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关押的犯人不是身分显赫就是罪名重大,说出来的话往往冷酷而尖锐地撕破
这个国家的平和外衣。
“柳国的法律对官员监管得要比百姓重,但这也只是法律规定而已,实行下
去就不一样了。”一名因贪污入狱的官员说道,“毕竟再怎么说,监督官员的,
也都是官员。而且只要有空子可以钻,又不是很危险,就一定有人破坏法律。
我就是这样,反正身边做的人很多,也都没有被抓住,我也就跟着做了。“
“可你现在也被查出来了啊。”韩云说,“可见法律还是公正的。”
“小姑娘,你太天真了吧?”周围的人哈哈大笑起来,“只有他一个人被查
出来被关进牢里,其它的人根本没事。他只是因为在派系斗争中输了而犯事,
并不是清正司真的秉公执法啊!”
那官员也说:“我在大堂上供出很多人,结果都是‘查无实据’,哼,所有
人都一样,只是我在朝中失势,才被抓到的。那些比我贪得更多的,岂不还是
好好的?”
韩云低头微微叹息:“难道柳国的败势已经不可阻止了么?”
“小姑娘,没事别想那么多,反正你也是天字房的人,这个国家不需要你担
心。”旁边一名一脸虬髯的男人拍拍她的肩,“就算国家失道又怎么样?反正
人民还是一样地挣扎活着。这就是我们的命运,没得选择。”
韩云抬起头:“这位大哥,你的罪是什么呢?”
虬髯哈哈一笑:“杀人啊。既然官府不帮穷人,自然要自己帮自己。”
韩云一惊:“已经到了官逼民反的程度么?”
“官逼民反?”虬髯大笑,“小姑娘,你这个词挺有趣的,以前从来没听说
过这种说法。”
“我不懂什么官啊民啊的,反正我吃不上饭他们却还可以住在由我们血汗盖
出的高楼里,就是该死。”虬髯怒瞪双目,道。
韩云呆呆看着他,眼底恻然。
太多的想法,有的时候超出心理能承受的限度。韩云此刻便是如此。脑中种
种念头来来去去,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哪个才是自己真的所想。
第二天韩云照样出去聊天,只是说了些话之后心情低沉,跑到角落呆坐着。
原来,国家、国王、人民、法律…是千古不变的矛盾所在。
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韩云想得出了神,丝毫没注意到放风的时间已经过了,大家纷纷回到狱中。
她坐着的地方比较偏,背后堆着一些破败的铁具,一时没有人注意到她。琴
夕东张西望找她都没看到,还以为她已经进去了,于是跑进狱房。
韩云冥想着,忽然感觉到有人从身后抱住她的腰,一把把她拉到铁具后面。
她大惊,连忙挣扎,张口欲喊,对方却捂住了她的嘴。她能闻到身后人身上
污浊而令人作呕的气息,对方的手很大,关节极粗,紧紧制住她。
韩云拼命挣扎着,那男人紧紧扼住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男人低声淫笑
:“没想到多睡了会儿,竟然能看到美女送上门,不用真就是可惜了。”
低等狱房的犯人的放风时间在高等犯人之前,因为低等犯人人数比较多,男
女是分开活动的。大概这人是在铁具后面睡觉过了时间没被发现,所以停留到
这时。监狱男犯人常年不见女人,这男人醒后看到有女人坐在身前,自然不肯
放过。
韩云感觉男人的手探向自己身上,一时心中惊恐万分。她用尽全身力气挣扎,
男人却根本不为之所动,她几乎要哭出来,两手胡乱挥舞着,却完全抓不住对
方。男人一只手扼住她双手,把她推到高高的围墙上,用腿夹住她挣扎的双腿,
另外一只手放开她的嘴,向她衣襟里面探去。
“放开我!”韩云大喊,“救命啊!”
“死女人!”男人重重给了她一个巴掌,院子里此刻空无一人,韩云的叫声
没有惊来别人。男人把她紧紧压在墙上,散发着臭味的嘴凑上韩云的脸。
韩云咬住唇,拼命躲着,男人用手托住她下颌,她趁这机会伸手从头上拔下
一根木钗,狠狠刺向男人的手。她这根发钗虽然是木质的,但覃木木质坚硬似
铁,钗尾尖尖,竟然刺透男人手掌。男人一痛,握住手腕,也就放开了韩云。
韩云连忙抬高腿,膝盖对着他鼠蹊用力一顶,趁他躲开的时候转身就跑。
“妈的!想逃?没门!”男人强忍住痛楚,几步追上韩云,用没受伤的手摄
住她手腕,用力一抖,韩云只觉得手腕像是碎了一般,疼痛无比。男人力气极
大,一下子拉过她,抬脚踢她小腹,“我要你逃!竟然敢对我下手?你活得不
耐烦了?!”
韩云全身像是要被拆散了一般,痛到极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大声
叫起来:“救命啊!有人——”
男人又是几巴掌打过来,韩云口中发甜,是被他打的出血。她眼前一黑,几
乎要晕过去。
这一番嘈杂还是惊动了狱卒,一名狱卒跑出来,看到这场面愣住了:“于旆,
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老子在这破监狱里呆得要死,老子不要再坐牢了!要杀要剐随
你们,老子死也做个风流鬼!”那叫于旆的男人说,手下动作竟然不停。
“你想作鬼,我绝对不反对。”一个冷冽的声音穿过来,声音的温度低得能
把空气冻结,“不过风流就是做梦了,我会让你作鬼都后悔有过这个念头。”
随着声音出现的身影和声音并不是很相称,但那一脸阴沉得骇人的表情加重
了声音中的寒意。岚飏微微抬头看着这一幕,心中闪过嗜血的冲动。
这个男人,他要他知道他将会付出什么代价!
四。小司寇于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一个小毛孩子竟然口出狂言,
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于旆,武夫兼强盗,杀人十七名,伤人四十五名,奸淫妇女十三人。”岚
飏冷冷道,“说你是败类,绝对只会侮辱败类!识相的乖乖放开她,我还可以
考虑留你一条命!”
“小子知道不少,难怪口气不小。”于旆一只手尤自抱着韩云,从铁具堆里
拾起一块铁条,对着岚飏砸过去。岚飏暗自咒骂狱卒:早吩咐他们把这些铁具
换个地方放着,这些人却置若罔闻。他脚尖点地跳起来,于旆手中铁棍从他身
侧划过,呼呼风响。岚飏从腰侧抽出剑,一个转身,剑尖直向于旆而去。
于旆连忙收回铁棍挡住他的剑,但他手中的铁棍哪里是剑的对手,岚飏的剑
是可以斩杀仙人的冬器,锋利无比。剑光过处,铁棍毫无声息地被削成两截。
于旆见势不妙,向后闪去。他的动作虽快,却快不过岚飏,岚飏剑尖刺出,
正中他左臂。于旆左臂无力,韩云一挣,挣开他的挟制。
岚飏一把拉过韩云,将她掩在身后。韩云脱离于旆的控制,岚飏也便无所顾
忌,手中剑出招处处狠辣,瞬间挑得于旆身上鲜血点点。韩云看了片刻,忽然
喊道:“岚飏,够了!你抓住他就好,完全没有必要这么惩罚他!你这等于是
私刑!”
岚飏闻言气得不行:“女人,我替你出气,你竟然帮这人渣说话?”
韩云摇摇头:“我不是为他说话,只是…”她声音忽然一顿,“你若这么
打下去,我可能要站不住了…”
说完她便向前倒去,岚飏一惊,手中剑飞出,穿过于旆的肩头,将他钉在地
上。此时众衙役早赶过来了,在岚飏飞速跑去扶住韩云的同时,他们将于旆五
花大绑起来。
韩云开始有些假装,但当她真的倒下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刚才勉强站着用
了多少力气,倒下去的感觉又是多么轻松。她全身上下火烧一般的疼,意识游
离在有无之间,脑子晕晕的,耳边有无数小鸟在叫,只一股倔强让她勉强站立。
当她倒在岚飏的怀里的时候,她觉得很安全,很舒服。尽管抱着她的男孩其
实比她要矮上一头,但他坚实的臂膀和似乎还算强壮的胸膛,给了她支撑下去
的力量。
韩云闭上眼,低下头搭在他肩上,一种少见的软弱袭来。岚飏并不习惯和别
人太过接近,有瞬间犹豫是佛要推开韩云。微一转头,见自己衣衫上染了点点
红色,忽然怒气上涌,只恨自己刚才没多冲着于旆要害来几下。他本来伸出去
推却的手停住,绕到她背后,紧紧抱住她。
感觉怀中的女子在微微发抖,岚飏心中怜惜更甚。倔强的女子就是因为倔强,
偶尔的软弱才让人更加心疼。韩云毕竟还是女子。
“你们在做什么?”第一个字在院门外响起,最后一个字就到了身前。声音
的主人高出岚飏甚多,他一伸手抢过韩云抱在怀里,方才发现她染上血迹破烂
不堪的衣裳和脸上的淤青。他一怔,本来打向岚飏的一拳便缓了下来。
不过他这一拳也打不到岚飏,岚飏早已跪倒在地:“参见主上。”
“这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大夫呢?”
助露峰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回响,韩云实在撑不住,晕了过去。
“韩云!韩云!”
虽然助露峰非常不放心秋官府的大夫,但这种时候也没办法挑剔太多,毕竟
韩云的伤势看来触目惊心,他也不敢硬要把她先带回宫。岚飏找来府里最好的
大夫,两个男人的紧张甚至几乎让大夫失笑:这女子再怎样也只是受了皮外伤,
这两男人至于吗?
不管怎么说,听到韩云没事的诊断,他们二人同时松了口气。助露峰正视眼
前这小男孩,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他:“你就是那天在千赫府外带头闹
事的那孩子!”
岚飏没想到助露峰竟然记得他,微微一怔,旋即答道:“正是。”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秋官府中?韩云又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受伤的?”
助露峰停也不停地问出一串,岚飏先将事情经过告诉他,韩云怎么跑到秋官
府要求坐牢,又是怎么被袭击的。助露峰大怒:“恒司埭是做什么的?怎么能
允许秋官府发生这种事情?这监牢也太没规矩了吧!”
“属下知罪。”岚飏微微低下头,道。
“你是秋官?做什么的?”
“朝士。”岚飏答道。
助露峰皱眉,觉得这男孩的气质并不像一般的朝士,正要说些什么,只见门
外跑进来一人,进来后直接跪倒在地:“参加主上。”
“父亲。”岚飏低低叫道。助露峰方才恍然,原来这男孩是恒司埭之子。他
瞪了恒司埭一眼:“恒司埭,韩云明明在几天前便来到秋官府,你为何不禀报
我?”
恒司埭一愣,半天才想起来韩云是那天拿着判决自己来坐牢的女子,他嗫嚅
道:“臣…臣想她既然犯了和琴夕一样的罪,大概也一样处置,等待主上下
旨就行…”
“蠢材!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哪里有犯人自己过来坐牢的道理?!”助露
峰喊了句,恒司埭低下头:“可这几名女子都是胆大的人,她们都敢说会导致
死罪的话,应该也不会怕坐牢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