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混子的汤还没到嘴里,刘三就抡了棍子砸过去,好好的一碗汤连汤带碗都落到了地上,端碗的那人躲让不及,硬生生被热汤浇在脚背上,痛得“嗷”一声惨叫,抱着脚在原地跳个不停!

“好你们这家黑店!兄弟,你咋样?放心,三哥一定会给你讨个公道!”刘三嘴里倒是咋咋呼呼,人却是坐在原地没动,看云英的眼神像是条毒蛇。

“不是我们店的问题,明明是你打翻他的碗的。”马方就在桌子旁,要不是动作快,这时候被烫的就是他自己了。听刘三这么血口喷人,下意识就反驳了过去。

“放屁,分明是你们店用的破碗,不然我兄弟怎么会被烫到?”刘三本来是想抽马方一棍子,只是马方站的位置有些远,他一时够不着,骂骂咧咧就站起来想给马方补上一棍子。

云英此时业已从柜台后走了出来,伸手把马方拉到了身后,“马方,今天店里有事,你和马原家去吧。”

“不行,云英姐,他们分明是来找茬的,你别出来。”马方固执地要站在云英面前,他可是得了远昌好几次提醒要护着有身孕的云英。即使吓得双腿打颤,还是稳稳挡在了云英身前。

正文、246 打起来了

云英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拍怕马方瘦弱的肩膀:“马方,你去把店门掩上,别待会儿吓坏了路过的客人。”刘三大概是不敢拿他自己的伤口说事,正重新挑事呢。

“这样的店,三爷看也开不长久。这里谁是当家做主的,出来说话!”刘三一双贼眼一直往云英脸上瞄。越发觉得云英身上有一股味道瞅着很顺眼,眼珠胡乱转动间就打起了歪主意。

“刘三爷,”后院闻讯赶来的乔木头和乔远昌都是一副戒备,乔木头作为最年长的人当仁不让冲到了最前面,想不到临到年纪大了他反而不怂了,“刘三爷,昨天是我把你打伤的,和我儿子女儿没有干系,你要找找我好了。”

“三爷找你个糟老头子干什么?”不满视线被乔木头遮挡,刘三站了起来,长手一伸就将他给拎到了一边,来到了云英和马方的身前,忽略掉瑟瑟发抖的马方,刘三的眼神微垂,对上云英无风无波的眸子,“三爷可没傻,昨天分明是你动的手是吧?”

云英避开他的眼神,很是淡定地走到一边桌子坐下:“刘三爷是要说昨天的事还是今天的?要是你说昨天的事情大可报官处置;要是你说今天的,刚才那位被烫伤的客人我立刻就让人送他去医馆,休养好的这些日子吃喝我们店都会负责到底。”

刘三被云英一席话哽得呆立当场,他没想到云英还这么冷静,更没想到云英还能如此淡定和他理论,这和他预想当中的根本就不一样。

“马方。这是二两银子,你和那位客人一起去回春堂请大夫帮忙诊治下,回头给他买一壶酒、割几斤肉送家里去。”云英从袖中掏出一块碎银子交给马方,故意扬声说了处置方式,经过方才那番动静。门外其实也是围了不少人,相信也不是全然的怕事之辈。

云英猜得不错,刘三昨天在后街小院子醒来时后脑的头发已经被血液凝固成一团,后脑和颈脖疼痛连成一片,说不出有多狼狈。还好小院的门就斜对着刘府的偏门,回去后在媳妇面前支支吾吾根本就没说个所以然来。更不敢去刘员外面前哭诉。咬着牙思前想后,他想起了上里县的乔远贵。乔远贵能成为刘家的乘龙快婿多亏了他们两口子,而且私底下他们还和刘小姐做了点交易,不然他们夫妇又怎么会继续留在刘家而不是跟着去上里。

打发人去通知刘小姐让乔远贵这个“白道”中人来后,刘三才敷了药睡了一觉。一觉醒来,越想越不舒坦,乔远贵来了固然能够把打他的人送到牢里去,也能吓着乔家那几人,但还是出不了心头那口气,这才出门随意找了几个混混许了一顿酒菜带着来了昌记。

中里县是个尴尬的存在,上有临近京城的上里,下有水陆最大码头所在的下里。要不是因着是两地之间唯一的集镇,就凭着中里这巴掌大的地方又怎么会被称“县”。因此,中里的混混们不过是游手好闲的贫户罢了。那被热汤烫了的混混抱着脚倒是鬼哭狼嚎了一阵。可一听二两银子,还买酒买菜,眼睛立马就直了。再听云英说这样的日子可以维持到脚伤全好,哪里还顾得上和刘三混一顿吃喝这么点小利,不管刘三怎么使眼色,他都一瘸一拐地跟着马方出了餐馆往回春堂走去。

人家苦主都高高兴兴甩手走人了。胡三再蛮横也不可能继续无中生有,一时倒是傻了眼。

眼看着另外几个小混混还是一副艳羡的模样注视着那个被烫的倒霉鬼远走。胡三气得直喘气,这一气。后脑勺和颈脖处的伤处更是疼得难忍,下意识探手端了桌上肉汤就是一大口,晾了一会儿的肉汤温度刚刚好,奶白的汤面上还漂浮着一层薄薄的油面,一入口浓郁的葱姜香味让人胃口顿时大开。

“哎哟…”可是,刘三却是突然抱着肚子蜷缩了下去,“这汤有问题,吃坏爷了!”没办法,刘三是指望不住那几个见钱眼开的混混了,只好自己亲身上阵。

云英见状,二话不说,上前便端了桌上另外的一碗肉汤喝了下去,抚了抚微凸的小腹:“走过路过的客人和附近的街坊邻居都知道我们家的肉汤出名的干净好吃,我是个怀着孩子的孕妇,我都敢喝的东西难道会加什么料不成?再说了,就算里面有穿肠的毒药,这时候估计都还在你喉咙位置打转吧,你捂着肚子,想必是早上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别赖在我们昌记的头上。”

刘三这下装都装不下去了,一棍子劈在桌上,叮叮咚咚声中,桌子上的碗筷全都摔到了地上,一瞪眼开始耍横,“给我砸了这店!”

一声令下,他带来的剩下四人立马操了身边的板凳往餐馆里的器具砸去。这餐馆凝聚了远昌和乔木头不少心血,见状,父子俩红着眼睛就待冲上去阻止,却是被云英给拦住了,“远昌,你跑得快,赶紧去报官;爹,你让他砸,这青天白日还有那么多相亲们看着,我倒是要看看他想怎么样?”

闹吧,闹大了刘三怕也是不好受。

刘三现在是骑虎难下,刘员外在中里县的确算得上一手遮天,但那是刘员外,又不是他刘三;扫了眼门外,按原计划,刘家小姐也应该给点什么反应了吧?

刘小姐自然没有忽略这奶爹的要求,刘员外家中妾侍不少,却是只有刘小姐一个女儿;刘三夫妇留在刘家那是帮刘小姐守着家产的,但凡有点小要求,刘小姐是绝对不会小气的。

被刘小姐派出来的乔远贵带着刘家两个小厮以及上里县两个差役此时还正好走到中里这进县城的一段路,老远就看见路边上围了不少人,正疑惑,前方已是跑过来一个小厮:“姑爷、姑爷,小的在这儿。刘三爷在里面被人打!”

“这还了得?”乔远贵都还没说话,刘小姐派来的小厮之一就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冲向了人群正中央,“谁敢打我爹?有没有问过我的拳头?”敢情刘小姐派来的小厮中有刘三的儿子,一样的身高马大。

“哎哟…”小刘刚刚冲入人群就立马冲着人去了,云英是个女人应该不是打他爹的,乔木头运气不好刚刚站在刘三对面,被小刘一拳头奔着鼻梁就过去了,乔木头个子不高,人又年老体衰,哪里禁得住十七八岁小刘这一拳,痛呼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爹,”云英吓了一跳,刘三都只是奔着店来的,谁知道哪里来了个混不吝的直接就冲人了,这和她之前的设想根本不一样。

乔远贵看小刘那架势就知道可能要出事,果不其然,跟着就听见里面的人惨叫,随即便是围观众人谴责的声音,皱了皱眉,犹豫了片刻,站在外围并不进去。

“县丞大人,怎么不进去啊?”跟在他身边的另一个小厮不由开口问道。

“闹这么大,我一个县丞岂可僭越,还是等中里县衙来人了再说吧。”乔远贵可是知道,上中下三里的衙差还是挺尽责的,都打起来了,不可能坐视不理的吧?

正文、247 夫妻团聚

风独幽一行人此时也正好从街口路过,不同于乔远贵人手一头小毛驴,诚王府中出品纵然没有徽记那也是双辕大马车,气派而华丽,当然也“大气”!

餐馆门口的街道本来就不是太宽阔,再被看热闹的人一堵,马车就别想顺利通过了。

风独幽尚在车厢内假寐,骑马的辛震就和赶车的辛离吵了起来:“早说了让你骑马速度也快些吧,你非得赶辆马车。”

“咱们夫人不是怀了小少爷吗,难不成找到她了之后让她跟你骑马回去?夫人愿意,爷肯定不愿的吧。”辛离也是满腹委屈,出门的时候他不过是多说了那么一句,风独幽就立刻让人又是换马车又是垫棉被的,现在都走到这里了难不成换马车?

“都别吵了,震叔我们换。”风独幽掀开车帘看了眼右前方拥挤的人群,撩了衣摆从车上跳了下来,上里没打听到云英的消息他心里对下里之行其实已经没了底,还坚持走这么一遭不过只是想让自己好受些而已。

风独幽翻身上了马,刚刚扬起鞭子准备策马狂奔之时,右手边餐馆中突然传出一声拉长又凄厉的呼喊:“苕花,你快躲开!”

苕花?风独幽微微愣神,那扬起的鞭子便犹豫了片刻。

前方,匆忙从县衙往回赶的远昌也急急忙忙往人群中钻,一边钻一边惊慌叫道:“六姐,爹,我已经报了官,衙役随后便来。”

六姐?风独幽看向出声的小孩子。*岁的模样长得很壮实。最主要的是他有一张和云英相似的圆脸,奔跑间急匆匆的样子像极了几年前云英来去岐山匆忙的模样。

“你要干什么?啊…”

接着,一个让他刻骨铭心的声音从房屋之内传来,然而比他动作更快的惊呼也随即入耳。这下子,风独幽哪里还顾得上在马背上思考。单手一拍马背,借力从人群头顶直接飞进了餐馆大门,还没落地就看见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云英在小刘冲进来打倒了乔木头之时便觉不妙,可惜形式逼人,她不得不上前查看乔木头的伤势,说时迟那时快;小刘也是个混人。打倒了乔木头之后见着云英来扶根本就没手软,反手就是一推。

饶是云英平日里不是个娇气小姐,被这大力一推也是站立不稳,蹬蹬蹬退了好几步才算堪堪站好,可就在她刚刚站好之际才发现情势不妙;她竟然退到了刘三身前。刘三正涎着脸看向她在仓促中扯开了前襟领口的前胸。还妄图伸手来抓住她,惊呼一句的同时,她当然毫不犹豫就是一个耳光扇过去。

风独幽看到之际,正是云英挥出去的巴掌被刘三拦住,且刘三还因为差点被个小女子扇耳光恼羞成怒,愤然将云英往一张桌子的桌角甩去。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云英根本来不及反应,匆忙中。她没忘记自己是个孕妇,撞过去时堪堪双手护在小腹前就觉着手背剧痛袭来,天旋地转中整个人再遭遇一股巨大的反震力。身子又往另外一张桌子倒去。

就在云英准备闭目等剧痛从后脑勺传来时,却是没感觉到疼痛,反倒是软软暖暖的,类似于肉垫的感觉。

“六姐…”远昌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刚才他跑到门口正好看到刘三出手,他可是知道六姐有孕在身不能摔了。可惜爹还在地上没爬起来,马原被几个壮汉挡在远处。他就是用飞的怕也是挽救不及,况且。他根本就不会飞。

然而,他不会飞,他却是见着了一道白影从头顶“飞过”,在云英撞击第二次之前生生躺在地上给云英做了垫底。

“远昌?”云英现在脑海里一片空白,刚才发生了什么,现在又是个什么状况完全处于茫然状态,她只听得远昌在叫她。

“扔出去!”风独幽双手环抱着云英腰肢,一颗快要跳出来的心才算是落了下去,眼角余光瞧见辛震已经先行到了门口,便冷冷哼了一句。这绝对不是他仁慈,而是他很清楚云英嘴硬心软的性子,加上看情形,此地应该是云英这些日子栖身的地方,他不愿在这做那些血腥之事。

辛震和辛离跟着他多年,单从他眼神中便能读出那股冷肃的杀意,辛震应了一声,豹眼环睁,揉身上前,第一个便迎上了了扑上来的小刘;他是军中冲杀而来的悍将,小刘这等家将又岂是他的对手。不过是一两个回合,小刘就被他一个擒拿手掐在肩胛处连声惨呼。不待旁人反应,辛震就闷哼一声,单手将小刘庞大的身躯给举过头顶,“阿离,接着!”

也不见他多用力,小刘就直接飞了出去,吓得外面围观的人纷纷走避。眼瞅着小刘就要落在坚硬的泥地上摔个嘴啃泥,刚刚跟到门外的辛离就是伸手一拉,卸去了大半的力道,让小刘不至于摔得那么厉害。

“多谢…”头晕目眩的小刘根本没意识到辛离和辛震是一伙的,下意识道了声谢。

“不谢。”辛离深深看了小刘的相貌一眼,想想最迟明天晚上,这人的下场怕就有些悲惨了,这声“不谢”也说得很是感概。

“姑爷,你可要为我爹做主啊!”小刘甩了甩头,总算是看见人群中被他一度丢在一边的乔远贵,“我爹被人打得好惨,那一头的血啊…”

他话都还没说完,餐馆里的混混就接二连三被扔了出来,在辛离的有意为之下,叠罗汉似的都压在了他身上,顿时就压得他哭爹喊娘起来。

可惜他爹现在虽然在现场,却是被辛震逼得像只可怜的小羔羊,只能够隔着张桌子对辛震放狠话:“你们…,你们是什么人?知道三爷我的身份吗?刘家是不会放过你们的,有种在这儿给我等着…”

辛震把一双拳头摁得噼里啪啦作响,“你在谁面前充爷呢?不用在这儿等着,我可以送你回去!”

“不用了,啊…”刘三早已被辛震收拾人的手段吓得魂不守舍,见辛震有逼过来的迹象,直接被吓得夺路而逃,连被压在最底下的小刘都顾不上。

“爷,夫人像是有些吓傻了,属下这就去请个大夫回来。”辛离拉了一把远昌:“烦请小哥在前面带下路吧。”

远昌看看已经去搀扶乔木头的辛震,再看看小心翼翼扶抱着云英起身的风独幽,“你说的‘夫人’是我六姐?”不是说六姐是人家的通房吗?怎么可能被称为“夫人”!

“这是自然,舅少爷还是赶紧带路吧,不然耽误了乔老爷和我家夫人的诊治就不好了。”辛离又催促了一句,乔木头倒也算了,云英可不能有事。而且,离开这儿,他也好赶紧问出这团乱是怎么回事?

“云英,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风独幽一身素白锦衣,墨发如云,谪仙般的姿容如玉,护着云英的模样像是护着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云英眨了眨眼睛,刚才实在太紧张,现在小腹一阵阵抽痛,也不知道是不是动了胎气。先不管风独幽是怎么找到这并救了她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肚子里的宝宝。

“我肚子疼,孩子会不会有问题?”不自觉的,云英紧紧靠向风独幽。发现在风独幽面前自己所有的坚强都是强装,只想偎进他暖暖的胸膛。

风独幽的脸色本就因为云英方才的危险发白,这下子更是变成了惨白,然而察觉到了云英的慌张,他只能强装镇定,抱起了云英:“医馆在哪?我现在就带你去,我们的孩子不会有事的。”

不知道是风独幽的话太坚定还是云英的心神稍有缓解,她凝神感受了下身体的变化,抓住风独幽僵硬的手腕阻止了他:“先抱我回房间,应该没事。”流产的先兆往往是小腹坠痛伴随着羊水破裂,现下云英却是觉得方才疼痛的不是小腹,而且下面也没液体流出。

“不行,去医馆。你不能有事,孩子也不能有事。”风独幽的声音有些发颤,刚才要是他慢来一步,或是他没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绝对是他不敢想象的。这么多日子来,支撑他的就是云英一直最独特的坚韧性格,他相信云英能够把她自己和孩子保护得好好的;可是真正见到了才发现自己还是太自以为是,还是来得太晚。只能将云英紧紧拥住,像是要挤进自己身体当中,不住呢喃: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瞒你那么多,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对不起…”

云英正想说句什么,突然便感觉颈脖里湿濡一片,还带着温热。这是?!风独幽掉眼泪,哭了?!

连亲爹过世都没掉过一滴眼泪的人在抱着她道歉的时候哭了!云英心里酸酸涩涩的,眼眶也不由湿了,能有风独幽这样将自己当宝物的老公,这辈子历经的苦难都是值了!积在心底的怨气也像是泡沫遇上了雨水,被浇得一无所踪。反手握住风独幽的手,将头埋进他怀中:“独幽,我和孩子真的都没事。你要是不放心,让马原回去请他奶奶过来看下便知。”马家奶奶是中里县出名的接生婆,看一个女人是否流产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

正文、248 叔侄相认

就在马家奶奶进餐馆大门之际,人群中的乔远贵悄悄退了出去,眉头皱得死紧。

他身后还有两个中里县的衙役,来此之前并不知道是为什么事情,原本小刘被打的时候都准备冲出去的,却被他伸手拦了下来;此时见他非但没出去给小刘父子“主持公道”,反倒迎上了两个匆匆赶到的官差模样,不由大奇:

“县丞大人,为何你不让我兄弟二人助你家小厮一臂之力?”

乔远贵也是满口黄连苦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餐馆里的人是谁?那可是他家亲叔叔。原来他们根本就没死!不管他出走的方式有多不堪,也不管他现在是做了什么事惹上了刘家,他毕竟是自己的亲叔叔,作为夹在中间的他来说,偏帮谁都不好。

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先把中里县来的官差应付走,把事情压下来私底下解决。塞了一两银子打发走了两个官差,乔远贵这才吩咐身边跟着的两人:

“你们带刘三叔他们先到前面找个清静点的茶馆坐下,我随后就到。”

两个衙差纵使满腹疑问也只得依令行事,追上前面蹒跚逃走的几人,一行人转身进了街口一家两层楼的茶馆。

乔远贵见状松了一口气,这才整了整衣冠,施施然迈步进了餐馆,“这怎么这么乱?还做不做生意的?”

风独幽和云英自然是不在餐馆中的,只留下辛离和辛震搀扶着乔木头在一张桌子后面做好,远昌和马原两个忙着打扫屋里的一团乱。

听到有人问生意,都是下意识往门口看过去。辛离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之前调查乔家的那堆破事可都是他一手经管,乔家的人就没他不认识的。不过这乔远贵比起乔家别的人来说还算良善,他也就没开口说话。

“你是…远贵?”乔木头离家之时乔远贵十五岁,和现在二十一二的模样相差不大,乔木头稍一犹豫就认了出来。

“三叔?!”乔远贵很“惊讶”地问道:“三叔。你没死?这…这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就成为了这叔侄俩叙旧专用,旁人都把屋子收拾了一遍,做了两单生意,这边终于是说到今日的混乱来了。

“三叔,你放心。侄儿如今虽说只是一个小小县丞,但这等小事还是能帮上些许。我丈人便是中里县有名的刘员外。冤家宜解不宜结,你在这稍等,小侄这就去帮你周旋一二。”乔木头可不会说谎,连着顾八娘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的个清楚明白,乔远贵稍微一寻思便拍着胸脯保证从中周旋。

乔木头这时候早已经沉浸在侄儿有出息这大事上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高兴地直点头:“这不会给你添什么麻烦吧?这事儿也怪我没出息,差点就护不住你弟弟妹妹。”

乔远贵心说你谁也护不住,嘴上却是好言好语劝了两声,寻了个由头出门去找刘三父子威逼利诱去了。

辛离和辛震从头到尾都没发一言,两人现在紧张关注的可是被风独幽抱到后面去的云英。好在有马家奶奶有力证实,云英身体很好,只是之前太紧张造成的痉挛,休息一下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倒是什么事都没有。风独幽的事儿出来了!一反以往要么一言不发要么言简意赅的形象,从马家奶奶离开房门就开始念,

“你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要是我来晚了一步,你现在还能安然无恙的躺在这儿吗?你难道就不知道为自己的身体想一想?你不是你自己一个人,你以为还能像以前那么拼吗?…”

风独幽简直难以想象那个“万一”的后果,一边说着一边在狭小的屋子里来回踱步:“我这就带你回王府去,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情你都不能离开我半步,我不能…不能…”

这句“不能”说着说着。风独幽开始哽咽起来,再难将句子说完整。侧躺在床上的云英本来想继续装装高冷的。见此情景哪里还装得下去,从床上下来直接从后面抱住了风独幽的腰身:“今天的事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把自己和孩子置身危险当中。”

正在风独幽勾唇想要得意一笑之时,云英却是嘴巴一扁:“其实这还不是怪你!要是你直接带我到京城不就什么事都没有?或者是你早点把你身份这么显赫的事情告诉我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也不至于措手不及啊。”

“父王的死讯太突然,要是当时带你日夜兼程回京,你的身体能允许吗?或许结果会让我更难受。你知道吗?要不是父王死得这么意外,兴许我们一辈子都只会待在岐山,这样一来,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而且,你也见过…她,你觉得我能怎么说?”最后想到顾惜月,风独幽更深深厌弃自己身世起来。

低头轻抚云英环在他腰际的手,叹了口气,风独幽伸手环着她的腰将整个人揽到胸前,送到床上躺好,“我已经向皇上辞了诚王之位,只是皇上不允。不过许了我装满江南粮仓之日便是回岐山做我的逍遥闲人之时,再过七日就是我启程的最后期限。”

“江南富庶,还需要你去装满粮仓?”云英就困惑了,自古往来最富庶的不就是江南吗?

“你听谁说江南富庶的?”风独幽手上动作顿了顿:“是了,百家集那地方也没什么准消息。”

“…”云英想了想京城、边城、朝日城,乃至于腾云朝、望月国这样的地名,不管是地理位置还是气候都和她记忆中的那个历史无一处相似;所谓的“江南”大概也和她印象中的江南没太大的干系吧。

“待会儿大夫来了还是给你把一下脉,没事的话我们启程回京吧,离京之前,你我二人还需进宫谢恩的。”找到云英,风独幽就觉得一切都圆满了,想到即将远离让人窒息的京城就觉得轻松。

“我有说要跟你回京吗?”云英其实早已经心软,只是出于一个怀孕小女人的情绪不定听风独幽这一副什么事情都安排好的口气就觉得不爽,就想要唱唱反调;“我爹在这里,我弟弟也在这里。京城不错,明年开年远根还要来考会试,我要写信让他带着曼儿一起来,我要在这里等他们。”

“云英,你都已经嫁给我了。”风独幽无奈地叹息一句,听得出这只是云英任性的话语。曼儿任性他倒是见过不少次,云英的任性难得一见,若不是在和他任性,他指定会耐心在一边看个够本。然而轮到他,他就只有束手无策拿事实说事了。

可是,有经验的男人都应该知道,女人的任性是不能用理性来解决的;你越是理性,女人越会觉得你在敷衍。怀孕的女人尤其如此,云英对这个答案显然十分不屑。

“风独幽,要是我记得不错,好像是你‘嫁’给我的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是不是该跟着我生活?”云英越想越对,谁知道江南那地方怎么样,粮仓是个什么概念,哪里是说装就能装满的?倒不如拿着这借口把风独幽绊在这儿几天先想想办法再说。

这下子轮到风独幽哑口无言了,在边城之时哪里想到会有今天,半天才憋出了一句:“云英,我是很想在这里陪着你和孩子,可这不是皇命难违吗?”

“皇上有下圣旨让你带家眷赴任吗?”借着窗口透入的微光,云英看清了风独幽脸上的纠结,也看清了他因为这些日子的憔悴带来的忧郁气质,一颗心不争气开始乱跳,冲着他勾了勾手指。

勾手指这个动作是两人私底下闺房之乐时云英专用,此时用来分外让风独幽心跳加快,下意识倾身吻上她额际,低喃回道:“没有。”

云英双手勾了他颈脖,方便嘴角贴上他的嘴角,眼中波光滟滟亮得惊人,“这不就对了!没让你带着家眷赴任你就一个人去吧,反正要不是我不要脸追到京城来,我和孩子还是会被你丢在岐山的。”

“云英,你这张利嘴还是堵着的好。”风独幽懊恼地咬了口她的红唇,干脆将语言付诸现实,堵上她只会气人的利嘴。

然而他却没料到云英根本不是和他说笑,被大夫的到来打断了两人的亲热后,云英就像是看不到他了似的,一会儿和乔木头说起乔远贵的事情,一会儿又说起明年即将来京城参加会试的远昌。

没有顾八娘搅局,云英打算让远昌和曼儿在年前就来京城,住在中里县离京城也不远。说起考试之事,云英也是满口的抱怨,腾云的教育制度还是不错,连百家集那样的小镇都设有书院,照理说科考不该这么麻烦的,说来说去制度上还是有许多的缺失。

反正也要等着乔远贵那边的情况反馈回来,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云英趁着用饭的时候当着风独幽的面,将她所熟知的乡试、府试、院试、会试、殿试等科考制度详细说了一遍;让乔木头和乔远昌等人莫名其妙之余,风独幽眸中倒是异彩连显。似乎,有理由多留上那么些时日,待得云英的胎相再稳一点才出发了。

正文、249 风平浪静

乔远贵很快就给乔木头带来了消息,刘三愿意私底下了结此事,不过他开口就是一百两银子,否则便会将事情给闹大。

一百两银子对乔木头来说不吝于天价,就是乔远贵听着这数字都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其实要是刘三的胃口稍微小一些,他也不会多跑这么一趟,直接付了便是。

正当乔木头一副天塌了的表情时,在店内客串跑堂小二的辛离却是直接掏了一张银票放到了乔远贵面前的桌上:“这个是一百两银票,劳烦乔县丞嘱咐那位刘三爷一声收好了。”

远处正端着一碗红烧肉吃得不亦乐乎的辛震闻言咧嘴一笑,不怀好意地重复了一遍:“记得嘱咐那位刘三爷收好了!”在他旁边的马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悄悄离开辛震两步,他龇牙的样子实在渗人。

乔远贵见了银票只顾着舒了一口气,哪里去注意辛震两个奇怪的表情;倒是对那个身穿白衣能从人头顶上飞过的男人产生了好奇。之前还没看清他就和云英去了后边,奇怪的是他随身带的两个随从看起来身强体壮的,也不知道是做啥的。

“这…这怎么好意思?”说实话,现在乔木头也是没搞清楚这突然多出来的三个人什么来头,虽然这俩大男人口口声声叫他亲家老爷,但他还是心里发憷;平日里就没什么主意的人下意识左右看看想找个主心骨。顾八娘已经被他休了,云英和风独幽在后面院子,就只有个才*岁的远昌哪里能给他什么主意。咬了咬牙,乔木头总算是说了句男人话:“这银子权当是我向你们借的。回头我就把这房子的地契拿给你们。”

辛离挑了挑眉,这房子几十两银子他们看不上眼,关键是之前的调查中,这乔木头实在是个怂人,要不是李家村的人都说他死了。辛离都想揪出来问问他都把女儿们当什么了?现在却发现,他也不是纯然的无可救药嘛。

“三叔,我那里还有二十两银子,回头给你送来;二叔一家在下里县,手里应该也能攒上些银两,我处理了刘三那边的事情要过去一趟。要是他们知道三叔你还活着一定替你们高兴。”乔远贵算了算手里的结余,咬咬牙倒是能够抠出来二三十两银子;别人一个外人都掏钱了,他一个亲侄子难道看着三叔背着巨债过日子吗?今时不同往日,出门在外的人才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大道理。

事到如今,乔木头也希望能够早日见到亲人。虽不能相帮什么,但身在异乡能够遇见亲人总是一件激动人心的事儿。感动得直抹眼泪,“钱呢就不用你们帮着凑了,这餐馆的生意还是不错的,地契给两位大爷押着,回头一年半载的咱爷几个努力点也能攒上一笔银子,想必两位大爷看在苕花的份上也能缓上一缓吧。”

辛离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番乔远贵,“无所谓。这银子咱们也不急,还是先把眼下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乔远贵当即便拿着银子出了门,解决了刘三的事情他还要赶在天黑之前到达下里县。去找一下乔远福一家,毕竟乔木头还活着这个事情还是得一家子聚在一起好好商量商量;最重要的是,他本人没乔远福主意多、眼神毒,像现在明知道风独幽三人形迹可疑,他竟然是找不到借口打听。

被大夫宣布安然无恙的云英回到餐馆里时乔远贵已经走了一会儿,餐馆里除了少一张被打烂的桌子之外和往日没什么大的区别;只是因着之前饭点打架斗殴的事弄得没什么生意。灶上的烧菜、蒸菜,以及柜子里的凉菜还剩了不少。

见着云英四下打量。远昌连忙上前伸手准备扶云英坐下,想起她被人推得东倒西歪就心有余悸:“六姐。你今天差点吓死我!以后别来这外间帮着端菜送汤了,万一不小心被人碰倒怎么办?你还没吃饭吧,别饿着我小侄子…”

话还没说话,伸出去的手还没碰到云英的衣角,脸色有些阴沉的风独幽便上前两步先行握了云英的手带她坐到了桌子边上:“你方才不是说你只是动口使唤?这端菜送汤是怎么回事?”

说了要等远根上京会试的事情后两人又说了点其他的,问及云英日子过得好不好她就嘴硬,什么每天只要动动口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一点委屈没受、一点重活没干,他还挺欣慰的,证明云英知道事情轻重不会乱来。

谁知道远昌一句话就泄露了云英的日子其实并不如她说的轻松,心底一时又接受不了了。倒不是怪罪云英,而是觉得自己还没被云英信任,对他都报喜不报忧;他算是有些理解云英追上京城得知他身份的那种失落感了,无关身份,只是一个“不信任”而已。

云英淡淡瞄了一眼风独幽,“我饿了。”

“离叔,弄吃的来。”云英一句话又让风独幽改了口,而且见她望来,风独幽还像是直觉反应地露出个勉强的微笑来。

接下来就是云英的表演时间。因为怀孕满了三个月,她的胃口极好,每天三顿正餐都像是吃不饱似的起码吃下去一个男人的分量,另外才是水果和点心。今天因着刘三那事少了上午的点心以及中午的正餐,云英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先前的紧张一去,顿时就恨不得将满桌子饭菜都扫荡个精光。

“小心噎着,你慢点。”看她吃点肉菜都这幅“饥渴”模样,风独幽都快心疼死了,一会儿递汤、一会儿又是剔骨头的,照顾得细致周到。

辛震和辛离见识过云英照顾风独幽,也见识过风独幽对云英的言听计从,此时见他这样倒也不算惊讶,只是一前一后到了门口守着,他们家主子如今身份不同寻常,在私底下怎么宠着爱着云英都无可厚非,可要是被有心人看了去,对云英的诟病指定不少。

倒是乔木头和远昌,以及两个帮工的半大孩子差点被眼前的情景给惊得跳起来。自古以来,妻以夫为天,就算是乔木头这样惧内的人也不曾这样细致照顾过顾八娘,更别说马方、马原家里动不动就打老婆的男人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