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曼?”秦礼渊看她这副样子,心中又是苦涩,又是心疼,试探地轻轻喊她。

“他…”路曼说了一个字,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不行,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是因为…那次的爆炸,对吗?”她忽然想起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现在一切都讲得通了。

秦礼渊凝着她眼中的摇摇欲坠,感觉心口更难受了,心脏像被什么毫不留情地拉扯。他安静地看了她几秒,轻轻嗯了一字。

“呵…”路曼却忽然笑了,只是泪水不停地往下掉,“真、真巧啊,为什么偏偏那天实验室爆炸呢,为什么受伤的人偏偏是他?”

她像一只电量用尽的玩具,一动也未动地坐着,就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过了很久,她忽然擦掉眼泪,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你们在骗我对不对?他那天明明只有胳膊受了伤,后来他的私人医生也说他的身体没什么问题,现在都过去接近一个月了,怎么会忽然听不到了?”

“是真的,”秦礼渊看着她,声音有些沉,“他那天过来的时候,两只耳朵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

路曼依旧抱着一丝侥幸,“那你们是怎么交流的?难道要用手语吗?”

“曼曼,不需要,”秦礼渊双手按上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她瘦小的骨硌得他掌心发疼,“不需要手语,他可以开口说话,我只要听着就好,你懂了么?”

路曼觉得面前的人好残忍,她推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声音很小,却透出一股笃定,“以现在的医疗条件,怎么会治不好他的听力?他不是先天性失聪,西医治不好,可以找中医啊,中药、针灸,总有一样是奏效的吧?”她仰起头看着秦礼渊,“他有没有说医生是怎样讲的?是不是以后会好起来?就是那种…经过几个疗程,听力会渐渐恢复,我见过那种例子的。”

路曼跑到卧室,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搬出来,打开搜索引擎的主页,却是一个字都敲不出来。想要敲什么,却总是敲到旁边的键上面,简单的关键字,却几乎要她精疲力竭。

秦礼渊拿过她搁在膝上的电脑,放到一侧,路曼抬起头,眼神有些空洞,“所以他就因为这样,把我转让给哥了么?他凭什么、凭什么断定我会接受他的安排?他算是我什么人呢?”

秦礼渊抿了抿唇,他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该说些什么。他以前只是猜测她知道自己的心意,现在看她的反应,才知道一切猜测都是事实,心底的苦涩一瞬间翻涌而来。

失魂落魄了一整个晚上,路曼累极,在沙发上坐着便睡了过去。秦礼渊将她抱进卧室,退出来关好门,给言景旸发了短信:“我将一切都告诉她了,剩下的,就看她准不准备接受、原谅你。”

发完短信之后,秦礼渊关了机。

三天后,路曼见到了等在她公寓门口的人。他瘦了很多,脸色有些白,本就颜色偏淡的嘴唇此时一丝血色也无,下巴上泛着淡淡的青色,路曼可以想象得出,倘若摸上去会是怎样的手感。他们分开前,他的下巴,她每天早上偷偷摸过无数次。

他看到了她,眼神变得明亮,却是一个字都不讲。路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这样的对视持续了足足有几分钟。

路曼后退一步,打开了门。言景旸没料到她竟这般平静,意外地一愣,反应过来走了进去。

她却干脆地转过身去了卧室,他跟上去,走进卧室合上门。

路曼忽然拿起床上的枕头,向他扔过去,他没有躲。她看到什么便拿起什么来扔他,他站在原地不动,像是只为了让她发泄而来。

手边是一盆仙人球,是她当初送给他防电脑辐射用的,离婚的时候她从别墅带走了它,这时顾不上其他,拿在手里就要朝他扔过去。

“别扔那个。”他忽然开口,声音哑得不行。他这些天极少开口说话,他听不到声音,所以连开口都不想。

路曼听到他的声音,很明显地动作一顿,将仙人球放到一边,走上来便开始踢他,手也没闲着,拳头毫不留情地砸在他胳膊上、胸膛上,后来觉得不够,拿起他的手,低头便咬了上去。

她完全像一只失控的小兽,想尽一切办法让他跟她一起痛。

言景旸任她打,等她累了,力气小了,伸出双臂用力地将她扣在怀里,嘴唇贴在她耳侧,企图让她听清楚,“对不起,是我不好,对不起…”

后来想到只是他一个人听不到而已,身子僵了一下,却不想离她更远。

路曼埋在他胸前,觉得心底泛起翻天覆地的委屈。她知道他听不到,便丝毫没有控制自己的声音,哭得既难听又大声。赵紫馨去世之后,她这么多年都没听过自己哭成这样子。

耳边依旧是他一遍遍道歉的声音,她在那样的声音里渐渐收敛了眼泪。很久之后,她从他胸前抬起头,执著地仰着头看着他,却不说一字。

“曼曼,你说句话,好不好?”他俯下|身来,路曼立刻后退了一步。

言景旸看着她,了然地笑了笑,“是因为我听不到,所以觉得没必要跟我讲话吗?”

他是无所谓的语气,路曼却听得心里一疼,走上来又要抬起腿,这次却被他按住了膝盖,语气有些无奈,“好了,再踢我腿该断了。”

路曼不说话,眼睛盯着他的腿看,言景旸伸出手擦过她仍旧湿润的眼角,“说句话吧,一个字都好,我想听。”

路曼听完他这句话,眼泪差点又要掉下来,她咬了咬牙,想要开口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像是突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两个人一个听不到,一个说不出话,倒也相配。路曼脑海里突然冒出这种想法,忍不住想笑,她僵硬着脸上的肌肉,板着脸看着他,动了动唇,却未发出任何声音,“我不说。”

言景旸从她的嘴型看出她刚刚说的话,想要笑她没有逻辑却不敢表现在脸上,轻轻地说:“我要求第二句话。”

两个人闹够之后,路曼气也消了,她将语速放得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我们去找中医看看,现在就去。”

作者有话要说:唉,矫情完了…尼玛居然又写到掉泪,我泪点实在太低,简直无药可救了…

Chapter 57

言景旸这几天去过医院,医生诊断说他这是神经性耳聋,能治愈的把握不大,最乐观的情况是借助助听器可以听得到声音。

他没把这件事告诉路曼,怕她太过担心。

路曼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B市那边有一位老中医,擅长的恰好是治疗耳疾,因为医术高超,当年许多人慕名前去治疗。她不确定那位老中医现在是否还在那里,又是否健在,便打了电话给爷爷奶奶过去,电话是奶奶接起的。

路曼不想让他们二老担心,只说是一位认识的人听力突然下降,问她那位老中医现在住在哪里。奶奶也说不太清楚,她需要向别人打听一下才能知道。

挂下电话后,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依偎在一起,皆是无话。

因为心里想说的实在太多,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况且,她怕说太多,倘若他难以听懂,他心里会失落难过。而言景旸怕她有这种担心,也干脆不说话,让她舒服地靠在自己肩头。

客厅里空调温度低了些,两人靠在一起恰好舒适。路曼开门前刚刚洗好脸,言景旸不用侧头也能闻到她脸上淡淡的香味,跟她头发上、身上的味道交融在一起,说不出的好闻。

过了很久,奶奶的电话打了过来,路曼蹭地坐起身,接了电话。

那边说了很多话,路曼的眼睛瞬间亮起来,“真的吗?”握着他左手的手不自觉用力,言景旸感受到她的情绪,身体前倾,清晰地看到她眼中晶莹的泪意,心尖不受控制地一颤。

她问完那位老中医现在居住的地址,收起电话。转过头来看着他,嘴角扬起,慢慢地说:“我们去B市。”

这个季节的B市,天气燥热非常,飞机降落时正是下午两点钟,是一天里温度最高的时候。他们方一走出飞机场,一大股热流扑面而来,被热浪烤炙的地面像是刚刚煮沸的水,可以清晰地看到上面空气流动的样子。

两个人的手十指紧扣,薄汗沁出掌心,言景旸怕她不舒服,打算松开她的手。路曼担心那样的话,他走路会没有安全感,执着地紧紧握着,不肯松手。他也就由着她了。

两个人坐上出租车,路曼跟司机报了地址,心底便开始忐忑不已,她其实很怕听到不好的消息,反而是言景旸要放松很多。

这么多天过来,他什么都想通了,只要她不嫌弃他,即便以后一直听不到又有什么要紧。他连退路都想好了,倘若哪一天她不再想被他拖累,那他消失就是了。

虽然,那样会很痛苦。

出租车驶出市区,一路往郊外开去,渐渐拐进一条小巷,这边湿气有些重,即便在车里的人都感受到了。

路曼转过头看他,他感受到她的视线,与她视线交汇,微微挑了挑眉,轻声问她怎么了。路曼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他,刻意说得极慢:“你有感到不舒服吗?”她指的是有没有感到胸闷之类。

言景旸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摇了摇头,“你呢?”

路曼笑着摇摇头,手掌覆上他放在膝上的手的手背。

车子在小巷里开了好一会才停下,司机回头告诉他们到了,路曼付了钱,言景旸推开门下了车,站在车外伸出手,手掌遮在车身顶部,路曼弯腰下车,站稳后又是立刻握上他的手。

他们面前是一座有些古朴的房子,青黑色的木门紧闭,墙上有杂草疯长着,像是许多年都未曾打理过,路曼开始忍不住怀疑里面究竟有没有住人。

言景旸听不到之后,其他的感官变得比以往灵敏,余光里瞥到她眼底的担忧,牵着她上前,敲了敲门。

本就安静的四周在敲门声响过之后愈加寂静。两个人在门口站了一会,路曼松开他的手,上前一步观察门是否落了锁。

透过两扇门之间的缝隙,可以看得到横在门后的门闩,她看了一眼四周,从不远处的墙上找到一根铁丝,准备用这个来开门。

幸好言景旸及时阻止了她这一不理智又不礼貌的举动。

有路过的人看到他们站在门口,问他们是不是来看病的,路曼点头说是,“请问是不是有一位老中医住在这里?他以前专门给人看耳朵的病。”她怕自己说的不够清楚,又将记忆里那位老中医的样子说给对方听。

“他的确住在这里,”这人说,“但是他有时候会突然去很远的地方,之后很久才回来,我反正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从里面出来过了。”

路曼听完这人的话,一颗心凉了半截,却还是抱有一丝期待,“他这不是外面没落锁么?难道不是在家?”

“你们不知道,老刘有个习惯,不管外出去哪儿,都是在门内上锁,外面不锁。”

“啊?”路曼疑问,“那他怎么出来?”

“爬墙啊,”大叔看出他们是从外地过来的,主动帮他们上前敲门,用这里的话喊道:“老刘,在不在家?”

连续喊了几声都没有人应,路曼正要说那我们明天再过来,这位大叔却是好人做到底,回家扛了短梯过来,二话不说爬上了墙。

里屋的门是上了锁的。大叔看到后转过头来对他们说:“他不在家,要不你们先到我们家住一晚,明天再过来看看?”

路曼婉拒,“不用了,我们在酒店订了房间。”

大叔却很执着,“离这里最近的酒店坐车还要两个小时呢,你们就委屈一下暂时住在我们家一晚,我们家房子虽然没有你们城里人住得好,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们家孩子很多年没回来了,他们的房间可以正好给你们住。”

听大叔这样讲,路曼不好意思再拒绝,拿出手机敲了几行字,拿给言景旸看。

他看完点头,对大叔笑了笑,“麻烦你们了。”

**

他们一进门,已经有一位身材微胖的阿姨等在门口,看到他们三人一起进门,却没有一点意外。她迎上来,一边将丈夫手上的短梯放回原地,一边语气有些兴奋地欢迎他们来。

阿姨问他们两人是什么关系,路曼怔了怔,下意识地垂下了头。阿姨了然地要为他们收拾两间卧室出来,路曼却制止她,“不用麻烦,我们住一间就好。”那样的话,他如果有什么需要,她也可以照顾他。

阿姨笑了笑,转身去为他们收拾房间。

路曼转过头,恰好看到言景旸脸上一闪即过的意外跟笑意,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不太敢看他了。

晚上的时候,阿姨为他们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差点要摆不下。大叔说多少年都没这种待遇了,今天无疑是沾了他们两个人的光。

阿姨听完没有反驳,反而故意说:“给你做好吃的,感觉忒没劲了,有客人来,我才有心情做好的。”

两人不自觉间便吵上了,路曼咬着筷子,笑着看他们,低头在手机上敲:“他们好幸福。”

将手机递给他。

言景旸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文字,挑了挑眉,那意思是:难道我们不幸福吗?

路曼低下头夹菜,没有反驳他。

饭后,阿姨特意为言景旸热了米酒,说是可以活血。言景旸尝了一口,说味道很正,喝完后嘴里很香,路曼听他这么说也有些想尝一尝。

言景旸看出她的跃跃欲试,凑到她耳边,“这酒后劲很足,你待会会喝醉。”

路曼伸出食指,“就一口。”

言景旸无奈地笑了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将酒给她。

言景旸这次却料错了。她怕自己会喝醉,晚上没办法照顾他,根本不敢多喝,浅浅地抿了一口便把酒还了给他。

卧室里只有一台吊扇,怎么都无法抵挡房间里的热,两个人只好面对面躺在床的两侧。两个人都不说话,路曼执起他的手,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地写字,写完后让他猜自己写了什么。

很奇怪,他没有看她写,仅凭手心的感觉便能判断出她写了什么,每一次都没有猜错。

十点钟的时候,路曼的手机闹钟响起,她按掉闹钟,对他说晚安。

“晚安。”他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路曼对他说有什么事就叫醒她,言景旸点头,“好,你睡吧。”

路曼很快便呼吸匀停,言景旸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她的眉眼,忍不住凑上去轻轻吻了一下她的眼睛,又用脸颊去感受她清浅的呼吸,这才满足而又小心翼翼地退回原地。

次日早上,言景旸先醒,他才稍稍一动,路曼已经睁开了眼睛。

“嗯?”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急切道:“怎么了?要喝水还是去厕所?”说完意识到自己语速有些快,又慢慢重复了一次。

言景旸哭笑不得,“我如果说后者,你要陪我一起吗?”

路曼眨了眨眼,很久都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因为她根本就不记得刚刚自己说过什么。

言景旸叹了口气,“曼曼,我只是听不到声音,眼睛还是好的,你不用这样时时刻刻担心我会磕着、碰着,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挺没用的。”

“你不要那样想,”路曼立马坐了起来,靠近他身边,“我只是…”她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该说什么了,索性不再刻意去解释,抓了抓头发,而后飞快地亲了一下他的嘴角,朝他摆摆手,做了一个“你去吧”的口型。

吃完早饭去刘医生家,依旧没有人在。两个人便手牵手沿着小巷慢慢向前走。呼吸到身体里的空气就像满满都是水分子,让人神清气爽,心情也好起来。

“这里空气真好。”路曼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确实。”言景旸没看她,过了几秒后答道。

走出几步,路曼忽然转过头来看他,眼眸里跃动着喜悦的光,细碎又温柔,“你刚刚听到我说话了?”

言景旸眼神里流露出疑惑的情绪,路曼一字一顿地重复刚刚那句话,他看完后摇头,“我只是猜到你会那样说。”

两个人一直逛到接近中午才回来,再次来到刘医生家门口时,却发现门是开着的。他们走进去,看到了正在院子里浇花的刘医生。

Chapter 58

“您好。”路曼走上去,原本背对着他们的人慢慢转过身来,路曼发现面前这位老中医跟十几年前相比,只是白发多了些,面容倒没有多大变化,所以她看到他,心底顿时有了底气。

刘医生扫了她身后的男人一眼,问她,“你们是来看病的,”

“对,”路曼回头看了言景旸一眼,“他一个月前经历了一场爆炸,耳朵突然听不到了。以前就听说您对耳疾很有研究,所以过来找您给看看。”

“你们先等等,我把花浇完,咱们再进屋看病。”刘医生说完,又转过身去继续浇花。

庭院里养着许多种草药,路曼仅仅认识其中的薄荷,凑上前去闻它的味道。

刘医生顺手摘了两片薄荷叶给她,她笑着接过,将其中一片用掌心揉出汁液,展开后走到言景旸面前,踮起脚贴到他的额头上,问他:“舒服吗?”

她的手一离开,薄荷叶就要往下掉,言景旸及时按住,笑了笑说:“凉凉的,很舒服。”

刘医生浇完花,招呼他们进门。屋内光线很足,整个屋子里都是中药药材的味道,路曼几乎可以看到空气里飘洒着的中药粉末,不禁想起小时候喝过的中药,那种从未绝倒嗅觉的苦味侵占了她所有的感官,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你们坐下吧。”刘医生开口,自己则在长桌后坐了下来。

两个人也坐好后,刘医生戴上眼镜,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泛黄的记录本,拔下钢笔的笔帽,随时准备记录。

“叫什么名字?”他问。

路曼代言景旸说了他的名字,又继续说:“他今年二十八岁,身体一向很好,他常常去健身,所以平时都很少会有感冒的情况,也几乎没有生过其他病。一个月前,他遇到爆炸,当时只是胳膊受了伤,听力并没有任何问题。一周之前他才突然听不到声音,您看看是怎么回事。”

刘医生听完她的叙述,拇指摩挲了一下钢笔,他看着路曼,说:“你问问他爆炸发生后有没有觉得耳朵不舒服,譬如感觉耳朵里有东西堵塞?或者是其他不适的症状。”

路曼将这句话敲在手机上,言景旸看过后安静了几秒,慢慢地说:“那天确实有感觉耳朵不太舒服,像是有棉球塞在耳朵里。我那时以为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所以没有跟医生讲。”

路曼侧头看着他,握着他手的力道不自觉加重了一些,原来他那时候耳朵就已经出现问题了,他什么都不说,她竟然也就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再者,”言景旸顿了一下,声音放轻,“在那之前我就有耳鸣的症状,所以爆炸之后,耳朵偶尔出现耳鸣,我没有在意。”

怎么会?路曼蹙了蹙眉,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医生又问以前何时开始耳鸣,频率如何。

“从今年年初吧,”言景旸像是陷入回忆里,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失落的情绪,“那段时间我常常喝酒,每次喝完都会耳鸣一阵。”

路曼张了张嘴,却发觉自己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刘医生为他把了脉、检查口腔,慢慢补充刚刚的记录:“言某,男,二十八岁,先因酗酒出现耳鸣,后因爆炸时靠近震源,不慎震伤双耳,当即感觉如棉花堵塞,继而耳鸣,一月后渐至耳聋。诊察患者年轻体壮,发育、营养俱良,舌苔正常。此足少阳经脉闭阻之故,因足少阳经脉由眼外眦向上至颞部,向下至耳后,沿颈至肩,今巨音震动,损伤足少阳经脉,是致耳道瘀阻,清窍不利。治宜和解少阳枢机,活血化瘀通络以开清窍。”

“你们不是本地人吧?”刘医生一边开药方一边问,“是在这里治疗,还是我只把药方开好,你们回去拿药喝药?”

路曼想了想问:“中药大约需要喝多久?”

“看他恢复的状况,”医生说:“最乐观的情况也要三个疗程。”

他开完药方后递给她,路曼接过,看到药方上面列了十一味中药,她只听过里头的五味子、生姜和甘草,她抬起头来,微微笑道:“谢谢您,我们先在这边住一阵,等听力恢复得差不多,我们再回去。”

两人拿了中药,回到大叔家里。

吃完午饭,路曼为他煎药,药煎好后沏出药汁,满满的一碗黑色汤药。

“真的要喝吗?”言景旸不由蹙了蹙眉。

路曼没回答他,直截了当地将碗沿放到他嘴边,言景旸皱着眉头,接过碗,再次用可怜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却被她恶狠狠地瞪着。他呼出一口气,而后气也不喘地将中药以喝酒的方式干掉了。

见他喝完,路曼将剥好的糖塞进他嘴里,动作流畅熟练。

言景旸:“…”

其实他最近越来越觉得她很有做妈妈的潜质。

小柴胡汤喝过三剂,他的耳鸣有所减轻,医生修改了药方,又服三剂,耳鸣声音减低,时鸣时止,耳道堵塞感渐渐消失,只是耳聋重听还跟以前一样。

二诊后,两个人告别了那对好心的夫妇,回到了A市。言景旸派人给他们送过去许多件实用的电器,尤其是空调。

三诊时,药方里减少了磁石、五味子的量,加了血竭跟苏木,并加了柴胡量,又服3剂。四诊时,言景旸的耳鸣已经基本停止,耳聋重听的症状也有所减轻,五诊之后耳聋重听大为好转,有人跟他面对面讲话,他基本能听见。

这时路曼已经开学,一有空就会过来陪他,跟他说很多很多的话,他有时候怕突然又听不到,会连一句话都吝啬,只想听她的声音。

方以珩为此特意带过来一本书,让路曼念给他听,说这书能够活血化瘀。路曼一开始哪里会信这种鬼话,直到念到她熟悉的一则内涵小段子,才明白过来方以珩的用意。

“sin对cos说,今晚我们是tan还是cot…咳,”路曼淡定地翻到下一页,看了几秒后合上书,很严肃地问他:“你这么正经的人怎么会跟方以珩成为朋友的?”

被夸正经的人并没有多高兴,“可能我们优势互补。”

他想了想,迟疑地问:“我很正经吗?我还以为我对你挺有吸引力的。”

“…”这是什么逻辑。

路曼想回避这个问题,站起身准备煎药,突然想起现在已经停药了,他们把刘医生请到了A市,他会每天过来为言景旸针灸一次,便说:“今天是不是该针灸了?”

言景旸立刻闭了嘴,像是因为老实听话而被人欺负的小孩,看着她的眼神别提多委屈了。好在路曼对此见怪不怪,干脆无视他。

又过了整整两个月,言景旸的左耳听力恢复,右耳却有弱听的症状。

医生的建议是就此停止治疗,现在这种情况,最多上了年纪后,右耳会再次听不到,不过之后的很多年里,他的听力会一直很稳定,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路曼本想继续坚持,还是言景旸的一句话说服了她。