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和各个大臣在其中得到了利益,他们不说;有些人崇拜皇帝,他们以为是自
己没看到;有些人怕说了会被鄙视,所以不说;有些人是害怕说出来的后果,
所以不说…我以为事不关己,所以也不说。可是,总有人会喊的,为什么不
能是我?”
琴夕也笑了:“那就让我们成为那个先喊出来的孩子吧!”
“喊出来,还只是第一步。我们必须把衣服重新给他穿上。”韩云仰起头,
“就是不知道他对我的赏识究竟有多少,够不够和他谈条件。”
“我想一定是够的。”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是微微尖细的男声。韩云脸
色一变:“什么人?偷偷摸摸听人讲话,算什么君子所为?”
“我本来也不是君子。”钥匙簌簌响了起来,然后门开了,一名男子——男
孩站在门口。尽管头发不再散乱,尽管身上衣衫已变得华贵,韩云还是一眼认
出了这男孩——认识助露峰那天,率众闹事的那人!
男孩看着狱房内二人的防备姿势和眼神,露出一个大大的嘲讽的笑容:“不
用这么防备我吧?既然你们都有了说出皇帝没穿衣服的觉悟,又何必怕别人听
你们说什么?”
“偷听别人说话是不礼貌的行为,这和我们说话的内容无关。我们在私人空
间说话,即使同样的话我们也可以拿到公共空间来说,也不代表你有权力偷听!”
韩云皱眉,觉得这男孩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果然还是这样子啊。”男孩大大方方走进来,坐在椅子上,“听父亲说有
名宫里的女官自己拿着罪状书要求来坐牢,我就猜到是你。父亲也是真笨,你
都报出本名了,他竟然还没想起来你就是四日二升,从女御飞速升到小宰的韩
云。”
韩云并没有和琴夕提过她的职位,琴夕听到这句话,惊讶地看向韩云。韩云
正好也在看她,对她苦笑一下。
“不过也难怪,父亲每天关心的只是能从哪名官员身上捞到好处,像你这种
在宫中服务的天官对他来说是完全没有用的,他自然不会去注意。”男孩耸耸
肩,“果然是已经被腐化而迟钝了呢,竟然对王的新宠完全不在意。你处理了
那么多该由秋官府判决的疑难案子,他竟然都不关心一下你是谁。主上想要让
你替代他的意向那么明显,他竟然一点危机感都没有…让这样的人担任秋官
长,柳国的法律也会觉得羞愧吧!”
“你是秋官长的儿子?”韩云问道,仔细打量着男孩,他的俊俏实在和恒司
埭不甚相像,甚至连气质都相差万里,完全看不出父子的迹象。不过她也知道
这里的孩子都是里木结出来的,父母和子女之间并不存在血缘关系,自然也不
必长得相像。
男孩点点头:“这样的父亲,我也没办法啊。”他忽然抬起手指着自己,
“不过他倒是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姓,恒岚飏,这是我的名字,绝对不许忘记!”
韩云皱起眉:“你凭什么这么要求我?”心下有些微愠怒,这男孩实在太顽
皮太霸道了!明明看上去至多十三四岁,怎么会这个样子?
岚飏看着她,眼光渐渐柔和:“我不强要你记住我的名字,只是,你是绝对
不会忘记的。岚飏,这是属于风的名字。风起云涌,韩云,你信不信,你我的
名字,将是柳国历史上重重的一笔!”
“我相信!”韩云还没有说话,旁边琴夕忽然插话。
是的,她相信,因为她在这两个人身上,看到了智慧与自信。
岚飏是恒司埭唯一的儿子,也是他头疼的对象。恒司埭在满朝官员中属于新
升的,但也有十几年的时间。十几年官场的挣扎,十几年一成不变的工作,让
他渐渐淡忘了最初为国为民的决心,开始走起一些暗道谋财。通晓法律的人,
钻起法律的空子格外简单,更何况最初诱他“善用手中权力”的人,正是清正
司的司长障隆。他二人勾结,还有谁能够监管,自然是捞尽好处。
然而,恒司埭有岚飏这个儿子。岚飏聪明而心细,通晓政务。他发现父亲贪
私枉法,几番劝诫恒司埭都不听,他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哪有自己说自己聪明的?”韩云翻了个白眼,表示无奈。
“我本来就很聪明嘛!事实当然可以叙述。”岚飏一副臭屁状,让韩云又气
又笑,他却不管,继续说着,“不要打断我,耐心听我把话说完。”
他离家半年左右,到处溜达,顺便考察民情。他是仙人,旌券是王亲批的,
所以他一般不拿出来,没钱的时候就和浮民一起工作。
“十三四岁外表的孩子,一般人都不愿意雇佣,不过我也能挣扎挣够生活的
钱。”岚飏说,“而且我是比较能出风头的人,擅长引导人心所向。跑到千赫
那里那时先是伊隶帮了我,然后我就成了他们的首领。”
“聚众闹事的首领。”韩云笑道,微微有些揶揄他。
“聚众闹事又怎样?”岚飏道,“许他断案不清不楚,还不许我聚众闹事么?
结果你出来判了案子,然后主上就同意按照你的法子判。我只好回家要钱,
和父亲妥协。就这样。“
他话说得虽然轻松,心中却生出怨怼之情。为了救伊隶,他对父亲妥协,专
心帮助他处理秋官府的事务,但不追究他到底做了些什么。恒司埭把秋官长的
职责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日常事务,尤其是要处理的律法和司法方面的事务
;另一方面则是与人打交道,从而影响一些司法。恒司埭把需要人情处理的案
子拿去自己发落,剩下的案子才归岚飏负责。即使是内容相同的一件案子,也
会出现狗屁不通和精明无比两种判决方式。
岚飏自然很清楚自己如此做如同为虎作伥,但…
“妥协?任由他以秋官长的身份知法犯法,而你替他遮掩他已经能力不足的
事实?”韩云盯着他,眼光极利。
“那你要我怎么做?他是我父亲!你要知道,柳国法律对于官员是比较严的,
我不能把他逼上绝路!”岚飏喊着,“况且满朝官员没有几个和我父亲没有来
往的,若父亲被查处,柳国的大臣恐怕就要换过一批了。你以为现在的柳国还
能禁得起这样的折腾么?更不要说有问题的官员中很多都是主上一手提拔的亲
信,你以为主上真的会严格追查吗?”
“因为无法阻止也不能揭发,所以你就帮他?从肮脏的手里接过来的权力,
有那么吸引人吗?”韩云问“女人,你真是无可救药!”岚飏有些动气了,
“难道在你心中,一切的妥协和让步都是污浊的么?我不能去状告我父亲,难
道就是罪不可赦?同样是权力,有人拿着为善,有人拿着作恶,我拿来为善有
什么不对么?官员不就是善用手中权力为百姓谋取幸福的人么?”
“当然不是!权力这个东西是百姓给你的!所以官员应该是由百姓挑选出来
代表百姓行使权力,并且接受监督的人!”韩云喊道。
岚飏冷笑:“你简直是在胡闹!官员怎么会是百姓选出来的,他们是由王指
派的!”
“管理百姓自己的人,凭什么由别人来指派?主权在民,一切都应该由民作
决定!”韩云觉得他的冷笑好碍眼,心中更气。
“你在做梦吧?什么主权在民?一切都是由天决定的!难道你不明白什么叫
做天道?不明白什么叫做天选?连王都是天指定的,官员又有什么例外?”岚
飏提高了声音,“王才是一切权力的集中,王遵循正道国家才能昌盛,若是失
道就会导致天灾和妖魔!王的权力是天赋的,官员的权力自然是王给的!”
韩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和这男孩子果然是来自不同世界的人。她忽然
觉得有些头晕,靠在椅背上轻轻说:“王权可以凌驾于一切?”
“当然!”岚飏斩钉截铁,“所以即使不合法律,只要王说了,就可以!否
则那位琴夕怎么会被关进牢里?在他之前甚至还有人死了!这都只是王的一句
话而已。你不也是凭借王的宠信得到权力的么?若不是王看重你,你会自己跑
到监狱来要挟他么?王的权力就很干净么?他还不是失道了?你和我有什么不
同,你有什么资格用高出一等的语气来指责我?”
韩云靠着椅背,觉得头更加晕沉。岚飏说得没错,他们二人都是妥协了的。
先承认不公平和王权存在,再去在不公的夹缝中维护他们能做到的公正。他
和她,谁也没比谁高尚一步。
岚飏转身走开,心中也有种尴尬:当他以“秋官长之子”拿钱去赎伊隶的时
候,千赫满面笑容地说,既然是少爷的朋友,不用付钱也可以放人。他带着伊
隶走出那小小的地方秋官府之后,忽然狂笑不止。
满腹壮志,满眼黑暗。想要为白色奋战,先要把自己染黑。曾经清明的柳国,
何时变成如此模样?而他竟然还能和千赫虚应着,笑着说些自己都觉得很讽刺
的话。
他已经不是若干年前那个天真的孩子了,和这个国家一起腐化,是他的命运。
也许就因为这样吧,对眼前这个张口闭口原则的女子有说不出的厌恶,可又
有些向往。
“岚飏——”韩云见他要出门,忽然喊住他。岚飏已经走到门边,回头问道
:“怎么?”
“我想和其他人一样,每天有一段时间在院子里转转,和别人聊聊天。”韩
云说。
岚飏唇边露出一丝笑:“你这是要求特权么?”
“不。”韩云微微笑着,“我是要求和大家同样的权力。”
琴夕很担心岚飏会不会因为她们知道恒司埭枉法而私下处决她们(想让两名
犯人消失实在是太容易了),韩云笑笑说她想得太多了。果然,当天下午,狱
卒便说她们可以到院子里和其他犯人一起活动,但不可以说任何不利于朝廷的
话。
“他不怕我们乱说话么?”琴夕很奇怪地问韩云,韩云摇摇头:“我们有什
么可以乱说的?失道?所有人都知道啊。至于其它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官府
中无论什么都是瞒上不瞒下,我向你保证这些犯人只会比你我知道的更多。”
韩云在犯人之间走来走去,虽然说是集体放风,其实低等狱房和高等狱房的
犯人还是分开不同时间,可能是为了避免低等狱房的人作出什么事情来——高
等毕竟是身份高一些,或者交了钱的,自然要有点特殊待遇。韩云试着和其他
犯人攀谈,有些人不理会她,有些甚至恶语相向,但也有些抓住她吐苦水的,
说起话来不放手。
“别和她说那么多,万一她反咬你一口怎么办?”一名犯人对韩云滔滔不绝
的时候,一边和他是同案犯的人开口,“这女的以前又没见过。”
“她在天字房,有什么可怕的?”那人说。韩云一皱眉:“天字房?”
“就是死囚专门住的狱房,等到判决一下直接拖到刑场——”那人说,忽然
感觉在她面前这么说实在太残忍,于是住口。
“这样哦,看来还是优待呢。”韩云微微笑着,“你们放心,不管我是直接
被砍头还是能活下去,我都不会多嘴的。”
那几人看她一脸诚恳,也相信她了,说话也便不太顾及。这些人都有罪在身,
没什么将来可言,一般又都经历丰富,说话难免偏激却有道理。韩云津津有味
听他们说着,有的时候也询问一些事情。丰州的秋官府是全国司法中心,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