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榜眼、探花,皆为孟家子所得。

在孟家大大出名的同时,身为他们仨的先生,丁先生自然也跟着名声大噪,又有孟谨元从中帮忙,很快吏部给了他任命,去京畿附近的蔚县任县太爷。

直到送走了丁先生,周芸芸还处于茫然之中。她家那仨熊孩子居然都高中了?还包揽了一甲前三?

周芸芸觉得她可能脑子不够用了,或者也有可能她没错,错的是这个世界。

幸而,孟谨元瞧出了她的茫然,抽空替她解了惑。

其实吧,殿试的排名非常有主观性,有时候真不是谁好就一定是状元的。就说他殿试那一回,平心而论,他做的赋论真心排不上前三,最多也就是勉强挤进前十。然而,偏巧那一年朝堂上左右两派闹得更欢,他作为不站边的寒门子弟,愣是白捡了这个便宜。

而这回,情况虽同那次有所不同,却又几乎可以说是换汤不换药。

这次倒是没派系之争了,而是去年刚登基的新帝素喜天意、巧合。

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年才俊,且做的赋论也算是上乘,光这两点就足以叫人另眼相看了。至于头甲、二甲的排名,对于圣上而言,同富贵人家给下人打赏多少又有何区别呢?

孟家仨小子就跟他们的爹一样,白捡了这个便宜。之后,便得了任命,依着各自不同的官职进入了翰林院。

大虎是金科状元,在翰林院待的时间也最长,以从六品翰林院修撰为起.点,待满五届十五年之后,以从四品翰林院侍讲学士的身份平调入内阁为侍读学士。

二虎是榜眼,最初被授予了跟他爹一样的正七品翰林院编修的官职。然而,他只在翰林院待了三年,就被放了外任,去江南任泸州知州。

三虎跟他爹一样是探花,自然也是正七品翰林院编修,只是他也同样没在翰林院待太久。满了三年之后,便调到了户部,主管米粮银钱。

至于孟谨元,则数十年如一日的在御史台搞风搞雨,偏他为官清廉,刚正不阿,便是想参他都无从下手。

也有人将主意打到了孟家三子身上,可惜每回看似抓住了小辫子,等一上折参本,最终倒霉的人却成了状告者。

有一件事儿恐怕除了孟家人之外,再没人知晓了。

仨小兔崽子最能耐的根本就不是做学问,而是心有灵犀。

明明老二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南,留在京中的老大和老三隔着万水千山依然能轻易的猜到他在干啥想啥。等后来,老三依着上峰的命令,彻查江南各州粮食收成状态时,托他二哥的福,愣是在所有人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凭直觉”挑出了漏洞,继而抓了不少人的小辫子。

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孟家这排场也是挺能的。

然而,更能的还在后头。

在他们仨入仕为官之后,身为父母的孟谨元和周芸芸,相继为他们安排了亲事。只是尽管这仨成亲的日子依着长幼各晚了一个月,可仨人的媳妇儿却在第二年草长莺飞的季节里,齐刷刷的被诊出了喜脉。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仨人皆得了个大胖小子,虽父母不是同一人,却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且相貌有着九成相似。

更神奇还在后头,在拥有了三个孙子以后,周芸芸怀孕了。

自打头胎就生了三胞胎后,周芸芸十几年来都不曾有孕。按说这种情况该瞧瞧大夫的,事实上她确实请了大夫来给自己诊脉。可每个大夫都说,她身子骨虽有些亏损,问题却不大,顶多养个一年半载的,应该就能恢复了。

同样的话听多了,周芸芸索性不管了,横竖已经有仨小兔崽子了,爱咋咋地。

结果,她还就没再怀孕过。

可如今…

孙子都有了,她又怀孕了?

一时间,周芸芸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之中。总觉得老天爷跟她开了个大玩笑,她以为自己终于熬出头了,可以愉快的过着含饴弄孙、悠哉悠哉的晚年生活了。

万万没想到,她还要从头再来一次!!

屋檐下,小八和小三山子的吟诗声一阵高过一阵,更衬得屋里的周芸芸愈发凄凉起来。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自挂东南枝!”

“两只黄鹂鸣翠柳,白鹭自挂东南枝!”

“人生在世不称意,不如自挂东南枝!”

“天生我材必有用,各种自挂东南枝!”

“挂起来挂起来!挂起来挂起来!!挂起来挂起来!!!”

周芸芸:………

第188章

“孟秀才考上探花了!”

几乎在眨眼之间, 这句听着顺口仔细一想明显不对的话,却是传遍了整个杨树村。

不是他们没见识,而是别说杨树村了, 整个大青山一带几十个村子,包括镇上、县城都没出过探花郎。都说状元郎天下第一,那探花郎也极为了不得,起码是整个县城的传说。

又因着孟家的户籍是落在杨树村的,因此, 送喜报的人径直来到了这个位于大青山脚下的偏僻村子, 直接让整个村子炸开了花。

多稀罕的事儿啊!

自家村里居然出了个探花郎!

只是, 巨大的狂喜之后, 紧接着却是不知所措。孟家原就是外来户,在村里压根就没啥亲眷,唯一能扯上关系的也就是身为姻亲的老周家。

问题是,老周家早就分家了, 跟孟家属姻亲的三房也早在去年秋日里就去了京城。余下的二房,就算有心帮着操办,却实在是称不上名正言顺。

最终,还是在张里长的协调下,由张家和周家二房共同出面接待来了送喜报的人,当然也得帮着去给孟家老俩口烧个香报个喜。

对了, 还得去县城里通知大房一家子。

凑巧的是,因着之前正逢春耕,本该属于大房的周大囡回了乡下帮忙, 别看她未出阁时没咋干活,可嫁到老丁家这几年却是把该会的活儿都学了个精通,当然也把所有的苦头都尝了个遍儿。

京城来喜报时,春耕已经结束了,周家二伯娘拿了钱和干粮给周大囡,叫她往县城里跑一趟,把孟谨元高中这事儿跟大房的人说一声。

周大囡脆生生的答应了。

不提以往年岁小不懂事的那几年,起码这近一年来,她算是看透了人情冷暖。一场洪灾之后,她男人和婆母都没了,自然家里那年久失修的破房子也倒了,仅有的两亩薄田也被淹了个彻底,半粒粮食都没收上来。结果,愿意收留她的,却仍是那个打小骂她骂得最凶的阿奶,且在准备离开县城去京城之前,不单私底下塞了傍身银子给她,还将她托付给了二房。

阿奶一定早已料到,她爹娘都是靠不住的,而两个哥哥到底已经娶了媳妇儿有了儿女,加上她双亲俱在,只怕也未必愿意帮她多少。反而乡下二房一家全都是实心眼子的人,起码能护着她不挨饿受冻。

在二房彻底舍了县城回到村里后,周大囡也跟着回来了,经历了那么多事儿,她总算是懂事了也明理了,知晓二房对自己压根就没半点儿责任,因此她只一天到晚闷头干活,好叫二房少吃些亏。

就像这回春耕,她是打定主意日日下地劳作的,结果却被她二婶派去做菜烧饭。她早已不是那个不谙世事到不知好歹的小丫头了,当然明白这是她二婶护着她。

“记得别跟你娘吵嘴,你个孩子小心又挨骂!”周家二伯娘絮絮叨叨的叮嘱着,在她眼里,大囡就算已经嫁过一回了,可始终还是那个打小帮着照顾三囡的小侄女,“你只管去寻大山二山,你爹娘那儿叫他俩兄弟去报信。对了,顺便同他们说一声,三囡跟张里长家的二小子定亲了,下个月初八叫他们差个人回村里吃酒。”

“嗯。”周大囡一面答应着一面跑远了。

周家二伯娘看着她脚步如飞的跑了个无影无踪,又好气又好笑的嗔道:“这孩子!”

说真的,这一回周大囡真没想跟她娘杠上,她是打算乖乖听她二婶的话,送完了口信就回去帮着干活的。哪怕春耕已经结束了,可家里的活儿却是不少,就算家事做完了,不也可以帮着三囡打扫牲口棚,或者帮着喂鸡喂鹅喂猪吗?真铁了心想找活儿,自然不会空下来。

结果,却并不顺心。

她先前在大哥二哥开的食肆门口碰上了三山子媳妇儿,那个名唤春花跟她阿奶有着七八成相似的县里女子。

平心而论,她非但不讨厌刘春花,反而因着对方跟阿奶极为相似,本能的有着几分好感。而刘春花虽跟这个大姑姐并不熟悉,可她脾性好,见人三分笑,没两句话俩人就熟络了起来。

周大囡顺口告诉她,孟谨元中了探花,又说了三囡定亲这事儿。

可好景不长,她娘来了。

尽管答应过二婶不能跟她娘较劲儿,可周大囡是什么人?倔起来能直接抄刀子上阵的人,指望她冷静下来跟她娘好好说话?也行,前提是她娘能先冷静下来,别一上来直接伸手就揪她耳朵拧她胳膊。

于是,在刘春花并诸多食客目睹下,大房这对母女很快就掐成了一团,要不是回过神来的大山二山兄弟俩齐齐上阵将俩人分开,保不准这俩人能掐到天荒地老去。

大山二山皆一脸的气急败坏。

按说亲娘挨打当儿子的肯定得帮着出头,可惜因着先前种种事端,他俩早已彻底失了耐心,况且这么多人看着,自然有人说了前因后果。旁的不论,人家都看到是周家大伯娘一上来二话不说就动手的。

至于当闺女是不是应该老实挨揍不还手…

周大囡愤怒的吼她娘:“我还没出孝呢!我是老丁家的人,你凭什么打我?”

闺女出嫁就是外人了,即便是亲爹娘也再没了动手教训的资格。至于老丁家母子已死这件事儿,说真的,只要周大囡一日不改嫁,她就是老丁家的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至于将来她要是改嫁了,那也是嫁到别人家去,跟她娘还是没有任何关系。

见周遭的人连带自家的儿子儿媳都面带控诉的瞪着自己,周家大伯娘直接崩不住了,连连跳脚指着周大囡的鼻子一通臭骂。

“你说你不是老周家的人,好,好!那你干啥还住在周家大院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几个月就跑到杨树村去了,吃周家的喝周家的,还在这儿说跟老周家没关系?放.屁!”

周大囡惨笑一声,对啊,她是住在老周家,不然呢?丁家的破房子早已在洪灾里毁得一干二净,两亩薄田也没有丝毫收成。就算洪灾之后田地肥沃了不少,可前不久才春耕啊,等到秋收,她坟头的草都有一人高了!

她奶临去京城前知晓她一个小寡妇生活不易,又是给傍身银子又是将她托付给二房;二房那头,婶子也心疼她,单独留了间房给她住不说,一应被褥衣裳都是新做的,连活儿都挑轻省的叫她做;还有尚未及笄的小堂妹三囡,打小就跟狼崽子护食一样的性子,却坚持每日里给她蒸个蛋,叫她把身子骨养好…

结果呢?

她亲娘竟是连最后一条活路都不给她留!

这是逼着她去死啊!!

换做旁人,这会儿只怕早就哭开了,可她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很清楚所谓的眼泪帮不了她,除了徒惹人笑话外,别无它用。因此,她只赤红着眼睛对着她娘怒目而视,一副恨不得冲上去咬上几口的狠戾模样。

最终,她娘败退了,一手捂着腰,一手按着肩,格外没骨气的转身就开溜了。

这闺女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