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他身上。

 乐俊呆了一呆,勉强抬起爪子想挠头,却发现被她这么一抱,前肢不够长碰

不到脑袋了。他想了想,还是把小小的爪子搭在她后背上,像是哄着小孩一样

拍着。

 “她还没醒吗?药快熬干了——”

 门“当”的开了,青苏看着狱房内的情景,也呆了——吓呆了。

 这、这是在做什么?

 十三。初敕乐俊眨了眨眼,脸好像有点红,韩云听到门声回过头去,脸上却

看不出什么不好意思来,只是微微皱眉,不快于青苏的突兀。她也没想着要在

他面前掩饰泪水,带着泪的颜便毫不掩饰地现在青苏面前。青苏一傻,差点以

为是乐俊做了什么,然后想想他应该没有那么大本事非礼韩云才是——不是他

看不起乐俊,只是他那小胳膊小腿的,估计一旦被抓住胡子,就连逃跑的力气

都没有,更别提“非礼”凶悍的韩云了。

 “那个、落云,你醒了就好,我去给你拿药…”青苏呐呐说道,不知怎地,

总有种自己不该出现的感觉。

 “药?不用了吧。”韩云皱眉,“我只是被打了两下,又没什么大碍。”

 “丫头,你真是不要命了。明知道自己身体弱还去挨打,又不吃饭又不吃药

的!”青苏觉得烦躁得很,忍不住大声说,“乐俊你也来劝劝她,这女人简直

想死想疯了!”

 “韩云,吃药会好得快一些。”乐俊说,爪子搭在她肩上,“你,真的想死

吗?”

 韩云震动一下,抬头看他,乐俊晶亮的眼显得认真而又有些深沉:“你又是

为了什么想死呢?能先告诉我理由吗?”

 “我…”韩云张口结舌,忽然感觉无话可说。她…为什么想死?为以报

助露峰?为琴夕?因为她的不被人理解?因为她给国家带来了纷乱?还是…

 简单的她累了?只是,为什么在这样一双清澈明晰的眼面前,她竟然连开口

的想法都没有。她觉得她的理由她的想法,这矮矮的老鼠其实都明白;甚至也

许连她不愿意考虑的地方,他也明白…

 “我想…是我期望太高吧…”韩云侧过头去,微微苦笑,“虽然我口口

声声不求谅解,虽然我说即使没有人理解我我也不后悔,然而…”

 她咬住唇,泪水不停落下:“然而当我真的知道他们宁可一死入宫来刺杀我,

当我真的听到他们的骂声,当我真的看到他们的冤屈痛苦,当我知道我设立的

寻访处成了一部分人发泄私怨诬告的地方…我想,我还是死了好…”

 她本在床边,这时俯下身子,把脸埋在被子上面,声音闷闷的:“岚飏说得

没错啊,我就是害死了那么多人,想一死了之;青苏更没说错,我,只不过是

一个受了点苦就不想活了的大小姐…”

 她哭泣着,也许在这里,她的年龄很大了。但是在她出生的那个地方,她还

是刚刚大学毕业的孩子。那个世界其实也并不明快,但至少在那个世界里,一

些思想已经成为主流。而在这里,她不得不怀疑自己所作所为的正确性,因为

根本没有人理解她啊…

 为什么倔强?为什么丝毫听不进去别人的话?怕一旦听了就会怀疑自己,就

会让之前的所作所为变得无意义。她在决定自己没有回头路的同时,就告诉自

己那句一百年前谭嗣同说过的话:但凡改革无有不流血者,她只求以她开始。

 但是,这样的慷慨激昂,其实是声厉内荏的表现。做出一副凛然的样子,其

实她根本没有那么崇高啊。她去见过月溪,那个男子可以用信任和宽容的眼看

着他的人民,即使他的人民在危机过后开始埋怨救他们出来的人。那样的无悔,

那样的宽容,那样似乎满身污浊却又干净,她根本做不到。她只觉得自己满身

的怨念和血腥,连洗都洗不掉。

 她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其实她不过一名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她以为她来自蓬

莱,因此便有了高于这个世界的知识。这个国家的苦难她看在眼里,她以为她

可以改变什么,却不知道她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的伟大。她一边告诉自己:我

都是为了他们好,一边在为自己的无力而哭泣。

 卑鄙么?丑陋么?她模模糊糊地问过自己,可是从来都不敢向深处问去。她

怕如果看向镜子,镜子里面会照出一张她自己都不认识的面孔。一张一边告诉

自己自己所作的都是对的,她是为了人民好;另一边却冷笑着说,人民是什么

东西,他们不过是一群连自己要什么都不明白的人,为了生存可以出卖一切。

 她怕看到自己,那个在内心深处自诩为救世主,却又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形象。

 月溪说,这就是无论如何,他都不后悔的原因。他问她,她也不会后悔吧?

 她说,她的命是欠别人的,她不会后悔。

 月溪说,她的命只是她的。

 他一定看出来了,她没有他的无悔。他是真正为了芳国百姓,而她…只是

为了证明自己伟大。

 “我…真的是很无耻的人呢…”泪倾如雨,其实不是为了委屈,她其实

从来不委屈。她只是不肯接受自己内心真正所想,她只是不愿承认自己错了,

她只是不愿…

 头上轻轻柔柔的,什么在拍着她的额。韩云侧过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乐俊

翘翘的胡须,和黑亮的眼。

 “为什么要这么想自己呢?你知道么,你的名气已经传到其它国家了呢。”

 乐俊轻轻摸着她的发,柔顺的绒毛和她过肩的发交织在一起,“很多人都对

你很好奇,也在专门研究你的改制呢…很少有海客会像你这样,延王那家伙

都说过——”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说太多了,忙住了口。韩云抬起头,眼睛从飘落的发间

问他:“延王说过什么?”

 “他说,如果你是王,如果给你五百年,你肯定能做得比他好得多。”乐俊

挠挠头,“当然我也是听说,不过这句话已经传遍雁国了。景王素来和延王交

好,所以庆国上下也都知道这句话…”

 “景王…”韩云低下头,那一个胎果的王,那个柳国百姓提起来都会觉得

向往的王,那个据说很年轻,但却是庆国人民全心信任的王。

 她轻轻叹了一声:“要是能见到她,我真的想问她一些问题呢。”

 等到他们不再说话,狱房内安静下来。韩云抬头,看到一边呆立发怔的青苏,

觉得他的表情特别好笑,忍不住问道:“你傻傻站着干什么?”

 她脸上犹带着泪水,然而语气轻松了很多。虽然自己说自己不坚强,但韩云

毕竟还是提得起放得下的人,更不会在别人面前哭个不停。当青苏还在无尽的

震惊中回不过来神的时候,韩云已经可以嘲笑他了。

 青苏脸忽然变得通红,有点像猪肝:“你…你…”

 韩云奇怪地侧着脸看他:“我怎么了?”

 “你…你是小司寇?!”青苏终于从不断的“你你”中解脱出来,找到了

正常说话的能力。

 韩云看着他,缓缓点头:“我是,怎么?”她任假王的时候,虽然上下都称

呼她为小司寇,但她的名字毕竟也为众人所知。乐俊叫了几声韩云,青苏没有

听不到的道理。更何况她刚才痛哭的时候,字字句句都显示出她的身分来。韩

云虽非有意隐瞒什么,但青苏在她面前表现出对小司寇的极度维护,反是她自

己在骂自己,这时身份揭穿,确实有些尴尬。她也微有些不安,觉得青苏一定

会很生气。

 “我、我、我——”青苏想到自己骂韩云的话,忍不住捶了自己一下,“我

好像一直都在胡说八道,我…”

 他想起自己在韩云面前说的做的,越发尴尬。韩云倒是不以为意,哭过之后

竟然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说道:“我是知道你是岚飏特意安排的人,不过你

自己既然不知情,倒也没什么关系…”

 “特意安排?”青苏不解。韩云点点头:“岚飏定然是吩咐过下面,找一名

因我政策而获利的人看管我,让我恢复些对自己的信心。而你就是被特意挑出

来的人。所以…”她顿了顿,“虽然说你的看法并不是出于别人授意,但特

意安排固定人群让我接触,本身就是一种片面。所以你的话对我来说,没有太

大的用处,我并不在意。”

 青苏想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他脸胀得通红:“我才不是——”

 他正要反驳她所说的“特意安排”,却想起按理来说确实不应该轮他监管韩

云,而他确实是狱卒之中,最回护小司寇的一个。之后把他调往律州,现在想

来,也是为了韩云吧?说他是特意被安排到韩云身边的,这话并没有错,只是

——“但我说的都是实话,而且很多人都这么认为的啊!”青苏说。“很多人

都是支持小司寇你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被下狱,但是只要你说一声,

我们都会救你出去,甚至…”

 韩云举起手阻止他说下去:“你说有很多人支持我,有多少人?占所有人数

的多少?为什么支持我?支持我什么?”她一串问题问出,看着青苏傻傻呐呐

的样子,还是低低笑了,“青苏,你不用安慰我,我已经想开了…”

 她不是一个伟大的人,她也不必是。她只不过是一名很普通的女子,到了另

一个世界,因为偶然的关系成为了这个国家的管理者。她试图把她的世界的先

进的东西引到这里来,结果失败了,她被推翻,然后被抓起下狱。就这样,什

么为国为民啊,什么伤心失望啊,都只是无稽的情绪。柳国人是感激她还是痛

恨她,与她有什么关系?她还真的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了?想想芳国人民对月溪

的评价吧,月溪可是为了他们才去杀峯王的啊!

 “人们怎么看我,又有什么关系!”韩云说道,“我不需要别人的感激,谁

的——都不需要!随别人怎么想,是对是错,是好是坏,都和我无关!”

 青苏看着她,抓了抓头,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似的。乐俊的眉毛——其

实就是三根毛——动了动,略有所思。他问:“那么你现在肯喝药了么?”

 “当然。”韩云答道,“我为什么要死?我死给谁看?我…值得吗?”

 青苏又挠挠头:“我觉得,呃…”

 “觉得什么?”韩云不耐他的吞吞吐吐,问道。

 “我觉得你原来说要自杀,特别像是小女孩被男的抛弃了之后要死要活的;

然后现在…就像想开对方是个无赖,觉得自己为这种人自杀多不值得…”

 青苏说道。

 “你——”韩云瞪他一眼,“你这是什么比喻!”

 她挥拳欲打,然后便是一阵剧烈咳嗽。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激烈动过了,

难怪这么虚弱。青苏忙闪:“你别气,我去拿药。”

 狱房内便只剩下乐俊和韩云,乐俊看向韩云:“韩云,那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接下来?坐牢啊。”韩云躺在床上,有些奇怪地回答着乐俊,“我还能做

什么?”

 “刘王不是想惩罚你才把你下狱的吧?他是因为不想你死的关系对吧?”乐

俊说道,“我听说新王即位之后沿用你主政时期的朝臣,只是提拔了一些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