在礼仪当中有送客的意思。可惜他估错了小山村里农人的理解能力,这个举动对董家爷孙俩没丝毫的影响;反倒是让董大下定了决心似的端了冷茶一饮而尽。正好能一鼓作气说出今天来此的目的:

“是这样的,你家六姐原本就是我关平侄儿的童养媳。你想必也知道,离了关家,苕花的名声也不好听,难得我关平侄儿对她还有几分情义。愿意纳她为妾。待得明年你们姐弟孝期满了之后,我收了她当闺女,让你董大婶子上门来给她开脸送嫁。”

嘭——

他的话音刚落,胡三手里的水壶就不小心掉在了他的脚边,水壶里的凉水撒了他一脚背,这寒冬腊月的一下子受凉,顿时惊得他跳了起来:“笨手笨脚的,还不快给我端盆热水来泡泡。”

“董大叔不如回家好好泡泡脚去吧,我们家穷没柴烧,向来都只有凉水待客。”说话的是云英,方才曼儿和胡蝶听了一半后就急匆匆找云英说了董家爷孙俩的来意。虽然知道有胡三在远根绝不会吃亏,但事关自身,云英也有些想知道董家爷孙俩提的亲事是什么人。

没想到答案揭晓是那么的不堪!几分情义?有这份情义又岂会在河边做出那等下流事情来。也亏得这董大说得出口,若是记得不错的话,关平才是他家义子,想是现在关平不认这门亲戚,这董大才会挖空心思打算走她这条捷径。她乔云英虽然平日里装疯卖傻扮愚笨,但不表示她就可以被人当做踏脚石随意利用。

正主出现,董大和董老太爷本来还高兴,谁知道云英冷着脸一句话就打算送客,董老太爷不由觉得面子上挂不住,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当真是乔老头不在了吗?这乔家人一点规矩都不懂。老大,和几个毛孩子说那么多作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情横竖不是乔家老二那边能做主的吗,咱们回家。”

董大今日来也是有些仓促,对上远根他还能端着老资格以势压人,对上云英这小丫头的冷嘲热讽他难不成几十岁的人了和个小姑娘对骂?念及此,只得冷哼了一声,起身扶起董老太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们两人前脚离开,曼儿后脚就拿了水瓢往外泼了几瓢冷水,转而很郑重地宣布道:“六姐才不给谁做妾,六姐是要做大官的正头娘子!”

前面那半句听着都顺耳,后半句赌气的话则让云英哭笑不得:“小笨蛋,哪里来那么多的大官还没娶妻的,再说了,大官又岂是我们这样的人家也高攀的。”

“门不当户不对的确非良配。”胡三突然沉声来了句,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闷头拿了一旁的锄头出门就走。

“他怎么了?”刚刚从二进院子出来的罗松只见得胡三离开,不由纳闷总是直接拽着他去田里劳作的胡管家今儿怎么放过他了。

“我哥想到了一些往事。不过,这门不当户不对,真的就不能成婚配么?”小姑娘胡蝶家世原因,注定比曼儿早熟,小小年纪就开始操心日后的婚姻大事。

反响最快的是午时都还颓丧不已的远根,他嘟着嘴恨恨接了一句:“门不当户不对的又不是没成婚的,再说了,天下可没有永远的门不当户不对,谁能说有朝一日低的就不会改换门庭。”听这意思,这小子像是已经想通了之前的犹豫。

罗松却是懒洋洋来了句:“谁说门不当户不对不能成婚配的,我有个堂兄人是边城的四品校尉,我堂嫂曾经还是我们家家奴呢。”说到这儿,罗松忽然瞪大了眼睛指着云英道:“梅花、兰花、杏花、桃花、菊花、苕花、茶花…”

“你念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们家几个姐妹的排序?”无端端的听罗松的话题突然从门第转到了花卉,云英还有些迷糊,可听他把她和曼儿之前的名字也都连着念了出来,这顺序还出奇的和自家七姐妹一致,云英吓了一跳。

“我堂嫂好像闺名就叫梅花!我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到我家的,但我听人提起过她的事情。她十一岁进府一直服侍我们家老祖宗,后来还救过老祖宗一次,入了老祖宗的眼。本来老祖宗是想赏她些银钱放她回家和家人团圆的,谁知道她什么都不要,只求老祖宗能救救她家的妹妹。之后老祖宗就派了管家特地来百家集找了当初买卖她的人牙子吩咐了一番,后来我们家陆续就多了兰花、杏花、桃花,四年前多了个菊花。难怪我听说百家集和李家村这么耳熟,原来是听人提到过。”

说了一大堆话,罗松也暗暗称奇,说实话,要不是这几个都是花名,他才不会记这么清楚。

“你是说真的?那意思我五个姐姐都在朝日城你家!”云英接收了原身所有的记忆后也曾经试着寻找过五个可怜的姐姐,只是陆嬢嬢的职业操守真心不错,想是受了嘱咐,不管怎样都不愿意透露梅花几个的去处。非但如此,还暗示云英和曼儿要是想自卖己身,她会给两个找一户好人家。现在想来,必然说的就是罗家了。

罗松却是摇头否定了梅花等人在朝日城的事情,他那堂兄娶了梅花做填房后拒不纳妾,三年前自愿去了镇西将军麾下做个守城校尉,梅花那人护短又精明,生怕四个妹妹留在罗府有什么不妥,连着都嫁人的兰花、杏花及待嫁的桃花和菊花一道给带去了边城。

正文、177 八卦升级

罗松带来的消息无疑是令人振奋的,多少冲散了董家爷孙俩给云英说亲带来的阴霾。只是边城太大,守城校尉往往不在固定地方,就算有心去寻怕也没那么容易。后来还是云英想起岐山上的胡伯貌似认识镇西将军府的人,打了主意改天上山去看油菜长势时在胡伯面前提上一提,弄不好消息都要比罗松来得灵通。

关平回村,还即将迎娶百家集上第一富豪李家的小姐,这消息立即让安静的乡村沸腾了起来,李家那边什么动静不甚清楚,关家这边却是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你说关家热闹就热闹,村里人去了关家转身就到云英家是几个意思?不管是谁来,云英都紧闭了一进院子通往后面的院门,让胡三多搬了椅子到过道里放着,就算一起来个七八个三姑六婆也不怕没地方安坐。

三姑六婆云英倒是觉得无所谓,关键没两天,这些人把乔家大房和二房那些人也给带了过来。带过来也就罢了,可李氏和罗氏这婆媳两个进门就一脸嫌弃的表情又是什么意思,嫌弃你们就别来啊!

三姑六婆们到场,胡三、罗松和远根自然不好待在家里,只得无奈拿了农具去了外面沙地松土,心里头愣是把关平给骂了无数遍。

“见到长辈上门怎么连茶水都不知道上?当真是没爹没娘就没规矩了么?”也不用人请,李氏便自然而然坐到了上首的位置上,董家老太太坐到了她身边,依着两人顺序,两家子的媳妇也都分别坐了下来,屁股刚刚沾凳子上,李氏就忍不住开“炮”。

“婆婆别生气,好歹苕花几个都是使奴唤婢的人了,奉茶不经心怎么能怪她们呢,要怪就怪丫鬟太没眼色了。”罗氏斜眼打量了一番胡蝶。满眼的嫌弃,也不知人胡蝶小姑娘是哪得罪她了。

罗氏像是去镇上和乔远宏媳妇斗法学聪明了一点,都会祸水东引挑拨离间了。旁人把她这话稍微一琢磨就能听出她是暗讽云英姐弟三个生活优渥,在人普遍刚刚吃饱的李家村。云英家可说是头一份用上奴仆的。

“孝”字向来压死人,罗氏这话听在李氏耳朵里更不是滋味了,当即轻咳了一声:“苕花,你家的奴婢是不是我这个老婆子使唤不动的?”

胡蝶也听出来这是在拿她为难云英,按照她以往的脾气那就是直接唤人拖走狂打一顿了事,如今寄人篱下,胡三又总是耳提面命不得出头惹事,想也不过是偶尔一次,便忙福了一礼:“奴婢这就去各位斟茶。”

“不用。”云英伸手阻止了胡蝶做事,李氏和罗氏一看就是来找茬的。对这样的人不管你做多好都是白费。

“苕花,你可别惯着丫鬟不做事。你奶吃过的盐都比你吃过的饭多,这丫鬟下人啊不教不成器,我们啊也是怕你们家奴大欺主,这不是想帮你做主来着吗?”小李氏向来维持着温婉的假象。煽风点火可一点都不比罗氏差。

外人听这话若是不知情保证立马就会觉得李氏和小李氏这样的长辈为人真是不错。可惜一并来的都是李家村本地人,谁不清楚李氏的刻薄和罗氏的恶毒,只是碍于她们家一起出了两个秀才,罗氏又有个春草纺当家作主的媳妇,有些话心里知道嘴上不好说而已,便一个个接连摆手说不渴,拒绝了李氏借花献佛的好意。有些后悔掺和到了乔家的家务事当中来。

“大伯娘,不是侄女我纵容胡蝶。想起小小年纪就去李府当丫鬟的远慧姐,我和曼儿又怎么忍心随意呼喝胡蝶,平日里都是当姐妹对待的。”云英也不是吃素的,你想踩我痛脚是吧,我也不会客气。乔远慧如今的下落她可都听人说了。就是不知道李氏和小李氏有没有听到消息。

乔远慧的事情的确是李氏和小李氏的心伤,李府补偿的五十两银子或许足够乔远贵年后去京城的路费,可之后她们既没听到过李长海纳妾的消息也打听不到乔远慧现在身在何方,还说趁着罗氏这次回家好好问问来着,只是还没寻着机会。

俗话说得好。“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罗氏绝对属于后者,听了云英的话一拍大腿大叫了一声,吓得所有人都看向她。

“说来我还忘记给大嫂道一声恭喜了。你们家远慧被李府的主子配了个掌柜的,远贵以后的学费可有着落了!”

罗氏心里头其实也是有气。你道她是愿意回村子里受苦啊,谁叫昨儿春草纺里来个小丫鬟买绣线左一句“乔家不要脸的小贱人”,右一句“乔家不知羞的小贱人”,那时候乔远芬正和她婆母在店内坐着呢,闻言看乔远芬的眼神就不大对劲。罗氏为人虽然差了点,但对儿女那是百分百尽心,生怕乔远芬那厉害婆婆回头对女儿说什么不好听的,当即就上前要和李府的丫鬟理论。

李府这丫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像是专门来败坏乔远慧名声似的,把乔远慧说得极为不堪,并说她勾引李长海不成,竟然又爬了边城到李府报告事情一个掌柜的床;还被李长海带着小厮抓奸在床。手底下的下人能够捡主子破鞋,主子却是说什么也不可能再捡回来;更别说李长海原本就看不上乔远慧。

边城那位掌柜年近四旬,据说家中还有个河东狮,只是乔远慧一个大姑娘都失身于他了,又长得如花似玉的,那掌柜实在是舍不得,还求了李长海书手书了一个赏赐,将乔远慧赏赐给他为妻。

这二年,家里头一个女子名声不好,一大家子的女子都不容易嫁出去,云英被“退婚”的时候她都还在庆幸乔远芬早已经嫁人不用受拖累,谁曾想就在女儿怀了身孕时乔远慧出了这档子事情。要知道,乔远芬成亲三年都没怀上,前两月女婿出了门这倒是查到了神韵,此时看亲家母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气急之下,罗氏竟然要出手赶李府那小丫鬟出门。

李府的小丫鬟也不是吃素的,横竖就堵在门口谩骂,一来二去的,上门的顾客看这架势谁还敢买东西,春草纺整整一天都没生意。远宏媳妇的年纪比罗氏小不了几岁,也是个泼辣娘子,当时给婆母留了面子没说什么,回头就让乔远宏撵了乔榔头夫妻和乔远褔连夜回李家村。

这么窝囊的回村方式,按照罗氏的性子自然要记乔远慧一笔,没乔远慧死不要脸,怎么会害女儿不好过,自己又怎么会回到这脏兮兮的乡下。殊不知,远宏媳妇其实是早有这念头,不过是差了由头罢了。

不明就里的村里人一听罗氏的话,纷纷又妒又羡,董家一没漂亮孙女、二没出色男孙,最是羡慕李氏的好运道,董老太太当即就给;李氏道喜了:“侄媳妇,真是没料到你福气这么好。石头三兄弟和二妮不怎么样,可孙子孙女们一个赛一个出色啊。苕花这样的秀才公争着要聘回去做妾,我们老头子还说苕花没爹娘让董大媳妇认了这孩子做女儿帮着操持;现下看来,你们家石头更有福气,做掌柜的可比咱们家董大都有出息,苕花的嫁妆想必石头家的能帮衬点吧。”

董老太婆前两日听了董老太爷说的话心里就不舒服,一直就寻思着上门把董大承诺的东西给抹掉。女人嘛总是看得不远,特别是董老太太这样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只知道把自家银子看得特重,管什么以后不以后的,如今董家又不是吃不起饭,凭什么人苕花爷爷奶奶都在却要自家出嫁妆。

得,云英发现自己可以继续当壁花了。有什么事情等眼前这帮子三姑六婆吵完了再说,念及此,云英难得地对罗氏报以一个感激的眼神。只是此时的罗氏正忙着和小李氏用眼神较量,没机会搭理她。

偏偏跟在乔家董家大部队进来的人当中有村长媳妇的妯娌,人称顺嫂子的这时候也跟着一起给小李氏心上插刀:

“掌柜的?那年纪不是挺大的?远慧那妮子水灵灵的倒是可惜了。唉,这李家少爷也是个说话不算话的,明明都答应放了远慧回家的,怎么就给她配人了呢?我娘家有个侄儿做得一手好木工活儿,我都还和我嫂子说等远慧回来了我在中间牵牵线。”

顺嫂子娘家在百家集的另外一个方向,紧靠着一个湖泊,她嫂子家靠着打渔卖水产家境不错,他侄儿曾经来李家村几次,在场好些人都知道人品不差,于是好些人跟着叹息起来:“要说顺嫂子娘家真是好亲事。我本来也想着远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少不得得找个像样的人家,还托了人问问有没有和石头哥家门第相似的,能给远慧也找个小秀才做个秀才娘子不也不错么。”

小李氏都还莫名其妙哪敢插话,上座的李氏扯了扯她的袖子:“石头家的,你不是说远慧做了李家少爷的妾吗?怎的又成了掌柜家的了?”

正文、178 坏了名声

幸好李氏还有几分警醒,听着情况不对并没有大肆声张,而是趁着别人热热闹闹讨论着都给乔远慧准备了什么样的相亲对象时小声询问了小李氏。

无奈小李氏现下也是一头雾水,只是碍于人多口杂一时不好追问于大罗氏,只得端着一张尴尬的笑脸和人打着呵呵。

她倒是想蒙混过关,那边罗氏却是心里头不痛快到了极点,想起自家不过就一个乔远福还没定亲,但凭着乔远福的长相了十三岁秀才这个名头,乔远福就不会乏人问津。倒是苕花几个,若是名声再坏上一点,或许…,那事儿就能成。

想到罗五婶的请托,罗氏眼珠儿一转,故意抬高了声音道:“这事儿按理说我这个做婶娘的都不该说,只是唉…远慧做事儿都没考虑家里还有这么些弟妹的。”

她倒好,故意把话给说了一半,引得在场这些三姑六婆们一个个恨不得扒开她的喉咙把话掏出来,可她就偏偏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要说最着急的还莫过于李氏和小李氏,今天和董家老太太纠结了这么些女人来云英家可不是说乔远慧事情来着;然而现在乔远慧的事情迫在眉睫,她们两人哪里还有心思和董老太太逼迫着云英应下给关平做妾的事情。

为了快点知晓乔远慧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李氏选择了人群中吞吞吐吐要说不说的罗氏开刀:“罗氏,你瞎咧咧啥!家务事不知道待会儿关着门说吗?苕花丫头,你不是舍不得你家丫鬟上茶,那你还不赶紧的去沏茶。”

“都是村里人,哪里就值当让孩子沏茶的。”董老太太也听出了乔家这事儿不寻常,她年纪大了,凑在人堆里听着吵吵嚷嚷也觉得不舒服,反正和李氏的默契已经达成,倒不如成全她一次。当下唤了几个孙媳妇道:“日头都这么高了,家里男人还吃不吃饭的?都给我收拾收拾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