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
他看向天空:“而且…惠州候确实是杀王篡位,这一点是谁也没有办法否
认的。百姓们这么想也很正常吧?”
“可他是为了人民不是么?怎么能和那些为了篡权而夺位的假王相提并论?”
女子问道。
“在历史上,大概都是一样的吧。”男子看着她,唇边泛起一丝苦笑,“历
史不会管他是为什么弑王的,而只会写上月溪弑王。”
女子听他直唤惠州候名字,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她见他唇边苦笑,心中微微
一动。
“那样岂不是很不值得?百姓可能不会领他的情,而历史上他也要背上污点。”
女子问,“也许朱旌走到其它国家,也会把惠州候演成刚才的样子,这不是
太悲哀了么?”
男子深深看了她一眼:“姑娘你不是芳国人吧?”
“我?”女子愣了下,“我是从柳国来的。”
“听说柳国现在的假王原来是名小司寇,独王是被她害死的,然后她篡了权,
是么?”男子问,女子缓缓点了点头。男子微一挑眉:“但我听到的说法还有
一个,那就是柳国失道,奸臣当朝。那名小司寇被奸臣所害甚至被刺杀,独王
就是因为救她才死掉的。”
“你从哪里听来的?”女子奇问,“明明刚才的朱旌不是这么演的…”
“柳国有人是这么说的,他们说假王为人民做了很多事情,即使得罪官员也
不在意,她是个很正直的人。”男子说,“你看,百姓之中还是有明白的,不
是么?”
朱旌的台子那边一阵骚动,两人看去,像是有人在打架。男子先走过去,女
子犹豫了一下,跟在后面。
“你们胡说!难道你们忘了先王是怎么杀人的了么?我的父亲和弟弟都是被
杀死的啊!只是因为违反了无关紧要的法条…”一名十多岁的男孩和其他人
打成一团,“难道这么几年你们就忘记了?忘了那个时候随时有可能被抓去处
刑的恐怖,忘记那时候死了多少人?难道你们都忘了?就只有我记得?”
少年身后,很多人附和着:“是啊,我的哥哥只是因为偷吃东西…”“我
叔叔也是因为误了徭役…”“你们怎么可以怪惠州候呢?惠州候是为了大家
啊!”
女子看到这一幕,用手捂住口,无声地落下泪来。
怎么忽然这么软弱啊…她见那男子转头看自己,觉得不好意思,微微笑了
笑,尽力止住泪水。男子对她的泪并不惊讶,对她一笑:“看到了吧?这就是
无论如何,我都不后悔的原因。你…也不会后悔吧?”
女子摇头:“我的命是欠别人的,我不会后悔的。”
“你的命只是你自己的。”男子拍拍她的头,笑得非常温和,“小姑娘,你
的路还长,慢慢走下去吧!”
女子侧过脸,眼中露出一丝奇异神色:“路…还长么?”
她随即抬起头,对男子笑着:“我知道了,谢谢你。”
她说完,转身走开。男子忽然叫住她:“对了,刘麒…还好吧?”
女子笑着点头:“他的病快好了。”
男子叹了口气:“如果我当时…就好了…”
女子对他一揖:“我们都无法后悔了,不是么?”
男子点头:“祝福你。也祝福柳国。”
“谢谢。”
自从韩云当上假王之后,玥临的担子一下子重了起来。满朝文武之中,秋官
长恒司埭逃亡未归;清正司司长障隆涉嫌指使人刺杀韩云导致助露峰死亡,随
后不知所踪;刺杀的冬器由冬官府流出,冬官长也消失了…满朝文武去了一
半的结果是韩云可用的人极少,而且其中值得信任的人更加少之又少。玥临作
为韩云亲信,又是本来就很有威望的官员,自然被予以重托。
忙碌不假,但玥临并不曾因忙碌而减少对身边诸事的细心。天官本来掌管的
都是些琐碎事务,宫中复杂,玥临能做到小宰,也证明她并不简单。一如此刻,
她清楚看到韩云的处境处处惟艰。韩云处处为百姓设想,然而民间各种传言和
势力并不真的向着她。而且柳国多年积重,岂是她急切间可以返得了的?韩云
开寻访处供百姓上告地方官员、派大臣去各地巡视,然而这些年中,柳国近乎
到了无官不贪的程度,其中相依相护的关系,又哪里是可以轻易动摇的?
而且…玥临担心摇头,韩云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差了。别人可能没注意到,
但守在韩云身边照顾她的琴夕总不至于不知道。琴夕是不会瞒着玥临的,她告
诉玥临韩云常常处理政事到深夜却不让她侍立在测,但韩云的咳嗽之声,便是
隔着紧掩的大门也听得到。而第二天琴夕去收拾房间的时候,竟能发现未除去
的点点血迹…
怎么会?玥临深深皱眉。按说韩云不过二十出头,就算是处理事务劳累一些,
她是仙人,也不会把身体弄坏到这般程度。但话是琴夕说的,而且韩云的憔悴
任谁也能看得清楚,她确实有些在强撑了。玥临曾几次上书劝告韩云莫要急躁,
要注意身体。韩云但只一苦笑,敷衍点头。
这样下去,在刘麒选出新王之前,韩云就会撑不住的!玥临忧心忡忡,倒不
是为了自己的什么权势,只是…像韩云这样真心为百姓考虑的人能有多少?
现在柳国如此混乱,亏她镇住场面,若她不支…
玥临打个寒战,无法想象如果少了韩云,柳国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其实助
露峰死前,柳国便已经是伤痕累累,几近崩溃。只是一百二十年的底子厚,外
加法律的威严犹存,一时不是很明显罢了——当然,韩云当时的及时出现也是
减慢柳国失道的原因之一。越是看上去坚实的大厦,倒塌起来也便越厉害,管
理全国政务的玥临自然很清楚这点。
“小宰大人,这些奏章…”
玥临看着眼前奏章,微微皱起眉头:“你先放在这里吧。”
寻访处的上告、各地官员的参奏…若是给韩云看到了,她大概会更加烦心
吧?而且她最近做事已经有些急了,若是她看到这些,以她的性子…
官员,本来是应该为民做事的。可现在呢?贪污成了习气,枉法成了风气,
真正清明的官员,翻遍柳国上下,竟然找不到几个。严加法刑又有什么用?执
法的人本身就有问题的话,再怎么漂亮的法典也是一纸空文罢了。
所以,急不得。即使知道百姓仍在受苦,也急不得。韩云最近处决了一些官
员,也罢免了一批人,民间已经开始纷纷传言,现在不能再激进了。这些上诉,
即使压下去会使百姓蒙受痛苦,也要缓行。
玥临微微苦笑,然后愕然于自己什么时候也染上了韩云的这毛病,可见习惯
果然是会传染的。
掌管国家,确实是只能苦笑的事情啊!仔细想来,先王其实是一名极有能力
的人,只是,太不循规蹈矩了——尽管隔壁雁国有比他更不循规蹈矩的君王。
可惜先王太看重他定下的律条,他曾说过自己不可能失道,因为——柳国即
使没有王,法律也不会让国家崩溃。
过高估计了法律的力量,忘了其中“人”的因素,这也许就是先王错误选择
死亡的原因。韩云…其实她和先王有些相像吧?在性子上。
希望她不要感情用事啊…
没有仙人引导的话,常世中人是很难进入凌云山的,但这名女子到了。她下
了驾鸟,芬华宫外的天官看这驾鸟有些熟悉,一时不敢怠慢,上前去询问。女
子对他们一笑:“我是来把驾鸟还给小司寇的,麻烦通禀一声。”
天官进去传话,女子站在一边。半晌功夫,只见韩云奔出来。她抱住女子:
“纳嘉,真的是你!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纳嘉见了她却是一愣,她上下打量她:“韩云,你怎么瘦成这样?”
韩云没想到几个月不见,她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也是一怔,随即笑道:
“最近流行减肥嘛!你不觉得我瘦一些看起来比较漂亮?”
纳嘉再看她一会儿,摇头道:“脸色苍白神情憔悴,你以前比较正常。”
纳嘉心中暗惊,韩云看起来不是一般的虚弱,怎么她身边的人都没注意到么?
“那就是减肥不得法。”韩云强笑几声,拉起她,“纳嘉你就不要管那些事
情了,正好我现在人手不足,你过来帮忙吧。”
“帮忙?”纳嘉微微皱眉。
“是啊,临海的背享最近遭灾,律州州宰又刚刚被我处决,事情实在太多了
啊!”韩云说,“虽然你刚回来一定很辛苦,不过还是快一点比较好…或者
你现在我身边帮我处理文件,我派琴夕出去…”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纳嘉定住身形,不让韩云拉自己走,“你看你现在
这么虚弱的样子,怎么可以这么激烈地跑动?”
韩云的力气根本比不上纳嘉,她回过头来,对着她微微一笑。
“纳嘉,我怕我会来不及…”
纳嘉这几个月间都在常世漂泊,所以韩云将她留在宫中,而让琴夕出去民间
办事。但韩云很快就后悔了:论唠叨,纳嘉比琴夕甚多了。不管怎么说,琴夕
只会劝说,而决不会强迫韩云做什么。而纳嘉…她是可以拉着韩云到床上休
息,即使韩云让她离开,她也会坚持留在韩云身边。因此,韩云的病弱完全无
法瞒过纳嘉,纳嘉一边疑惑韩云到底为什么会变得如此体弱,一边不停阻止她
过度操劳。她找来太医,结论是韩云除了体虚之外并无病症。
体虚么?纳嘉将原因归于韩云的过劳,更加控制她的起居。韩云总是叹气:
“纳嘉,我觉得你现在更像岚飏那家伙,甚至比他还唠叨,比他还专横。”
“像他不好吗?”纳嘉问道,“现在我们谁也找不到他,我来代替他,有什
么不好吗?”
韩云有些出神:“是啊…我们还是没有他的下落…”
她的担忧深藏在心中,岚飏在她身边的时候帮她太多,也得罪了太多人。助
露峰示意障隆在全国搜捕岚飏,虽然一直没找到他,但也可能是障隆吩咐手下
暗中“处理”掉岚飏. 她很担心他,一种恐惧始终挥之不去:若岚飏无恙,听
到她成为假王、他被赦免的消息之后,怎么也该来朝才是。他一直不出现,定
是出了什么意外。
“放心好了。”纳嘉一摆手,“能为难岚飏的人不多,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
了。”
韩云有些失笑地看着纳嘉:“你对他倒是很有信心啊。”
“难道你对他没有么?”纳嘉反问道。韩云想了想,轻轻摇头:“不是没有
信心…只是…担心吧。”
还是有些不信任吧?不信任岚飏的能力,虽然他在她面前总是一副万事皆通
的样子,但在她眼中,他还是有些像小孩子。尽管事实上他比她成熟稳重,思
虑周全。
也许,是因为在她本来的世界里,信任是种奢侈,而她把这种毛病也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