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漫她的视线…韩云有些明白麒麟的感受了,面对这样的血腥,她也不

自觉得脸色发白起来。

 “韩云,你也看到了,这一剑是直接劈下来的。”助露峰斜斜坐在椅中,血

顿时沿着椅子流到地上。他手在发抖,却坚定写下几行字。

 韩云在他身边,清清楚楚看到他写下的字,不禁一愕,看向他:“主上…”

 “把这个交给华复,他会明白怎么做的。”助露峰从怀里拿出玉玺,蘸着血

在纸上重重压下。他死去之后,玉玺上的字就会消失吧?那么这就是他最后一

次使用它了。

 “主上!”韩云忽然跪下来,她已经开始恢复理智,第一点就是想到柳国人

民,“请您把聚辰镜赐给我!”

 助露峰微微眯起眼睛:“你不是说你不清楚痴王是谁么?”

 “聚辰镜是国之重宝,我就算不知道别的,也不能不知道它啊!”韩云低低

道,“主上,您为救我而伤,我自然应该追随您。现下您把重任交给我,又何

必吝惜这一件宝物?”

 助露峰看着她,微微摇头:“韩云,你又何苦…”

 “主上,您为我挡了这一剑,我…”韩云低下头重重咬着唇,“我这条命,

只能给这个柳国了…”

 助露峰伸手抚着她的发:“韩云,死亡的样子不适合你,你适合好好活着。”

 “主上,您等我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我答应你,我会去陪您!”韩云毅然

道,抬头看着他,眼中竟然已经没有了泪水。

 “死了,就无所谓陪伴了。”助露峰叹了口气,觉得身体越来越弱,而意识

渐渐远离,“韩云,我只是想要和你活下去,并不想和你一起死…死亡的颜

色,不适合你…”

 韩云看他的眼,眼底是极重的爱意,她瞬间心中大恸,低下身去失声痛哭:

“主上…抱歉,我…”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爱他?为什么她即使在这一刻,也是只有以死相报的想

法?韩云低头,泪水落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滴。唇开了又合,无论如何,竟

然无法说,她喜欢他。即使骗他也好,只为了在这时候安慰他,她竟然说不出

来。

 透明的泪水和地上红色的血和在一起,渐渐没入血色,稀释了血迹,也看不

到水色。什么国家,什么人民,她只知道眼前这个男子为了救她而将要死亡,

她却…没心没肺到连句话都不说…

 “不要哭了,我答应你就是了…幸好东西放得不太远…”助露峰无奈说,

“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不能主动放弃自己的生命。”

 韩云喊人去取聚辰镜,太医已经来了,他看了看助露峰的伤,为难摇头。助

露峰对哭泣的韩云笑着:“没用的…我早说了不是?韩云,你记得,在我死

之后马上去梧桐宫,砍下白雉的爪子…你可以用它来当玉玺…这样吧,我

们一起过去,以免耽误了时间…”

 “主上,您的身体…”韩云拼命摇头,助露峰微微笑了:“反正…也快

了…找人抬着我去吧…”

 拿聚辰镜的人回来了,助露峰看着韩云,微微迟疑。

 不过…应该可以…削减威力吧?

 柳兴佑四十七年春。

 白雉叫声响起,打破柳国一百二十五年的平静。在它叫起的同时,助露峰手

中的刀落下,斩断它的爪子。握住刀的手无力垂下,刀子比白雉爪子早一步落

地,“当”的一声。

 白雉的爪子落在韩云手里,她抓着它,怔怔发呆。她怯怯伸出手去触碰助露

峰的脸,他紧闭着双眼,唇边还带着一丝笑。

 他说,韩云,不要伤心,死亡是我最好的归处。而且是为了保护你而死,而

不是毫无意义的失道而死,这样才是我应该有的样子。

 他说,这个国家就交给你了。不要在意什么妖魔天灾之类的,其实这才是一

个国家应该的样子…人本来就应该靠着自己活着。

 他说,你可以赦免恒渊,其实我也知道他是无辜的,我是嫉妒。韩云,最后

一刻,我可以吻你么?

 冰冷而带着血腥气的唇,他在她耳边轻轻说,他爱她。

 “对不起…对不起…”

 韩云的声音低低的,一遍一遍重复着。泪水大滴大滴滚落,因哭泣而失力的

身体几乎无法支撑。

 对不起我不曾给过你安慰,对不起我不曾看到你的感情,对不起我未能体谅

你的心情,对不起我一直用我的坚持和任性伤害你,对不起…我没有办法爱

上你…

 如果…如果有来世阿…

 对来世的期望只是一种任命的不负责任,因此她从来没有过这样愚蠢而无意

义的想法,可是现在忽然冒出这个念头:如果有来世,她愿意为爱他而痛苦他

的手温度变低,本来就因失血而冷得像冰,现在更是全无人的温度了。他本来

是要用这双手抓住她的,可为什么最终还是放开?他说她不适合死亡的颜色,

难道他就适合?他说死了之后就不用别人来陪伴了,可如果有另一个世界,是

不是会更寂寞?比这高高的凌云山更加寒冷,比这人来人往的芬华宫更加孤独。

 “主上,主上…”哒哒的脚步,匆忙的动作,焦急的呼声。韩云微微侧过

头去看,是华复。她有些恼他打断她的静谧,微微扫了他一眼,目光重新回到

助露峰身上。

 华复奔到助露峰身前,见他呼吸已挺,旁边白雉尸体上已少了爪子。他眼光

一转,见韩云手中握着那爪子,顿时大怒,便想拔刀。然后想起自己兵刃在进

来之前已经卸下,改用手紧紧抓住韩云肩头。韩云身体本来就虚弱,加之此刻

哭得脱力,顿觉痛彻心扉。她抬起头看着华复:“夏官长?”

 “是你?是你害死主上的?”他紧紧摄住韩云肩头,几乎能听到骨骼格格的

响声。韩云咬住唇,终于一丝血丝从唇角溢出。

 “我…是我阿…”韩云喃喃,“是我害死主上的,若不是我,他不会死

…是我…”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华复虽然是武将出身,但向来教养极佳,竟然

连骂人都不会,只是手下用力,捏得韩云几乎晕过去。他拽起韩云,她怀中的

纸落在地上。

 华复不经意扫了一眼,然后呆住。纸上是助露峰的笔迹,他再清楚不过。字

迹有些凌乱了,但还是极清晰的。

 “命夏官长华复,即日起,王师全军,归韩云调遣。

 华复:请代我照顾她。“

 下面盖着的,是玉玺,血色的印色。

 华复愣了,他看向韩云:“这是怎么回事?”

 韩云想知他必是听到消息立刻赶来,根本没问清楚事情具体经过。她勉强站

起,抬袖擦去脸上泪水。

 “有人假冒宫中侍卫,在文思阁外刺杀我,主上…为救我而死。”她顿了

一下,止住泪意,“那人已被我击毙,尸体在文思阁外,你去查一下他所持冬

器从何处而来,他又是怎么混入宫中的。”

 说完这段话,韩云只觉得气竭。她扶着梁柱,声音微弱:“至于我…随便

你怎么处置都可以…我是没有怨言的…”

 华复沉默片刻,上前扶住韩云。

 “既然主上把兵权交给你,我自然听从你的吩咐。”

 柳兴佑四十七年春,宰辅失道,国家大乱。有刺客潜入宫中刺杀小司寇韩云,

王为其挡下一剑。王于梧桐宫驾崩。

 小司寇韩云斩下白雉爪,是为假王。王驾崩前拟旨夏官长助其治国,故虽有

小乱,难动摇其地位。假朝立。

 刺杀者手持冬器出自冬官府,冬官长逃亡。经查证主谋者乃清正司司长障隆,

亦逃亡不知所踪。

 宰辅刘麒,由于王驾崩,失道之症渐愈,在宫中将养。

 假王诏天下,言恒渊党无罪,速归朝。假王本为秋官府小司寇,改章修法,

吏治为之一清。王驾崩后,妖魔并未大肆横行,也未有较大天灾,实是奇异。

 王谥为独,独王助露峰葬于源陵。

 [ 柳史兴书]

 九。假王即使是春天,属于芳国的还是一片严寒。不过街道上已经开始热闹

起来,虽然峯王和麒麟都不在,芳国也是妖魔横行,但芳国的“假王”月溪当

朝治理得极佳——现在的芳国是“月阴之朝”,取“乘月待晓”期待下一任王

的意思,不算假朝也不是伪朝——因此芳国百姓的命运没有其它王不在位国家

的百姓悲惨。

 空地上看得到朱旌的旅队,朱旌是流浪各国表演并做生意的浮民,由于芳国

和其它国家隔着虚海,所以见到朱旌的机会要少些。难得有朱旌来表演,人们

都围了过来。朱旌表演的内容和形式都不定,但演得最多的还是各国佚事。对

于王不在玉座上的芳国人民而言,看其它国家的兴盛衰败是一件很吸引人的事。

 朱旌也了解这一点,专门喜欢挑选没有王的国家的事情来演。一方面让芳国

的人可以感同身受,另一方面也可以让他们知道还有更加不幸的人,从而忘掉

自己的痛苦。

 “哈哈哈,我终于成功了!”台上的女子拿着一颗人头哈哈大笑,“以后,

这个国家的王就是我了!”

 台下的人们纷纷议论着,不少人从这一幕里想到月溪几年前的弑王,难免有

感慨和微词。毕竟,不管怎样,前任的王也是月溪杀的。尽管那是因为先峯王

执法过苛的缘故,但这几年过去了,当日的苦痛渐渐平复,现在的生活却是每

个人都在承受的。妖魔,天灾,这本来是可以避免的,可是现在降临在每个人

头上。

 台下一名女子听着身边众人议论,微微低下头,头巾外露出半长的黑发末梢。

 终于,她站起身向外走去,到几丈开外的树林中,倚在树旁发呆。

 周围瑟瑟声,她转头看去,是位中年男子。她警惕地看着他,男子见到她也

是一愣:“抱歉,我不知道这里有人。”

 女子微微一笑:“我也以为人都去看朱旌表演了。”他们所在的树林和大道

之间挡着朱旌的场子,若不是看演出的人,应该不会到这边来。

 男子再一怔,温和笑了:“我是觉得那里面气闷,所以出来透气。”

 “气闷…是啊…”女子低低道,“本来这个国家的人民是被月溪救出来

的,可是现在他们竟然指责他不该这么做…人民,果然就是如此么?”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既然决定了治理这个国家,就要为国家里的每一个人

负责吧?”男子说道,“人民觉得他们的生活不好,自然是身处高位的人的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