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啊。”随后跟进来的五爷很爽快就回道,有些吃惊:“你们是找她的?”随即警惕打量两个中年人和两个年轻人的组合,猛地摆手道:“我们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们和她不熟,她闯下的什么祸事和我们无关!”

风独幽素净习惯了,皮肤也不像是养尊处优的人所拥有的白皙细嫩;李长海如今更是一副商人市侩像。几人又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被五爷误以为是云英到夫家闹事然后人家找来了呢。云英走后,老夫妻两个又分析了一番,一致认为云英是被人给骗了身子骗了心,还为她惋惜一阵来着,谁知道她还是惹了麻烦上门,所以五爷很干脆就把自家摘了出来。

“她能闯什么祸事?放心吧,我们不是来找她茬的,我们也是在找她。”辛离毕竟做惯了“公关”,看样子估计这老两口是不知道云英真实身份的,吁出一口长气,指着风独幽又解释道:“他是我们家少爷,是乔云英的夫君。我们也正找我们家少夫人呢。”

“你真是云英夫君?”杨嬷嬷从门口缓缓走了过来,细细看了风独幽的神情,“你真不是故意抛妻弃子的?”

怀疑的口气让风独幽很不舒服,他的面相难道像“抛妻弃子”?而且,不过就是暂时“抛妻”哪里就“弃子”了!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只是担心路途遥远她身体不适才留她在家里独自回京奔丧的。”

“也是,她一个怀了身孕的人从朝日城到京城半个多月,也不怕肚里的孩子有个什么闪失!大前天傍晚在榕树底下昏迷没把我给吓坏,生怕有个万一流了…”老年人嘛,都有些啰嗦,杨嬷嬷想起那天的情形都还心有余悸,没回答云英究竟在不在的问题,反倒巴拉巴拉说起了别的来。

“怀了身孕?”风独幽总算是抓到了重点,像是学舌鹦鹉似的跟着重复了一遍。那厢辛震和辛离也是脸色剧变,俩人使了个眼色,便一人往东,一人往西,一间一间屋子推门查看了起来。

李长海也瞪大了眼睛,吐了吐舌头:“你说云英怀了身孕还坐马车从朝日城来京城?这一路颠簸她怎么受得了?”他印象中,家里嫂子小嫂子们一旦怀孕都会立即升级成为珍贵品种,不能劳累不能颠簸不能受气不能许多,轮到云英这儿怎么就如此与众不同呢?

“是啊,现在看来,还是小哥想得周到;以后可要好好管着点她,那天大夫说了,她身子虽然底子不错,但毕竟年纪还小,惊怒交加很容易动胎气的。”杨嬷嬷丝毫没发现风独幽的表情依旧定格,犹自说个不停。

“少爷,夫人不在这院子里。”辛震和辛离已经检查完了所有屋子,没听到更多的呼吸声,慌忙回来禀报。

“动胎气!”风独幽只觉得脊背发凉腿发软,一个趔趄竟然无力地坐倒在地,缓慢而沉重地重复着耳边响雷般的话语。

正文、242 心意渐变

风独幽是被辛震给背回王府的,连日来的疲劳和这三日精神的大起大落,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反应过来杨嬷嬷话里的意思,风独幽直接就晕了过去,辛震和辛离两个吓得不行,在李长海的提醒下才赶紧一人背了风独幽回府一人去请了御医进府。

回王府的动静有些大,这两日一直都乖乖跟在风独幽身边的风亦欢和风亦乐听到了消息都跑了过来,见着风独幽面色苍白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吓坏了,风亦欢干脆“哇”的一声哭着到邀月院找娘去了,别人拉都没拉住。

辛震看了眼床上双眼紧闭的风独幽,搔了搔脑袋,“老王妃会不会在后院放鞭炮庆祝的啊?”

顾惜月其实并没辛震想得那么冷血,云英临走前毫不客气的一顿骂犹如醒世之音,让她茅塞顿开。从小到大,云英是第一个对顾惜月毫不客气直言不讳的人,反而让她能够反思己过。她不是傻子,只是平日里被人呵护惯了显得弱不禁风而已。当得知云英还是风独幽拜堂成亲的妻子后,她更是愧疚难安,这两天无时无刻不注意着前院的动静,风亦欢才咋咋呼呼一叫,她就睁开了眼睛,匆匆披了衣裳,没等侍候的人反应过来就拉开了房门:“亦欢,出什么事了?”

“母妃,大哥…大哥他快死了!”

死了?他死了?

顾惜月一时没听清,还以为风独幽又怎么了,只觉得如五雷轰顶!他命那么硬,怎么可能死了?她一点都不信。

念及此。顾惜月软下去的双腿不由自主往风独幽的院子跑,越跑越快,跑得外衣撒开了也浑然不觉,泪水什么时候模糊了双眼她也不知道,风亦欢在后面追得有多辛苦她还是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还有好多话没对风独幽讲。她还没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听闻风湛死去的消息她只是觉得天塌了,可却没有这种几乎把自己淹没的愧疚和亏欠。

“他不会死的!怎么不见御医?”风独幽的院子里冷冷清清,除了守门的辛震就只有风亦乐守在床边,丫鬟小厮一个都没有。想想风独幽回府后时时刻刻都维持着她身边丫鬟的数量和质量,顾惜月再次觉得自己太自私。

辛震显然愣了愣,“少爷不会死。他只是晕过去了。”

说完,辛震撇开了脸,因为顾惜月衣衫不整的模样实在不适合他们多看,再说了,顾惜月那副长相太容易让他心软。他怕多看两眼就不敢挡在门边了。

后面,冬雨几个和风亦欢拿着披风也追了上来,七手八脚护着顾惜月进了卧房外间。

“我进去看看他。”得知风独幽只是昏迷,顾惜月的力气一下子就回来了,见着辛震小心护着内室的高壮身影,不知怎的,顾惜月一下子就想起来云英说的那句“换在别人的立场上想事情”,神情突然就坚毅了几分。“你放心,他如今是诚王,我和两位小公子都还全耐他相护。我不会做什么傻事。”

“震叔,母妃不会说谎的,她好担心大哥。”风亦欢性子比较单纯,一心想着母子和乐,完全忘了前两天都还被吓得惊慌失措。

然而顾惜月是有前科在身,这时候伤了谁都不好交代。辛震哪里敢放她进去,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正在尴尬时。门外宁北川焦急的催促声格外清晰,“王大夫。你快些吧,难道到了这儿还要人背进去!”

宁北川怎么会这时候来诚王府?辛离请御医的时候正好遇上了应酬归家的宁北川,听说风独幽晕倒,他当仁不让直接让手底下的人寻了住得最近的御医直接把人从被窝里扒出来背到了诚王府。

进屋就见着披散着头发拢着披风的顾惜月,愣了下,脸上出现一丝为难:“惜月,你就别添乱了好不好,这个时候诚王府可不能再倒下去一个,不然待我回边城后你和亦欢、亦乐要怎么过?”孤儿寡母的顾惜月又生得一副妖孽相貌,京城垂涎她美貌的人不知凡几,他难以想象失去庇护的母子怎么度日。

“你有在这里教训我的功夫不如赶紧让大夫进去!”面对宁北川,顾惜月向来不知道什么叫客气,这也是多年喝不退宁北川厚脸皮的习惯使然。

“辛震,快随我进宫,我要去借皇上禁卫军一用!明日日落之前必要找到云英。”风独幽满脸病容,扶着内室门框有气无力吩咐道,说完才发现外间真是无比热闹。

“借禁卫军?你是害怕别人不知道诚王妃失踪是吧?”

见到风独幽满面焦急气若游丝的模样,顾惜月虽然心底起了一丝异样的疼爱,脸上却还是一副和宿敌说话的神情。

风独幽也是急得糊涂了,被顾惜月这当头一喝也冷静了下来,下意识调整了在顾惜月面前的状态:“对,不能让人知道云英的真实身份,否则她的处境会更危险。”不过是沉吟片刻,风独幽便恢复了一贯的不疾不徐。

这样冷静漠然的风独幽反倒让顾惜月松了一口气,心口发酸,别开了脸看向别处。

“震叔你去找下李长海,请他帮忙打听下京城几家车马行是否有人包车往虞城去;离叔接着往城南打探,往南市场那边多问问。”风独幽吩咐两人后缓步来到外间坐下,主动撩起衣袖,“劳烦大夫看看开什么药方能让我最快好起来。”

他从暗影中走出来,众人才见得他脸色不对劲,方才都还一片苍白,现下却是麦色肌肤也掩不住的潮红。

宁北川担忧之余也是对他的表现极是满意,忙让了还在喘粗气的老大夫上前。

风独幽毕竟是练武之人,寒热交替、悲喜交加,再加之忧思疲劳,换作常人不死也差不多了,他却还能够沉着冷静吩咐别人做什么。听了老大夫的诊断,顾惜月松了口气,看了眼边上神情比她紧张得多的宁北川,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由冷声问道:“宁将军何时启程回边城?”

宁北川一愣,受宠若惊,“边城不可离人太久,我此次擅自回京都已是惹人非议,怕是这两日就得启程回去。”说到这儿,宁北川可怜兮兮又带着依恋地注视着顾惜月,“独幽怕是过了五七就要去江南上任,我爹娘此次也要随我去边城安家,此一去我怕是再难回京。你带着两个小的是跟在独幽身边下江南还是守在诚王府?”

想也知道顾惜月肯定是不会跟着风独幽去江南的,那样一来,她带着两个小孩子留在京城也不是那么稳妥,为今之计,宁北川犹豫地扫了眼神情忌讳莫深的风独幽,只有豁出去建议道:“不如随我去边城独幽的产业散散心吧。你放心,我宁北川虽然醉心于你多年,但也不会做出那等趁人之危的小人之举。”

本来是不抱希望随口那么一说,没想到顾惜月却是连考虑都没有就点了点头:“以前夫君总是没时间陪我出门走走,现如今留在京城反倒是睹物思人,倒不如和宁叔父和宁婶婶一道出门散散心,亦欢和亦乐两个也能常听教导于二老膝下。”

此举不但让宁北川立时就瞪大了眼睛,就连正被老大夫扎银针通穴道的风独幽也是猛地抬头,他在边城打理十年花草树木,期待的便是有朝一日顾惜月能够因为花团锦簇而对他另眼相看,然顾惜月唯一的一次到岐山都是在山脚下便说头晕眼花连马车都未下就重新打道回府,那时候,他才开始慢慢对顾惜月绝望的。

“母妃,你说的是真的?我们能去边城?”风亦欢乐得一蹦三尺高,在京城长大的孩子总是会对人口中传颂的边城有着一股特殊情结,更遑论这双胞胎的大哥还是边城长大的,他们两个也想去看看最崇拜的大哥是在怎样的环境中成长的。

“惜月,你说的是真的?”宁北川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是真实的。他这个人执着也直白,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不掩饰对顾惜月的觊觎之心,风湛在的时候每每回京他都会来献献殷勤打探下风湛对她是否一如既往,现在风湛去世,他更是毫不掩饰那份关切之情,生怕一个闪失,顾惜月就会出什么差池,要不是顾念风独幽还有一年的孝期要守,他都直接向顾惜月求亲了。但,若是顾惜月自愿跟着去边城居住,让她心甘情愿接受才是宁北川最希望的事情。

“怎么?你的邀约只是客气话?那我便寻官驿去岐山吧。”顾惜月一旦下了决心那就绝不更改。一方面这王府住着还真是睹物思人心里难受;另一方面,她现在不知道要怎么和风独幽相处,她不想跟着风独幽去江南,更不想带着两个小的孤单单留在京城。听闻两朝太傅会去边城,为了亦欢和亦乐的功课,顾惜月的选择做得并不艰难。而且想到会住到岐山别庄去一段时间,她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听说云英家就在岐山脚下,风独幽那么宠爱她,想必今后会常常陪她回岐山脚下吧。

正文、243 后娘破事

葬礼后的第三天,送走了宁北川和顾惜月一行人,风独幽散出去的人手就有消息反馈回来。

云英并没有找车马行出城!往边城的必经之路虞城并未有云英模样的人出现,花费了不少人力财力,这条线宣布断裂。正在风独幽差点再次被气得晕过去时,往南门市场方向追查的辛离却是有了突破性进展。

南城菜市场有位混混在收了十两银子之后“突然”想起来摄政王下葬前两天午后他曾经见过一个失魂落魄的女子,据他描述,那个女子的形貌特征和云英基本相符。风独幽现下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云英失踪已经好几天,一丝头绪都没,总不能让他这么漫无目的去寻找吧。他相信以云英的生存能力肯定会好好地在什么地方生活,只是她还在生气,否则早就该出现了。只是,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忠义公五七之后就是他启程前往江南的日子,半个多月过去,他再也坐不住了,三里城虽大,但他相信,有云英在的地方必然会有不同寻常的改变,至于究竟是什么改变,他自己也带着几分期待。

有云英在的地方改变最大的自然是生活质量。不过是半个月,昌记餐馆就渐渐有了兴旺之相,这一切除了每天依旧早出晚归的顾八娘不知道外,就连左邻右舍都看在眼里。

云英做事也越发周全,店里开始有了回头客之后,每天她都会特意多准备些肉汤、肉菜,晚间收拾后那些余下的东西就会东一家西一家送些出去,以至于临近的人家都知道了乔木头有个能干嘴甜会说话的女儿。

得到实惠最多的当然还是马方和马原两家子。也不知道是云英特别有老人缘还是别的什么缘故,马家奶奶自打知道云英是怀着身孕回的娘家后就常常会过来坐坐,教导云英一些怀孩子和生孩子的宜忌,还带着云英去中里县的绣品店买了些碎布头,手把手教云英怎么给孩子缝些小衣裳、小鞋袜之类。

女人嘛。聚在一起自然免不了谈论些八卦,问了好几次云英男人的消息未果后马家奶奶也就换了话题,起先都还是左邻右舍谁家孩子找着活儿干了、谁家男人灌了两碗黄汤打媳妇了、谁家孩子又调皮揭了谁家屋顶上瓦片之类,十来天下来,马家奶奶越来越觉得云英不像一般的小媳妇那么跳脱,而且是真心实意在帮着乔木头和乔远昌撑起这个家。旁观了这些天之后,马家奶奶终于是忍不住劝起了云英多攒一点私房钱。

外人自然是不知道乔木头和远昌是拿的工钱,云英也不打算解释,听了马家奶奶的建议她只是笑了笑,又低下头去试着在红红的小肚兜上绣出一个可爱的kit猫。

这敷衍的样子不禁让马家奶奶着急。左右看了下天井外餐馆里的人都在各忙各的,她老人家干脆将小板凳挪到了云英身边,压低了声音又劝道:“孩子,虽说这一家子肉烂了在锅里,可你们家这锅肉要是炖烂了就要流到别家去了。听阿婆一句话没错,多给自己留点银钱傍身,你这肚里还有一张嘴等着你养呢。”

“马阿婆,你这话什么意思?”云英放下了针线。预感到了马家奶奶想要说些什么。说实话,她现在也基本确定顾八娘有问题,只是没有个契机能够让问题暴露人前。要是贸贸然找顾八娘说话,怕是会让远昌这刚刚奋发起来的孩子萎靡不振,她这才一直装作不知。然而这事情若是外面人人都知道的话,乔家岂不是又被人当成了傻子?两相衡量之下,云英也不打算对顾八娘再采取听之任之的手段了。

“你那后娘真不是东西。”马家奶奶既然开了口自然是要说下去的,呸了一口后继续道:“她是不是和你说去刘员外家做浆洗活儿了?”

云英点点头。顾八娘这理由千年不变。

“就你们家人信她。人家刘员外家奴仆好几十人难道就差她一个浆洗婆子?这事啊说起来要从年前说起,年前刘员外女儿成亲。嫁的是上里县新来的县丞大人,听说年轻有为。明年还要参加春闱考举人老爷呢,只是那时候县丞老爷大人还没安顿好,这亲事啊是在刘员外家办的,一时忙不过来,刘家三管事就来咱们上街口找了十来个女人过府帮忙,你后娘年纪不大人也干净机灵,自然就被选上了。可是奇怪得紧,年后别的人都拿了工钱回家了,只有她一个人说是管事娘子看得起她,愿意给她些浆洗活儿干。”

听到这儿,云英眯了眯眼,竟然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中里县一个乡绅的女婿竟然是乔远贵?想想也是,乔远贵如今都是二十一的高龄了,之前在李家村说了好几个媳妇都被李氏和小李氏你一句我一句的嫌弃完了,也不知道这位刘员外的女儿是否能达到这对奇葩婆媳的苛刻要求。

马家奶奶浑然不知云英已然神游物外,抓过一旁竹筒杯子就是一阵猛灌,满足打了个嗝后继续说道:“之前我们都还觉着那么好的事情没落在我媳妇他们身上真是遗憾,现在嘛!我呸!那明里浆洗,实际上暗娼的活计也只有你后娘才做得出来。”

“你也是怀了身孕的人,不然这些话阿婆还不好意思开口。这事儿还是马方他爹最先发现的,刘员外府就在中里井眼街,后门开在井口街的一条巷子里。井口街后巷里的房子全是那种独门小户,马方爹是走乡串户修补板凳椅子的。可巧就进了其中一家,那还是个上午,他就听到隔壁你后娘娇滴滴的招呼人进门,当时我那傻儿子还以为是听错,没想到进门那人张口就是‘八娘宝贝,你家木头病痨鬼昨儿没喂饱你么?’哎呀呀,听得我那儿子是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偏偏我儿子干活的主家还在一边笑,问我那儿子身上有没有银子,有银子的话也能去隔壁快活快活…”

马家奶奶说了许多,云英是越听越心惊,顾八娘的行为可比她想象中的眼中多了!马家奶奶一口气说完才发现云英的表情呆滞,想想也觉得可怜,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谁家有这事儿想必都闹心。念及此,马家奶奶拍了拍云英的肩膀:“云英呐,这事儿你放心,马阿婆就是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出去乱说的,要是乱说,咱们家马方、马原一辈子都打光棍找不着老婆。”

“阿婆,你别拿孩子发誓啊。”云英吓了一跳,还以为以马家奶奶这么八卦的性子搞不好她是最后几个知道顾八娘劣迹的人呢,谁知道转眼马家奶奶就拿两个孙子的终身大事发誓。

“这事儿也是我那儿子见着我媳妇和你后娘走得有些近教训她时说出口的,我那媳妇闷嘴葫芦似的吓都吓得半死,那之后连看都不敢看你后娘一眼,你阿婆我问出了这事后也给她们两口子打过招呼,背后莫要论人是非,别的什么不说,这点子记性他们还是有的。”马家奶奶叹了一口气,同情的眼神往前面餐厅里看过去:

“要不是云英你对马方和马原和亲弟弟一样,又变着法儿贴补我们家,我老婆子还不会这么婆妈地给你说这事儿。别人知道的可都是捕风捉影来的,老婆子却是知道她每日去的那院子就在井口街后巷门口挂着辣椒串的那家。只要看着辣椒串挂出来,你后娘准在里头。”

说了这么多,马家奶奶也深觉和自己平日里为人太过相悖,收了针线匆匆走人,留下云英在天井里呆坐了许久,许久…

正文、244 危机袭来

又是一个温暖的春日午后,餐馆里的客人走得差不多了,远昌和马方、马原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云英寻了这两日有些犯咳嗽的乔木头。

“爹,去水井街抓两服药吧。”

乔木头捂着嘴咳了两声,摇了摇头:“别去花那个冤枉钱了,已经比年后那些日子好了许多。”

“不行,还是得去。不然客人看见你对着饭菜咳嗽谁还敢点餐。”云英心下主意已定,也由不得乔木头再缩在家里,摸了摸已经有弧度的肚子,转眼她从京城出来都快一个月了,还没正经找个大夫把把脉,现在可不比她前世还有b超什么的先进仪器,怀个孩子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的。

看她动作,乔木头也跟着点了点头:“嗯,你是该去让大夫把把脉了。”

中里县唯一的医馆在水井大街,水井大街上又分了不少的小街道。从水井后街过去无疑是最近的一条道,以前乔木头病得严重时都是顾八娘帮他把药买回来,他自己倒是很少出门。

乔木头今日倒是难得兴致,沿路走沿路给云英说起街道名称,云英一路听得心不在焉,直到听说后巷到了才来了兴致,从一间间小院门看过去,果然在中间位置发现了一间挂着红辣椒串的双扇木门。

那么现在,问题就来了,她要怎么才能让乔木头“抓奸”成功?正犹豫间,也合该顾八娘背运,那两扇木门好巧不巧被人从里面拉开,还能听见顾八娘带着慵懒的调笑:“刘三哥。你今天弄得好久,奴家都没力气送你啦。”

“八娘子真是说笑,吴二在这待了一个上午,谁知道你是被他弄得没了力气还是三爷我?”站在门口的那汉子一脸横肉,转身看向里面并未瞧见门边不远处乔木头死灰死灰的脸色。

“三哥。吴二爷都多大年纪了,能有你精壮吗?实话和你说吧,他呀,就和我家病痨鬼差不了多少。”有刘三壮实的身子挡在门边,顾八娘自然看不到街面上的情形,犹自嗤嗤娇笑。却不知乔木头正好能够从门缝隙里看到她放浪形骸的模样。

是个男人谁不希望被人说那方面厉害,听到这话,刘三乐得本来都迈出门的脚步又转了回去,“嘭”的一声门被推得重新合上,不过因为他猴急的缘故。两扇门撞到了一起反倒碰开了一条缝,并未被人从里面上锁。

“哎呀,呵呵,你好坏。给一次的银子想来几次?”

“乖乖,给三哥摸摸,你看你都这样了还嘴硬。三哥的银子是没刘员外那老货多,可三哥的货比他们的都大啊,保管让你舒舒服服的。”

“嗯…啊…嘻嘻…”

院内顿时就传出一阵不堪入耳的模糊调笑声来。越来越模糊的声音意味这两人已经远离空旷的院落往内室去了。去干什么,可想而知。

云英担心地看向面色涨红如血的乔木头,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爆了血管。现在这状况她不太赞成进去抓现场,里面那叫刘三的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别来个抓奸不成反被揪着打得半死不活。

乔木头浑身突然筛糠似的颤抖起来,吓得云英连忙伸手扶着他,“爹,你咋啦?”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身后突然像是一阵风刮过,面前那道木门被人直接撞开。一道宝蓝色身影飞快地冲向了院内。

“拦着远昌,我没事。”乔木头蜷缩在地上无力靠着小院门口的台阶。指着宝蓝色身影急急叫道,刚才他看得分明,突然冲进去的不是远昌又是谁?

远昌?远昌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这一去对他太残忍。云英当下也顾不上什么,迈步就进了院门,乔木头回头看了眼巷子外时不时经过的路人,咬牙站了起来,进院子后毫不犹豫将院门也关了起来。

里屋里,男人的怒吼、女人的惊叫,远昌的哭喊连成一片。云英赶到的时候远昌正操着一根结实的棍子追打那个叫刘三的男人,嘴里不断哭喊着:“让你欺负我娘、叫你欺负我娘。”

刘三应该是从顾八娘身上下来的,上面穿着件灰白色中衣,衣摆及膝,跑动间偶尔会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屁股墩子;床上,顾八娘草草围着被子扑了下来:“住手,远昌,你在干什么?”

“他在干什么你看不见吗?他在教训‘欺负’他娘的陌生男人。”云英随手操了一根春凳护在身前,一步步靠近到顾八娘身边,“你是他娘,这时候该做什么还要我教你吗?”

“是你对不对?是你带他来找我的对不对?”顾八娘慌了神,望向云英的眼神中带着恐惧。一直以来,顾八娘就和云英井水不犯河水,因为在进乔家的第一天她就知道云英这姑娘绝对不简单。

“娘的,哪里来的小杂种,知道你刘三爷是谁吗?小心三爷让你在中里县待不下去。”刘三现在也回过了神,顾不上什么好不好意思,反手忍了木棍敲在手腕上的疼痛抓住了木棍一端,稍微一用力,直接就把远昌也甩了出去,随即大步追过去就是一脚,嘴里不干不净骂个不停。

“远昌!”毕竟是从小捧在手心娇养长大的儿子,顾八娘也顾不上和云英计较,直接连人带被子扑到了远昌的身上,“刘三哥,他是我儿子,你就念在他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绕过他这一次行吗?日后我做牛做马报答你可好。”

“真是晦气!”刘三哼了一声,反身在门边捡了之前褪下的裤子套上,眼角余光突然就扫到了床边上手里拿着春凳的云英。云英生得高挑、怀孕也让她脸蛋丰润了几分,身材更是变化大,胸前的高挺让刘三下意识吞了吞口水,眼睛发直:“做牛做马倒是不必,这是你那继女吧,不如今儿你们俩就给三爷来个一龙戏二凤。否则,三爷我打死你那小杂种。”

一边说着,他竟然色胆包天往云英的方向走去,径直往云英的胸口伸出了大手。云英只觉得一股难闻的味道靠近,忍不住呕了一声,往后退了半步躲开:“你要是再过来可别怪我不客气!”

这时候的云英不像一般的小女子战战兢兢,反倒是柳眉倒竖不怒自威,别有一番风味,逗得刘三呵呵一笑,又是逼近了一步:“来啊,三爷倒是要看看你是个怎么不客气法?”

“嘭”,云英可不是闺阁中纤弱女流只会说不会做,刘三的话音刚落,云英就抡圆了手臂把春凳照着刘三敲了过去,因为距离很近,这一下刚好就敲到刘三的颈脖处。

“是你让我不客气的啊!不听你的倒显得我矫情。”云英见着刘三瞪圆了眼睛一副狰狞的模样也是心虚,一边勾了嘴角轻声嘀咕,一边偷瞄该从什么地方偷跑。

“啊,不要——”突然,顾八娘盯着刘三背后尖叫了一声,云英只见着刘三头顶上什么一闪,他高壮的身子抖了抖,顿时就像是抽掉了最底下的多米诺骨牌似的轰然倒地。

在他倒下后才见着乔木头手中拿着之前远昌拿的那根木棍,脸上的潮红依然,语气很是激动:“我打死他了!我打死这个奸夫了!”

“啊——,打死人了——”顾八娘也像是凑热闹似的再次尖声叫起来,云英厌恶地看了她一眼,蹲下身子探了探刘三的鼻息,直接扔过去一个枕头打断她刺耳的尖嚎:“还没死呢,你嚎什么嚎?”

没死?顾八娘连忙住嘴,七手八脚爬到刘三身边亲手摸了摸他的心跳,颓然坐倒在地:“完了,完了,这下子惹祸了!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刘家的大管事,刘家的事情大多都是他说了算。得罪了刘家,我们还怎么在中里生活?”

“我们?”云英看向了乔木头,要是这个时候乔木头还选择了隐忍的话,她就要考虑立马找了马车回京城去了,虽然还是没做好原谅风独幽的思想准备,但京城她至少还有李长海或是常家姑父可以依靠。

“远昌,爹不能让你今后被人说嘴。”乔木头又做了他的招牌动作,抱着脑袋缩到了地上。

“我们还是回去再说吧。”见状,云英内心大定,乔木头这是下了决心。再看向远昌,他年纪虽小,但也知道了善恶美丑,此时他看顾八娘的眼中除了悲痛还带着仇恨,恨他怎么会有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娘亲。

三人没管地上犹自昏迷着的刘三,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昌记。顾八娘这时候才开始后悔起来,继续待在乔家,待得远昌能够顶门立户她也能安享晚年,要是被乔木头给休出门去,刘家那几个可都不可能给她个名分,难道做一辈子暗娼?她年纪不小了,就算是做那行怕也是不长久,更何况她也知道,刘家那几个管事以及刘员外那老头子最喜欢的就是她是别人妻子这点,若她真正做了暗娼,难道还能敌过下里县群芳阁里那些娇滴滴的年轻姑娘?

正文、245 无理取闹

“休书给你,你走吧!”乔木头这次的动作很快,脸色灰白,颤抖着手将一纸休书丢到了顾八娘面前,“三天后不管我有没有被抓走,你都到县衙门等着分户籍。”

“抓走?爹你说什么?”途中一直吓得失神机械式被拉回来的远昌失声叫了出来。

“我们打伤了人,他不会善罢甘休的。昌记才刚刚做起来,不能丢。远昌还小,苕花你得多看护着点,教他好好把生意做下去…”乔木头哽咽着渐渐说不下去了,回头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

“木头哥,你不会有事的,我去求刘老爷,刘老爷发了话刘三不敢做什么的。”顾八娘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自己不能被休,方才回来时她看到云英打发了两个帮工,能请帮工,看来是云英把日子过起来了。远昌是她亲儿子,还怕今后不养她吗?

“爹,你不会有事的,我这就去衙门说那人是我打伤的,要抓就抓我一个好了。”远昌哭着抱住乔木头腰不撒手,看都没看顾八娘一眼。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呢?谁会相信是你这么点大孩子就能打伤刘三呢?”远昌现在是顾八娘的命根,就是乔木头被抓她也没这么惊惶,转头之际正好看到了坐在桌子边上一言不发的云英,猛地尖叫了一声:“苕花,你就这么忍心?看着你爹或是你弟弟被人抓走?刘三可是被你打晕的!我们都看见的,对,我们都看见是你这贱丫头打的刘三。”说到最后,她不断重复这一句话以加深肯定。神情几近癫狂。

云英现在正想着怎么度过这次危机,懒得和个疯女人计较,不过她倒是很好奇她那个以前一直耳根子奇软的爹会是什么反应,若他还是如此认为的话,这个家就真的无可救药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就在顾八娘还在呢喃时,满脸泪水的乔远昌突然像个小豹子似的直接冲到顾八娘身前,毫不犹豫将顾八娘往在推去,“你走,你赶紧走!都是你这坏女人,你不是我娘。你不配做我娘!你还想害六姐,你这个坏女人。”

对一个女人最大的惩罚莫过于此,顾八娘愕然之下被远昌给推到了门口。

“你要是怕被连累赶紧走吧,我会赶在来人前去衙门把你的户籍分开,这下你解脱了。不用再被我这个病痨鬼拖累,两个孩子苕花会帮你教得好好的。”乔木头只庆幸小女儿桂花习惯了没有顾八娘的日子,不会让两个孩子难受。

“你走吧,离了我们家你也免得被牵累。”远昌抹一把泪水,小小的孩子被迫成长起来,说罢转身给云英行了个大礼,“六姐,爹和桂花就蒙你多多照顾了。店里有马方和马原你也别事事操心,小心累着孩子。”

“你想去哪?”云英心里隐隐作痛,“人都还没上门都慌什么慌。去马家让桂花今晚歇在那边,赶紧回来生火做饭。爹你后面不是还杀了两只鸡吗,都还没收拾出来呢。”

云英心里也慌,只是看着一老一小两个男人一副没了主心骨的模样她只能稳住,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吩咐起来。好在她现在在父子俩的心里形象是光辉高大的,她一笃定。父子俩也不由定下心来。

“我出去找人问问刘家的情况,也许事情还有转机呢?”坐在家里也是胡思乱想。云英决定主动出击。在后街那边,她听刘三的口气。顾八娘是刘员外本人给的院子飬养在那的,那刘三和吴二,甚至还有什么张三李四找顾八娘的事那刘员外知道吗?她现在就赌刘员外并不知情,刘三不敢把事情给闹大。当然,这是最好的结局,现在也只能这么想了。

与此同时,风独幽经过多方寻访,终于是将目标投向了京城往南的三里城。虽然没不知道在三里城什么地方,但他已经没时间继续等待了,王府里一波又一波上门的人全都心怀鬼胎,他不是风湛,没有那应付的心思。

而且,风成珏话里话外已经在试探他为何在京滞留,虽然有风湛的五七大祭近在眼前,以及诚王妃身体不适出行来作为借口,但就怕哪一天他挡不住风成珏派来的御医,反而麻烦。

于是,风独幽带着亲信骑着快马往最近的上里县进发,结果自然是让人是失望的。

上里县内一片安宁平和,因为和京城相隔不是太远,上里的县官都是从京城直接调任,是历来文武大臣子侄镀金的最佳场所,乔远贵在这里做县丞其实是个苦差事,下要帮着处理县里发生的鸡毛蒜皮小事,上要迎合上官拍马屁,偶尔还要背黑锅,上任快半年已是苦不堪言,还好之前娶了中里大户刘家的独生女,虽说在夫纲上面有些不振,倒也能养活一大家子人的吃喝。

然而做刘家大户的女婿也有不少的烦恼,至少现在媳妇就捧着肚子大哭大闹说是奶娘的丈夫在中里被人给打了,让乔远贵这夫君出面去“收拾”凶手。乔远贵就郁闷了,中里可是刘家的天下,找刘员外去和中里的县官说一说不就好了么?谁知道这么一问,乔刘氏哭得更大声了。她爹人大面大要是为一个管事出马求人不是笑话吗?

乔远贵讶然,敢情你爹要脸面,你夫君就不要脸面了吗?可惜这话还没说出来,乔刘氏就是哭天抢地要带着嫁妆回娘家。刚刚过上安稳日子,在外面听了半晌的甘氏和穆氏才不想重新回到之前到处帮人浆洗缝补讨生活的苦日子,忙从后院搬出了因为中风只能躺着的李氏,乔远贵看着那样的李氏,自然没法抗拒,只好给上峰告了假,带着几个壮胆的衙役直奔中里。

且说中里这边,乔木头雷厉风行地去衙门分了户籍,回来时直接丢到了顾八娘脸上。顾八娘也知道事已至此大概是无法挽回,再说,过惯了享乐的生活,多想想她也不敢想象继续待在乔家以后要怎么过下去,只得拿了休书和户籍去了水井后巷的那个小院子。

一个晚上就在乔木头担忧、云英忐忑、远昌伤怀中安然度过,又是一个天亮,云英看乔木头和乔远昌憔悴的样子也是于心不忍,让远昌在厨房里守着灶台,安慰起了乔木头:“爹,我昨儿出去打听了下,刘三和…远昌娘的事情刘员外并不知情,就连刘三媳妇也并不知道,要是刘三敢上门找麻烦的话,我就让马阿婆带我去找刘三媳妇,听说她媳妇还是刘家小姐的奶娘,她也不想丢脸的吧?”

“真的吗?”就像是在水中的人抓住了浮木,乔木头的表情满是惊喜。

“应该真的吧…”云英回答的也不十分肯定,毕竟人家在中里也算是一手能遮半边天,谁知道会使出什么手段来。

到了中午,刘三就让云英见识了他的手段!只见他头顶裹着渗出血迹的白布,一脸狰狞地坐到了餐馆内靠门的那张桌子后,跟着他来的几个人流里流气,分明就是街头混混,看来他还没把事情捅到明面上去。

“不是开餐馆的吗?给刘三爷上菜啊!”刘三单脚踩在椅子上,手中拿着根手臂粗的木棍,不怀好意地扫过餐馆中的马方和马原,以及柜台后身材高挑的云英。

“这位爷,您要吃点什么?”纵然是吓得双腿直打颤,马方还是鼓起勇气给五六个彪形大汉一人倒了一杯奶白的骨头汤,白雾缭绕中,顿时香飘满屋。刘三好歹是个大管事不稀罕什么肉食,他带来的几个二混子却是暗中吞了一口口水,有一个都伸手抓了碗往嘴里送。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